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他们……”
王大听了大掌柜的话,直起脖子刚要说什么,被旁边的伙计拉了一下阻止了,那名中年伙计对萧瀚道:“大掌柜,事情是这样的,刚才这位老人家给黄医师看病,然后临到抓药的时候,是小姑娘拿着药方过来的。刚好那时候我和王大在这边柜台负责抓草药,因为人太多了,所以前一位客人留下的银子没来得及收起来,而我们就转了个身抓好药,回头一看却发现银子没了,根据时间看,确实是小姑娘动了银子。这也许……也许是小孩子贪玩,看着白白的银子有趣,偷偷拿了玩吧……”其实这名伙计也是谨记着大掌柜的教诲,不想把事情说僵了,找个借口把偷说成是小孩子贪玩的表现。其实任何人看到那虽然才七八岁但一脸小大人表情的女孩,都不会认为她是因为爱玩才把银子拿走的。
第六十六章 夜叉(下) (2)
萧瀚知道以这名伙计的精明来说,万万不会把偷银子的人搞错,既然如此说,那肯定是小姑娘把银子拿走了。他看看一身破败衣服,容颜憔悴的老人和孩子,心中一阵恻隐。凡事都不要做绝了,一直是他行事的准则,于是萧瀚笑笑道:“也可能是你们这些家伙忙昏头了,把已经收起来的银子忘记了。好了,这件事情就不要提了,大家各忙各的吧。王大,帮老人把药包好,钱也不要收了,这是我们回春堂的失误,就当是给老人家压惊。”说到这里,围观的众人谁还不清楚萧瀚大掌柜是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想让客人受委屈呢,他们心里在赞叹萧瀚的高贵品行的同时,对他的尊敬之意又加深了几分。
明明是对方偷了银子,可还得自己挨骂,王大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敢违背了大掌柜的意思,只好悻然地把药包好,气鼓鼓地也不说一句话,径直把药塞在了老人怀里。
老头已经感动得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自己的谢意了,老少两人从北方一路餐风宿露流浪到江南,该找的老朋友没有找到,反倒是盘缠用尽了自己又染上了风寒。在城外破庙里硬撑了几天,他的身体实在撑不下去了,如果不是担心自己死后小小的孙女怎么办,以老人读书人的风骨,肯定是宁肯病死饿死,也不会羞愧地拿着一点点银子来看病。
刚才医师诊治的时候,老人心里是非常忐忑的,只怕自己带的钱实在是太少了,如果万一不够药钱,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的老脸如何能够放得下?不想峰回路转,这个好心的掌柜不仅洗清了孙女的冤屈{以老人对女孩长期的教导,他以为女孩是绝对不会干那等丑事的},还大度地免去了药钱,免去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尴尬,这对于一个把面子看得比生命都要宝贵的腐儒来说,绝对是比救了他的性命更应该感激的。
老人哆嗦着嘴唇道:“……谢谢……谢谢老爷……”
萧瀚只笑了笑,怜惜地摸摸女孩的小脸蛋,不想这个倔强的小丫头毫不领情,使劲摆开脑袋躲避他的魔手,还用狠狠的目光瞪了他一下。在她那扭曲的因为自卑而生成的自尊中,萧瀚的行为纯粹是施舍,是那种她最受不了的讨厌的施舍。
老人千恩万谢后,拉了女孩准备离开,不想这时那沉默的女孩忽然开口道:“给他们钱,不白要他们的药……”自从出生后就因为容貌受尽歧视白眼的女孩养成了孤僻怪异的性格,就算是对着唯一的亲人说话,语气都是冷冰冰的,想必她那颗小小的心肠已经比万年冰雪都要寒冷了。
第六十六章 夜叉(下) (3)
