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上,几个护士围着那辆推车奔跑着,后面,林嫂搀扶着霍老爷子,紧紧地跟在身后。
霍老爷子心急如焚,脸色铁青,锐利的眸眼直直地盯着前方躺在车上的萧蔷,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霍老,别担心,我们医院最有名的顾医师刚好回国,他已经在做手术前的准备了,顾医师可是手术上的一把手,想必霍老也知道。”
跟在后边的院长额头冒着冷汗,喘着粗气说,霍家是什么来头,听说那女人害怀着霍家的孙子,一不小心,他们这个医院可能就存活不下去了,自然要请最好的手术师来做手术,做到万无一失。
顾念琛?
霍老爷子眉眼一动,脸上布满的担忧在那一刻少下去许多。
“霍老也知道,果然,顾医师的名声就是大。”
见着院长点了点头,霍老爷子抽起的心缓缓放下,脚步也不由地放慢了下来。
顾念琛是谁?不过三十的年纪,就已经凭借一把手术刀拿到了医学界最高的荣誉,震惊轰动了整个医界,有他出马,自然万事无忧。
最重要的是,顾家,和他霍家,还有一段交情。
霍老爷子舒了口气,眉眼里微微透漏出了喜悦。
手术室很快就到了,护士推着推车进去,上端红色的灯光亮起,那扇门在霍老爷子的眼前缓缓地关上。
“老爷,不会有事的,霍家这几天出了太多事,老天不会这么残忍的。”
一旁的林嫂安慰着他,霍老爷子干裂的唇瓣抿了抿,咳嗽了一声,锐利的眸子扫了眼这熟悉的走廊,缓缓开口:“少航,和夏夏,也住在这医院。”
午后,正在窗边享受着日光浴的夏紫溪并不知道,在刚刚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
“夏夏,起风了,你还是回去躺着吧。”
她身后的蓝小双拍了拍她的双肩,关怀地说,夏紫溪摇了摇头,睁着迷离的双眼望着窗外的那棵光秃秃的树。
深秋,树叶都落光了,可是来年,还是可以枝繁叶茂,可是她的孩子,没了,就彻底地没了,来年也不会再有……
夏紫溪颤抖着双手,缓缓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原本隆起的小腹摸起来甚是充实,可是此刻,手心触到的地方一片平坦,空落落的,那种感觉让人感到恐惧。
原本,这里有一个小生命……此刻却没了。
“夏夏,别想了,医生说,这样不好。”
蓝小双抚了抚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叹息,跟她这么多年,她一眼便可以看出,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夏紫溪轻轻一笑,转过头,看了眼静静躺在一旁桌上的那一叠离婚协议书,心里一片宁静。
孩子没了,她再无所求,只希望霍正霆他,能跟她好聚好散。
这时,房门倏地被人推开,两人诧异地回头,却见陆北辰风尘仆仆地急忙忙走进。
“双儿,正霆他……”
陆北辰喘着粗气,想要说的话在见到夏紫溪那张清冷的脸之后戛然而止,夏紫溪扯了扯嘴角,蓝小双看着陆北辰脸上的不自然,问道:“怎么了?你说霍正霆怎么了?”
陆北辰的脸上闪现惊慌,想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间,夏紫溪瞥了他一眼,干裂的唇瓣微微一动,“陆北辰,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你直说就好了。”
如果陆北辰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打死他也不会告诉夏紫溪发生了什么,但是有时候,命运就是那样地爱捉弄人。
那一刻,陆北辰没有坚持住,而是将他知道的事说了出来,才会酿成后面的悲剧。
“刚才正霆回了霍家,打的萧蔷流产了……现在进手术室了。”
“你说什么!”
蓝小双发出一声惊呼,夏紫溪一愣,原本清冷的脸上布满了惊诧,沉入谷底陷入绝望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他真的,回去杀萧蔷了……
脑海里有了这个认知之后,那一刻,夏紫溪的心里不但没有喜悦,反倒觉得堵的慌。
明明,萧蔷是害死她孩子的罪魁祸首,可是为什么,此刻,她的心里没有复仇的那种快感!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霍正霆背叛了她,跟萧蔷上了床,可是为什么又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去做出这种事情!那可是他的亲儿子啊!
