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装洒脱了。
姬君冶听不出怀月这样讲到底是因为生气还是真的无所谓,见她一脸平静,生怕她把哥哥的病想得太严重,那样的话也许再也不敢回头了,忙道:“你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资料啊?什么特殊的治疗方法能让人变得傻了似的,我跟你说啊,我哥一点没傻,也没忘了以前的事,他只是不敢面对你,有些话说不出口,你也知道他的性格,本来就不太爱说话的。”
怀月见姬君冶一脸严肃,后悔自己把姬君陶的病说得太赤裸裸,姬君冶作为病人家属当然会受不了,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种病症状各异,至今医学界也找不到一个权威有效的方法,所以治疗手段五花八门,不是还有用催眠疗法什么的?听说对某些人就特别管用。”
姬君冶心里叹气,如果不关心、不在意,哪会去查这么多资料啊。哥哥这样不告而别,她非但不埋怨,还一个劲儿地给他找理由,这么好的女人,哪里还找得到?也确实不枉哥哥这样心心念念想着她了。想到这里,心里的怜惜更甚,柔了语气道:“别不理我哥,和他谈谈好吗?”
“我们昨天在超市碰到了,哦,莱西的粮食还在我家里,昨天豆豆乱七八糟地给一起拎回来了,我这就给你去拿。”怀月急着往家里走。
谈?谈与不谈还有分别吗?似乎一切已成定局,何必让彼此尴尬?怀月又一次想到那个女孩,年轻得让她嫉妒。
姬君冶急匆匆跑进屋里,对正坐在沙发上逗莱西的姬君陶道:“我刚才在门口和怀月说了会儿话,看得出她还是很挂念你的,一会儿她送莱西的粮食来,哥你好好跟她说说话吧。”
姬君陶头也不抬道:“她不会来的,她就要结婚了。”
“结婚?”姬君冶吃惊道, “谁说的?她刚刚没说起啊!”
“豆豆说的。”姬君陶轻轻抚摸莱西的背,黯然道,“小冶,我很后悔。”
“豆豆的话怎么能算数!”姬君冶急道,“我现在就去问问她,她你是流年风景画出的伤289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我昨天前思后想了一夜,她以前虽然害怕我的病,可大概也是确实有点喜欢我的,不过现在……”姬君陶不知不觉中加重了手中的力度,引来莱西一声呜咽。“我昨天给豆豆买零食,她竟然要把钱算给我,小冶,她这是想告诉我,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还喜欢你,她刚刚跟我说她能理解你的不告而别,她还看了很多有关抑郁症的资料。”
“如果她还喜欢我,哪会不怨我,”姬君陶站起身,“小冶,我已经不太适应这里的冬天了。”
姬君冶大喊道: “哥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去看看,这个怀月说去给莱西拿东西,怎么那么慢!”
姬君冶打开门,见门前静静地躺着两包宠物粮,空阶无人。
怀月站在“素画廊”门口,踌躇万分。
偶尔有人从她身边进出,也有人回头看她。她今天穿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一块黑白相间的大方巾,陈思思曾经说过她这副样子很抢镜,所以她不能再在这门口抢镜下去了。她叹了口气,咬咬牙跨进大门。
姬君冶要跟自己说什么她是知道的。过去的一年多,她流泪、失眠、生病,思念过、伤心过、怨艾过,总算新的一年来了,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她对自己说,筹划一个正常而轻松的未来吧。陈瑞炀带朋友看完房子时对她说: “房子跟人一样,你不走进去看看怎么能知道好不好?”她知道他是在说给自己听,除了姬君陶,她确实也应该好好看看身边的人了。
门口有工作人员迎上来。
“我找姬小姐,我们约好了的。”怀月想,大概是自己在门口徘徊太久了,都引起人家的注意了。
“是商小姐吧?姬小姐吩咐过,请跟我来。”工作人员谦恭地带她往二楼走。怀月不禁愤愤,姬君冶算是吃定了自己,昨天自己只说考虑一下,她就那么笃定地叫人等在门口了。她原本想约在茶室见面,姬君冶说人太多空气不好,不利于孕妇,看她活蹦乱跳的样子,天知道这次她是不是又假怀孕。上次的“怀孕一天说”把自己骗回姬君陶身边,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招?
