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瑞炀并不清楚怀月和姬君陶之间的瓜葛,虽然隐隐有猜测,毕竟算不得数,看看这么长时间以来怀月也没什么动静,现在听姬君冶这样问,估计两家之间关系并不像自己原来想的那样密叨,心望松了口气,点点头道:“挺好的,怀月很有才气,最近几篇文章省领导都注意到了,工作很顺手。就是上次生病后身体没调养好,我都不敢让她出差,一感冒咳嗽一个冬天都不见好,今天我听着好像又在咳。”言辞间隐有一份亲昵。
姬君冶见话题扯远,着急着怎么把话题绕到怀月的房子上去,姬君陶却朝陈瑞炀点点头道了句“失陪”,转身进了屋。陈瑞炀对姬君陶的性格、脾气早有领教,见怪不怪,对姬君冶抱歉道:“怀月跟我朋友不熟,我得进去陪一下。”
姬君冶只好作罢。
姬君冶回屋不见姬君陶,追到画室,果然见他站在画架前低头沉思,便走近前感慨道:“没想到怀月连这房子都要卖掉,我还一直想着将来大家能住在一起昵。”
姬君陶道:“小冶你去把她的房子买下来,我不想那套房子里再住别人。”那套房子里,他曾经为她洗过头,她曾经为他做过饭,他告诉她自己最深的秘密,她拥抱过他亲吻过他,有过他们那么多甜蜜的回忆,他怎么舍得让别人来抹去这一切?
姬君冶为难道:“我怎么跟她开口昵?她要是知道咱们想买下,一定不会答应的吧?”
姬君陶只觉得一阵胸闷,连呼吸都十分困难,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出声:“总之我要这房子。”
姬君冶见哥哥脸色极差,不敢再让他难过,点头道:“好的好的,如果怀月真要卖掉的话,我就是抢也要把它抢回来。不过,她为什么大过年的急着实房?总不会是因为不想和咱们做邻居吧?哪有昨天下午才见了面今天一大早就找到买家的,难道是她急着用钱?或许家里出了什么事?”
姬君陶想了想道:“你去打听一下,是不是她急需用钱,是就想办法给她。”
姬君冶心想,要走到卖排屋的地步必定不是小数目,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替她付了呢?恐怕玉皇大帝也做不到吧?除非让她中彩票,可自己又不是那几颗小彩球,就算是,也要怀月肯去买彩票啊,老哥你实在太瞧得起你小妹了。她心理负担极重,嘴里还不敢说,盘算着得找机会把这两个人拉一块儿让他们自己谈,否则难保肚子里的孩子未出娘胎先得了抑郁症。
元旦过后,大家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春节忙碌。陈瑞炀来了之后杂志社发展得不错,年终奖的红包厚实,办公室张罗的年货也不少。
怀月一个人过,父母都在外地,几个要好的同学中,邓缘缘是不用说了,从不下厨房的主儿,电视台发了生鲜都是往她这里搬的,只管坐着吃现成的。以前大学时候的另外两个好朋友虽说都成了家,可一个丈夫外派去了下面的市里挂职,一个跟婆婆住在一块儿,所以有东西也都爱往她这儿送。这一年多来,她的青河苑倒重新成了这四个人的根据地,厨艺也在她们的压迫下越发精进。
其实怀月心里清楚,她们之所以这样缠着她只是不放心她这个小妹妹。婚姻不畅,又谈了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大病一场后身体一直回复得不好,怕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心情郁结,才千方百计想要替她排解。也幸亏有了她们,她才有惊无险。
怀月站在路边一边等车一边想得感慨。
姬君陶回来了,听小冶说是再不走了,看他的气色,在国外待了一年多,似乎愈发的不好,又瘦又苍白,倒是身边的那个年轻的女子,一副无忧无患、天真烂漫的样子。这样看来,他应该没发生什么大问题,否则女孩子脸上不会这么明媚。
没大问题就好,她心想,也不枉自己那样地牵肠挂肚了一番。
当初突然就断了联系,虽然小冶告诉她是哥哥接受了那边大学的聘请,她清楚那只是借口,因为姬君陶明媚告诉过自己并不在意那个机会。她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抛下她,最大的可能就是抑郁症发作,不得不去国外治疗。
她想去他身边照顾他,可显然她是在没那个勇气;又或者是她太了解他了,知道他这样安排是知道她难以放下豆豆不忍让她两头为难,她只能顺从这样的安排。
她每天都在担心他的病情,几乎夜夜从噩梦中惊醒。细细回想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大概那就是抑郁症发作的前兆吧?她深深地自责,自己竟然那样的不小心,那段日子忙于工作,连他的异常都没能发觉,亏她还自以为能兼顾豆豆和他两个人的生活,原来其实是不行的。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在等待这一天,等待他对自己的那份近于狂热的感情有消散的一天,那样自己就可以毫无愧疚地离开。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一般。
没想到自己那样小心翼翼,最早还是动了真情。怀月苦笑,自作孽不可活,说的一点没错。现在他的身边有了另外一个女人,自己是不是也该好好考虑近乎的生活了?
