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发生过。
吃完饭,傅正襄说:“后面有个花园,陪我散散步。”
冬日月光下的花园里,寒风一丝丝往衣裳缝隙里钻。
“要不然回去吧,”薇莺说,“这么冷,你受得住么?”
“不要紧,”傅正襄牵着她的手,来到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我们在这里站一站。”
地上是斑驳的树影,两人站在树影里,傅正襄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吻,忽然说:“微盈,我们结婚吧。”
薇莺怔了怔,笑道:“你在说梦话吗?”
傅正襄也笑了笑:“当初在永安,眼见着我们弹尽粮绝,守不下去了,第二天必要决一死战。当晚我做了个梦,我梦到娶你,梦醒了,连我这样的人也忍不住想痛哭一场。”
薇莺伸出手摸着他的脸颊,轻声说:“你是精忠报国的抗倭英雄,是威风凛凛的将门虎子,是运筹帷幄的年轻将军,若是娶了我,外头的人怎么看你?”
“我不在乎,”傅正襄握住她,他的脸在她柔软的掌心蹭了蹭,“只有你嫁我,从此以后,我才能光明正大的为你挡风遮雨。”
薇莺笑着流出两行泪:“可我在乎,我爱的男人身先士卒血染沙场挣得的名声,怎么能因为我而有亏?”
傅正襄搂她入怀,为她擦掉眼泪:“我力战到底为国尽忠,因为我是军人,我要无愧于良心。至于别人怎么想跟我没半点要紧,你现在不答应没关系,我等着你。”
薇莺怔怔的看着他,眼泪越发止不住,傅正襄笑道:“你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她把脸埋入他胸口,将眼泪和脸上的妆恶劣的擦在他的衣服上。
“你别对我这么好,”她瓮声瓮气的说,“万一哪天你对我不好,我就活不下去了。”
他朗声笑道:“不对你好一点,你万一跟人跑了,那我就活不下去了。”
“才不会呢,外头想跟你好的女人不知有多少。”
“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薇莺扑哧笑起来,他低头在她耳边说:“今晚不要走了,好不好?”
那晚的月色实在是太迷人,清冷银白,如水一般从窗帘缝里照进来,洒在柚木地板上。
他炙热的呼吸落在她颈侧,她在枕头上不自在的动了动。
“想我没有?”他粗糙的掌心滑过她的颈侧,“嗯?”
她羞赧的低声反问:“那你想我没有?”
“想!”他笑声喑哑低沉,忽然长驱直入,喘息道,“艹,你他娘的滋味太好了,想得我浑身都疼。”
她小小的惊叫了一声:“胡说。”
他吻住她,嘴里含混的说:“有没有胡说,我证明给你看。”
柔软的床起起伏伏,她半闭着眼在看了一眼朦胧的月光,双臂搂紧了身上的男人。
“喂。”她的手指在他胸前的伤疤上来来回回。
他捉住她的手:“别乱摸。”
“哼,我偏要摸。”
他顶了一下她,道“摸出的后果你负责?”
“你——”她恼道,“你有完没完啊?!”
他朝她不正经的一笑:“我是不介意再来的。”
她恼羞成怒,伸手在他脸上乱揉。
他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她连忙讨饶:“别,别,我受不住了。”
他边吻她边笑道:“那你还不老实?”
她被他吮了一下,不由呻吟了一声。
这下,她声音里带了哭腔:“我老老实实的还不行么?”
他大笑。
她果然不敢乱动了,趴在他怀里,借着月光仰头看他。
“喂。”
“嗯?”
“原来雅君说你长得好,该去当电影明星,谁知你没去,倒是我去了。按我说,你要是成了电影明星,准保能红。”
“男人嘛,”他不在意的说,“长得能看就行了,跟个小白脸一样,像什么话?”
“你就是黑,”她反驳,“要是白下来,你比小白脸长得可俊俏多了呢!”
他抬起大掌扇了她一下:“瞎说八道。”
她偷偷的笑。
过了一晌,她说:“你说日后要是雅君知道我俩这些事,她一定会厌烦我吧?”
“你怎么尽想些无谓的事?”他说,“谁愿意烦谁烦去,天塌下来,我帮你顶着。”
她不做声,沉默了一阵,忽然说:“你过年要回燕京么?”
