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打交道都觉得寒酸。想要成功就要和成功者打交道,他不想和我这样的接触,也是常理。
如此想着,再看到我医院被褥里露出来的打着绷带,上面还带着血迹的腿,就有些难以自控。只能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拼了命忍下来,无论如何不能在宋铭元面前哭,这只会让我更加难堪。
却没想到,他看好戏般的竟然没走。而是继续态度强硬的抬起了我的下巴。我看着他的脸,还是那副难以高攀的样子,他是月亮,我只是投影下面的光斑,巨大的落差让我胸闷,一个没控制住,两行眼泪就顺着流了下来。
可是想象中不屑鄙夷或者嫌恶的眼神没有出现,我只是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眼睛,指腹温柔,慢慢的抹掉涌出来的泪水,带了点手忙脚乱。
再然后他吻了我的眼睛。
我的泪水沾在他的嘴唇上,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了苦涩。
他的声音近在耳畔:“我发现不能和弱者接触,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喜乐,都有自己的人生,距离太近,了解的太深,有了羁绊,我会心软。这对于一个决策者,可真不是一个好事情。”
第十四章(错字)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实在不能给我留下什么好印象,于是腿一包扎好,听完医生嘱咐,我便急着想出去,宋铭元倒也不可多得的赞同了这个观点。据我观察,应该不是为了省点住院费,而是现实情况确实不容我们常驻。
这正是当初宋铭元“残疾”时候待过的高级医院,不知道哪个人传播的消息,VIP病房那边由小护士带来了一群群的老头老太,坐着轮椅的,半身不遂的,歪头倒脑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小便失禁的,但身体的不能显然没有能抑制住他们内心的激情。这些人的眼睛无一例外闪动着耀眼的光华。
临走时候我听到小护士还在唾沫横飞的讲解:“大家不要失去康复的希望!只要配合医院的治疗,我们会有第二个宋先生!不!会有第三个第四个无数个!”
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宋铭元给我办出院手续时候明显没有平时的镇定,反而多了点想快速离开医院的渴望。可这个时候我不能不合时宜的戳穿他,毕竟现在风水轮流转,我变成了腿脚不便的那个,此时只能匍匐在宋铭元的背上,翘起我打了绷带的腿。而也只有此时此刻,我才终于设身处地的理解起残疾人的不便和辛酸。当自己都不能掌控自己的行走轨迹,确实是一件挫败的事情。
好在宋铭元因为伪装,好歹也尝过残疾人的滋味,对我还是相当人文关怀的。可惜媒体就显然没这么友善了。宋铭元背着我走进医院的地下车库,就有一堆记者和看热闹的冲过来,后来我听说是医院一个护士为了300块的新闻线索费提供了宋铭元这个医学奇迹的实例,然后财经报纸,娱乐新闻传媒,医学期刊,甚至还有超科学力量调查小组都派员莅临现场。当然,这些不靠谱的新闻最后都被宋铭元压制住了,倒是都市晚报的角落里带过一笔,刊登了当天医院车库里出现踩踏事件,有两个男人,分别被挤飞了眼镜和假牙。报道最后善意的提醒广大市民,围观要谨慎,要秉承科学态度,调查好地形和人流量,以免发生不测。
看到这些新闻时候我已经被宋铭元接回了宅子。虽然我有些扭捏,觉得他既然已经不是残疾人,我这个看护就没有存在意义了,是该主动请辞的。但或许他觉得我的腿伤他是需要负责人的,何况当时在医院里,他那样做……现在这样好汤好水的供养我,我理解为是心虚的。
下午时候宋铭元去处理内鬼了,我便一个人待着。房子果然是要人常住才会有生气,就几天时间,花瓶里的青大葱就枯萎了,我麻利的换了把新的进去,然后抖了点米粒进乌龟缸,两个绿毛王八大概几天没人喂食有些怨恨,竟然还咬了我一口。