“商小姐请。”听到里面姬君冶的应答,工作人员轻轻推开了门。
宽敞的办公室,宽敞得让人感到太空旷,巨大的办公桌前站着两个人,正直直地朝她看过来,怀月倏然变色,下意识地欲转身离去,事实上她也已经转过了身。
“怀月!”姬君冶飞奔过来,“等一等。”
怀月不敢动了,一个三个月内的孕妇穿着高跟鞋向你跑来,你除了止步外还得担心她的安全。
姬君陶同怀月一样吃惊甚至更吃惊,小冶只说让他离开之前再来画廊看看,没想到竟擅作主张约了怀月,让他措手不及。
姬君冶拿了怀月坐到沙发上:“喝杯鲜榨果汁好不好?”
“太冰了,我胃不好。”怀月板了脸道,“你怎么还穿高跟鞋?”
姬君冶握了她的手讨好道:“知道你疼我,行了,明天开始穿平底鞋。果汁我让他们去微波炉里转一下好不好?”
怀月道:“别费事了,我一时也不渴。”言下之意是要马上走。
姬君冶道:“我又很正宗的龙井在办公室,我去给你泡一杯来,你在我哥的办公室坐一会儿,我那儿有莱西在呢,怕吓着你。”
怀月心里直骂姬君冶小人手段,可也不能说让莱西挪个窝,忍着委屈,对姬君冶低声道:“我不喝茶,真的,你别跑来跑去的了。”
接受他的一个道歉、一个解释?这让她情何以堪。
姬君冶见她脸上有了哀恳之色,心中很是不忍,可是哥哥就要回新加坡去了,她还能怎么办?和阿戚筹划了一个晚上的计划决不能半途而废啊。
她站起身道:“我马上回来,你稍坐一会儿。”一边往外走一边想,怀月以后不管要怎么报复自己,为了这一刻,自己也无话可说了。
怀月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姬君陶仍旧站在书桌边,办公室里安静得仿佛听得到两人的心跳声。
怀月微微低了头,仔细地观察茶几上的那套茶具,是很特别的一套,白色的骨瓷,薄透细腻,如果轻轻一敲,必会发出金属般的清脆响声,杯身上是一副说墨山水,清雅脱俗,旁边有个椭圆形的印章,她凑过去想看清楚是谁的作品。
“是我爸爸的画。”姬君陶终于开口。
怀月“哦”了一声,想想也是,在这“素画廊”,除了姬氏父子的还会把谁的作品当做logo印在上面。
“怀月,”姬君陶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怀月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这个动作让两人均是一愣,姬君陶苦笑,怀月尴尬地垂下了头。
“你瘦了好多。”在超市偶遇,因为豆豆在,两人默契地几乎没有一句对话,现在明明知道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前段日子下去跑得比较多,其实没瘦,锻炼得结实了。”怀月迅速整理好心情,抬起头,笑了笑,“你也还好吧?”这是她早就想问的一句话,终算问出了口。
“每天吃饭睡觉,大概算是好的吧。”姬君陶移不开自己的目光,心里又难过又有一丝丝的快乐,这个女人,现在就在他身边,还是这样温柔地跟他说话。
“那就好。”怀月起身,“小冶大概又有别的事了,我先回去了,让她有事给我打电话吧。”她无法在他身边待下去,那么瘦、那么苍白,她虽然怨他,可是也止不住地心疼他。他怎么病成这样了?精神状态显然十分不好。
“怀月!”姬君陶一急,伸手想去拉她,她这么一走,估计再也不肯来见他了。
姬君陶穿着一件暗紫色的羊绒衫,手臂一抬露出了右手的手腕,怀月漫不经心地一瞥,却惊得再也挪不开步。白皙的皮肤上,颜色深浅不一的道道疤痕纵横交错,十分狰狞,有几道粉红色的估计伤愈不久。
姬君陶觉察到她的目光,慌忙放下了手臂道:“再等等吧,小冶马上就回来了。”
“好,我等她。”怀月强忍住辛酸,点点头道,“这一年多,你身体还好吗?”