“我过年前回去几天,今年小三子从英国回来,他难得回来一趟,我得回去看看他。”他说,“过年的时候我就能回沪上,好有时间陪你,等到过完年我就要去上任了。”
“嗯。”她好奇道,“小三子是你弟弟么,怎么总没听你提起他?”
“傅正霖是我们傅家大文豪,在牛津学文学,一两年才回来一次。我们一家子都是粗人,竟然会出他这么个文人。”
她笑道:“是挺不可思议的。”
“对了,听人说,新买的房子过年不能没人,”他想了想,又说,“除夕的时候,我派车去接你,你把你的姐妹都带来,我把傅正安和赵敬丞也请来,大家热闹热闹。”
“咦,你还在乎这些老规矩?”
“要是我一个人,谁管这些。不是还有你吗?我们以后结婚了肯定会住这里,当然要图个吉利。”
“我们。。。真的能结婚么?”
“你是不是还想跟别人结婚?”他声音拔高,“你要是敢,老子一枪毙了你!”
她依偎在他怀里:“我就嫁你。”
他这才满意,吻了吻她的头发:“睡吧。”
第二日两人都起晚了,起床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
薇莺揉着眼睛:“你不是一向都早起么?”
傅正襄无赖道:“我昨晚累了。”
“呸,快些起,我下午还要去片场呢。”
“你那戏要拍到什么时候?”
“我签了合同是到二月中旬。”
“我这里离惇信路近,你干脆搬到我这里。”
薇莺顿了顿,说:“我没名没分的,住在你这里,讲出去该有多难听。”
“你啊,”傅正襄叹道,“好,好,随你。”
薇莺笑着俯下身亲了亲他的脸:“我有一件事要求你帮忙。”
“可真不容易,”他笑道,“你还能主动来求我,说吧,就算是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想办法给你弄下来。”
“哪里有那么难,”她嫣然一笑,“我想帮韭芽找一间好一些的女子学堂。”
“的确不是难事,交给我。”
吃了饭,傅正襄又与她歪缠了一阵,才亲自开车送她到片场。
等到薇莺从片场回家,金碧暧昧的望着她:“昨晚上,我和韭芽两个做了一桌子菜,左等右等,谁知等来个军爷,说你在傅将军那里,晚上不回来了,我和韭芽只好两个人吃了一大桌子菜,是吧,韭芽?”
她将“晚上不回来”这几个字特意念得格外慢。
薇莺叫她说得不好意思,韭芽稍稍通了人事,也抿着嘴笑。
薇莺羞恼,“韭芽,快拿针把这个死丫头的嘴缝上。”
三人嬉笑打闹作一团。
闹了一晌,薇莺理了理头发,忽然想到:“韭芽,我让傅正襄给你找间女子学堂,找到了你就可以去念书了。”
韭芽惊喜:“真的吗,我,我也可以去念书?”
“当然是真的啊,”薇莺转头看到金碧,“金碧,不如你也去念念书吧。”
金碧吓的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跟着楼下的费舍太太学一学就成。”
“费舍太太?”薇莺诧异,“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悉?”
“前些时,我上楼的时候刚好看见费舍太太摔倒在楼梯上,周围也没个人,我赶紧上去把她扶起来,当时都快吓死我了,我生怕老太太出了什么问题,要去喊人,结果费舍太太说不用,让我把她扶回家了。”
薇莺微微一笑:“这还真是你会做的事,后来呢?”
“后来,她就跟我聊了聊,见我没了孩子,也很可惜的样子。”金碧歪着头想了想,“没过几天,我下楼想看看费舍太太,刚好费舍太太开着门,她叫我进去,我进去之后,她说我这样年轻,如果不念书,浪费了。我说我年纪大了,没学堂会要我,她就说她来教我。我也不好拒绝,只能时常去老太太那里念书。”
“念什么呢?”