日子就这样像涂了油的轮轴一般咕噜一声就滚过去了,虽然我百般不情愿,但是脚上的伤口还是一天一天的康复了,昨天就去医院里除去了纱布,自小腿而上,那条伤疤却还在,盘桓着像是一道难看的蜈蚣。医生倒还笑着调侃恢复的不错,结痂很快,然后开了两管软膏。
“疤掉之前,都尽量不要吃带酱油的东西,也不要吃的过于刺激。”大概是宋铭元和我在看了疤后脸色都不大好,医生扶了扶眼睛添了一句,“其实伤在这个位置还是好的,万一是脚上骨折,石膏打个月把,拆纱布时候一定会熏死人。你看,你的这个位置伤的还是很体面的。”
我张了张嘴巴,正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宋铭元的手机突然就响了。他对医生点点头,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等等,就接起电话出门了,我只来得及听到一句“小佳”。他也只留给我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和之前看到来电显示时候眉头紧皱的弧度。
之后我在医院等了一个小时,宋铭元都没回来,倒是宋铭成急急忙忙赶过来把我送了回去。这次车上他倒没和我插科打诨,很是一本正经,我让他就别送我到宅子,在路口停下就好,他还摇下车窗,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何草草,你最好别对我哥哥动心。”他这样和我说完,才绝尘而去。
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此时一颗心跳动的平稳缓和,没有医院里宋铭元俯身下来亲我眼睛时候的悸动,我觉得很安全。这个时候街上公园里有很多人,声音鼎沸,各人都有忙碌的事情,各人都有自己生活的目标。我在这些人群里,只是渺小的,不引人注目的。别人不了解我,也无法窥视我,或许会有人觉得我怪异孤僻愚蠢,但我莫名觉得很安全。
我从来不恐惧人群,相反,人群给我安全和稳定,什么事情,看到人群,我都能安定下来,因为我的普通平凡,我觉得能随时转身遁入嘈杂的群体消失不见,躲避起来,而别人找不到我。
作为平凡人,人群就是我的保护色。这让我感觉面对宋铭元也更有底气。不论小佳是谁,宋铭成怎么和我说,我都觉得,我是安全的,可以免受伤害。
顺着路口一直走,我有些漫无目的,心里倒是纷杂。却在拐弯的路口见到了那个算命的老头。换了套深色的衣服,又继续在原来的地方摆起摊子来。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腿上结痂的伤疤,觉得他或许真有点专业水平,忍不住就走上前搭话了。
那老头见了我也如见了亲人一般激动。
“姑娘!哎,你又来了。哎呀,你看,你这腿,走路这么慢的,果然啊,我就说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不会算错的。”说完,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一把愣是塞进我手里。
我打开一看,是个平安符。
“你别小看这个符,可灵着呢,不仅保平安,还保学业事业爱情的。”他对我挤了挤眼睛,“你我也见面第二次了,今天也是老头我刚出来的日子,见到你,也算给你个彩头,顺便给自己去去晦气。”
大概因为我询问般的看了他一眼,老头骂骂咧咧的继续开口了:“不知道哪个兔崽子,竟然去告状,说我宣扬封建迷信,被警察请去喝了茶,在拘留所里蹲了5天,写了3篇检讨书,还被罚走了不少钱,今天才放出来。”然后他请下来喘了口气,“姑娘,你说我这是封建迷信么?我可是半仙啊,你看算你这血光之灾算的多准!这举报的小兔崽子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生个儿子没屁*眼!”
我默默的捏了把手里的符,镇定的回答:“哪里能啊。别说那个兔崽子了,师傅帮我看看手相,最近运气如何?”
老头翻开我的手掌,装模作样的看了半天,才拍掌大笑一声:“姑娘你这血光之灾一过,必定是大富大贵一帆风顺,以后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我继而问道:“那我生儿子健全不?”
他有些莫名其妙:“健全啊!你生的是人中龙凤,咋能不健全!”
