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这一生中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长得漂亮,这可能就是我生在这世上的作用,”夏霁霏忽然莫名其妙说了这两句,她从椅子滑到地板上,双手抱膝,瑟缩成一团,“不知道我这辈子到现在都做了什么,还能再做些什么……”她抬起瞬间变得满脸都是泪水的脸庞道:“你说林欢他还会醒过来么?”
林晨这一惊吃得不小,她眼泪又开始簌簌滑落,自己又有的忙了!从一旁抽出纸巾擦着她眼泪,干脆又把整盒的纸巾放到她怀中,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按以往的处理办法:陪她聊到她哭完为止。
每次——现在确实能够称为每次,这一个礼拜她起码见识了四五次——夏霁霏一哭完,林晨都会让她多喝水,因为她估计这种眼泪的流速肯定会让她脱水。事实是她一次也没脱过水。林晨轻抚着她头,听了也有些心灰意懒,低声喃喃地,“五年一过后我也转眼到三十的槛儿了。我记得好像昨天我还在我家阁楼上拉小提琴呢,结果一觉睡醒了就长这么大,事情还这么多。这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霁霏听了她这么说哭得更伤心,“还说呢……呜,三人中我年纪最大,要说到三十岁也是我最先到……男人没了,孩子也没了,工作也没心思,要改嫁也不知道去嫁谁……当初说不嫁给这个死人只是说说罢了,谁知道他……”话将说完才察觉刚才把林欢说成“死人”,真的大大犯了忌。
忽然也不哭了,痴痴地盯着摸着林欢的一只手,一只手把扎好的头发散开,把四圈黑色发绳铺在床上,挑了一条扭成个8字形又重合起来变成两小圈套在林欢无名指上。怔怔看了一会,忽觉黑色再次大大犯忌。一阵悲苦再次袭来,眼泪像断线的珍珠链滴溜儿滴溜儿往林欢身下的床单上落。
林晨本来想用自己的伤感冲淡一下对方的悲伤,没料到最后起到了共鸣的反效果。她从自己手袋里拿出化妆包顺手打开,从里面夹层拿出几圈金色的发绳儿给了夏霁霏一个。两人各自做了个戒指小心翼翼地套在林欢左右手无名指上,抬头小心地观察着彼此的表情。最后夏霁霏终于止住哭泣,两人勉强淡淡地相视一笑。
夏霁霏拉着林欢的手道:“这下终于遂了他这荒诞不经的心意了,你说他一醒来会不会乐得又晕过去?”两位情敌终于化敌为活寡妇,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心情也都好了些,互相之间说话也随便起来。
林晨拍拍林欢的脸笑道:“搞不好他这回就是诈死,想当甩手掌柜,等什么时候停战了什么时候才回来营业。”
夏霁霏狐疑道:“有可能,我发现这家伙越来越奸诈。可能是发现玩不转了想重新洗牌,等他醒来后再提出些怪法儿来让我们就范。”
林晨听她说得一脸认真,像在描述活生生的犯罪现实,也被她逗得忍俊不住。林欢会喜欢上这小丫头确实情有可原……这阵日子相处下来,潜移默化中也喜欢上这个胸无城府的小丫头。尤其是她现在对自己的依赖,让她这个独生女过足了当大姐的瘾,不知觉已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妹妹看待。她心想,哎,反正也就这样了。林欢醒不来,形式也只是个形式。
林晨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林欢醒来了,你还会不会把我当仇人看?”
夏霁霏佯作不高兴的样子,“还说呢,都是你挑起的。我拨给他半碗饭是真的吃不下啊,结果你就不平衡了,让他变成大饭桶。”
林晨撇撇嘴反击过去,“你们那天在厨房做的坏事以为我没看见?”
夏霁霏低声道:“什么坏事呀?哪一天我怎么忘记了?”
