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要填饱我的胃,那么,一切都是美好的。
我一直走,一直走,想了想,又转身往回走,如果要填,那么就填得饱一些,满一些。我摸了摸自己的钱包,搭上环湖观光车,行到孤山南麓,大模大样的步入“楼外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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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一楼风月当酣饮,十里湖山豁醉眸”,说的就是这个名声遐迩的楼外楼饭店,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换来的是人们“不到‘楼外楼’吃饭,就算没有来过西湖”一说。可是对于我这个承西湖情怀一脉而生的江南人来说,“楼外楼”只是想象中的符号,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吃一吃,或者说从吃里领略西湖的风情。
可我今天一定要去吃,也许是为了答谢西湖的哀愁,也许是为了跟某些东西彻底说再见,又也许是想借由一顿饱饭悲痛抽离后的填补心中空白。
“楼外楼”的火爆程度非同一般,大堂、雅间俱是满满的,我怀疑能否找到位子。服务生上来,让我等一等,说一会儿就有座位,我就在堂内一侧看着楼外楼的介绍打发时间。
楼外楼菜馆始建于清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第一任业主是一位清朝的落第文人洪瑞堂,他与妻子陶氏秀英由绍兴东湖迁至钱塘,定居在孤山脚下的西泠桥畔,以划船捕鱼谋生。他们在烹制鲜鱼活虾方面有一技之长,先是捕鱼虾选其佳者烹制出售,后来想到西泠桥一带无饮食店,便在略有积蓄之后开了一家规模较小的菜馆,这就是“楼外楼”的雏形。至于“楼外楼”名字的由来,一说是店主取自南宋诗人林昇《题临安邸》“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诗;另一说是因菜馆建在近代著名学者俞曲园先生俞楼前侧,洪瑞堂就到俞楼请先生命名,曲园先生说:“既然你的菜馆在我俞楼外侧,那就借用南宋林升‘山外青山楼外楼’的名句,叫做‘楼外楼’吧!”。
看完了老店介绍,服务员还没有来叫我。我只好拿起柜台上的菜单慢慢看起来:西湖蜜藕 18元、杭州素烧鹅 13元、杭州酱鸭 26元、荠菜松仁 20元、绍兴醉鱼干 18元、墨鱼大烤 38元,这是我感兴趣的一些凉菜;东坡肉(盅) 13。5元、叫化童鸡 148元、宋嫂鱼羹(盅)17元、西湖醋鱼 48元、干炸响铃 23元、龙井虾仁 188元、虾蟹豆腐 99元、番虾锅巴59元、响油鳝丝 48元、丝瓜笋干 33元、西湖纯菜汤 33元,这是我感兴趣的一些热菜。另外还有饮料酒水。我看好了,两个热菜,一个热汤,还有一杯米饭。心想:原来“楼外楼”的饭菜也不是很贵。
看见有人离开,我挪着往前走,不一会儿服务员来叫我,得知我可以一个人去雅间时,我真是有点老天开眼的感觉,雅间里可以临湖望月啊!服务员看我兴奋的神色,马上道:“如果还有散客,或许要跟您拼一拼,可以吗?”哦,还要拼桌的啊,心中虽希望一个人,可这样也太霸道了,我便说“可以”。
又有人出来,过道不宽,有点挤,我忙用手挡在胸前。有人谈笑着过去,听在耳中有点耳熟,等回头望时,人已经走掉。进到雅间,我一屁股坐下,对着服务员大叫:“我要那个,那个!”
服务员有点惊讶,可我哪管他,现在肚子最大,没听见咕噜咕噜叫吗!
上菜速度不慢,可因为我饿的厉害,三下两下就把一碗米饭、一条鱼、一盘笋干干掉,至于剩下的西湖纯菜汤,我只好一勺一勺慢慢的往嘴里送。
听到有人开门进来时,我刚刚打了一个饱嗝。
来人半侧着身子,看着我面前的餐盘,转过头用一种极其惊讶的眼光看着我,尤其嘴巴张得大大非常。
我一口汤还在嘴里,却看着来人,惊讶得忘记拿出来,也忘记吞下去。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的表情,更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因为,因为,他不是别人,是沈舟!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沈舟!