“不知道。”姬君陶茫然地看着墙上母亲的那幅字,“野渡无人舟自横”,小冶把它挂在自己的办公室,是想暗示什么呢?究竟谁才是那无人的野渡?是怀月?还是他自己?不管有没有人愿意登上那只小船,他总是这样痴痴地等待着。
“比走的时候总要好点儿吧?”怀月忍不住地担心,这样空茫的眼神,这样不知所措的回答,难道他又跌进自己的情绪里去了?
“走的时候?是早上还是晚上?”姬君陶凝视着她。那天早上他搂着她听她撒娇满心欢喜,那天晚上他看着围在她身边的同学、同事和前夫,万念俱灰。
生活和他开了一个多么大的玩笑。
而怀月始终沉默,没有要答的意思。
她其实不需要他的解释,因为她相信,他绝不会是因为袁沉那样的原因抛下她,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病罢了。没想到他的病还是没什么起色,而且竟然病成了这样,完全的答非所问,她的心里难过极了。
“这一年多你一直在新加坡吗?”怀月找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他的状态这么不好,如同一年前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苍白、疲惫、空洞,了无生趣。她该像上次那样同他说些话,转移他的注意力,等小冶回来。
“美洲、欧洲,到处走,我还去了澳洲。”
“你跑了这么多地方?一个人吗?”怀月胆战心惊地问,见他点头,更加觉得后怕。怎么能一个人?幸好他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他的家人呢?起码也得有个看护吧?那位年轻的小姐没有陪着他吗?
“一个人。”姬君陶低低地叹息。他曾经多么想携了她的手周游世界,让她看看天大地大,把过去的种种委屈都交给天空、海洋和大地。
“以后别再一个人出去,我看那位小姐很活泼的样子,两个人说说话,就不会觉得孤单了。”怀月说得颇为艰难,她对自己说这是最好的结局,他找到一个喜欢的女孩,而他们之间则像朋友一样聊些过往和将来,然后她也去寻找自己的生活。唯一的遗憾是他的病依然没有好。
“那位小姐,很漂亮也很可爱。”她听出自己言语中掩饰不住的涩意。
姬君陶仔细地看她的脸,看着看着,脸上的阴霾似乎渐渐有些散开的样子,怀月不安地问:“我说得不对吗?”
“说得对,不过之之还在上学,不呵能丢下学业跟我天南地北地跑,就算我同意,她爸爸也不会同意的。”姬君陶不肯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原来那女孩叫之之,很可爱的名字啊,叫的时候自然就带了一份亲昵。怀月忍不住酸酸地想,看来他们的关系是很好了,这是不是也说明他的病还是有一定的起色的?以前都不肯亲近别的女人的啊。那天在博物馆,她看到那个女孩挽了他的手。
“我大表哥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管束得很严。”
怀月惊讶地抬头,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姬君陶分明地感到快乐一丝一丝从自己的心底泛了上来。
“这次是回来过年的吗?”怀月局促地问。
“小冶有了孩子,她要我回来当舅舅。我的医生也要我回来。”姬君陶深深地看着怀月,“怀月,我得了不治之症。”
“什么?”怀月所有的矜持、戒备在一刹那间瓦解,她看着他,眼里渐渐浮上泪水,“怎么会这样?”
“我的医生对我说我的病他治不了了,所以我回来了。”
“所以你才这么瘦?”怀月慌乱地擦了擦眼泪,“什么病这么严重?”
