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飞自顾说:“我死了以后,拜托你照顾一下团团,如果你以后娶了新老婆,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请你抽点时间照看一下团团的生活,直到他长大成人,我在黄泉下也会对你感激不尽的。”
正平说:“什么黄泉白泉?那里不通火车,你去不了的。”静飞仍眼神呆滞,喃喃自语道:“不发烧啊,别说胡话了,医生早就说过,你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过几天就全好了,如果累了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不许胡思乱想。”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进来两名穿制服的警察,其中高个警察问:“这里住的是闵静飞吗?”正平忙站起来,说:“对,是的,非常感谢你们的关心,那天晚上幸亏你们110及时出警,把我妻子送来医院抢救,才让她脱离了生命危险,捡回了一条命。我正打算明天亲自登门表示感谢呢。”
高个警察说:“您误会了,我们不是110,我们是刑警队的,我们正式通知你,机械厂家属院发生了一起纵火杀人案,经过我们缜密调查,确定闵静飞就是这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现在我们宣布对闵静飞进行监视居住,等她身体康复后再执行刑事拘留,转往看守所关押。”
正平愣住了,指指静飞说:“她杀人?她杀鸡都不敢,你们弄错了吧?这里是病房,不是牢房,不准你们在这里撒野,马上给我出去!滚!滚出去!”还抬手猛推了警察一把。高个警察向后退了好几步,抬手给他敬个礼说:“请您冷静点,不要干扰我们依法执行公务。”
病床上的静飞叫住他,说:“正平,你别这样,那把火就是我放的,我既然犯了罪就应该承担责任,我绝不会逃避。”正平不解,问:“你杀了谁?”静飞说:“我杀了陈召忻,我要向你证明,我跟他没有私情,我是清白的。”正平呆立在原地,半天没动弹。
这时警察说:“不过陈召忻没有死,所以闵静飞所涉及的应该为‘杀人未遂’案。”正平松了口气说:“好,那就好。”他对静飞说:“放心,他没死,你也犯不了死罪。”静飞却哭了,说:“我恨死他了,为什么他没死?我的心早已经死了。”
第 71 章 复仇之火在燃烧(5)
陈召忻正蒙头睡觉时,忽听见卧室窗外楼下人声喧哗,十分嘈杂混乱,有人嚷叫:“不好了!有人家里着火了,快打119报警,叫消防队来救火。”他听了以后更不想动了,管他谁家里着火呢,自然会有人去灭火,关我屁事,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冷不丁听见“哗啦”一声响,好像是玻璃炸碎的声音,陈召忻急忙撩开蒙着头的被子,看见卧室里已经烟雾弥漫,还夹杂了一股化学物品被烧焦后发出的呛人气味。他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家里着了火。
陈召忻特别奇怪,自己家里实在没有着火的理由啊。他们这是机械厂老式楼房家属院,早年间没有安装统一的煤气管道,家里的煤气罐早已经用完了,正准备上午睡觉,下午去灌煤气呢,怎么会莫名其妙起火呢?