我一顿,终于把汤灌进嘴里,把汤匙拿出来。我干笑着打招呼:“嗨,沈舟,这么巧?”
他道:“嗯,这可不是巧合。”
我道:“那你是得知我一个人在这里吃饭,所以特意跑过来陪我喽?”
他不答,反倒仍旧一副惊到的表情:“你别告诉我桌上那两大盘菜都是你吃的?”
我点点头:“当然是我吃的。”
“你吃饭用了多久?”
“十五分钟吧!”
“那么,我可不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你刚刚吃饭的情形?真是不巧,我要早点回来,就能看到淑女变肥女的彪悍过程了。”
我被他的话逗笑:“有那么夸张吗!既然特意陪我来的,那就坐下慢慢聊!你吃了吧,再点几个菜,我正好还想吃!我请客!”
他连忙摆手道:“我吃过了。你若还想吃,就去点,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吃下去!”
我笑着拉开椅子请他坐下。
原来沈舟是陪客户一起来这里吃饭,走之前好像看到我,一来并不确定,二来因为不方便,所以没有叫我,送走顾客之后,就过来看看。我知道:“够意思!要不我请你喝酒!”
他看一眼我的肚子,道:“还盛得下?”
我无所谓的拍拍腹部:“有什么撑不下,大不了清空一下,再往里装吗?人生不就吃喝拉撒吗!”
他正小酌着我逼着他解决的半碗菜汤,听到此话,当即喷了出来,一下没忍住笑出来。
我奇道:“你笑什么?”
他好不容易止住,道:“本来也没什么。不过这些大俗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非常不可思议而已,很有喜剧效果。”
我道:“小孩子说大人的话,那叫老成;大人说小孩子式的话,那叫幼稚。只有这两种情况才能把一句正常的话说出喜剧的效果来,那么我是哪一种?”
“你这个说法很好。那你说你是哪一种?”
我被他庄重的语气吓到:“我问你的啊!你回答。”我也很正式。
“嗯,你以前或许是第二种,可现在你是第一种。你好像在某些方面成熟了。”
我一惊,又马上敛去神色,道:“你这也太神了些,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说我某些方面成熟了。可以见得啊,大师?”
“虽然只是几句话,可是你难道没发觉你今天很特别吗!很大气,很爽朗,很豁得出去,跟以前的感觉很不一样。能够这样,一定是发生了一些重大的事,而这些事迫使你在行为上、对待别的事物的态度上能够彻底改观。”
我一笑道:“你不知道有些时候,人会间歇性的发作吗?就是神经质!”
他突然靠近我,我抬起头看他,我很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他慢慢的说:“褚宛平,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我回道:“我一个人怎么了?不可以吗?就是想过来看看西湖,吃吃‘楼外楼’的菜!”
“嘴硬!告诉我实话!”
“这就是实话!”我就是嘴硬,我不想说也不行?!
他无奈道:“今天晚上你要和家明北上,对不对?为什么你现在,会在,这里,一个人,装作没事人一样,吃饭?”
我惊道:“董家明给你打电话了?你告诉他我在这里了?”
我真是大意,只顾着跟他唠嗑,却不曾想遇见熟人的后果就是暴露自己的行踪。我立即站起:“我走了。”
他拉住我道:“我没告诉他,你先坐下来听我说。”
“真没说?你发誓?你保证?”
“我发誓,我保证,我根本才刚刚确定是你,哪里有机会打电话。”
“那好,那就请你不要打电话,就当作没有遇到我。”
“好吧。但你得告诉我到底,你和董家明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告诉你吗?”