“就是大汤匙拿成饭勺那次,林欢一拿错东西你在厨房就紧张到摔了一个碗。后来我到垃圾桶去看过。你蛮小心的嘛,碗的碎片还包在小塑料袋里压到垃圾桶中间。”
夏霁霏思索了几秒,又道:“同一天晚上,我就知道那只色狼心理又要不平衡过去找你,果然被我逮到,你还让他过来坐坐,分明是想等待时机勾搭成奸。”
林晨没话可说,确实是事实。她也保持那么久的纯情了。如果当晚干材能引着烈火,能烧多久就多久。她咳嗽几声,起身去给夏霁霏倒杯水来掩饰尴尬。
夏霁霏小人得志地接过水喝了半杯,放到病床边的床头柜上,“我们收拾一下一起出去逛逛吧?难得今天心情都好点了。你忙吗?”她到现在还搞不清林晨到底是什么身份。照理说即使公司再大,一个总监的职位也不可能调动那么大的资源。林晨又开了一间隔壁的病房当作临时会议室。有时候到了晚上下班时间,也只有公司的人大老远过来向她作报告,从没见过她向谁作过报告。
最夸张的是林欢出事的那晚,她居然要来了一架军用直升机!引得整个小区的保安和住户为之驻足围观……这种变态的能量让她在事后想问都无从问起。即使要问个明白,以她对这个社会单纯的认识逻辑,也只能问出大概这样的问题:“哎哎,租一架军用直升机的费用是多少?要往哪打电话?有没有名片也给我一张?”这样问出来也挺丢人的,就当自己看花了眼算了。
林晨赞同,“该忙的都忙完了,确实应该出去透透气。”两人一起把桌上食盒里吃剩的东西盖好放好,一次性塑料桌布直接从四角拉起盖上,再叠几次包成小包,顺手带出去扔了。
她们出门后,林欢睁开眼睛,看床头柜上有半杯夏霁霏喝过的水,拿到自己嘴前慢慢喝着,喃喃自语道:“我诈死想当甩手掌柜都能被猜出来,真厉害!”其实他也没诈死,直到晚上她们刚吃饭那会儿他才逐渐恢复意识,但全身却不听使唤,光想睁开眼睛都费力得要命。接下来她们各在自己旁边又哭又笑又损的,他想想还是继续保持原状比较保险——在两边手上都被套上了“戒指”的节骨眼上醒来,搞不好到手的鸭子又飞了,更可怕的是会挨斗,跳到黄浦江都洗不清。
好不容易等她们磨蹭了半天把东西收拾完毕走人,林欢才敢再次尝试活动身体,等着大脑控制身体的熟悉感慢慢恢复,从眼睛到手脚才逐步恢复行动能力。喝完水后,闻到空中飘荡着的饭菜和两人身上留下的余香,世俗饮食男女的念头开始又活跃起来。拔掉手臂上的吊针,这种东西越打人越虚,当然是吃饭要紧!估计有剩的吧?不知道有没有烧鹅……天啊,烧鹅,从没这么想吃烧鹅!
