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男瞄了一眼,发觉似乎不太对劲,牛车上的人群中,好像有一个受伤的,脖子上吊着胳膊,脸上也有青紫色。
“那个书生好像是方举人。”李锁柱伸手罩在眼眉上,放眼看了看,喃喃道:“有这个人在,估计又要打官司。”
“方举人?打官司?”
胜男这是第二次听到方举人的大名,在县衙棍打李大头的时候,好像听谁提过一次。
“东家,你不知道,这个方举人呀,上个月刚来咱们梅水。”李锁柱目送牛车远去后,小声的说道,“他好像是杨知县的亲戚,考科举不成,专门替人打官司!”
“打官司?那不就是讼棍?!”
第84章 胜男的报复
“没错。”李锁柱悄悄的瞅了瞅四周,没有看到什么路人后,这才探着身子,小声说:“这个方举人可孬啦,但凡是找他打官司的人,不弄到倾家荡产不算完呀。上个月月底,十六里河豆腐坊的小寡妇要改嫁,婆家不同意,寡妇的娘家和夫家打起官司,当时请的就是这位方举人,结果两家不知花了多少钱,官司却打得没完没了,寡妇想撤诉,他还不同意,硬逼着人家打,否则,他就倒过来帮助夫家对付寡妇,弄得人家小寡妇一气之下喝了一大碗卤水,要不是家里发现的早,一条命就这么没有了。”
“唉,缺德呀,难怪靠不上科举呢,就这样的人,考上了进士,当了大官,也一定是贪官。”
李锁柱想起南山小贩们转述的故事,非常不屑的感叹道。
“还有这事?”胜男听着故事有几分耳熟,她挠头想了想,嘿,这不是《大染坊》里写到的法律流氓訾文海办过的缺德事吗,怎么大明也有这样的人?!
“对了,你刚才说方举人是杨知县的亲戚,到底是他什么人?”
胜男皱了皱眉,梅水经过一番权利争斗,官场、县衙总算是太平下来,她可不想有这么一号极品讼棍把好端端的梅水、玫瑰弄得乌烟瘴气,百姓们怨声载道的。
另外,她打李大头的时候,有人还隐约的提到,李大头有了新靠山,似乎就是这位方举人。如果传言是真的,以方讼棍和杨知县的关系,那还真是个麻烦事儿。
“嗯,小的听街口卖布的徐掌柜说,方举人好像是杨知县母亲家的堂侄,关系挺近的,听说还没有出三服呢。要不是有杨知县照看着,哼,就这种缺德玩意儿,就他办得那些缺德事儿,早早就被镇上的人打死了。”
李锁柱忙完了胜男交给他的那些奇怪木器后,木器作坊便清闲了不少,那些小活计就交给他儿子和徒弟干,他自己便有时间在南山附近的商铺转转,消息也比较灵通。
“嗯嗯,我知道了,咱们也快点赶路,一辆牛车都敢走在咱们前面,可见咱们的速度也忒慢。”胜男点点头,她准备安顿好家里后,抽空回娘家和老爹好好聊聊,也探探这个方举人的底。
“嗳,好嘞!”
