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把手易人,也算是领导层的大变,大部分人都有股莫名的兴奋,揣测着松阳政坛的格局会有如何变化。他们当中,只有极少人知道点内幕,新任市长姚钢是和严景标穿一条裤子的。但不管怎么说,换人也算是新气象,多少激出了些许活力。
不过对潘宝山来讲则不然,一定程度上讲,他的精神有点不振。徐光放看得出来,已经是政协主席的他找潘宝山谈话。
“姚钢的到来,看样对你影响还不小嘛。”徐光放很放松,拿着陶瓷杯盖慢慢地刮着杯口浮上来的茶叶。
“要说影响不小也对,不过不是对我心理上的打击,而是关系到以后处政方式的调整。”潘宝山道,“我觉得以后要高调一点。”
“高调?”徐光放微微一皱眉,“怎么个高调法?”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循规蹈矩了。”潘宝山道,“以前有您照应着,凡事按部就班不出差错,也能稳步前进,但现在情况变了,缺少照应,所以不能再闷不吭声做老实人办老实事,否则只会被悄无声息地溺死在松阳的政潭里。”
“缺少照应?”徐光放眉头一抬,呵呵笑了起来:“就算你说的是实情,那也是短暂的,毕竟省里还有关系嘛,稍微稳一稳,我跟你再到省里去转转,找焦自高聊聊,那不是更好的照应?”
“省里的关系,我总感觉有点鞭长莫及啊。”潘宝山微微叹道,“屋子虽大,可保暖的还是衣服。”
“呵呵。”徐光放仰头又是一笑,放下杯盖,认真地对潘宝山道,“小潘,这回你看问题怎么不透彻了?不是鞭长莫及,而是有个时间差。今年十月省委换届,刚好书记顾民生下,郁长丰省长上,那时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当然,换届也带来了政局调整,相对制衡还是有的。按照常规,郁省长升任书记,常务副省长段高航多是会顶上去做省长,而省委秘书长万少泉则很有可能成为常务副省长。段高航和万少泉是最铁的一对,也就是说,省委和省政府口之间的暗中较量还是会有的。不过没关系,毕竟我们这边是强势。”
“这么说,那焦自高秘书长也就很可能移步到省委那边做秘书长了?”潘宝山问。
“我想应该是。”徐光放道,“郁长丰肯定是要在身边拢一拨自己人的,焦自高只是其中一个,另外的布局我就猜不透了。不过那些说起来就有点远了,对你来说,从现在开始到省党代会召开的这段时间极为关键,要时刻提防严景标的小动作。”
“所以啊,徐主席,我必须得高调一点。”潘宝山道,“主动出击,不断给严景标制造麻烦,让他们无暇顾及对我做什么手脚。”
“你有打算了?”徐光放问。
“明暗两条线同时进行,尽可能大地给严景标他们来个震动。”潘宝山道,“明线无非是工作上的政令措施,目前来说我觉得有点可以入手,一是蓝天建设集团在百源新区的一系列开发动作,违规的地方不少。不过就像徐主席你说过的,想要真正在蓝天集团身上动手也不太可能,毕竟他们底子厚,要照顾面子,碰到事情差不多都能融通好关系罩住场子。但是,那起码能牵扯到严景标的一些精力,毕竟蓝天集团是他引来的;二是比较敏感的车改问题,车改早多少年就喊了,但各地都置若罔闻,我们松阳也是。有一点比较重要的是,相比较而言,松阳的公车的确有点泛滥,可以拿来说事。”
“嗯,你说的不是不可以,多少是能掀起点小波澜,能转移严景标的部分视线。”徐光放道,“那么暗线呢,你说的暗线指什么?”