我对他笑了笑,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最近的公用电话亭义无反顾的又给公安局打了个举报电话。
第十五章
举报完,我便一个人回了宋铭元的房子。想了想,就近去菜市场买了点猪脚炖了起来,拉拉杂杂也做了一桌的菜。可是从黄昏到暮色,宋铭元都还是没回来。
等逗弄完两个乌龟,翻开手机看了看,我还是没给宋铭元打电话。他如今好歹是行动自由的人了,何况处在那样的位置,必然是事务繁忙的,更没有理由和我报备晚饭回不回来,我更没资格去过问。
我便自己热了热菜,胡乱的解决了晚饭,收拾桌子时候看很多菜都没动,想了想,还是包了保鲜膜放到了冰箱里。做完这一切之后又有些自嘲,宋铭元大概也不稀罕这些。这本是我预想里做的最后一顿饭,毕竟相交相识一场,我从他这里也得了颇丰厚的工资,现在他恢复了,我虽然内心曾经冲动过,希望他感念我对他的照顾,对我也分一点照顾,给我后面安置个什么工作。但毕竟那也只是想想,宋铭元在商场一向有个三笑的美名。他磨刀霍霍的时候,一笑,把刀驾到你脖子上的时候,一笑,然后手起刀落的时候,又一笑。
这些都是我慢慢从报纸上看到的,宋铭元的回归以及对内鬼狠辣的赶尽杀绝是近期财经报纸津津乐道的话题,而又因为他皮相上佳,也常常是娱乐版爱好的对象。
我从前看报纸,总觉得这些人离开我很远,现在看着头条里出现自己熟悉的名字,倒是很微妙。是觉得可以拿出去当吹嘘的谈资而得来的骄傲还是其他,我不得而知。宋铭元“残疾”时候,我觉得他也只是个可怜的普通人,甚至还要比普通的残疾人更糟糕一点,因为落差更大,媒体也更穷追不舍。现在他好了,我却觉得反而多了距离,再看报纸上那些血雨腥风,觉得更是要小心翼翼的相处才行。
宋铭成说的,我懂,然而宋铭元确实是一个优秀而强大的男人,长期相处下去,我觉得我极有可能把持不住,沉溺在这样的日子里久了,人就要滋生出许多惰性。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过去因为这个,经历了一段最糟糕的日子,现在再也不想尝试了,何况尝试的机会成本又太大。于是我更觉得是时候离开了,待在他身边终究不是正道。只是没想到没能有个好好的告别。
第二天我给宋铭元留了封辞职信。就背了背包离开了。
而下一份工作比我想象的更容易找到。我这样学历又没有技能的人,没想到还因为陪护了宋铭元,竟然还炙手可热了。当天下午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个礼貌的中年女人,确认了我的身份以后就表示能提供给我看护的工作岗位,待遇是行业标准。我问了情况,对方支吾了半天,才说是为自己的朋友找看护。
因为宋铭元的事情我留了个心眼:“是多大年纪的人?什么具体情况?我不怕吃苦和脏,但是我的看护其实没什么专业知识,如果是需要专业医护的,我是没法胜任的,我能给的,也只有认真和细心热情罢了。”
对方听了倒没有任何退缩:“年纪这个问题,恩……是老年人。其实没大的问题,就是年纪大了么,你知道的,容易寂寞,想找个人陪陪的意思更多一点,下下棋什么的,你只要有爱心就可以了。”
几番交流下来我觉得这个工作还算合适,对方只需要我每天腾出几个小时陪陪老人家散步聊天,其余时间都可以自由安排,虽然薪水不比宋铭元,但弹性的时间让我觉得可以实施自己的计划。我打算学点手艺。
我给吴秦看工作合同并且合计工作性质时候,咱俩都觉得这工作是相当完美的,完美的就像给我量身定做一般。不需要专业看护知识,工资也是非常正常甚至可以说是低廉的,但于我这样的背景,比起上一份照看宋铭元的,这份反而感觉更正经和靠谱。
反常是一件需要谨慎的事,好在因为反常,直接能引起人的注意。然而有时候正常的过度了却也是会暗藏杀机的。我签完合同,中年女人把我带去见雇主,这一路上的风景,让我有些不妙的第六感。
这是去往西郊的别墅区的路,而那片住着的,几乎是没有老年人的。因为开发商定位就是给有钱的中青年的,所以在建造时候周围的相关设施都是适合年轻人的会所,酒吧和棒球场。这里喧嚣而且充满活力,纯粹是年轻人的生活方式,而作为养老,年纪大些的人都会选东郊那片。