前头赶车的王老实一听,抡起鞭子,利索的甩了一个鞭花,嘴里‘驾驾’的吆喝着,马队迅速的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魏良正端着茶杯,悠哉的看着董家父子的闹剧。
董老爷见魏良就是不松口,只好狠了狠心,悄声吩咐董管事去取了份地契,送到魏良面前。
“呵呵,这不合适吧,我魏某人还不差这点土地。”
魏良放下茶杯,接过折好的白纸看了看,随即并不感兴趣的丢在桌子上,浅笑着说道。
“魏举人误会了,老朽不是这个意思。”董老爷知道魏家刚刚分了家,好像这个三少爷并没有分得多少家产,明年他又要进京赶考,应该正需要用钱吧。
唉,要不是自家儿子得罪了手握实权的魏师爷,向来守财的他才舍不得把家里的这五十亩地白送给魏良呢。
结果,他终于狠下心把东西送过去,人家魏良就看了一眼,便丢在一边,一副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可自己的儿子还在那里跪着呢,魏老爷只好赔着笑脸,呵呵道:“听说您在南山有产业,这五十亩地正好挨着南山的沙土地,而且还有一个砖窑,对了,董管家,把砖窑的房契也拿来,一起给魏师爷。”
砖窑?!魏良心里一动,脑子里浮现出那位前辈的日记,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做筹划——嗯嗯,如今县衙的差事基本上都交给了冯师爷,他也从魏家正式脱身出来,接下来是该认真置办些产业了。否则,他在别人眼里,依然是个吃老婆嫁妆的小白脸。
“魏师爷,您瞧,这个砖窑虽然闲置了一些时间,但设备齐全,而且附近有大片的砂石和黏土,您接手后就能开工呢。”
董管家颠颠儿的把房契送到魏良面前,努力劝说着。没办法呀,谁让他那个不省心的侄子作出这么大的祸事,虽说是听大少爷的吩咐办事,可一旦追究下来,老爷肯定舍不得责怪大少爷,挨打受罚当出气筒的,还不是执行命令的下人们?!
“这个,呵呵,魏某无功不受禄呀,怎么好意思白收董老爷的馈赠呢?!”
魏良的脸上终于有了波动,他有些推辞的笑道。
“哪里哪里,只要魏师爷不再追究犬子的失礼,老朽情愿将这五十亩地和砖窑送给魏师爷,呵呵,也算是老朽向魏师爷赔罪了。”
听到魏良的‘客套’,董老爷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下来,他忙表明态度,并给董管家使眼色。
接到主人暗示的董管家,也非常上道,他连忙把房契和桌子上的地契,一起折叠起来,双手捧到魏良面前,“魏师爷,要不小的现在就跟着您去县衙,把手续办了?!”
至此,魏良的脸色终于放晴,他没有再推辞,接过契约,然后转脸对地上的董大少说,“哟,大少爷怎么还‘坐’在地上呀,董管家,你家少爷身上有伤,还是让他好好卧床休养吧,呵呵,咱们也不是外人,乡里乡亲的没有这么多俗礼!”
魏良的话音刚落,董大少终于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右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和正堂上的董老爷同时在心里长叹了一句——呼,这一劫终于过去了!
董管事也暗自擦了擦汗,随即跟着魏良去了县衙,帮忙办理过户手续。
得了五十亩地和一间砖窑,魏良的心情无比哈皮,他哼着小调骑着马一路跑回南山。
回到南山,胜男已经指挥农妇们帮忙把马车里的东西卸了下来归置妥帖后,正坐在田姨娘的院子里,向姨娘汇报分家的详细过程。
“这是什么?”
田姨娘听完儿媳的汇报,脸色有些难看。别人不知道魏家的产业,她在魏家待了二十多年,哪里不知道?唉,儿子还是吃了亏,早知道这趟去分家,她死活都要跟着去。儿子和儿媳不常在家呆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两位少爷动的手脚。要是有她在一旁提醒,儿子至少能多分回来两倍的产业。
她正埋怨着自己呢,儿子突然递给她一张发黄的白纸。
“姨娘,您打开看看!”
魏良早就发觉了姨娘的不悦,他并没有在意,毕竟比起那些死物,一家人能和美的生活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这、这是。”田姨娘疑惑的打开白纸,一看上面的文字,有些激动的说道,“是我、我的卖身契?!”
“对,姨娘,咱们撕了它吧。从今天开始,您再也不是谁的奴婢,再也不是谁的下人,而是个完完全全的自由人了。”魏良握住田姨娘颤抖的手,双眸定定的看向她,“儿子知道,您觉得分家的时候,儿子吃了亏。可是儿子并不后悔,因为我换回了最珍贵的东西。”
“好,好孩子!”