但此时,根本没功夫让他去思考起火的原因,因为大火已经烧化了卧室门上的玻璃窗,刚刚那一声炸响就是玻璃爆裂时发出的。
他从被窝里跳下来看,客厅里已烧成了一片火海,火蛇狂舞四处乱窜,这时他发现火竟然和水一样,可以到处流动,唯一的区别就是火比水流动的更快更凶猛。毕竟在遭遇水灾时,只要水还没淹没到嘴和鼻子,人还可以泡在水里等待救援,而火却是烧到哪里就毁灭到哪里,作为血肉之躯的人,在火蛇面前除了逃跑无可选择。
陈召忻此时已经无路可逃,不容他多想,大火就从烧炸的窗口处钻进了卧室。一阵慌乱后,忽然想起来,他在工厂里参加过防火训练,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他回身抓起床上的被褥堵在了门板破口处,暂时阻止了火势的蔓延,急切盼望消防队赶快到来。
可火势太猛了,不大一会儿,阻挡火头的被褥也烧成了火团,反而助长了火势更加凶猛。其实按照防火训练的规定,他应该把被褥用水浸湿后,再拿去阻挡大火,可理论代替不了实际,卧室里根本没有水,他只能用干被褥去阻挡火头,结果越挡越旺。
无可奈何之中,陈召忻只好爬上窗户踹开玻璃,钻到了外面。在四楼窗外墙壁上紧扒住窗框棱角,像壁虎般紧贴在墙壁上。这时消防队已经赶到了,下面一群人正在忙碌着什么,转眼间,火焰就灌进了卧室,在屋里奔腾旋转一番后,床铺家具统统烧成了火焰山。
接着火头又扑向了窗口,连烟带火熏的陈召忻睁不开眼睛,呼吸也非常困难,为了活命,他仍咬牙坚持着不肯放手。窗户也很快被烧热,铝合金框架越来越烫手,最后窗框子似乎变成了烧红的烙铁,陈召忻再也无法忍耐滚烫的热度,手一松,身体像个沙包一样从四楼摔落下来。
万幸的是,下面那群消防队员正在铺设充气垫,气垫刚刚摆好,陈召忻就掉了下来,恰好落在厚厚的充气垫上,他毫发无损。消防队员快速将他扶起来,拖到了安全地带,还好,大火只烤焦了他半边头发,脸也被熏黑了,除此之外没受一点伤,简直是个奇迹。
消防队员举起水枪很快压住了凶猛的火势,另一路人马顺楼梯而上破门而入,只用了一小时就彻底扑灭了大火。有个领头模样的人询问陈召忻起火原因,他给吓懵了也是一头雾水,怎么也记不起来,家里有什么不安全的火源。
有消防队员下来报告:“赵队长,屋里没有发现明显的起火源,可现场有一股很浓烈的汽油味,估计应该是存放汽油不慎才导致了起火。”
赵队长又问陈召忻:“你家里存放了多少汽油?”陈召忻一脸委屈,说:“我家又没汽车,存放汽油干什么?我家里从来没买过汽油。”赵队长说:“汽油是易燃易爆的危险品,这场大火又起得很蹊跷,还是让刑警队来调查一下吧。”
刑警队的警察很快赶到,着手开始现场勘察,警察调取了小区附近了监控视频,发现在起火前后一个女人行迹十分可疑,她先是拎了一只白色塑料桶进入小区,随后不久又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大门,之后陈召忻家里就燃起了大火。
警察把视频截图给陈召忻辨认,问:“你认识这个妇女吗?”陈召忻很纳闷,说:“认识啊,她来这里干什么?”
第 72 章 情与法的较量(1)
静飞被关进看守所两个多星期了,正平每天都焦虑不安,时刻都在关注着案情的进展,他无法预料静飞会受到多重的处罚,曾经多次到刑警队了解情况。得到的回答都是:案情正在侦办期间,还没有最终结果。
今天他又来这里,被告知,静飞可能会以故意杀人(未遂)的罪名被提起公诉,听到此消息,正平很吃了一惊,虽然他对法律一知半解,可“故意杀人”这几个字很让他触目惊心,因为这种罪名常常会和“死刑”“枪决”之类的词联系在一起。
他很困惑,询问侦办此案的欧警官:“闵静飞只是放了一把火,烧毁了陈召忻家里一些不值钱的家具,陈召忻本人也安然无恙,连皮也没破一块,她怎么会是故意杀人呢?”