“私下调查和严景标关系密切的那个女人,崔怡梅。抽时间我去省里一趟,专门探她的消息,相信会有所发现,而且关键时刻故意让严景标知道我在摸她的底,那能让他惊心。另外,丁方芳方面也是个缺口,等我从省里回来后就去富祥,了解丁方芳还是很容易的,毕竟是在富祥,就那么大点地。”潘宝山笑道,“去富祥的时候,还得把冯德锦给兜上,他和一个叫丁泗杭的老板有扯不清的关系,我已经安排人去摸底了,到时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再做定夺,如果合适的话,把冯德锦给放倒也是不错的,对严景标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暗线这方面先下手,暗线嘛,暗箭伤人狠呐。”徐光放道,“如果要是能抓到点得力的证据,一切的问题将不会是问题。”
“问题多少会发现一点,但要想抓证据很难。”潘宝山道,“上次电话里跟谭进文聊了会,崔怡梅可是个比较有来头的人。”
“尽力吧,尽力就好。”徐光放道:“总之熬过这六七个月,往后的日子就会舒服了,不会再受严景标多大的气。”
潘宝山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其实他心里很不安,最近有种预感,严景标针对他搞手脚绝不是给点小鞋穿、弄点气受那么简单。在官场上,只要是交过手的双方,要么握手言和互敬互捧互惠互利,要么就一门心思想方设法把对方踩在脚下让其翻不了身。他和严景标之间,应该是属于后者。
有了这种危机感,潘宝山丝毫大意不得,两天后,就和曹建兴动身前往双临,找谭进文商议如何对崔怡梅进行一番更为深入地了解。
见面后,谭进文见潘宝山如此重视,也当成件大事来办,想来想去,还是得通过李国占,把三建公司市场部的副经理毕晓禹请出来,从他的口中得些消息。
“毕晓禹跟我们不熟,见了面也不会多说什么。”潘宝山道,“我看我就不用出面了,不过可以推荐一个人,松阳市环保局局长王一凡,他跟李国占有业务上的关系,一来二往也算是熟人了。上次你和李国占去松阳,王一凡就在矿泉浴那边进行了安排嘛,好像大家玩得都还行。”
“记得记得。”谭进文道,“那你让王一凡来,然后让他告诉李国占,因受人所托,想多了解些崔怡梅的情况,能不能请毕晓禹一起吃个饭,顺便摸个底。到时场面就让王一凡和李国占两人参加,我也不去。”
“可即便是那样,当着王一凡的面,毕晓禹能讲些什么?毕竟王一凡是陌生人。”潘宝山担心毕晓禹顾忌人生耳杂,不愿讲什么。
“有李国占做中间人就没问题了。”谭进文道,“几杯酒一喝,气氛出来了,那就是天下皆朋友四海俱兄弟,更何况只是一个小酒桌了,行得通。再说,如果可以的话,干脆就让李国占单独跟毕晓禹谈,有什么情况回头再跟王一凡说就是。”
潘宝山听后觉得有道理,立马让曹建兴打电话召来了王一凡。
王一凡还行,定性够可以,就松阳现在这局势,他还是认准潘宝山。只不过他是属于卧底型的,表面上跟冯德锦、关放鸣、石白海还有高桂达他们走得很近。这不,他已经从市环保局副局长变成了正局长,也算是得到了重用。
当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王一凡就来到了双临,知道潘宝山要他做的事情很重要,所以见面就问有什么安排。潘宝山也开门见山,说有个叫崔怡梅的女人跟严景标关系非同一般,好像在松阳插手了不少项目,想了解她一下。
“崔怡梅跟省三建公司有一定联系,公司市场部副经理毕晓禹对她挺有了解。”潘宝山道,“刚好,毕晓禹跟省国土资源厅地质环境处处长李国占关系不错,我想到你跟李国占不是有来往嘛,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方式去沟通一下,摸摸情况。”
“那没问题。”王一凡很肯定地回答道,“自从上次李国占到松阳,我把他请到了阳光矿泉会所潇洒了一番,他几乎就不把我当外人了,话好说,事也好办。”
“嗯,挺好。”潘宝山点头笑道,“那你就抓紧时间跑一趟!”
