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爸爸的消息,无非是他正式入赘了那有钱人家,和那女人也又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儿子。有了继承人,一切皆大欢喜。他们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而我和我的妈妈只是他们快乐甜蜜人生里的霉斑和污点。
而如今,在这样的场合,我在屏幕上看到我父亲投影出的脸,虽然知道那是虚像,却还是咬住了嘴唇,直到咬出血腥的味道。他老了,在这个年纪,却仍然是英俊威仪的,人靠衣装,高级的服饰让他显得更加有气势。他一直是个长相很好的男人,不然吴洁兰也不会看上他。
生活真是一团乱麻,我看了眼还在应付各种聊天搭讪的人的宋铭元,再看了一眼旁边对着我笑意盈盈的吴洁兰,不得不感慨人生的奇妙,世界上所有的人,通过你认识的人之间不断不停的辗转,总能有上联系。生命和整个地球本身就很奇妙,而社会和人际却更复杂。
电话却在这时候响了,是宋铭元,我再抬头,大厅里果真不见了他。应该是早就不见了他,刚才我便看到吴洁兰找到他引着他走了出去。我便和对旁边的女孩说了句:“我有点事情,先走了。”然后躲到安静一点的室外接听了电话。
此时此刻,我有太多想要倾诉,想要找个人分享,然而在我开口之前,宋铭元却说:“草草。抱歉,我下个月可能计划安排的实在太满,大概你妈妈来的话,我不能亲自接待了,不过放心,我会找秘书安排非常可靠的专人司机的,你不用担心。”
我勉强笑了笑:“恩,好的,没事的,那你现在在哪里呢?在开会么?”
宋铭元模糊的应了一声,然后便调转话题关照起让我注意最近的天气变化,晚上多穿点衣服上面,我却什么都没听进去,突然心里就凉了半截。前一刻重新见到我父亲给了我太多的冲击,而宋铭元此刻的模棱两可,却仿佛是一桶水,把我彻底浇醒了。我突然想起吴洁兰刚才那个志得意满的笑容。然而此刻,我仍然是什么都不会做的,她想的无非是激怒我,最好我受到这样连续的打击,当场便失了风度,像个女疯子一般的闹腾起来,那才是正中她的下怀。因为如此一来,我的名声可以说在这个上流人云集的圈子都要传扬开来,这样无论宋铭元和我如何如何,都要面子上难堪,这种名声要始终阻隔住我们。
而情态不明,我虽然对于宋铭元微小的欺骗感到难受疼痛,却还是想选择相信他,或许他下个月是真的很忙,也或许他刚才和我说在开会不过是个善意的谎言。没有坦坦荡荡的人,愿意说谎,或许还也还是一种重视,毕竟当年,我的父亲,却是连个假象都不肯给我们的。
合上手机,我低头笑了笑,再次看了一眼大厅里的大屏幕,即便我能在这里直视吴洁兰,却还不是做什么的时候,我的心里很乱。那些一直被刻意避免的过往,还是呼啸着来了。然而我却再没有过去那般慌乱。
我不曾原谅过,可是,再见了,爸爸。
我走出宴会,外面的风吹了我一脸。
第二十六章
当天晚上妈妈倒是又给我打了电话,一如既往的絮絮叨叨关照着,她对于我找到一份正经工作很是高兴,这几天语气的尾梢都上扬着,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她关于今晚的际遇,最后确定了一下她来的日期:“啊,对了,妈妈,上次和你说带来见你的人可能有些不方便。不过正好我们俩好久没单独聚过了,我做的菜也有点样子了,到时候给你尝尝。”
电话里妈妈的声音雀跃而且欣慰,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心里的难受,挂了电话以后在阳台站了很久。
第二天宋铭元便来看我了,提了很多水果,坐在沙发上就帮我剥起橘子来,我们都没有提到小佳和那个聚会的事情,我只是和他提了法国进修的事情,他倒没显得很反对:“是短期的么?短期的那种一个月到三个月的我觉得很好呢,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去吧。”
然后他一个不当心,手里的橘子溅出汁水,洒到了他的衣袖上,白色的袖口马上带了一个污点,宋铭元擦了擦,很不在意的把剥好的橘子递给我:“一个月三个月这样,如果事先定好计划,我还是能在之前赶工把手头的工作压缩完成的,弄个年假倒是可以和你一起去法国一趟。”然后他拿手捏了捏我的脸,“你那时候应该做出法国大餐一样丰盛豪华的菜色了吧?”