这句话引得本来就愤愤不平的回春堂众伙计一阵怒目相对,想不到天下真有这等不识好歹的人物,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说她是童言无忌吧,可偏偏怎么看都是个小大人,在大掌柜的严令下还不能对她发火,众人不禁一阵气闷。老人也是不好意思地向萧瀚笑笑,急忙要拉了女孩赶快离开,可这小丫头今天是倔上了,别扭着身子硬是不走,两只眼睛狠狠瞪着萧瀚,几乎已经把他当成了杀父仇人般看待,在她认为,刚才抓自己的两名伙计虽然可恶,但远远没有这个一脸笑容,装出同情心施舍自己的男人让她怨恨。其实这是她习惯了冷漠和嘲讽后,装作的强烈自尊心实在不能容忍别人真心的关怀和同情。
老人身体孱弱,又加上生病中,哪能拉得动她,就在老人快要生气的时候,那小女孩挣脱了他的手掌,几步跑到萧瀚的面前,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使劲砸在萧瀚的身上:“给你……不要你白给我们东西……”
那件东西砸在萧瀚身上,又滚落地下,白晃晃地反射一阵光芒,众人定眼看去,却是一锭银子,都没有想到看似穷破的小孩子身上竟然有这么大的一锭银子。那王大看清楚银子的表面后,不禁大喊一声:“是那锭银子,娘的,就是这个小姑娘偷了我们的钱。大家看,银子表面还刻着富贵荣华四个字,是南城李掌柜铺子里刻上的,我刚才收银子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众人不禁一阵大哗,虽然早料到那银子是小孩偷了去,但等到看清真相后,还是马上把鄙视的眼光直直照向老少两人。
老人几乎已经被残酷的事实惊呆了,两眼呆滞地看着地下的银子,又不敢相信地看看那一向乖巧的孙女,羞愧的老泪流了下来,想不到一生追求的清白名誉在一瞬间就被击溃了。随着巨大的失望一股怒气从心底蹿上来,老人颤抖着一巴掌拍在醒悟过来的女孩脸上,小小的孩子被那巨大的力量一下打翻在地上,老人痛心道:“小采儿……你……你……太让爷爷失望了……呜呜……”
在一时气急下不顾一切地摔出银子,女孩便知道自己犯了错误,这个小小的孩子毕竟还年纪幼小,孩子般的负气下几乎不考虑后果的严重性,而且她也没想到伙计竟然能看出银子表面的记号。在知道自己错了后,爷爷的一掌她挨得心甘情愿,但那伪装起来的自尊终于全部被打散了。她畏缩地趴在地上,不是没有力气起来,而是害怕面对众人鄙视厌恶的目光,小小的脑袋无助地蜷缩在身体下,如果可以这样,她情愿一辈子不再站起来,小小的心灵实在承受不了太多的人间冷漠了。
第六十六章 夜叉(下) (4)
萧瀚伤感地蹲下身来,抱起那几乎没有重量的女孩身体,此时小孩子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抵抗和倔强,她就像个受伤的小猫般使劲向他胸膛钻去,寻找着安全的避风港口。萧瀚用手轻柔地摸着孩子被老人气愤下不知轻重的一巴掌打得红肿的脸颊,叹道:“疼吗不要怪你爷爷,他是为你好,小孩子做错事不要紧,但要勇于承认错误。不要怕,回春堂不会为难你们的,来,站起来,把药拿好,和爷爷一起回去吧。”
听到萧瀚的话,痛哭羞愧的老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难道就这么放过自己和孙女两人?天下还有这么好的大老爷吗?他呆滞地看向萧瀚,迟疑道:“……老爷……老爷是要……放过我……可怜的孩子吗?……”
萧瀚微笑道:“老人家不要这样说,小孩子难免不懂事。做错了,我们大家可以好好教导他们,但千万不要再打孩子了,我看她很乖,一定会好好听您话的。”萧瀚抱起女孩,拾起地上的银子,想了想,又从身上拿出两锭银子来,一起交给老人道:“拿着吧,这不是施舍,天下人帮天下人,谁也有个落难的时候,不要让孩子再遭罪了,您老人家的病也要快点治。”
老人握着银子的手掌剧烈颤抖着,流着泪水激动地看着萧瀚,嘴唇哆嗦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在萧瀚怀里的小女孩抬起了小脑袋,眼睛中似乎也有着泪光在闪动,她紧紧握着萧瀚的大手,小手无意识地狠命摸索着萧瀚套在腕上昙花赠送的金丝手镯,这一刻她再不会顾及别人鄙视的眼光,她只想好好看看这个奇怪的男人,这个竟然会让自己心里发痛眼睛湿润的老爷。