这一刻,她是如此后悔当初的犹豫。如果自己不是那样晚才明白自己的心意,至少他可以多一点快乐的时光。
姬君陶握住她的手:“这个病的名字叫商怀月。姬君陶得什么病都不怕,这世上,什么病都可以医、可以治,即使不能痊愈,总有治疗的手段可以缓解病情,只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治、怎么去医,逃到天涯海角也摆脱不了这个病。你不在我身边,我便是行尸走肉。那天下午,你和豆豆敲开我家的门,大概把我心门出敲开了,从此以后,慢慢地种草栽树、开花结果,我躲不开也不想躲开,在一个生机勃勃的花园待过,怎么还回得到荒芜的过去?”姬君陶把她拉入怀中:“怀月,我很想你。”
即使不是小冶赌咒发誓说她还爱着他,即使不是看到她提起之之时的神情的大起大落,他也会拉住她,他不能让她去嫁给别人,他要努力让她重新爱上他。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你要去冶病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怀月伏在他的胸口,眼泪落在他的毛衣上,“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寻找退路,仍是全心全意地对我,人非草木,我丢了我的理智,我想也许我多花点时间和精力,是可以同时兼顾好你和豆豆的,既然我离不开你,那我就小心一点,仔细一点,辛苦一点,那样也没什么。”
“你离不开我?”姬君陶搂紧了怀月,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真的是那样想的?”
“是,我在洪山市相通了这一切,原来想在国庆假期的时候跟你坦白,然后带上豆豆,我们一起去看看我爸爸妈妈。”在陈瑞炀向她表白的那个晚上,她才发觉自己心里除了姬君陶,再也容不下别的男人,哪怕他有抑郁症,哪怕今后的生活会很提心吊胆、很辛苦,她也心甘情愿地要走那条荆棘之路。
“怀月,”姬君陶捧着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气息纠缠,声音绵软至极的唤她的名字,“怀月,那天我在医院看看围在你身边的那些人觉得很难过只怕自己连在你身边宽慰的资格都没有。”
“豆豆出事你知道了?”怀月敏感地问。
姬君陶点点头:“我那样不告而别地离开你,其实是逃走吧。”
怀月明白了,那天晚上自己几乎求助了所有的人却独独没有告诉他,这一举动伤了他的自尊心,也增加了他的愧疚感,加上自己之前的游移不决,才逼得他离开。
“可是你也太绝情了,怎么气得把排屋都要卖掉?”
“我城要卖房子了?”怀月莫名其妙,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以为那天那对夫妇是来买我的房子的?不是的,是我们小区有人挂牌出售,挂牌的那人跟我昨天的那位先生是同事,他们怕看了方到时候如果不满意的话双方会尴尬,才通过陈社长先来我这里看看,因为户型是一样的。”
姬君陶道:“我还以为你急需用钱,还想让小冶找人出面把你的房子买下来。”
怀月哼了一声:“如果我知道是你买,起码得加100万,说不定还不止。”
姬君陶忍不住笑了,抱紧她。
两个人待在办公室快四点才出门,姬君陶就是抱着她不松手。
上午来迎怀月的那位工作人员看到他们下楼赶紧上来对姬君陶道:“姬小姐让我跟您说一声,今天她带之之小姐住城里。”
姬君陶点点头,牵了怀月的手往外走,怀月当着工作人员的面有点不好意思,挣了一下没挣脱,正有点脸红,那位工作人员又对她道:“姬小姐也让我跟商小姐说一声,她茶没泡成,对不起,估计那好茶叶就在姬先生的办公室里。”
姬君陶道:“知道了,你去忙吧。”低头看怀月,见她满脸绯红转开了头,不禁轻笑,俯身在她耳边道:“你以后可也是这个画廊的主人,怎么可以这么害羞?”
怀月瞪了他一眼。
姬君陶揽了她的肩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咱们回排屋去吧,那里什么都有,小冶买了不少吃的。”
怀月点点头:“我种的青菜可嫩了,一会儿给你下面条吃。”
姬君陶道:“以后上班的日子跟我住绿园,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你不知道自己现在多瘦啊。”
怀月点头笑:“那我不是可以把青河苑出租赚外快?”
姬君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