萧北暄的车子已被撞的伤痕累累,苏樱歌一直在车内尖叫着,此刻跌跌撞撞的下了车,有一秒她就像是失了魂魄一般,然后,她疯狂的朝前方跑了过去!
大雨瞬间将她打湿,泥浆溅上了她月白色的晚礼服,脏污成皱皱的一片,盘起来的头发经过车内一番抢夺挣扎,早已乱成一团,一缕缕的发丝像是蜿蜒的小蛇紧贴在她雪白的脖颈!望着楼上的女人,她疯狂的喊着:“妈妈——!别跳——!不要跳啊——!求求你了,妈妈,不要丢下我——!”
正在楼下劝着的家人看见苏樱歌跑过来就是这样一番话,不禁愣了愣,楼上要跳楼的女人也愣了愣,随即哭喊道:“我还活下去干嘛啊!你给我把那个女人赶出去!不赶出去我就死在你面前!”
“自己生不出儿子,我给他生个儿子怎么啦?离婚!这婚必须得离!你以为你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有用吗?”雨中一个身材妖娆的女人撑着一把艳丽的红伞毫不客气地道。
“你给我滚一边去!”一个男人愤怒地扇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她一个趔趄,雨伞掀翻在泥浆里。
男人对楼上的女人哀求道,“青青,我们俩的感情就到这儿了,离婚我会给你一大笔财产的,我们离了吧!”
“妈妈——!不要跳——!不要——!我求求你了,妈妈——!你不要丢下我!”苏樱歌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是雨水是泪水,她歇斯底里地哀求着,这个场景在这个不停打雷的雨夜里看起来无比诡异。
女人又是一愣,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后,瞪着楼下的男人凄厉地喊道:“你说!今天你是要她滚!还是要我死在你面前?”
男人的面上明显是犹豫,苏樱歌还在声嘶力竭的喊着:“妈妈,不要跳——!我求求你了!你不要跳,不要丢下我——!”
一个惊雷打了下来,映照着苏樱歌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肆意的惨白的脸,引得苏樱歌又是一阵尖叫!
闪电接踵而来,在闪电的照耀下,高高的别墅顶层上,那个瘦弱憔悴的中年女人,披散的黑发被雨水打湿,凌乱的散在身上,脸上尽是狰狞与绝望:“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你是选她还是选我?”
别墅的庭院中,站着三个人,一个少年,一个妖娆的中年女人,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在滂沱的大雨里沉默着,顶楼的女人望着楼下的男人,神色复杂,有恨、有爱、有期冀、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绝望和挣扎。
而男人,没有抬头,他还在犹豫……
这场雨真大啊,上海很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地上一片泥泞,水浆溅的很高,高的仿佛要把全世界都拉入尘埃之中,随着尘埃沉降到地狱!
楼上有一声凄凉的惨笑,她像是一道凋零的白色玫瑰,从别墅的顶楼笔直的坠落——“妈妈——!不要——!”尖锐的叫喊话音未落,千钧一发的时刻里,苏樱歌燃尽所有的生命冲了过去,感觉到脱臼和骨折的清脆响声,坠落中的女人有些不稳地砸在她的双臂上,腿脚支持不住,从未体验过的剧痛吞噬了她所有的神经,在那样的剧痛里,她看了怀中女人最后一眼,唇边浮起最美的微笑。
眼前一片漆黑,苏樱歌终于重重的倒在了泥泞里……
“萧总。”助理将一份文件递到萧北暄手中。
萧北暄结果文件,只有薄薄的几页纸,他很快就看完了。
“这么说,她是因为16岁那年母亲在她面前跳楼自杀所以留下了严重的心里阴影?”
“是这样,精神疗养院里现在还有她的病历,只是奇怪的是,当年负责治疗她的医师现在一个都不在了,有的移民去了国外,有的出意外死了,需要查一下吗?”