他对自己还是过于自信,就在一抬脚的当儿,一片虚无的麻痹感覆盖了整只右腿,刚暗喊声不妙,整个人就翻下地板,呼——砰!他趴在地板反过身,用手按摩着双腿,慢慢再掉过头,让行进的目标对准发出香味的方向。过了两三分钟终于爬到了目的地。搓搓手掌手指增加手部的灵敏度,然后伸手到架子上去拿吃的。东西不大够吃,没有米饭,菜也就四样素菜……四样素材和一样素菜是没区别的,为什么女人总是对荤菜这么抗拒?算了,将就吧……吃完后他仰起脖子连菜汤都喝干净。没过多久肚子却叽里咕噜响起来,怪了!怎么感觉越来越饿,晕。
想点其它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哦对,打她们电话让她们带吃的回来?在储物柜搜索半天半天,不但找不到自己的衣服,连手机都找不到,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自己的头发眉毛以及其它部位的毛又没了,同样找不到。她们不知道去哪逛?如果是和林晨出去逛,不晓得要逛到何时回来……自己要不要躲到床底下给她们个惊喜呢?边想边转眼看床底,见放着些要换洗的床单衣服,而且还有个便盆……算了。
躲衣柜里?自己饿得两眼发昏爬回床边都不大可能,衣柜更远,首先还要自己能站得起来才躲得进去。他可不想大喊,医院那帮神神经经的医生护士搞不好会以为自己被借尸还魂:一个昏迷过去好几天的病人——几天他自己也不清楚——一清醒就在地上乱爬找东西吃,还嚷着肚子饿,确实很诡异。
费力地把身体缩到两张桌子中间,再拉出一张一次性桌布盖在自己头上。像个野战部队的侦察兵躲在暗处等敌人露脸。他打定主意就这样老老实实地等她们回来。
第86章 【相聚】
自上回林欢带她去买表后,林晨就喜欢上了BUND 18的整体气氛,平日无事她就喜欢跑来这里晃晃。百达翡丽表店她不用再过去看——凡是看上的都已进了自己手掌心;而想要又暂时还没办法看上的,都躺在日内瓦的百达翡丽博物馆;那里不但有超过2000只的古董表,还有古董表制表器具机械的展览,馆内还有个钟表学博物馆……
她带着夏霁霏到七楼的BAR ROUGE去泡吧。说是带也不确切,林晨也没到过这酒吧;平时她也不喜欢太过喧闹的场所,但是今天就想过来感受一下和庆祝沾边的热闹气氛。一路上想来想去,最后选了这里。
两人到了七楼,室内室外区域都人满为患,在露台角落处终于发现一张硕果仅存的小桌,兔起鹞落衣带香风,连忙飞身扑去占住。她们对鸡尾酒都是外行,林晨故作镇定地琢磨着。一般情况下,她点菜单酒水单上的东西只看左边的名字不太去看右边的价格。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只好看酒水册页上的右侧,索性要了一杯最贵的;夏霁霏对这些一大长串自编的法文酒名连也看得头大,故作考虑后也要了一杯和林晨一样的。
音乐缭绕回荡着又低回消散在茫茫两岸的浦江夜色,江中灰白的浪花和黝黑的波谷在旷阔的江面上明灭。两人喝着酒,装作很淑女的样子应付周围老外的不停搭讪,虚荣心大大满足了好几把。
夏霁霏眯着眼道:“我这都是一个孩子的妈了,真没想到我风韵不减当年……”
林晨听了又一惊,怕她又勾起伤心事当众大哭,赶紧安慰道:“那当然了,成天陪着那小子转圈,都快转到失去信心了。干脆在这里一人挑一个带走吧!”
夏霁霏侧着头眼光来回游移,“这里每个男人都比他有男人味……你为什么会爱上他?”
林晨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才道:“也许就是他没有男人味吧……包装在男人味背后的都是一堆不真实不愉快的东西。我就喜欢他那种没有特别突出性格的性格。”
夏霁霏向左边两位和她丢来飞吻的法国人招手致意,做了个抓住放在桌上的动作,回头展颜对林晨笑着道:“你比我了解那个木头,概括的比我好。你说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光顾着勾引我,他们怎么都对你视而不见哩?”
