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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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媚千娇-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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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一个紫砂瓜棱壶里倒出杯茶递过来:“这是我特地叫人泡的胖大海,你润润嗓。”
薇莺着实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接过茶杯抿了一口。
谢仕甫微微一笑。
潘府的菜品从来都精致,只是众人的心都不在吃食上,有人向傅团长敬酒,他来者不拒,豪爽的作风让主宾尽欢。
潘老爷暗自松了口气,给红鸾使了个眼色,红鸾正跟身边的人拼酒,当下便饮下杯中酒,又斟了一杯走到傅团长身边,盈盈一笑:“傅团长,红鸾敬你一杯。”
傅团长看了她一眼,眼中半分温度也无,红鸾端着个酒盅,不知该进还是该退,潘老爷在一旁打圆场:“红鸾,你这就不对了,既然是你敬傅团长,你理当先喝啊。”
红鸾“哦哦”的点头,一仰脖干掉了酒。
旁人起哄叫好,傅团长神色冷淡的垂下眼,一口喝掉了自己杯子里的酒。
红鸾完成了任务,悄悄舒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身后傅团长问:“这位是。。。?”
红鸾心里气个半死,却还要笑容满面的回头,潘老爷笑着说:“这位是玉琴楼的红倌人红鸾,人称鸾娘。”
傅团长听完,又兴趣缺缺的模样转开脸去。潘老爷朝红鸾斜了斜眼睛,红鸾撇撇嘴回到位子上。
薇莺喝着杯中的胖大海,谢仕甫偶尔帮她夹菜,旁人都知道她正与谢仕甫暧昧,便不来打扰,她不用应酬,正好乐得轻松。
谢仕甫低声道:“薇莺,你那姐妹莫不是真生气了吧?”
薇莺说:“便是真生气也不打紧的,红鸾性子急,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谢仕甫给她夹了片笋片:“要我说这样的性子倒好些,你就是什么都闷在心里,旁人看不清,就总要猜你到底在想什么。”
薇莺吃掉笋片,突然说:“我这人,的确很多时候不识抬举。”
谢仕甫一听,赶紧舀了一调羹青豆虾仁放进薇莺碗中,讨饶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就好好吃顿饭吧。”
薇莺沉默着夹起颗青豆,忽然听到有声音问:“那这位是?”
她抬起头,傅团长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他还是那样的冷淡,只是目光中带着无形的压力压向她。
众人都停下筷子看着薇莺这边,薇莺缓缓站起身,潘老爷急忙笑道:“这位是玉琴楼的头牌清倌人薇莺,薇莺可是永安城有名的美人,便是在十里洋场,薇莺这长相也是难得的。傅团长,您说是不是?”
傅团长一笑,潘老爷拼命向薇莺打眼色,薇莺执起酒壶,往白瓷小杯里斟满了酒,她端起酒,刚想转身,另一只手就被人握住了。
薇莺有些震惊,她不敢大动作的挣开,只好眼带祈求的看向谢仕甫。
谢仕甫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越来越用力,薇莺的手被捏的直发疼,她轻声叫:“谢少爷。。。”
那边的潘老爷声音疑惑:“薇莺?”
薇莺一激灵,谢仕甫慢慢放开她,她脚步乱了一瞬,再抬起头时,她已笑靥如花。
薇莺走到傅团长身边,嫣然一笑:“傅团长,薇莺敬你一杯。”
她说完就仰头喝掉酒。
傅团长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薇莺?哪两个字?”
薇莺说:“紫薇花的薇,崔莺莺的莺。”
傅团长说:“你这名字倒与我一位故人名字相近。紫薇花,崔莺莺,呵呵,妙极。”
薇莺浅笑,潘老爷说:“薇莺,既然你与傅团长有这般缘分,你就坐在傅团长身边吧。”
薇莺笑容更深了:“薇莺怕傅团长不便。”
傅团长饮下杯中酒:“无妨。”
薇莺笑道:“那恕薇莺冒昧了。”
她坐到傅团长身侧,一旁的婢女很快上了新碗碟,傅团长转头与人讲话,她垂下眼,拿起筷子夹起一片水晶肴肉放在嘴里慢慢嚼。
又有人来敬酒,傅团长却推说自己喝高了,让薇莺代酒。
别人觉得傅团长对薇莺青眼有加,直说两人郎才女貌。大约是顾着席间的谢仕甫,更露骨的话倒未曾听见。
傅团长笑而不语,薇莺娇羞不已。
薇莺连喝了好几杯酒,正啜着茶缓一缓,傅团长突然在她耳畔说:“薇莺?纪小姐,我怎么记得你的名字不是这两个字?”