萧瀚把瘦弱的女孩放到地上,摸着她的小脑袋道:“听爷爷的话,不要再让爷爷生气了。有些事情不能武断地说是错误的,比如你拿银子,我相信你是为了治好爷爷的病,但做什么事,你先要想好了自己是否能承当得了后果。孩子,这些道理你现在不懂,或许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在老人的千恩万谢下,萧瀚把他们送到了门口,目送着衣裳褴褛的老少两人离去,萧瀚深深叹了口气,这孩子这么小就很有主张,而且那种倔强自尊的个性竟然比男孩子都要强烈得多,也不知道长大后会是怎样的一个人物,但愿她能有个好的前途吧。
第六十七章 起风 (1)
萧瀚送走两人后,回到铺子后面的议事厅,又让小伙计去叫方是以掌柜过来有事相商。等到他悠闲地喝完一杯香茶,一身白衣的方是以才慢吞吞地到来,萧瀚微笑着招呼对方坐下,又亲自倒了香茶奉上,两人喝着热茶谈论着铺子最近的生意情况。
过了片刻,方是以笑道:“还没有恭喜大掌柜呢,此等美事,一杯香茶怎么够,非得痛快喝几杯水酒才是。”
萧瀚惊讶道:“方先生所指的什么喜事,萧瀚某怎么不知道。”
方是以潇洒地笑笑,抚着三缕长须摇头晃脑道:“大掌柜英姿飒爽能力超凡,乃世间不可多得的奇男子,大小姐聪明灵慧,更难得温柔善良,这个……萧瀚兄和嫣嫣的婚事难道不是一件大大的美事吗?”
原来他姗姗来迟的原因正是因为刚才被善老叫去谈论此事,老人担心自己重病在身,不能完善地操办结婚的典礼,而除了萧瀚他最信任的就是方是以这个老朋友了。以方的能力来说,绝对可以完美地办好婚事,所以善老才急急把事情告诉了他,让他多花费点心思为数月后的婚事做好准备。
萧瀚这才恍然大悟,没想到善药师已经把亲事给传出去,他脸上难得涌起一阵红晕,不好意思地道:“善老看的起动天,嫣嫣也不嫌弃萧瀚某的粗鲁平庸,哎,我只怕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他二人对我的情义了。动天在老人家面前只敢保证一定会善待嫣嫣,虽不敢说一定能给她幸福,但绝对不容嫣嫣受一点委屈。”
“嫣嫣是个好姑娘,也只有大掌柜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了。”方是以继续抚着他那令萧瀚嫉妒羡慕的美须,慢条斯理道:“至于婚礼大事,大掌柜您就不要操心了,善老已经把此事交给了我,一切方某会准备妥当的。”
萧瀚正发愁不懂那些乱七八糟风俗礼仪的自己如何处理即将到来的婚事,现在这个大麻烦轻易地便抛给了方是以,他心中一阵轻松,微笑着表示了谢意,然后沉吟半晌道:“今天,我找先生来倒不是为了此事。这些日子来我有几件大烦恼,正想找方掌柜好好谈一谈,俗话说一人计穷,两人智长嘛,就有劳先生为我解疑释惑了。”
“大掌柜请说!”方是以脸色庄重道,“方某也有些生意上的疑虑要请教大掌柜。”
萧瀚抿了口香茶,笑道:“还是先生先说吧,我知道通过这几天的具体操作,对于商会联盟运作的一些事务,你这个总管是肯定有很多问题憋在心里了。”
第六十七章 起风 (2)
“那些都是小问题,具体操作中可以随即解决,方某只是有一点不明白。”方是以思考着,组织着语言道:“大掌柜对于回春堂和各地商人之间的合作,为什么要那么谦让他们呢,他们本身已经占了很大便宜了。比如将要开始的一百八十家分号建立,大掌柜竟然放心地全部交给商人们去组织铺子的人手,连管理大权都交给他们。方某以为不妥当,如果他们暗地打些小算盘,图谋不轨的话,回春堂将损失很大的利益。做生意贵在诚信,但商人们为了巨大的利益,可是从来都是翻脸不认人的。”
萧瀚静静地听完,脸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问道:“先生以为这些商人们为什么争着抢着和回春堂做生意呢?为什么会甘心情愿加入一个自身会受到约束的联盟呢?”