“不用了。”他叹了口气,看了看病床上苍白的她,双手缠上了厚厚的纱布,骨折的很严重,好在她拼命救下的那个女人没死。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天晚上她最后倒下去时唇边的微笑,四月樱花般温柔的微笑,就那样倒在泥泞里,唇边是幸福和安心。
他难以形容当时的感受,是真的被震撼到了,看到她狼狈的倒在泥泞里,身上脏污的惨不忍睹,可她居然觉得,那时候的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她,地狱里最圣洁的天使。
洁白的脸颊如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看着安然入睡的美丽睡颜,精致的眉眼,绸缎般的发丝散落在白色的枕头上,这时的她安静的像个不经世事的天使,萧北暄不禁微微心疼,多可怜的丫头,若不是当年家逢巨变,怎会精神失常?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爱慕虚荣,追求打扮,每日讨论美容和休闲,这才是正常的不是吗?可能为了男朋友和别的女孩子争风吃醋,可能为了发型烫的不满意而气闷半天,可能因为一点小事而跟父母置气半天……
可是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呢?手上有那么多的茧子,肯定过的很辛苦,可依然坚持活下去了,只用了短短五年的时间,便光芒闪耀地回来了。
他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是怎样的一个孩子,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依然可以保持着勇气和乐观?
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你的认真,真让我心疼!
手上温热的触感使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这一刻,她看到他眼里的温柔,刻骨的像是镌刻在古旧庙宇上的莲花,历经岁月的沧桑而永恒不变。
有一瞬间,她似乎要溺死在这样的温柔里,可即刻,她反映了过来,脸上的微笑变得妩媚:“又是你救了我。”
“举手之劳。以后,别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他为她掖了掖被角。
“失态了,倒是叫你看了笑话去。”她装作害羞般将脑袋埋在被子里。
“人一生中哪个没有几次情绪失控的时候?真情流露,反倒更弥足珍贵。”今日他的话虽依然冷淡,但多了几分真挚。
这真挚的语气让苏樱歌微微一愣,不自觉地正色道:“再珍贵的东西也要人懂得珍惜。有个寓言故事是这样说的,一只母鸡在收割后的麦田里找麦子吃,找着找着,她发现在几根干草下,躺着一颗美丽且稀世的珍珠,母鸡惋惜地说:‘如果你的主人找到了你,一定会欣喜若狂,因为你是那么的美丽珍贵,可是对我来说你什么用都没有,甚至还不如一粒麦子。’说完,母鸡将珍珠踢到了一边。
“这世界上珍珠有很多,可是母鸡更多,如果珍珠没有被它的主人找到,那下场起不都跟那个被母鸡踢走的珍珠一样么?”
“如果珍珠愿意保持自己光泽等在原地,而不是滚在脏兮兮的泥淖里,总有一天她的主人会找到她的。”萧北暄这样说道。
“要是被不懂珍惜的人捡到了怎么办?”她偏偏头,反问。
“那么不懂珍惜的人一定会将珍珠再次丢弃,珍珠可以等,一直等,因为它的珍贵,总有一天会等到一个愿意珍惜它一辈子的主人。”
感谢
“人老珠黄,人会老,珍珠也会泛黄,年岁久了还会那么珍贵吗?”
“珍贵的东西永远不在于它的表面,而在于它的内质,那些内质,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因为不会变,才能恒久远,就像钻石,最年轻的一颗钻石,都已经存在了27亿年,可是钻石在没有打磨前,也是普通到毫不起眼。”
“也许你可以去当个哲学家。”苏樱歌调皮的眨眨眼。
萧北暄被她逗笑了,随即脸色又沉了下来,严肃道:“以后不准做这种傻事了,双手都骨折了!”
“安啦,你以为天天都有人跳楼啊!”眼珠子滴溜一转,秋波盈盈,“下次跳楼也肯定是为了你啊,你可不能负心啊。我这个人呢,感情只有一茶匙,爱了便是用生命在爱,若是有一天我的爱被无情的抹杀了,那么,我会离开这个世界!”