“只是很急的样子,没有说什么,问我有没有接到过你电话,有没有见到你。我当时还奇怪呢,我在杭州,也不可能见到你。”
“也对,他也没什么脸说。”沈舟看着我,很急切的样子,我歪着头看他,道,“不是什么好事,你这么想知道?可我现在没什么心情,不想说,可不可以不说?”
他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我默默垂下头,慢悠悠的一勺一勺把剩下的菜汤喝掉。好生活就要杜绝浪费开始。
沈舟也不说话,默默陪着我,我看看外面的月亮正当空照着,明黄色的柔和的光,天上一个,水中一个,天上的那个永远摸不着,水中的那个永远是泡影。好比这爱,也是可望不可及,原以为就这么走进了,走进了,原来还只是一场空。
好不容易用时间、金钱治疗得差不多的伤又溃烂开来,男人啊男人,为什么要对爱如此不负责任呢!我越想越心痛,眼泪就要冒出来。可是沈舟在,我放不开,只使劲憋着。
把眼泪憋回去,才敢抬眼看沈舟,见他也望着水中的月儿,颇一副浪漫感伤的情怀。可人心是看不到的,面前的这个八成也是一场梦。我想到靳琴,冒出一句话:“我觉得男人在对待爱上,比女人随便,比女人不在意,比女人更容易放弃。沈舟,请你对靳琴的爱完整一点,纯洁一点,否则你就不要给!”
他不说话,我看着他,接着问他:“在想什么?”
“在想你的话!”
“把靳琴接到杭州吧,你们可以像王子公主那样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才刚夸你有大人的风范,怎么现在又变成小孩子了!王子和公主的快乐生活只有在童话里。现实的爱是残酷的。难道你希望我还在想着另一个人的同时去和靳琴在一起吗?”
我愣愣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过一会儿,我道:“难怪说‘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沈舟,你也是。”
我自觉说的话有点狠,预备接受来自沈舟不善的目光,可他很平静,只是慢悠悠的说:“你说得对,基本没有十足十的好男人,因为,他们都有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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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沈舟送,我免去了拖着行李箱挤公交、走路的辛苦。我说想去旅馆,沈舟做好东道主的角色,带我去了一家快捷酒店,正要登记,他止住我:“你若不想被董家明查到你在这里,就让我给你登吧。”
我道:“应该查不到吧。他根本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他怎么能知道呢?”
“你能肯定他查不到?”
我心里实在不好下定论,如果他打电话到酒店来问,真的很难保证不被他找到,虽然他想到我在这里的概率很低,他找到这家酒店的几率也很低,可小概率事件难保不发生。于是我说好。
登记的女服务员,看我们两个磨叽了半天,就说:“登记一个身份证就可以。”
“好的,这是我的身份证。”沈舟拿出身份证给她。
她又问:“请问是定大床房,还是标间。两个一样价格。”
“大床的。”我道。
女服务员看了我和沈舟一眼,笑着道:“好的。”
我觉得她的笑很邪恶,难道她以为我和沈舟是一对儿。我忙道:“是我一个人,我比较喜欢大床。”话说完,女服务员抬起,奇怪的看了看我,然后回应了一句:“好的。”
我顿时觉得我的话有画蛇添足之嫌。不知道沈舟有没有听出其中的意思。反正,我是不敢看他了。临到分手,他要说再见时,我才装作若无其事大方的跟他道再见。
各自走了几步,听沈舟在喊我,我转身道:“什么事?”
“你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都说过没事的。”
“好吧。我明后天还有些事,后天晚上我来找你。”
我忙道:“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可以照顾自己。你送我,又帮我找了酒店,定了房间,我已经很感激你了,真的真的,你顾自己就好。说不定,住上两天我就回去了。”
“你不是说暂时不想回去吗?”
“呃,我再想想,再打算打算。不过,我最起码会呆到后天晚上,我还等着你的庆功酒呢!”