大概因为有了这样的心理建设,等我见到我真正雇主的时候,倒没有了太多惊讶,只是耸了耸肩膀:“这就是年纪大到需要我陪护的人?我看着挺年轻的啊,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中年女人脸上露出点尴尬神色,看了一眼对面自己的老板:“曾先生,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谈。”
曾轩对她点点头,然后便转过来看我:“何小姐。”
此时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很多东西,我却并不想深究,只是也点了点头:“曾先生,你好。”
曾轩却是很激动:“何小姐,我听说宋先生的事了,我这里最近正好有个秘书的岗位,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在我公司里上班吧。”
我吸了口气,“曾先生,我来这里是为了一份看护老人的工作,既然这里没有需要照看的老人,那就不需要我。如果你定那份合同只是想见我,那真是太费周折了。秘书职位我怕我自己也胜任不起来。另外看护合同你要追究我违约的话也行,我给你付违约金。”说完我便转身要走。
然而曾轩想到要用这种方式来见我,必然是知道了什么,叫我何早我势必当场翻脸,于是只是不捅破那层纸,还何小姐何小姐的称呼着,却必然是不会轻易放我回去。我当时已经转过身去了,却听到一声东西碎裂的声音,回头看,才发现地上是一个热水瓶的碎片,明晃晃的,而曾轩则皱着眉头站在一边,右手的衣袖上冒着蒸汽,还往下滴水,手上抓了一把碎片,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他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来对我笑了一笑:“我烫伤了,还被扎伤了,是右手,我觉得很严重。何小姐,这下我需要看护了,你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后来我都没和曾轩讲话,他打了电话给私人医生,对方给他包扎完便对我嘱托起来:“烫伤的很严重,最起码半个月不能用右手,千万别让他沾水,药膏要准时帮他涂,准时复查。”
我闷声点了头。医生出去以后就剩下我和曾轩两人。他的手现在被包扎了起来,之前确实惨状的很,起了一个个的水泡,现在他却神情放松,休闲快意的很。
“你这几年过的还好么?我知道你现在叫何草草,但我看了你的身份证,上面的照片没有变。”他似乎斟酌了很久的语气,可话问出来,明明并没有什么大的冒犯,我还是觉得烦躁不安。
“就那样。我没读大学,出来工作了。做过很多不一样的职业。哪样有钱就做哪样,总要养活自己。”
大概看出我不愿意回忆过往,曾轩倒没有再问,只是自顾自的说起来:“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是我还是要说,我一直在找你,却不知道你连名字都换了。我知道用这样的手段把你留下是我卑鄙了,可是我很想再看一次你在我身边,和我聊聊天,像过去一样。我们曾经是那么亲密那么要好的朋友。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和我说说你这几年的日子。”
这时候已经暮色渐至,我也有些动容,可是我连名字都换了,我是想和过去彻底割裂开来,彻底走出来,而眼前的曾轩,虽然脱去了少年的青涩,却仍然是属于那些我想要抛弃的过去。
后来证实我的想法还是过于单方面了。对于曾轩,无论他多想弥补当年他的缺憾,重温少年时光,我于他,也只是一个过去了。
我不再是5年前活的没心没肺的何早了。不出一个星期,曾轩对于我现在这种死气沉沉的状态就开始烦躁起来。他习惯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