田姨娘听了儿子的话,心里发酸,眼泪流了出来,她在儿子的帮助下,一点儿一点儿的把卖身契撕碎……
“咦,这是哪里呀?”
劝慰完田姨娘,魏良兴冲冲拉起胜男的袖子,两口子一起跑到南山外围的一片荒沙地。胜男看着空旷的土地,不解的问道。
“呵呵,董家的赔礼!”
魏良站在地边上,对着地契上记录的亩数,兴奋的说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咱们还有一个砖窑。我准备用这个砖窑烧玻璃,老婆,你不是早就想用玻璃做暖房吗,呵呵,老公我亲自做给你!”
“砖窑?”胜男跟着魏良快步来到一个半旧的黄土窑,看了看作坊里的工具,也有些兴奋的说,“亲爱的,你是说要按照前辈的配方造玻璃?!”
“没错!”魏良用力的点点头,前辈的日记他已经翻译了一遍,里面几个实用的配方他也誊抄下来,就等着获得自由后,大力发展自己的事业。只是没想到事情这么顺,董家害怕自己报复,居然拱手送给一个砖窑,正巧解决了造玻璃的厂房问题。
“太好了,你赶紧实验吧,争取早点把玻璃瓶子造出来,哼,我也要把精油捣鼓出来,好好回敬一下董家!”
胜男在砖窑附近转了转,恩,砖窑的位置很不错,周围是黏土和砂石,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河,而且离南山也近,非常便于他们夫妻管理。
“精油?是玫瑰精油吗?”魏良一愣,他想起什么似地担忧道:“你不是拿方子换了粮食吗,如今再做玫瑰精油,那不就违约了?!”
“呵呵,老公,我只是卖给了他们玫瑰纯露的方子,并没有卖精油的方子呀。虽然纯露和精油的蒸馏程序差不多,但纯露是蒸馏出来的花水,而精油则是下层的蒸馏液,根本就不是一种东西。”胜男想起那天董家煽动佃户们来闹事的场景,心里就气结,“放心吧,这不算违约,而是我对董家不顾合作情谊的报复!”
第85章 又是新年到
第二天,胜男和魏良去了趟县城,在衙门点完卯后,夫妻两个便分了手,各办各的事儿。
魏良拿着过户的文书,先去看了看分家时得的那套宅院。这套房子面积很大,而且位置非常好,前院临街建成了三大间两层的门头房,左右都是经营奢侈品的店铺。
租房的也是一个卖古玩玉器的大富商,前面的门头房当铺面,后面的宅院一部分用来当库房,另一部分则是给店里的伙计和管事住。
当时胜男开口借住时,魏太太和魏大少担心他们有借无还,便借口说收了人家三年的租金。后来分家的时候,魏良分得了这套宅院,魏老大才故作不好意思的说,他记错了,房客当初是签的三年租期,只是人家已经住了两年半,明天春天就到期了。
魏良两口子听了,心里直翻白眼,但嘴上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等租期过后,再把房子接管过来。
虽然现在不能接管,但魏良还是决定先告知房客,房主已经换了人,别等到明年租期到了,魏老大再一次“记错”,还以为这套宅子是公产,跑来收了租金,到那时,魏良还能为了一百多两银子找回家去?!