王一凡一刻也不逗留,立马就去找李国占。
见了李国占,王一凡先试探着问了他一下,跟松阳市委书记严景标有没有什么拉秧关系。李国占听后迅即一摇头,说不沾边。
这一下,王一凡就放了心,直奔主题,把崔怡梅的事说了,想通过毕晓禹了解点情况。李国占听后呵呵一笑,小声问王一凡,是不是有人想办严景标的事。王一凡一愣,马上摇了摇头,他告诉李国占说,是商业关系,崔怡梅好像在松阳接了好几个项目,在工程项目上和人有冲突。
李国占对王一凡的话并不怀疑,因为事情本身对他来说无所谓,用不着敏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王一凡也看得出来,所以能开口催他,早点把事办了,也算了却个心事。李国占不是拖沓人,一听便抬手给毕晓禹打了个电话,说有个松阳的朋友来了,没事出来陪个酒,小喝几杯。
毕晓禹当然是不会拒绝的,满口答应,并且要做东。
电话打完,王一凡皱了下眉,对李国占说原本是想让他跟毕晓禹单独接触,有时候人少了好谈话,多了反而放不开。李国占说没事,他了解毕晓禹的性格,不妨碍。
第三百四十章 家
李国占说得没错,王一凡在场的确不妨碍毕晓禹发挥。有时候,在场合上能说出些所谓的内幕,其实是一种炫耀。
尤其是像省城这种地方,对一个来自地方上的人,说起地方上的事来更是有噱头,那能显示出话语者的神通广大。况且,王一凡也不是一般人,好歹也是个地级市的环保局长,正处级干部,能在他面前吹嘘一通也是有面子的事。
酒桌上,毕晓禹讲了不少,王一凡总结起来就是三个方面:第一,崔怡梅和严景标的关系想都不用想,就是那么个关系;第二,崔怡梅前不久注册了一个公司,叫亿发建设工程有限公司;第三,崔怡梅有个姨表弟亲戚在松阳,是前几年跟严景标过去的。
有这三个方面收获应该也可以,当然,这只是从外围来说,潘宝山想知道的那些个具体勾结的事情是如何操作的,毕晓禹也不知道。
潘宝山一琢磨,不知道也正常,崔怡梅拉皮条拿回扣,明显是严景标授意并在暗中做了手脚,一切都极为隐蔽,不会走漏什么风声。同样,省三建公司也不会露白,高层同样会守口如瓶,像毕晓禹那种级别还够不到核心。
不过总的来说潘宝山也听满意,因为围绕后两个信息可以做点文章,以后在松阳,碰到亿发建设工程有限公司要多个心眼。还有,石白海原来是崔怡梅的姨表弟,难怪他能得到严景标那么青睐。
了解到这些个情况,潘宝山盘算了一阵,之后突然平静了下来,他觉得不管怎样,和严景标的斗争是长期的,他相信一时半会严景标还动不了他,他也扳不动严景标。
“往后和严景标之间,会是一场拉锯战。”回松阳之前,潘宝山跟谭进文聊了一阵,在谈到今后的工作时,他忍不住感慨道:“最坏的打算是一直僵持到两年后严景标退下去,可那时姚钢要是接班,我也还是放不开手脚。”
“你还放什么手脚?”谭进文笑道,“年轻轻的还怕什么,只管熬就是,只要不被束缚住手脚就行了。”
“可我觉得松阳确实有文章可做,做好了全市人民都享福。”潘宝山道,“像严景标这样的执政者,对松阳几乎就起不到什么积极作用。”
“说到这一点,我倒真的是想看到你早日成为松阳的一把手。”谭进文正色道,“因为我相信你说的话出发点好,的确是为了老百姓,不是为了谋求向上攀爬的政绩。”
“你也别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潘宝山笑着摇摇头,“高尚和卑鄙从来都形影不离,事情总是有对立的两面,有高尚必然就有卑鄙,只不过表现的形式和投发的对象不同而已。”
“嚯嚯,好喽,别再说些高深的理论了。”谭进文笑着摆了摆手,“在政研室时间长了,一听到理论性的话头就大。”