那一刻,夏紫溪的心乱成了一团,他的这一举动,彻底扰乱了她想要离婚离开的计划。
夏紫溪抿了抿唇,眸眼里聚起精光,望向陆北辰,“是在这家医院做手术吗?”
陆北辰缓缓地点头,夏紫溪抿了抿唇,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带我去!我要亲自去问他,还有,我要确定萧蔷是不是真的流产!”
手术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等在外面的霍老爷子已经心急如焚。
这时,走廊上响起了轮椅滑动的声音,霍老爷子和林嫂回过头,却见蓝小双和陆北辰推着夏紫溪缓缓过来。
“夏夏……”
震惊布满了霍老爷子沧桑的老脸,夏紫溪微微侧目,充满冷漠的双眸扫了一眼霍老爷子,嘴角扯了扯,终是没有说话。
原先,夏紫溪对他是何其地尊重,可是,他是八年前杀死她父母的帮凶,现在,她心里的认知,就是整个霍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货!
夏紫溪心里冷冷地想,陆北辰走过去和霍老爷子打着招呼,蓝小双看了他一眼,推着夏紫溪在手术室门口的另一边坐下。
“夏夏,你刚流产,不能吹风,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地好吧。”
霍老爷子看了她一眼,叹息着说,他的心里,对夏紫溪,是充满愧疚的,八年前的事,是他一手造成的,虽然做出事情来的是他的儿子,可是是他帮着隐瞒真相。
虽然她的流产让他很痛心,但是霍老爷子心底,还是没有怪她的意思。
但是他的话听在夏紫溪的耳里,却全然是另一方味道。她的双眼微微一眯,之后冷冷一笑,“不用你来假好心,我已经不是你的儿媳妇了,你还是好好关心手术室里的那一位吧!而且,我今天来,只是看看,你们霍家,到底断子绝孙了没有!”
冷淡的话里,充满了深深的讽刺,最后还带着恶毒的诅咒!
霍老爷子脸色一变,怒火噌噌地上来,他是立下显赫战功的军官,从来都只有被别人尊敬的份,哪里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而且还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黄毛丫头!
而且她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话!
霍老爷子的脸色迅速地阴沉了下来。
手术室的门,一直到了晚上都没有打开。
霍老爷子心里挂念着孙子,一直等着,倔强的夏紫溪也一直守着,任凭蓝小双怎么劝,也不肯回去。
夜色慢慢地变浓,将这座城市紧紧包围,终于,在晚上十点的时候,上方的红灯噌的一声熄灭,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
萧蔷的孩子最终没有保住,六个多月的孩子,因为母体的肚子的剧烈撞击,而胎死腹中。
出来的顾念琛只能如是地告诉霍老爷子,孩子被引产了,已经成形状,是个男孩,他尽力了。
听闻这个消息,霍老爷子差点没有当场昏过去,幸亏陆北辰眼疾手快,立马扶过他。
一旁的夏紫溪坐在轮椅上,冷冷地听着这消息,嘴角不时地抽动了几下。
知道萧蔷没有保住孩子,她的心里没有想象当中的快意,更多的是,哀痛。
因为她想,她自己可怜的孩子,是不是也是这样被拿掉的……
小腹里一股股不适涌了上来,她的双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小腹,心里空落落的她抿唇,朝着蓝小双招了招手,淡淡道:“我们走吧,待在这里多一分,我都感到想吐。”
蓝小双点了点头,推过她准备回病房,这时,一声闻言苍老的声音,带着愤怒,从她们身后传了过来。
“站住!这样就想走!”
坐在轮椅上的夏紫溪一愣,缓缓转过头,清冷的眸子对上霍老爷子那冒着怒火的锐利双眼。
对视了片刻,夏紫溪轻笑一声,微微开口:“怎么?为什么我不能走,我不欠你们霍家什么,相反的,你们霍家欠我好几条人命!”