“费舍太太说,先教我英文,再教我德文。”金碧苦恼的抓抓脸,“我国语都说不好呢,还讲什么英文德文的。”
薇莺笑道:“这真是一桩极好的事体,日后我去拍戏,韭芽上学,你一个人在家里做什么呢?不如跟着费舍太太学学功课。等我过两天拎点东西去看看费舍太太,她也许不在乎,但我们的礼数还是要尽到。。”
“那好吧,”金碧说,“薇莺,我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所以星期一更新不了,只有星期二更新,请大家多多包涵。
再次感谢大家的捧场~!
☆、第三十二章
傅正襄的办事效率极高,他很快就为韭芽办妥了沪上知名的圣心女子学堂的入学手续,过完年,韭芽就可以去念书了。
韭芽从低年级开始念起,一学期学费是五十块钱,出于正式,她入学时登记的名字叫纪玲珑。
韭芽乐坏了,从此以后,她就是薇莺真正的妹妹。
傅正襄带给薇莺两百大洋,说:“敬丞让我带给你的。”
“干嘛?”
“敬丞如今刚升了衔,提了连长,听说韭芽要念圣心女子学堂,也没时间过来,就拜托我把韭芽的学费跟生活费带来。”
“他这是干什么?”薇莺皱眉,“难道韭芽不是我妹妹?”
傅正襄奇怪:“你生什么气?她是敬丞的女人,学费生活费由敬丞出不是理所应当的事!”
“那我先代韭芽收下了,”薇莺想了想,“替我谢谢赵连长。”
“我后日就回燕京了。”傅正襄说,“有什么要我帮你带的?”
薇莺“哦”了一声:“你路上当心,若是雅君知道了我俩的事,无论她怎么想,你都帮我代问个好吧。”
“行,”傅正襄笑道,“你看你,一提到雅君就皱眉,没准她知道你做她二嫂,高兴还来不及!”
“你呀,真是个大老粗,女人的心思一点都不懂。”薇莺叹气,“若是原来,她会高兴。放在如今,她一定不会高兴。”
“她高兴最好,不高兴也不影响什么。”
薇莺仍然愁眉不展。
傅正襄揉了揉她的脸,笑着吻上来。
傅正襄离沪那日,薇莺正在拍一场要紧的戏,便没有去火车站送他。
对于这场戏,导演要求很高,片场的人都严肃起来。
只有女主角梁燕珍轻松的在一旁看着另外两人搭戏,她悠闲的抽了口烟,对薇莺说:“我顶看不起那种没担当的男人。”
薇莺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戏里的男主角,一副书生行径,薄情寡恩,最后逼死了女主角。
“嗯,”薇莺深以为然,“是呢。”
梁燕珍哈哈一笑:“你这小小年纪,懂什么?”
薇莺想反驳,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梁燕珍又一笑,打开镶金边的雕花烟盒,抽出来一支细长的女士烟递过来:“来一根?”
“不,不,”薇莺摆手,窘道,“我不会。”
梁燕珍睨了她一眼:“真是个小丫头。”
薇莺抿了抿嘴,这下是真的反驳不出来了。
下一场是梁燕珍与薇莺的对手戏。
梁燕珍饰演的姐姐哀婉的看着薇莺:“可我,我真的离不开他。”
梁燕珍长得很美,特别是一双睫毛长长的眼睛,毛嘟嘟的总是透着无辜又诱人的神采。
虽然是演戏,但薇莺这一刻却被她的眼神深深的打动了,她仿佛真的成了那个对姐姐恨铁不成钢的妹妹:“姐姐!你难道这一生就要被这个负心汉拖累吗?”
“妹妹,”姐姐垂下眼,幽幽的说,“我这一世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CUT!”蔡天一有些兴奋,“很好,很好!”
当导演喊“CUT”的那一瞬间,梁燕珍的眼神就恢复成平日里的漫不经心了,她看着还未回过神,颇有几分魂不守舍的薇莺笑道:“戏演完啦,快点回来吧。”
薇莺被她一闹,心里松快下来,也笑了笑。
“纪薇莺,”梁燕珍说,“收工后,去不去跳舞?”
“跳舞?”