“闷得吧,没事就到松阳转转呐,消遣消遣散散心就是。”潘宝山道,“再者,新农村建设工作还在继续着呢,你不是省领导小组副组长嘛,常下去调研就是。”
“最近提的少了。”谭进文道,“很多事都是边发展边谋划,边谋划边发展的,所以有一时紧一时松的情况,但总体来说是为了把事情做得更完满。一句话,摆在我们面前的都是未知数,必须摸着石头过河,慢慢来,不急躁。”
潘宝山点点头,吧唧了嘴巴,对谭进文道:“你在政研室也蛮有几年了吧,估计也该动动了,几年十月份省党代会召开,人事有大调整,你也趁机换换。”
“希望能换一下吧。”谭进文笑了笑,“你也是,没准等不到你做松阳的一把手就被调走了呢,现在岗位不缺,缺的是能胜任岗位的人。”
“谢谢你的吉言啊,说真的,我还真是巴不得早点离开松阳那地方。”潘宝山笑道,“否则一想到跟严景标、姚钢等搭班,马上就食欲不振。”
“嗳,不过话说回来,到哪里都看不见碗清水,都一样。”谭进文道,“在一个位置就做一个位置的事,怀有希望,但不逆反现实,否则容易浮躁啊。”
“谭主任你说的极是。”潘宝山点头道,“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浮躁,一旦失去了定性,十事九败。”潘宝山说得很有感触,他想到了和严景标之间的角力会是个长期的过程,谁先沉不住气谁就会落败。
这是一种压力,让潘宝山不敢轻易松懈下来。从双临回到松阳后,他稍作调整就去了富祥。
到富祥就是回家,潘宝山进了家门,突然间有种愧疚感,他对家的付出实在是太少了。好在是,刘江燕确确实实是一位极其难得的好女人,她从来不埋怨潘宝山不顾家,而且还给足了支持,要他把工作干好。
这一点,潘宝山觉得刘江燕实在是难能可贵,也让他觉得自己非常幸运,能拥有这么个省心的后方基地。当然,做事不能得寸进尺,潘宝山知道不能把刘江燕就这么朝富祥一扔,他觉得应该把刘江燕接到市里去。不管怎样,不能因为工作把家给扔了,活着是为了生活,不是为工作,说文绉一点,工作只是谋生的手段。
此刻,潘宝山有种超脱的感觉,什么争啊斗的,天天跟根拧紧的发条一样颠簸着,为什么不能停下脚步来歇歇,放松一下,看看风景?
想到这些,潘宝山轻轻闭上了眼睛,沉思起来。刘江燕并不明白潘宝山在想什么,她以为潘宝山还在为市长提拔不成的事想不开。
“宝山,当不上市长没什么,往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刘江燕安慰道,“这次明显是背后有人做小动作,说你通过农业保险贪污,故意给你制造麻烦。”
“呵,江燕,怎么想起说这些来了?”潘宝山拉过刘江燕,“那事我早就忘到脑后了。”
“我见你闷闷不乐好像很有心事,以为你还想不开呢。”刘江燕道。
“人是要学会接受现实的,一帆风顺的事很少,尤其是为官、经商,明争暗斗的事太多。”潘宝山道,“这次有人捣蛋,对我的影响确实很大,节骨眼上出事就是不好说,带病提拔是大忌,谁都明白。现在,虽然省纪委派驻的小组没查出个什么东西,因为本身我搞农业保险就是一清二白的,可是这么一来二去,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我失去了一次机会,对于提拔的事来说,往往是过了这村就没了那个店。当然我也明白,就是不出什么意外,我多是也没有可能走上市长的位子,毕竟有点稚嫩,这点自知之明还是要有的。”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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