思及自家大哥的极品贪财,魏良也不得不先下手为强,直接拿了文书和房契,一方面见见房客,另一方面也仔细看看这套房子,顺便计划下等收回房子后,用它来做什么。
宅院位于东市,离县衙不远,魏良穿过几条街便来到门前。站在门口,魏良放眼看了看,恩,不错,很不错,房子虽然是老房子,但房客维护的还不错,临街的三间铺面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看完门头的铺面,魏良又顺着墙根来到胡同里侧的院子。院子的门敞着,他抬腿走了进去。院子比较宽敞,石子铺成的小路直通廊下。当初建门头房的时候,在铺面后面又砌了一堵新墙,这样就把铺面和院子隔离开。
宅院一共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房子都隔成小间,住着不同的人家,院子里的空地种着几棵树,树上拉着晾衣绳,各色床单、粗布衣裤迎风摇摆,黄土地上还有几只小鸡仔跑来跑去,看起来很像前世的四合院。
在院子里大致的转了一圈,和住户们聊了几句,魏良这才又折回前面的店铺,找到掌柜的,表明身份,告知自己的来意,并提前通知房客,这套房子到期后不再出租,还请他们趁早另找合适的铺子。
和掌柜的谈了良久,魏良这才起身告辞,然后去采买造玻璃的原料。
胜男这边,点完卯,又给捕快们上了上政治课,见他们老老实实的按排班表工作后,这才放心的回到娘家。
“嗯,这个方举人很不简单,而且他是杨知县用来接替姑爷的不二人选。”
胜男先给老娘一罐子生命水,等老爹把旧伤涂完后,父女两个来到书房,开始谈起正事。
“接替相公?”胜男坐在李正义对面,小手轻轻的揉搓着下巴,“不是有冯师爷吗,难道杨知县还想聘请两个师爷?”
梅水可是小县呀,即使加上玫瑰镇,也用不了两个师爷吧?
“也不是不可能呀。”李正义捋了捋胡须,两眼烁烁的说:“王主簿已经病了一年,估计杨知县快等不及了。依我看,他现在年龄太轻,正是熬资历的时间,与其任满了换其他的地方当知县,还不如就留在梅水。一方面这里经验了数年有了根基,另一方面梅水虽小,但位置重要,这里离省城很近!”
“嗯,我明白了。”胜男点点头,接过话题说道:“杨知县当初赶走县丞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要在梅水长待。如今他几乎掌握了整个梅水,只有钱粮、赋税这方面还有王主簿的势力。去年杨知县刚刚上任,顺利的拉下县丞后,他为了避免动作太大引起某些势力的反弹,便没有下死手对付王主簿。而王主簿也聪明,干脆来个称病。”
“一年过去了,杨知县有了‘以工代赈’‘繁荣农业’的政绩,也得了不少人心,梅水的很多富户早就倒向他这一边,可以说他终于在梅水站稳了脚跟。于是,在职养病的王主簿就有些碍眼。正巧相公要继续赶考,不能全力当差,杨知县便乘机找来自己的亲信,先以讼棍的身份不声不响的混进县衙,熟悉刑狱、诉讼事务……”
“不错,杨知县的心机很深。”李正义见女儿已经想通了杨知县的计划,赞许的点点头,“而且控制欲极强,比起左有主簿、右有县丞的三足鼎立,他更喜欢带两个私人幕僚、一人独大的局面。所以,即使姑爷来年春闱失利,也不要再回县衙了,否则——”
胜男听了这话,心里一凛,“难道杨知县会觉得相公碍眼?相公可是帮了他不少忙呀,难不成他还想兔死狗烹?!”
“唉,就是姑爷知道的太多了,更要离县衙远远的。”李正义默默叹了口气,本来他还指望有个当师爷的姑爷,能多多照拂李家,但就目前的形势看来,不被他连累就不错咯。
“切,真不是好东西!”胜男窒了窒,虽然很不忿,但也明白老爹说的是事实。
“呵呵,不过姑爷还年轻,明年失利的话,还能再参加几次。再说了,他现在是举人,已经一只脚踏入士族,你们小夫妻即使离了衙门,也不会有人欺负。”
李正义看小女儿满脸义愤,咧着嘴笑起来。
“离开县衙?爹,我不是还要等弟弟长大接班吗?”胜男想到老家受训的小弟,不解的问道。
“唉,一切顺其自然吧。”李正义似乎受了什么打击,眉眼间多了几分落寞,他抬眼迎上女儿担忧的眸子,轻声安抚道:“爹没事,你们刚刚分了家,忙的事情比较多,我的伤也没有什么大碍,衙门的事就交给我,你还是早些回去好好整理家务吧。”
“……”胜男紧紧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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