“行啊,为了你的这话,我也非得把这笔生意做成了,要不然怎么请你呢。走了!”
“再见!”
相互道别之后,又各自走了几步,我忽然想起一事,转身叫住他道:“沈舟!”
他快步跑回来,道:“这么快就到后天晚上啦!什么事?”
“还是请你给我保密!没别的,要是他再打给你,你千万别说。反正,谁也不要告诉。我还没想好。”
“如果你家里呢?”
“我家里?。我家里,估计他不会说什么。现在他们估计以为我上火车了。一会儿或是明天,我会自己打听一下消息。这我自己处理,你放心。”
“好。一定。”
“嗯。一定。”
我笑了,道:“像两个密谋份子!”
他道:“那也不错。”
这一次,我们真正道别。
三楼302,白色的枕头,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毛巾,白色的浴巾,一切看起来是干净和洁白的。我的生活也要洁白。这里,我不会住太久的。
倾吐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主要想着家里。时间还早,我还是给家里挂了个电话。老妈来接的电话,我探听着她的语气。
“妈,还没睡呢?”
“没有呢。平平,你们怎么回事啊?你不是一大早就去找家明了吗?怎么中午时候他打电话来问你有没有回家?听起来还挺着急的样子。还说一看到你回家就给他打电话。你们不是晚上的车吗?”
看来董家明只是找过我,并没有把我失踪的事告诉家里。也是,如果说了,他怎么解释我离开的原因,难道要他自己当众宣布自己的恶行吗?
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做起工作来容易得多。“妈,没什么事,是他临时有些事情,不能赶上火车,所以我一生气,就没理他。自己先上火车了。他还不知道呢。我现在已经正在卧铺车厢了。明天就到北京了,估计会多待上几天的,我就先不打电话了。回来我在向你们汇报。”
“你这丫头,见家长那么大的事,还要胡闹。你为什么不等等他啊!”
“妈,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处理的,你别管了。”
放下电话,大舒一口气。我这么说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让董家明打扰我家里。如果他再打电话到我家,他一定能从老妈口中知道这番话,至于他相不相信,我就管不着了。
我把枕头蒙在脑袋上,翻一个身。想着明天去哪里走走。
冬日的天空算不上好,如果不下雨就是大吉。可惜今天触了老天爷的霉头,竟然下起雨,我的灵隐寺计划泡了汤,一天就窝在房间里看电视看过去了。正在放《蜗居》,聚焦上海房奴,演到海藻为了偿还六万块的人情债把自己给卖了,“人情债,我肉偿了”,床上,一老一少,正在暧昧中。我眼睛有点刺痛,“啪”的关了电视。演什么呢,这么不道德!不是要求主流吗?
洗完澡,房间的电话在响。我去接,是沈舟,问我好不好。我说:“挺好的,从来没这么爽快的窝在床上看一天电视了。”
他提醒我明天和他的约定,到点了他来接我。我说好的。他说:“明天不管下不下雨,都不要在房间里呆着了。小心窝出病来。不想大动,就去百货大楼转转。反正也挺近的。”说知道了。
转天晚上六点钟。
“叮咚”,有人在按门铃,我笑着去开门:“你可真准时!”
沈舟站在门口,“那当然,守信准时是人最大的优点。怎么样,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我去拿一下包!”
看来沈舟的这门生意谈得非常成功,要不然能这么喜形于色,我随着他的欢喜,也慢慢盛了欢喜。与其把自己的悲伤感染别人,不如让别人的快乐感染我。
我们并肩走楼梯。
“你的包是今天逛商场时候买的吧?”
“你怎么知道?”
“你看这里粘着一张装标签的塑料纸呢?”
我低头看看,果然如此,也许是因为冬季静电的缘故。我伸手拂去它。“嗯,还真是。”
“还买别的什么了?女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常常会通过暴饮暴食、购物血拼来发泄,看来你两者齐全啊。”
“哪有啊?大出血也得有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