这么调笑着,我的情绪倒也好了点,宋铭元见我笑了,却还是觉得不够一般欺身过来,贴着我的耳朵低低说:“我和小佳把婚约退掉了。你如今是正大光明的,不用担心是所谓第三者。”
我没料到他会说这个,也更没料到他会做这个,一时间只是张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宋铭元却搂了我,把嘴唇贴在我额头吻了一下。他正打算说什么,我的手机却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里面是嘈杂的声音,震耳欲聋的迪厅音乐。
号码显示是吴秦,但接起来我喂了几声对方都没有回答,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大着舌头说话:“草草么?能来接,接我一下么。”我一听就是知道吴秦八成又是喝醉酒了,果不其然的,他艰难的说完这句,打了个酒嗝,才吞吞吐吐的继续道,“我,我在北桥这边的高级会所,喝的吐了,回不去,你,你找个人接我一下吧。”
他的声音听着很难受,而等我询问时候,这家伙已经没力气握电话一样的挂了。
宋铭元听清了电话内容,脸色显得不是很高兴:“吴秦,是之前和你一起玩游戏的那个么,怎么这么个时候在会所里喝醉了打电话给你。”然而他还是披了外套,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别傻站,草草,跟上,不是接你的朋友去么?”
一路坐在宋铭元的车上,其实我内心是担心吴秦的,他和我一样,也不是主流文化里推崇的社会精英模式,可吴秦只是迷恋二次元,原先是烟酒不沾的,这次喝成这样实在是蹊跷。
而等我终于踏进这家音乐震天的会所,看到那些扭动着腰肢的人,在闪动的灯光里投射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子,才觉得眩晕。好几个喝的醉醺醺的人就这么横冲直撞的走过来,把我撞开出一段距离,宋铭元赶紧走上来护住我。在他张开的双臂形成的保护圈里,我才能腾出手给吴秦打电话,好不容易才听清他说自己在厕所,挂电话之前就是一阵呕吐的声音。
之后是宋铭元把他从男厕所里拖出来的。会所的厕所这里稍微远离了跳舞的大厅里的喧嚣,宋铭元架着烂醉的吴秦出来时候我被响动吓了一跳,吴秦无力的挂在宋铭元的肩膀上,脸色是不正常的青白,浑身也泛酸味,宋铭元倒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好在吴秦整体来说是个配合的醉鬼,之前都只是浑身绵软无力的让我们带了出去,没想到坐上宋铭元的车之后,我们却遇到市中心的拥堵,不得不常常刹车。中途再遇一个红灯时候他终于忍受不住,踉跄的推开车门,就在马路上吐起来。
我连忙跑下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却听到吴秦气若游丝一样的嘀咕着什么,凑近一听,才知道他说的:“别回家,我妈来看我了,别这副样子回去让她看见,会担心……”
我转头看到宋铭元坐在驾驶座上往这边望,再看吐的趴在地上的吴秦,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酸。刚才扶吴秦出来碰到和他一起来的朋友,才知道这家伙最近是从良了,也不再玩网络游戏了,正正经经的找了份工作,很努力的工作着。这次是公司里一个高层的工作后联谊活动,吴秦原来是对这样的形式化活动很厌烦的,作为一个宅男,他更倾向安静的一个人的空间,然而为了迎合同事们的口味和情绪,还是硬着头皮来了,也开始学会不要拂了大家的兴致,有敬酒就喝。
这或者就是成长了,吴秦终于开始走入主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这样商务的非商务的陪酒,以后还有很多很多,他明明最讨厌的,现在却努力适应着,为了不让家里的妈妈担心,无奈下才想到打我电话求助。
可是我看着这样的他,还是难受了。月亮的光华洒了一地,宋铭元穿着讲究,永远带了贵气,他坐在车上,我和吴秦在马路上,虽然他很耐心的在等我们继续上车,可我却第一次强烈的意识到,我和他之间,有很深的距离。
然而我还是不想他对吴秦总留下这么差的印象,重新扶了吴秦上车,宋铭元听了我的解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脸上是很认真严肃的神态,看了一眼昏睡过去的吴秦:“所以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人也都是多面的。”然后他凑过来帮我绑了安全带,“草草,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相信,有时候可能有些不好的事情,或者是假象或者是真的,但是那么做的人,可能也有很多无奈,他不想这样的。你懂了么?”