“怀月!”陈瑞炀的车载她身边听下,“回家吗?我送你。”
怀月看看左右,下班高峰,不知什么时候才等的到出租,便点点头道:“谢谢陈社长,我去传达室拿一下水果。”
杂志社今天发水果,说是刚从广东空运过来的,每人两箱,邓缘缘出外景去了,怀月只好自己打车回家。
“你先上车,我去拿。”陈瑞炀利索地下了车,朝传达室跑去。
怀月觉得不妥,刚想跟上去,司机老张探出头来道:“怀月,快上车,外面冷。”年轻的社长有多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子,他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虽然陈瑞炀在单位里从不表露,但是一个男人,如果每次都能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眼认出一个女人,那么他对这个女人必是怀了别样的感情的。
陈瑞炀把水果放到后备厢,钻进车里,道:“这两天法的年货你都是怎么拿回家的?”
“一次是思思想的车,一次是曹记的车,还有一次是我同学来接我的。”怀月笑道:“陈社长,你可给大家法了不少年货了啊!”
陈瑞炀道:“得让办公室下次发点票给大家,自己去提,省得一下子吃不完。”
怀月道:“那太或了,也免得大家搬来搬去地忙。”
陈瑞炀道:“今天宣传部开会,说省领导都下去慰问困难家庭了,文化界也要有所表示,明天下午文化厅出面有个慈善拍卖会,听说这次组织了一批评价来现场,怀月,你跟我去,咱们给杂志社拍件好东西回来。”
怀月摇头道:“名家作品”那我可不行,我既不懂书法又不懂绘画,古董更不用说了,陈社长,你得找行家去。“陈瑞炀笑道:“明天绝对没有赝品,不需要你去鉴宝,每个单位出多少钱上面是有指标的,咱们是办杂志的,索性去找幅好作品做春节特刊的封面。
怀月还想拒绝,老张道:“怀月你明天可要穿漂亮一点,我看电视里那些拍卖会,女主角举牌报价都穿着亮闪闪的旗袍呢。”
怀月笑道:“这么冷的天您想冻死我啊!”
陈瑞炀一听她这是答应了,高兴道:“拍卖会后还有酒会,你可是代表咱们杂志社的形象的,置装费我给你报销。”
怀月见他兴致勃勃的,不好再泼冷水,抿嘴一笑:“今天这个车搭得有点代价,还得加班”。
陈瑞炀哈哈大笑。
姬君冶带着莱西开车回到排武,阿戚晚上个同学聚会,今晚住城里,侄女儿参加旅游团去了哈尔滨看冰灯,这几天姬君陶一个人住在排屋,她不放心哥哥,今天过来看看。
冬天天黑得早,还没到七点,客厅里已经黑糊糊的了。
姬君陶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支着脸—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哥。”姬君冶小心地叫了一生。“怎么不开灯?”