她那副不可一世的态度,终于让霍老爷子心中压抑的怒火爆发,霍老爷子脸色转青,冷哼了一声,锐利的眼里闪过一阵阵寒意。
“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你叫正霆这么做的!”
此话一出,全走廊上的人一片哗然,蓝小双,陆北辰,还有做手术的顾念琛都变了脸色。
一阵冷风从打开的窗子钻了进来,吹得夏紫溪身子都开始颤抖。
那么冷,他的话,让夏紫溪心口不禁颤动。
下一秒,她的嘴角冷冷地勾起,脸上露出十足的嘲讽。
多么可悲啊,他们霍家,到头来落得断子绝孙的地步,如今,这个盼孙心切的老人,却将一切的责任推到她的头上,多么可悲……
夏紫溪转过头,不想再看他,可是失去最后一个孙子的霍老爷子,却不打算放过她。
她的哑口无言,在霍老爷子的眼里看来就是默认。
“夏紫溪,你真是狠毒!我当初以为你是个善良得体的儿媳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人!你自己保不住孩子,为什么要来害萧蔷!她是无辜的!”
霍老爷子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脸色铁青,锐利的老眼充满恨意,冷冷地盯着她,他手里的拐杖砰砰地敲在了地上,一下下,都敲进了夏紫溪的心里。
夏紫溪继续笑,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天真,还有以前的有眼无珠,她萧蔷没了孩子,霍老爷子便可以转而来质问她,那么她呢?
她那可怜的七个月的孩子没了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来关心她?
这个世间,就是这么地冷淡,夏紫溪笑着笑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她那态度,让霍老爷子心中的怒火更加地冒了上来,嘴里继续说出难听的话,“你怎么那么狠毒啊!萧蔷,还有孩子是无辜的啊!你怎么可以因为自己没了孩子,就转而憎恨萧蔷!”
一旁的蓝小双听不下去了,上前正欲反驳,夏紫溪冷哼一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踝,蓝小双诧异地转过头,却见夏紫溪对着她摇了摇头。
蓝小双抿了抿唇,咬了咬牙,缓缓退下,夏紫溪推着轮椅,上前几步,来到了霍老爷子的跟前,她抬起头,通红的眸子看着霍老爷子那张苍老的脸,最后,她的泪脸上露出深深的讽刺。
“是!就是我让霍正霆去做的!我跟他说,只要他杀了萧蔷,我就原谅他!怎么样?萧蔷的孩子就是命,我那可怜的七个月的孩子就不是命吗?”
夏紫溪双手抚上自己空落落的小腹,通红的双眼里充满了恨意。
霍家人,从来都不是好东西,一个个,从来都只有算计她的份,又有谁是真心关心她的呢?
先前,霍老爷子的关爱,也不过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现在她流产了,他看着她的目光,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夏紫溪倏地觉得自己真是悲哀,成了别人家的一个生孩子的工具,最后被人害了,还要被人一脚踢开。
话音落下,霍老爷子一下子愣住,手指着她,身子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一口气提起,他的喉间微微动了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你……你竟然敢……”
看着他这副模样,夏紫溪不禁觉得自己心里无比的痛快,如今,失去一切的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真真是看错我了!我一直都不是你口中善良得体的儿媳妇,萧蔷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就要她的孩子陪葬!还有你们整个霍家,害死我的父母,以后,我都不会放过!”
那一刻,她的心被仇恨所包围,连夏紫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讲出了什么话。
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霍老爷子,当兵的人,一向脾气火爆,这下,霍老爷子也不顾她是不是刚流产过的虚弱病人,挥着拐杖便朝着她砸了过去。
挥舞的拐杖,带着一股风朝着她而去,身旁,响起了蓝小双的惊呼声。
“夏夏!小心!”
那一切都发生太快,夏紫溪闭了闭通红的双眼,眼角的泪水滚落。
就这样打死了她也好,这样,她就不用再看到这些人的嘴脸,也不用每时每刻,想起她那可怜的孩子。
随着砰的一声,之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闷哼声,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夏紫溪缓缓睁开双眼,却见那抹高大的身影稳稳地挡在了她的前面。
那坚毅阳刚的脸此刻扭曲了起来,那个男人缓缓睁开双眸,漆黑带着血丝的眼眸里带着无限的柔情,痴痴地望着她,“夏夏,没事吧……”
那一刻,夏紫溪冰封的心缓缓地开始融化……但是她的脸上还是面无表情,一片清冷。
霍老爷子手里的拐杖断成了两截,飞到了一边,可见他下的力道有多大,而霍正霆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下了这一棍……
“正霆!你干什么!这个狠毒的女人,不值得你为她挡!”