萧瀚静静地听完,脸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问道:“先生以为这些商人们为什么争着抢着和回春堂做生意呢?为什么会甘心情愿加入一个自身会受到约束的联盟呢?”
方是以不解萧瀚的意思,但还是回答道:“他们当然是为了巨大的利润,瞎子也能看得出和回春堂合作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
“对,为了利益,一个‘利’字牢牢地绑住了他们的心,使他们这些大老爷竟然能忍受被别人管理约束。”萧瀚目光亮如电闪,沉声道:“既然是为了利益,为了追求最大的利益,相信他们绝对会挑选好铺子的管理人才,铺子受损了,咱们心疼损失,他们更会心疼。至于先生担心对方会暗地弄些小手段贪污铺子的银钱,这个很好办。回春堂不指派管理人员,但不是一个伙计都不派,我们会在每一处分号的账房安置管事,这些管事不受分号铺子的约束,直接向总号负责,所有经手的账目都要经过总号的仔细核对,呵呵,相信这几年,你我两人培养出来的账房先生们可以派得上用场了。而只要我们狠狠抓住这个经济的关卡,就犹如抓住了对方的喉咙,任你有翻天覆地的本领,要占便宜,先要过了账本这一关再说,而要想欺瞒那些学习了回春堂独家计算法的伙计们,好像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哦。”
方是以被说的心悦诚服,脸上泛起如释重负的笑容道:“大掌柜的真好手段,此举确实绝妙,那些商人们只能是流着口水看着大把的银子不能稍有动弹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回春堂的人手太少了,有用的人才应该用到最关键的地方。而临时招募的派过去,不说你我不放心,只怕还会添乱坏事。但,手段再怎么妙,也总是死板的,而人却要灵活得多,肯定难免会被商人们摸点油水,不过账本制约下,他们不敢太贪心的。而且我实施这个计划,也主要不是为了赚更多的钱。钱再多又有什么意思,我的目的是通过利益来逐步控制江南商界,让他们渐渐为我所用,这既对他们有好处,也对整个江南商业的发展好处巨大。”
第六十七章 起风 (3)
说到这里,萧瀚皱皱眉头道:“还是该死的人才缺乏啊,方先生,今天我找你来,缺少人手这正是我想和你讨论的事情,不知道我们已经在苏州附近地区有几处善堂了?”回春堂百年传统,每年都要把赚得的大量银子投入到救济穷人和抚养孤儿的善堂里去,在两年前,萧瀚接手回春堂后,更是提出了自己建立自己的善堂,这既能杜绝了银钱被那些黑心的善堂管理者贪污,还有一个大好处就是收养的孩子将成为铺子忠心的伙计。
方是以目光炯炯地看着萧瀚微笑道:“大掌柜,你那个爱才如命的毛病是不是又犯了?别忘了,两个月前你才让人把七处善堂十四岁以上的男孩子全部拉进了回春堂,现在虽然我们在杭州等地的善堂也开始建立了,但真的没有人手给你剥削了。”
“该死,还是银子不够啊,如果银子再多些,我要建更多的善堂!”前面刚说了银子再多也没意思的萧瀚已经改口嫌钱少了,他的眉毛紧紧皱着,几乎要被恨恨的力量夹断了,他烦躁地道:“那些孩子别让他们太累了,最好是安排些轻松的活。另外一定要多找些老师来,所有不到15岁的小伙计都半天工作,半天上私塾,我们回春堂不仅仅是要培养忠心的伙计,更需要的是那些忠心的人才。”
方是以看着苦恼的萧瀚,对于一个几乎永远嫌人才缺少想把天下的所有人才都拉到自己身边的人来说,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苦笑道:“您放心吧,所有的安排都照您的吩咐实行的。只要半年后分号计划进展顺利,相信很快就要有大笔银钱回笼,那时我们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