欧警官说:“给犯罪嫌疑人定何种罪名,主要看他的犯罪动机。据闵静飞自己交代,她与本案受害人陈召忻有感情纠葛,非常痛恨对方,就计划杀死陈召忻以报私仇,并且采取了犯罪行动,也就是提了一桶汽油去陈召忻家里纵火,企图烧死被害人。而且她纵火的后果极为严重,导致陈召忻家里四个房间全部过火,当时陈召忻的处境十分危险,差一点被烧死在屋里。只是因为消防队及时赶到,灭火救援,陈召忻才侥幸逃过一劫,这也让闵静飞的犯罪目的没能达到,但是这个结果并不是闵静飞所希望的,也不是她能掌控的。所以闵静飞故意杀人的犯罪行为已经全部完成,仅仅由于意志以外的情况才使她的犯罪目的没有成功,这是欲而不能,也就是想杀人却没成杀成。因而她的罪名才是故意杀人(未遂)。”
正平紧锁眉头面无表情,欧警官又补充说:“当然,这些只是我们的初步结论,我们刑警队只负责侦查案情,以后就要移交检察院,至于最后会以何种罪名向法院提起公诉,还需要检察院再做最后结论。”正平问:“这个罪名会判得很重吗?”
欧警官说:“怎样判决属于法院的工作,如果检察院以故意杀人(未遂)的罪名提起公诉,判决应该不会太轻,因为故意杀人犯罪性质恶劣,社会危害性比较大,不过就本案而言,判死刑的可能性也不大。”
正平问:“作为闵静飞的家属,我应该怎么办?”欧警官说:“我们将案卷移交检察院以后,你们家属可以为她聘请律师,等待开庭时为她辩护。”
他走出刑警队以后,第一个就想到了上次找过的杨放律师,决定继续聘请杨律师为静飞辩护,杨律师接受了这桩案件,并着手开始调查。
此后几天正平一直心神不安,非常愧疚,静飞落到这种结局,他薛正平负有很大的责任。如果不是自己胡乱猜忌,静飞也不会去纵火。但愿静飞不要受到太重的刑罚。
这天他又来找杨律师,询问一下这个案子的前景。
杨放律师说:“公安机关的结论很符合事实,按照现在的案情来看,给你妻子定个故意杀人(未遂)的罪名是合乎法律规定的。这个案件应该是由上一个案子所引发而来,八年前陈召忻对闵静飞实施了性侵犯,可由于证据不足等原因,陈召忻并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闵静飞心里气不过,才对陈召忻进行了报复。”
正平点头说:“事实就是这个样子,现在的问题是,怎样做才能尽量减轻我妻子的罪责。”
杨律师说:“接受了你的委托后,我去查阅了案卷笔录,发现这个案子还有扭转的可能。”正平很高兴,问:“怎样可以扭转案情?”
杨律师说:“闵静飞向警方交代说,她去陈召忻家纵火之前,曾经给陈召忻打了一个电话,表面上是告诉陈召忻,别忘了下午早些去幼儿园接孩子放学,陈召忻答应了以后,她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正在干什么。陈召忻说,我正在家里休息,而且一上午都不出门,所以闵静飞才去了陈召忻家里纵火。以此为据,警方才把此案定为故意杀人(未遂)。
但是,就这个电话内容,警方也曾询问过陈召忻,可当时陈召忻刚从火海里逃出来,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吓得心慌意乱惊魂未定。他向警察回答,闵静飞打电话说,叫他别忘了下午去幼儿园接孩子。警察又问:除此以外,闵静飞还问过别的话吗?陈召忻回答:没有吧?警察问:到底有没有?好好想想。陈召忻说,我记不清了,好像没说别的话。”
正平很纳闷,说:“这个有什么作用吗?”杨律师说:“当然有用,这就是本案的一个突破口。以后检察院提起公诉时,还会就案情进行调查取证,我们可以让闵静飞推翻原先的口供,否认这个电话的内容,这样就可以避免受到故意杀人(未遂|)罪名的指控。”
正平说:“那太好了,只要你能够让我妻子得到从轻判决,我可以多付律师费。”
杨律师说:“但是只让闵静飞改变口供还远远不够,这事的关键在于陈召忻,检察院在向法院提起公诉以前,肯定还会再找陈召忻了解具体案情,如果陈召忻以受害人的身份提交新的说法,那么此案才会获得逆转的机会。”
正平迟疑说:“陈召忻会这么做吗?”杨律师说:“那就需要你出面运作。”正平说:“我应该去做什么?”