我有点模不着头脑,但还是点了点头。宋铭元过来吻了我一下:“遇到让你挫败沮丧的事情,不要离开,不要逃跑。有些人以前做错过事情,总有报应,不管他们想不想要。”他说这句时候似乎有感而发宛若受报应的人是他一样,声音里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味道。
我低头:“我妈妈马上就来了,你真的不能和她见个面么?”
宋铭元愣了愣,苦涩的笑了笑:“现在或许还不行。我很喜欢你,你和其他人都是不同的,这不是搪塞推脱的借口,不是我对这段感情不认真所以不愿意见你的妈妈,因为有些事情,可能需要一个铺垫,我才能和你妈妈有个好好的会面,而不至于尴尬。你以后会明白的。”
我总觉得今晚的宋铭元神神叨叨,有点怪异,但是安置完吴秦,时间也不早了,当下也便没
有深思,毕竟最近烦心的事情不是一件两件。让宋铭元伪装成吴秦的好友给吴秦的妈妈打了个电话报平安,说吴秦今晚就住这里不会回去之后,我便也和宋铭元道了别。他站在小巷的巷头,一路目送我转进弄堂。我觉得心境便突然又平和安定起来。他站在那里,总有种镇定的力量。不论我们之间间隔了什么。不论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过往,我始终觉得,宋铭元自认识我以来,自交往以来,对我总是善意的。
然而我当时确实不明白有些过往真的能让人无法面对。他对我确实从来都是善意的,我却还是希望那些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第二十七章
妈妈来的那天是周一,我向师傅请了假就去了城南的汽车站,这里正在修路,到处是车和人,在正午的阳光下一晒,路面便蒸腾起烟尘。路况非常不好,颠簸的很,宋铭元开进来时候堵了很久,记得一个吴秦和我说过,堵车就是明明只有一站的路,你在这个一站的路程里吃掉了一个汉堡,三对鸡翅,一大包爆米花,可是下车的时候,你又饿了。如今想来,这话果然非常有道理,联想到吴秦最近改邪归正的表现,他果然还是个新时代好青年的。
宋铭元的车里开着空调,但开开停停的这段里暴*露在阳光下因而积聚起来的热量还是让我发烫,甚至错觉屁股上已经是点了火的火箭。偷眼看了宋铭元一眼,他此时却正襟危坐在驾驶位上,没有戴墨镜,眼前刺目的阳光让他也不得不眯起眼睛来,错觉下仿佛目光都带了锐利的杀意,大概从反光镜里看到我在看他,他回了头:“你在想什么?为什么盯着我看?”
我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坐的更舒服点,空调的冷风吹着,想到马上能见到妈妈,心情舒畅的不得了,说话里果然便有些得意忘形:“没看什么啊,就是你开车也很严肃,怎么坐姿都不变的,而且这一路这么热,我喝了一瓶矿泉水,你怎么一滴水没喝,不难受么?我听说常常开车的男人因为不大喝水会对男性健康有很大威胁。你这么年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宋铭元把眼睛眯的更细长了一点:“我没像你一样说话,自然不要喝那么多水,而且喝水了,这个时候能下车上厕所么?憋着才是男性健康更大的杀手吧?”