“什么跳不跳楼的,你只是太累了,别瞎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很爱一个人,被伤害了也不会离开这个世界的,好好休息吧。”他端起桌上的粥,喂她。
虽然他很清楚的知道她的秉性,从天堂掉到地狱依旧能顽强地生存下来的千金小姐,坚韧和忍耐力绝对不同于常人,这样的人什么事都经历过了,反而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但不可否认,当她说出离开世界的那句话时,他是真的心疼了!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不仅仅是心疼,还有其他的一些他不明白地东西,像是冰原上破土而出的嫩芽,你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微微惊讶,为什么在如此寒冷的天气它会发芽,你甚至不觉得它能长大,但感情这种事,很多时候就是一种潜移默化,事与愿违!
苏樱歌小口的喝着,望着他专注的容颜,说不出这一刻是怎样的感觉,突然有一瞬间的感动,还有一种一直维系下去的冲动,可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不能,眼前的人是她的仇人,她绝对不能动情!
萧北暄没有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一直认真专注地喂她喝粥,仿佛在做着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怎么感觉你好像总是进医院?”放下碗,萧北暄好笑的问,他的笑十分难得,平时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冷冷的,这一笑,倒是使气氛柔和了很多。“那是因为遇到你准没好事,第一次进医院是因为你,第二次又是你把我抱到医院的,是劫是缘呢?看来我这辈子注定是赖上你了!”她靠近他,在他耳边呵气如兰。
萧北暄淡淡皱眉,语气又冷了下来:“我让助理去剧组那边打过招呼了,这半个月你先休息。”
苏樱歌对他的冷淡也没在意:“我可不可以回家休息?”
“在这里休息。”
“可是……可是这里医药费好贵,我还不起。”苏樱歌为难的咬咬唇。
“你还想还?”他挑挑眉,心里不知怎的有些不舒服。
“可是……”
“就在这里休息!”
“我真的还不起啊!”她大声申明,其实不是还不起,广告代言费和电视剧的片酬还是很可观的,只是她节俭惯了,哪里舍得花大钱住这种医院?
“还不起就慢点还!我不希望我女朋友又饿死公寓里!”他的脸色更冷了,打开笔记本电脑又开始工作。
苏樱歌欲言又止,还以为他会说不用还了呢,没想到还是要还!不过,如果他真的说不用还了自己恐怕会无所适从吧,毕竟,她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就这样在医院躺着,萧北暄没事的时候也会来医院看看,虽然对苏樱歌的勾引一直持一种看戏态度,始终不肯入戏,不过,他能主动来医院看她,也算是让她受宠若惊了。
勾引的事一直没什么进展,萧北暄性子极冷,大多数的时候,苏樱歌痛苦的躺在床上看电视(因为手不能动,书也看不了,只能看电视了),他就在一旁的书桌上处理事务,安静的时候相处倒也融洽,有时候似乎有一种令人贪恋的温馨和从容。
六月的阳光从容的洒在树叶上,淅淅沥沥了一天的梅雨又停了,这是一个美丽的晚晴天,天边红霞如洛阳的牡丹,醉放在柔和的风里,和花园里盛放的各色花朵争奇斗妍,上帝让我们在没最好的季节陪在有缘人的身边,60亿人中相遇,本身就是一种伟大奇迹。
这是六月里,最美的晚晴天。
跳楼女人的丈夫后来也带着全家来感谢了她一番,妖娆女人和她儿子拎着水果、鲜花和一些贵重的礼品站在一旁,冷冷的没有开口,男人却一个劲的朝苏樱歌致谢。
苏樱歌微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举手之劳,尊夫人没事了就好。”
那男人叹了口气,让他们将礼品摆在病房中,苏樱歌推辞不过去,只好收了。
收了礼物之后,大抵是尴尬,面对苏樱歌淡然的表情,男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那女人的儿子,看上去十七八岁了,长的俊秀中带点妖娆,冷冷说了句:“凭白管人家事,我看你不该来这家医院,应该去精神病医院!”