林晨无奈的道:“也许是看我比较不好骗的样子吧……我要是也展露一下热情未必就会输给你。”
夏霁霏拉着林晨的手腕看了她的表,“这就是他送你的礼物?好名贵的样子噢。啊!现在都十点多了,我们该回去了吧?我有个奇怪的预感,好像他已经醒来了。”
林晨举杯和她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如果今天他醒来,我送你一块这样的表。好,我们撤。”
林欢在桌底下枯坐了不晓得有多久,想看看几点手上的表却不知所踪,估计她们对自己作了最坏打算……连表也收走不准备给他醒来时看了。这病房诡异得紧,都这么大半天了,连巡房的医生护士也没见进来半个;附近好像也没活人走动的气息和声响,难道自己在太平间附近的病房!原本手脚活动过后他想出去走动走动,一想到太平间三个字忽然觉得双腿发软。
他现在还不知道,其实医院才对他作了最坏打算;从他住院第三天过后,他这里每天只有上下午两次的查房。男特护下午五点就离开,晚上吊的葡萄糖用最低流速可以吊六个小时,换句话说,要到夜里12点左右才有人来。
没有鸡尾酒喝,喝着林晨今晚带来两人却只喝了一点的红酒。他拿起酒瓶站起吃力地走到病床上躺下,开始借酒壮胆。在空腹的情况下喝酒——尤其是这种起初软绵绵,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结果后劲却很强的葡萄酒——在他把差不多整瓶红酒当作液体面包来应付之后,他颤悠悠的把酒瓶搁到床柱和床头柜夹缝处的地板上,醉眼迷茫地想了会事情,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这一夜林欢睡的特别安稳,跟昏迷的情况一模一样,手脚连动都不动弹一下。林晨和夏霁霏回来后就顾着到病房和隔壁病房的浴室去洗澡。12点时分护士来换吊水时看到针头脱落也没多说什么,换上一瓶新的了事,只不过说了句:“病人的气色似乎好多了,脸色红扑扑的。”装在林欢身上的尿管脱落在地板上,护士也没发现。
林晨也道:“是啊,面色看起来确实好多了呢。”夏霁霏也赞成,两人拍拍他脸蛋和他说了晚安,各自上了摊好的小床上去睡。
第二天林晨等护士7点半医生查房换完吊水后,一早就去了公司,夏霁霏睡到足足十点整才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进了卫生间,三分钟后又迷迷糊糊的出来走到床上躺下。忽然发现床上的触感不大一般,这棉被怎么会自动抱人的?又眯了十几分钟逐渐恢复意识后觉得越来越不对,棉被里怎么钻进来一个人!
“早啊!看你睡那么好一直都没叫你。”林欢看起来神清气爽的。
“你……怎么睡到我床上来了?”场景过渡得太快,她忽然想不出台词。
“我醒来后发现林晨去上班了,她的床是空的,我的床睡腻了,所以就来你这喽。”他刮刮她鼻子,觉得不过瘾又咬一口,顺便连嘴也亲了。
夏霁霏牙还没刷,嘴也没张。把他往外推了推,还是盯着他发怔了一会,然后才道:“你怎么……忽然就醒了?身体其他地方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林欢正忙着解她腰上睡衣的带子。夏霁霏打的蝴蝶结似乎和自己不同,是两个耳朵分别绑的;他以为直接一拉开就了事,结果完全不是这回事,越急越解越乱。听她说着话干脆不解了,直接把睡衣从她肩膀拉开,尽最大程度往下脱了一半,发现里头是令人失望的一层厚厚的保暖内衣,最后才道:“好得不能再好了,一切该保留的功能都还存在,我证明给你看……”
夏霁霏一低头再抬头,忽然变出一张哭脸,林欢吓了一大跳,赶紧哄着她,连问了十几句好丫头怎么又哭了之类的,夏霁霏哽咽道:“孩子没了……”林欢也沉默下来,静静搂着她,听着她低声讲着事情发生的始末,才知道原来自己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后来看她情绪慢慢稳定,他继续开玩笑,缓解缓解沉闷的气氛,“没关系,我这次重出江湖,最大的希望,就是和你再生一个。”
夏霁霏心情果然好多了。眼睛勾勾的看着他,“随便你,你要行的话你就来吧。”又把鼻子凑近他身前闻一闻,“昨天没给你洗澡,你去洗个澡再商量。你自己去洗有没有问题?”
林欢惊恐道:“我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是谁替我擦洗的?”
夏霁霏数着手指道:“有两名男特护,再就是林晨和我了。怎么了?”
林欢发出一声惨呼,变得很伤心的样子。夏霁霏不屑的道:“你以为我们喜欢吃你豆腐啊,全身又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没有审美愉悦感。”
他苦着脸道:“不是,我居然让男人碰了,而且还是两个。”他离开被窝坚决道:“洗,我这就去洗!”走了一步突然摸着头,另一手抓住身后自己的床沿,假装有些昏眩状,“可能还是不行,你来替我洗吧。”
夏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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