我有些赧然,被他这么一说,倒又口渴起来,仰着脖子就又是灌了一口。诚然,如他所说,这一路上虽然堵车,我的嘴巴和思维灵感倒是没堵住,经过这几天的折腾,终于恢复了蓬勃的生机,郁郁葱葱起来。这种积极正面的情绪在宋铭元打电话来告诉我,他安排好了工作,能够匀出时间陪我去接我妈妈时候达到了顶峰。这无疑让我很受鼓舞。
即使吴洁兰让我深受挫折,但是似乎带了点宿命的味道一般,人生确实总不会是永远的逆境,生活里虽然充满了艰辛,但总有一个或者两个理由让你不论多么困顿窝囊绝望,都始终不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即使是无尽的黑暗里,也只需要有一束阳光穿透,只要一束。每个人努力生活的人心中都藏着这样的信仰:我会活的更好,一切都会有的。仅仅的一束阳光,却能巩固住这样的信念。
如今的状态让我很受鼓舞,我有了正式的工作,慢慢就会更有能力让妈妈过上舒服的日子,宋铭元也没有骗我,他拒绝了婚约,遵守了承诺帮着我一起招待妈妈,之前的并非推脱。虽然未来仍然艰辛,前面没有铺就了玫瑰和黄金的坦途,而是仍然被笼罩在迷雾里,但何苦提前担忧起来呢。这一刻,内心是不可抑制的涌出暖意的,像是什么东西要融化一般。
虽然我们在去车站的路上就堵了1个多小时,但妈妈坐的那班次汽车果然还是晚点了,原本是劝说她坐火车来的,可她还是倔强的为了省钱选择了闷热又颠簸的客运大巴。
“别担心,回去的车票到时候我去买,直接拿来给你妈妈,她总不好再推脱了。”宋铭元摸了摸我的头安抚道,“你的宿舍方便再住个人么?我安排了酒店的双人套房,你可以陪着你妈妈住几天,就在你工作的酒店,这样还能带你妈妈参观下你的工作场所。”
他虽然还是一贯的冷静自持,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他整个人都紧绷着,一种蓄势待发枕戈待旦的感觉,仿佛要迎接的不是我妈妈,而是比他的工作项目更棘手的东西。然而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等我再打量宋铭元,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气定神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高挑而且出众,鹤立鸡群一般。
等待的心情是焦急而复杂的,可真正看到妈妈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人群里时候,心情却意外的平复的。她拿了很多包,都是花花绿绿不洋气的,脸色并不好看,路面扬起的那些烟尘黄沙仿佛都落在她脸上一样,头发是没有刻意打理的毛躁,随意用手捥了扎在脑后。我没来由的便一阵心酸。她原本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然而面对很多人可能会嘲弄的“乡下人进城”一般的此番场面,宋铭元却是十二万的得体。一直很温和礼貌。
我和他一起分开人群走向我妈妈:“妈妈!这里!”
好不容易终于穿过了所有障碍,我终于扑过去,给了妈妈一个拥抱,她的身上还是年幼时候那些温暖柔和但坚定的气息。
“妈妈,你看坐这便宜看大巴拎这么多包裹多累啊,脸色一看就是晕车的快要吐了。”我给妈妈递了瓶水,才想起身边的宋铭元,“这是我之前和你说的朋友。正好今天有空,一起来接你的。”
宋铭元喊了声阿姨就很主动的包揽了地上所有的包,搬了几趟才全部弄到车上,比我所能想象的更耐心,毕竟车站到我们停车的地方也有很大一段距离,天很热,这么来回下来,宋铭元的脸上已经留下汗水。这样体力劳作的一般的活儿,似乎搁在他身上还是很违和。然而他只是沉默而且谦和的做着一切。
而让我奇怪的,妈妈竟然就这么顺手把包都交给他拿了。这不是她的作风。她一向是个要强的女人,自从发生爸爸的事情之后更是如此,对于外人,能不麻烦绝对不麻烦。这次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