姬君陶惊醒过来了,“唔”了一声,抹了一脸站起身往洗手间走,姬君冶想跟上去,又有点不安,那声音哑得很,哥哥莫不是在哭吧?她不敢打开客厅的灯,到餐厅把带回来的饭菜——取出来拍在餐桌上,给莱西弄好晚餐,洗了手,这才见姬君陶从洗手间出来打开了客厅的灯。
“哥,午饭哪里吃的?”姬君冶不敢看哥哥的眼睛,怕真的是如自己所想,那样哥哥会觉得难堪。
“在小面馆吃的面条。”姬君陶道,鼻子有点儿塞。
姬君冶想,大概是感冒了,明天得带点感冒药过来。
“没想到你走了一年多,回来还得忍受这家的面条,老板娘的厨艺真是几年如一日,不知长进。”姬君冶笑道,“明天去率绿园吧,晚上再回来,城里好的饭店多,画廊旁边的小店做得都比这里好吃。”
“不用—我喜欢主这里,这里安静。”姬君陶道,“怀月的房子你打听出来了吗?她为什么要卖掉?”
“我问了思思,思思好象不知道,听说他们杂志社效益挺好的,怀月家里好象也没什么事。”
“她这个人,凡事都藏在心里,真有事也不会跟同事说。”姬君陶叹了口气,突然想到陈瑞炀不也就是同事吗,为什么他会知道?还陪着一起来看房?难道他们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了?想到这里,嘴里的一口饭怎么也咽不下去,只好站起来去倒水。
“哥,怀月好好的,你别担心,也许她就是不喜欢这个房子才想卖掉,她不开车,也许嫌这里太远了,不方便。”
“她离婚后卖掉了原来的公寓也没卖这里,可见我在她心里比袁沉更坏。”姬君陶难过道,“我当初应该跟她讲清楚,再说不出口也要说出来。她虽然一直在我们的关系中犹豫,却从来都是迁就我,也从来没说过要离开。是我,始乱终弃,我骨子里流的还真是爸爸的血……,”哥,“姬君冶打断道,”那怎么一样?你是为了她才离开,你只是不想她因为你的病太有负担。再说这一年多来你又受了多少苦……““她受了更多的苦,她什么也不知道,早上高高兴兴出门,晚上就不见了人,小冶,她怎么那么瘦?”姬君陶的眼眶渐渐地红了。
“那你去跟她解释,说清楚,请她原谅,怀月心软,她一定会体谅你的。”姬君冶的眼眶也红了, “我怀着孩子呢,你们不能让我难过。”
姬君陶平静了一下道:“我这两天查了所有的房屋中介,她的房子并没有挂牌,也许她只是想转手给朋友。”
“我去跟她说我要买,不许她卖给别人,要是卖给别人我一定给搅黄了,哥你放心。”姬君冶急急道,没想到从不理俗事的哥哥会自己一家一家去查房屋中介,姬君冶只觉得心痛, “怀月一定会心软的。如果她不答应,我就带了莱西去说,莱西,你到时候要拼命叫,把那丫头叫得害怕。”
莱西在她身边蹭了蹭,“呜呜”了两声表示知道了。
姬君陶想起怀月第一次上他们家,因为害怕莱西,在自己家花园里来来回回地发愁,自己站在花墙的这一边逗她,说莱西见了客人喜欢扑上去蹭人家的脸,吓得她脸都白了,后来还因为莱西割破了手,反把自己给心疼得要命。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每一次的回忆都那么清晰,不像是回忆,倒像刻在了他的心上。
慈善拍卖会如期举行。
怀月一身深灰色的薄昵连衣裙,高统的黑皮靴,明艳的人方巾,绾着头发,略施粉黛。陈瑞炀看着她顾盼生辉的样子,满意道: “一会儿你来举牌,也亮亮咱们杂志社的招牌。”
怀月道: “我还没参加过拍卖会,有点紧张,不知道该怎么举牌。”
陈瑞炀被她的孩子气逗笑:“不需要你喊价,举一次牌加多少价是定好的,你只要不拼命举就是了,否则咱们杂志社得破产。”
怀月笑着点点头,好奇道:“来的都是哪些名家啊?名家的作品会很贵吧?”
陈瑞炀解释道:“说是名家,当然不会有姬仲明那样泰斗级的人物,姬君陶能来都是了不得了,还有,现场作画不一样,应景之作未免粗糙,价格不会太高,还要看盈尺大小,小的就会便宜些。”
怀月听到姬君陶的名字一愣,问:“陈社长,你准备拍什么?字还是画?或者古董?”