“去百乐门,我请你跳,我们再叫上几个人。”
一旁有人插话:“好啊,我们也去。”
“大家一起去,”梁燕珍笑道,“统统我请客。”
“好噢~”大家欢呼。
这下薇莺非去不可了。
这是薇莺第一次去赫赫有名的百乐门跳舞。
同行的人一入舞厅便如鱼得水,有的男人转身就没影了。
“他们去找老相好了,”梁燕珍带着薇莺往舞厅里去,“我们去跳舞。”
跳了不多久,梁燕珍就被一个男人带离了舞池,薇莺一个人随意的踩了几个舞步,忽然一转头看见谢仕甫微笑着朝她走过来。
“和朋友来跳舞?”谢仕甫很快就跟上了节拍。
“是啊,和大影星梁燕珍,谢少爷一定听过吧?”
“演《明珠记》的?”
“对,就是她,想当初我们好几个女孩子一起去电影院看的这部电影,没想到有一日我会和她一起演戏。”
“薇莺,”谢仕甫问,“拍电影顺利吗?”
“顺利,就是很辛苦呢,”薇莺说,“不过收入是真的挺好。”
谢仕甫摇头叹道:“你啊,总是这么出人意表,叫人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
“我当初还想来百乐门当舞女,如今想来,当女明星总比舞女强上不少的,”薇莺一笑,顿了顿,说:“不知为何,这些话只能同你讲一讲。”
谢仕甫低下头望了她一眼,笑道:“我们没有做爱人的缘分,有做朋友的缘分,也是好的。”
两人跳完一曲,刚一到舞池边坐下,薇莺突然看见一个眼熟的背影。
她惊愕极了,猛的站起身。
谢仕甫被她的表情惊住了:“你怎么了?”
薇莺连呼吸都凝滞了一刹:“我,我好像看见金绯了。”
她抬脚就要往舞池里钻,谢仕甫伸手拦住她:“你看仔细些,别冒失。”
薇莺一直死死盯着那个女人,她在灯光下微微一转,露出侧脸。
“不会错,”薇莺攥着拳,“不会错!”
音乐停下来时,女人与一个男人勾肩搭背的往后台走,薇莺穿过人群,跑到女人身后。
“金绯——”
薇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女人理也不理她,薇莺大步上前一把拖住她的胳膊:“金绯——”
一旁的男人疑惑道:“玉裳,你认识她?”
女人不耐烦的挣了挣,瞟了薇莺一眼:“不认识。”
“金绯你。。。”
女人挣脱薇莺:“小姐,你认错人了吧?”
女人与男人走到一扇门后边,薇莺听着女人妖娆的笑声:“周老板,我盼着你日日来捧我的场呢。。。”
“金绯。。。”薇莺站在原处,对着女人的背影,无助又彷徨的小声喊道。
谢仕甫默默的走到她身后,欲言又止:“薇莺。。。”
薇莺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谢少爷,她就是金绯,她为什么不认我呢?”
“也许她有什么苦衷。”
“有什么苦衷需要来做舞女呢?”薇莺喃喃,“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
谢仕甫无法回答。
薇莺脑子有一万个疑问,她不敢同金碧与韭芽提起金绯,只能独自带着沉沉的压力,吃不好睡不香。
她又去了几次百乐门,看着暗昧的灯光下,那个叫陈玉裳的红舞女周旋在各色男人身边。
薇莺远远的看着,她知道那就是金绯,可又不完全是,陈玉裳比起金绯时髦多了,她烘着卷发,带着时兴的长坠子耳环,穿一身蓝色镶银滚边的旗袍,脸上粉光脂艳的描着黛青色的长眉,涂着鲜艳的口红。
薇莺偶尔会产生错觉,这个世界会不会真的有长着同一张脸的两个人,她也许就是陈玉裳,而不是金绯。
她很想再次上前问一问,可偶尔触到陈玉裳陌生而冷淡的目光,又胆怯了。
一天,她从片场出来,坐黄包车到傅正安的办公室。
傅正安在开会,她坐在外头等了一等。
过了一晌,秘书打开门:“纪小姐,傅局长开完会了,请您进来。”
薇莺走进去,她其实心底一直带着莫名的情绪,很畏惧傅正安。
她局促的坐在傅正安对面,他朝她微微一笑:“纪小姐找我什么事?”
“我,”薇莺捋了捋鬓角,“我想问问金绯如今情况怎么样了。”
傅正安玩味一笑:“她自然是很好。”
“那我什么时候方便见到她?”
“这要问她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