杨律师说:“你必须去找陈召忻,先代表闵静飞向他赔礼道歉,然后给他一笔钱,赔偿他家的所有经济损失。再给陈召忻求情,恳求他改变说法。只有这样才能够扭转案情。”
正平非常惊讶,说:“你的意思,让我去向陈召忻低头求情?不可能吧!我不想和这个人打交道,我恨死他了,就是他毁掉了我原本很幸福的家庭,不要说静飞,连我也想杀了他。”
杨律师说:“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如果你真心为你妻子着想,最好还是去找这个陈召忻沟通一下,争取陈召忻对闵静飞做出谅解,让他以受害人的身份向检察院提交新的口供,再让陈召忻向法院递交书面材料,要求对闵静飞进行宽大处理。这样的话,我们就会占据有利局面,上法庭以后,辩护的结果也会更好些。”
正平犹豫了半天才说:“好吧,我去试试看。”
第 73 章 情与法的较量(2)
陈召忻把团团送到幼儿园以后,自己正在家里收拾残局,静飞的一把大火把家里烧了个干净,还好,像冰箱彩电空调之类贵重物品,在离婚时,都被他老婆李云一古脑给搬走了。只留下一对沙发和床,还有几个橱柜。这些东西虽然值不了几个钱,可忽然间没有了,也是处处折手。他只得先把被烧黑的墙壁草草粉刷了一番,又去旧货市场七拼八凑买回几件应用家具,勉强维持生活。
他正在忙碌时,忽听见有人敲门,出来看时却是正平,陈召忻怔了半晌,搞不清他来此作甚,正平也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些什么话,两人沉默对峙了好半天,还是陈召忻先开了口,小心翼翼地说:“你有事吗?”
正平仍然不吭声,伸手插在裤兜里,抬脚踢了门一下,然后在陈召忻的注视下踱进了屋里,陈召忻取出一只刚买回的旧木凳,说:“您请坐。”正平似乎没听见他的问话,皱着眉头说:“前一阵子法院判决,让你赔偿我抚养孩子的费用八万五仟元,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我今天能不能把钱拿走?”
陈召忻苦着脸说:“你也看到了,我这里老婆离婚了,我也被工厂开除了,静飞又放了一把火,把我家里给烧成了这个模样,我还要养活孩子,到哪里去弄八万伍仟元钱?别说八万五,眼下我连八百五也拿不出来。”
正平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给钱?猴年马月吗?”
陈召忻说:“差不多吧,我不是想赖账,我也很想立刻还上你的钱,可问题是我家里根本就没钱。如果你还打算要那笔钱,那你就耐着性子慢慢等,倘若你不愿意等,那就叫法院来处理我吧,反正我是和尚跑不了,庙也不值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正平沉默了一会儿,转了话题说:“静飞被警察抓走了,她很有可能会被判刑坐牢。”
陈召忻说:“我没心情管这些,我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哪有闲工夫管别的闲事。”
正平着急说:“静飞快要坐牢了,这是闲事吗?当初你害了静飞,你啥事也没有;现在她气不过想整治你一下,结果你还是啥事也没有,反而把静飞关进了监狱。你把我们一家人都给害苦了。”
陈召忻急忙推脱说:“静飞被逮捕这件事可不能怪我,那天着火以后,警察拿来一张照片给我看,问我认不认识这个人,我还很奇怪呢,他们拿静飞的照片干什么,我就说认识。以后发生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过了几天警察告诉我,案子破了,说放火的人是闵静飞。我可没让他们抓人,如果早知道弄成现在这样子,警察问我的时候,我就什么也不说,反正我啥事也没有,让静飞放把火出一口闷气,我们互相扯平也就算了,往后咱们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正平说:“静飞被你害的最惨,母子分离,骨肉不得团聚,原本很美满的生活支离破碎,你这害人者安然无事,被害者反而被关进了监狱。”陈召忻说:“我错了,我该死,可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正平说:“过几天,检察院可能还要找你调查取证,如果你能说些好话,静飞就可以得到宽大处理,你愿意吗?”
陈召忻一听,说:“那当然可以,可我该怎么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