陈瑞炀边走边接过礼仪小姐送上的介绍册,翻了一下道:“想不到姬君陶真的会来,他刚回国就被人盯上了,看来名人不好当。我们就拍他的,不过不一定拍得到。上次姬氏父子画展后他身价大涨,听说画展上有一幅《春》很受业界好评,有收藏家几次三番上门欲以重金收购都被拒绝。姬仲明在一些非正式场合对他的那幅画也是不吝赞美。只是不久他就去了新加坡,一年多没有新作晶出现在市场上,所渭物以稀为贵,今天他出手的话肯定有一番竞拍,我估计这里有一半以上的人是冲他来的。”
怀月道:“那我们就拍别的吧,也不是非要他的画,让更有钱的去抬价好了。”
陈瑞炀瞥了她一眼,点点头:“好,一会儿看看吧。”抬手看了看表,道:“得去确认竞拍身份,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怀月点点头,伸手接过他挽在手上的大衣,笑道: “包我就不替你拎了,今天领导的包不敢拎,不知多少金条在里面藏着呢!”
陈瑞炀含着一丝欣喜地看着她,看着自己那件还带着他的体温的大衣被她自自然然地挽在臂弯中,和她自己的那件叠在一起。看她接过去的时候没有半分迟疑,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了成百上千次。
怀月听话地站在大厅的一角,看着参加竞拍的人陆陆续续走进大厅。来的人还真是不少啊,她心想,看来文化厅这次活动下了大工夫了,政界、文化界、企业界的都有,其中不乏名流,有些面孔经常可以在电视上看到。
陈瑞炀很快就回来了,接过大衣,两人一起并肩往里面走:“怀月,我刚才这么远远地看你,发现你这一年来还真是沉稳了不少,怎么样,能不能考虑帮帮我?”
“不是沉稳,是老了,”怀月叹了口气, 她知道陈瑞炀有心提拔自己,他暗示过好几次,都被她婉言拒绝了。“我结婚的时候缘缘骂我,人都没见过几个就那样随随便便把自己嫁了,我还反驳她,说买衣服第一眼看中的那件一般是错不了的,谁知竟大错特错。有时候会想,豆豆要不是他的孩子就好了,男人不需要长得好看,也不需要多能干,只要品质好。”
陈瑞炀道: “长得好自然是好的,能干也是好的,这些跟品质无关,难道你希望豆豆长大后满脸麻子塌鼻吊眼歪嘴巴,只剩下一副好心肠?不会甘心的吧?”
怀月瞪了他一眼,笑道:“哪能那么丑?说得怪疹人的!”
陈瑞炀道:“好男人有的是,怀月,别因为袁沉一个人就打倒一人片,否则我们可冤枉了。
怀月听懂了他的意思,笑而不答。也许她也该好好考虑身边的这个男人了,起码这个男人能为她遮风挡雨,否则袁沉将总是阴魂不敞。
陈瑞炀难得见她没有马上拒绝,大受鼓舞,抬手在她腰问轻轻扶了一把道:“我们进去吧,拍卖会快要开始了。”
怀月抬头朝他微微一笑,和陈瑞炀一起并肩步入会场,没有发现大厅的另一边,姬君陶兄妹俩已经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姬君冶一脸担心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姬君陶:“哥,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进去吧。”她十分后悔让哥哥来参加这个慈善拍卖会,竟然一进门就看到怀月和陈瑞炀在一起。
姬君陶的左手紧紧地握住了右手手腕,皱眉道:“小冶,我怎么这只手的手腕那么痛?好像要断了一样。”
姬君冶瞥了一眼他右手腕隐隐露出的伤痕,强忍了泪问:“刚才是不是在哪里撞着了?要不要现在去医院看看?”
姬君陶额头一阵薄汗:“里面竞拍马上要开始了,临时取消不太好,还是等结束了再去医院。”
“你痛成这样,一会儿进去怎么握笔?肯定也是作不成画,这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