霍正霆转过身,伸出手将夏紫溪护在了身后,狭长的眸子里翻涌着晦涩的暗光。
“她是我老婆!是我发誓要保护一生一世的女人!”
铿锵有力的一句话,落在了这寂静的走廊门口,透漏出了他的决心,但是他身后的夏紫溪,此刻,脸上勾起嘲讽的笑容。
“你!”
霍老爷子脸色大变,胸膛起伏着一口气提不上来,连连朝后倒去,嘴里还不断地谩骂着:“逆子!逆子啊!”
一旁,林嫂连忙搀扶住他,哭着朝着霍正霆摇头,“三少爷,别再说了!老爷本来就身体不好!”
霍正霆猩红的眸子微微动了动,连忙上前想要去扶他,但伸出去的手立马被霍老爷子拍开。
“滚!我就当没有你这么个儿子!你滚!从今往后,你跟那个狠毒的女人过日子去!我们……断绝父子关系!”
霍正霆的眉眼突突跳起,眉头拧的紧紧,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在气头上,可是这些话听在耳里,还是让他心如刀割。
他的老婆要和他离婚,他的父亲说要和他断绝关系,霍正霆低了低头,冷冷地一笑,他的人生,还真他么地失败。
就在这时,坐在轮椅上的夏紫溪倏地挣扎着缓缓站起,虚弱的她身子都在颤抖,霍正霆和蓝小双都想去扶她,但被她推开。
夏紫溪抿了抿唇,通红的双眼隔着一层水汽冷冷地看着他们,最后嘲讽的一笑,“都在这里了,那我就说了,从今往后,我夏紫溪和霍家,和这个男人……”
她顿了顿,手指向霍正霆,霍正霆的脸色倏地刷白了起来,夏紫溪冷笑着接着道:“再无任何瓜葛,我父母的命,我无辜的两个孩子,还有这些天的泪水,都都会一一向你们讨回来!”
话音落下,她的眼里又滚落了泪水,但总算,她和他们做了个了断。
“夏夏!别再说了!”
霍正霆嘶吼着去抓她的双肩,夏紫溪无视了面前高大的他,转而将仇恨的目光移向他身后的霍老爷子,“霍爷爷,你最好祈祷,祈祷你活的久一点,活到看我怎么一点一点弄垮霍家的那一天!你们霍家,活该断子绝孙……”
最恶毒的话语,从她的嘴里说了出来,是那样的令人心寒。
下一秒,一只手带着掌风挥过……
啪……
突兀的巴掌声响起,之后伴随着男人的怒吼声,“够了!你别再说了!”
走廊上又恢复了寂静,夏紫溪别过头,白皙的左脸上,红肿起了一块,而霍正霆的右手,就那样停在了半空之中。
所有的人都在那一刻愣住了,偏着头的夏紫溪缓缓勾了勾唇角,缓缓转过脸,抚上自己火辣辣的脸,脸上露出倾城的笑靥。
“好……你打的好……”
她干裂的唇瓣缓缓开口,让站在她面前的霍正霆身子颤抖了几下。
他停在半空中的手开始颤抖,他猩红的眸子里,复杂的情绪正在翻涌,刚才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打下去的,只是他觉得,那些话,不该从她的嘴里说出。
“夏夏……”
霍正霆嘟囔了一声,停在空中的手想要去摸她的脸,想要问问她痛不痛,下一秒,比刚才更响的一个巴掌声响起。
啪……
之后,夏紫溪冷笑着看着他,红通通的双眼里,充满了恨意,“这一巴掌,是为我两个苦命的孩子打的,以前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霍正霆,从今往后,我们势不两立!”
话落,她不想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