一句话说的苏樱歌神色一黯,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低低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男孩看着她眉眼里那沉重的悲伤,愣了一愣。
男人听他儿子居然对救命恩人说出这种话,怒吼道:“放肆!你真希望你阿姨死了吗?”
“她要跳楼是她的意愿!管我们什么事!”
“你给我滚!滚!”男人气得浑身发抖,一个耳刮子抡圆了便扇了过去!,“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男孩被扇的一个踉跄撞在床边,狠狠地瞪了他爸一眼!怒气冲冲地走向门口的时候,却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床上仍被悲伤包围的苏樱歌,似乎是有点愧疚,但还是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了。
“你跟小孩子发生么脾气?程海,你真是越活越出息了啊?当初怎么跟我说的?跟叶青青离婚,离婚证呢?这点事都办不成还拿小孩子撒气!”女人怒了,指着男人的鼻子就骂,“她不是要自杀吗?死了最好,家产都不用分,你还真是越活越窝囊!”
“你闹够了没有?还嫌咱家不够丢脸吗?你也滚!给我滚!”
“滚就滚!你有种别求着我回来!”女人砸下这句话,砰的摔了门离去!
沉默里,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狭长的青叶下,梅子也是淡青色的,随着窗上结出的水雾,化作袅袅青烟远去。
“让苏小姐见笑了,她就是那样。至于小孩子,他是乱说的,你别在意。”眼前的男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以前在商业报纸上看到的他,总是那么的意气风发,一个醒掌天下权的男人,最终还是败在了家庭上,岁月,真的是催人老的!
“没事,小孩子嘛,难免任性一点,冲动之话也不可信,先生不要放在心上。”突然的,她想起了她的爸爸,以前也是个英俊潇洒的中年男人,可是后来却……
男人叹了口气,交待了些好好休息的话,便离开了。
苏樱歌转头望着窗外的雨,只看见窗户上结的白茫茫的雾气,外面模糊一片,雨声却越发清晰,有些悲伤就如这缠绵的梅雨一般,落下了,渗入了土地,然后就无声了。
雨水埋葬的地方,曾经腐烂过树叶,曾经美好过年华。人活在这世上,总是挣扎。
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空喜欢。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人生,也就是不断的在爬山,累了,歇一歇,歇好了还是要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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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被苏樱歌救了的那个女人也推着轮椅过来了。女人浸在悲伤情绪里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面容憔悴,似乎说一句话也要提起全身的力气:“苏小姐,真感谢你救了我。死过一次我也看明白了,为这种男人死真不值得,儿子都十七八岁了,我居然还被蒙在鼓里。我决定要离婚了,再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
窗外的雨渐渐的小了,天气似要放晴了,她静静地听完女人的话,说道:“很多事情看明白了就好,你还年轻,以后的人生还很长。”
“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哪里还年轻呢,倒是苏小姐你,这么年轻,事业有成,男朋友也那么沉稳,看起来很爱你呢,那天晚上看把他急得!”
“是吗?”他着急?怎么会?他对她从来都冷淡的很。
“那着急的神态可不是装出来的,看着羡慕啊,”似是想起了她和那个男人可悲的婚姻,她怅惘的叹了口气,随即又说道,“苏小姐,这么好的男朋友好好珍惜,看得出来他很爱你,只是以后得看牢喽,豪门的婚姻不是那么好守候的……”
豪门的婚姻?她和萧北暄?她的确是想嫁给他,但这无关爱情,她只想搞垮整个萧家!
“不过就是缘分二字而已,若是无缘,劳燕分飞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若有你这么看的开,事情也不会到了这个地步。苏小姐的母亲是过世了吗?”
“是,很多年了。”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一晃母亲去世好多年了,那只是场雨,终究只是场雨……是雨,都有停的时候。
中暑
“那真是抱歉,这样吧,我这么多年膝下也无儿无女,若苏小姐不嫌弃的话……”女人迟疑地说。
苏樱歌微微犹豫了一下,这女人刚受过那么大的打击,再刺激她恐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