薇莺笑着说:“傅团长,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傅团长冷笑:“死?你倒是干脆的很。”
下人拿着水牌让傅团长点戏,傅团长说:“有西厢记没有?”
下人回道:“有的。”
傅团长说:“来出佳期,听听崔莺莺怎么会张生的。”
薇莺仍旧不动声色,等到戏台子上红娘唱起:“他们也顾不得我了,想他们双双同入罗帏,竟将我红娘关在门外,红娘啊红娘,你这算何苦啊!”
薇莺终于忍不住拿出帕子咳了咳,傅团长侧头瞟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薇莺说:“对不住,我嗓子有些痒。”
傅团长说:“你死都死的那么干脆,还忍不住这点嗓子痒?”
薇莺握着帕子,轻声说:“扰着您听戏了,要不然,我还是回去坐着吧。”
傅团长朝谢仕甫身边的空座看了一眼,嘲讽道:“你倒是有本事,我表弟到永安城才三个月吧,这么快就对你死心塌地了?”
薇莺有些惊讶,难怪刚才众人对着傅团长逢迎之时,谢仕甫动也未动,她想到此处,又咳了一声。
傅团长说:“我刚才隐约听人说,思桥要梳拢你?”
薇莺不答话,傅团长说:“你的心倒是大的很,让谢家少爷梳拢你。”
薇莺说:“这都是人家的传言,做不得准。”
傅团长声音微沉:“你的意思是,这是思桥的一厢情愿?”
薇莺说:“薇莺不敢,薇莺蒲柳之姿,自知配不上谢少爷。”
傅团长碰了个软钉子,一时气急:“你!”
薇莺又咳了几声,傅团长见她额头布了一层细密的汗,心中五味杂陈。
他今晚一进水阁就看见薇莺抱着琵琶,她微低着头坐在凳子上,穿着一件红底牡丹旗袍,耳上的珍珠耳环在灯下熠熠生辉。
他始终不敢相信真的是她,直到她坐到思桥身侧,仰起脸朝他表弟微笑时,他才确信原来真的是她,他在舌尖上无声滚过三个字。
纪、微、盈!
他只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太有本事,从大学学堂里正正经经的女学生摇身一变就成了堂会里千娇百媚的清倌人,她软着嗓音说,紫薇花的薇,崔莺莺的莺,嘿,真他娘的知道投男人所好。
更叫他怒意勃发的是,这女人居然短短时间就勾得他表弟神魂颠倒。
若不是他知道她的底细,他还以为她生来就是干这行的呢。
薇莺不知傅正襄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在她身上剐了一遍,忽然男人伸手揽住她的腰,他手上的热度透过平绒旗袍烙在她身上,她浑身一哆嗦。
傅正襄似无所觉,笑道:“原来只听说你钢琴弹得好,没想到你还会弹琵琶。”
薇莺敛了心神,嘴上敷衍道:“两样都是自幼习过一些。”
傅正襄哈哈一笑:“看来我是不了解你。”
他笑声骤停,忽然毫无征兆的迅速转了个话题:“纪微盈,你刚才认出我了没有?”
薇莺怔了怔,浅笑间眼波流转:“傅团长这般的人才,但凡见过的人自然不会忘记。”
傅正襄没有温度的笑了笑:“那就是说,你也认出我来了。这样吧,不如我出钱梳拢你,我们做一回夫妻,也不枉你我老相识一场。”
薇莺听到这话,如遭雷击一般猛的转过头,睁大眼惶恐的望着他,他眸色深沉,看不见底。
他又开口道:“你说如何,嗯?”
这个“嗯”字从他喉咙深处发出来,如情人般的呢喃,带着性感轻佻的尾音,如刀子一般又将她的心神剐了一遍。
薇莺定定神,轻声说:“若是妈妈同意,傅团长您又出够了缠头,自然是可以的。”
傅正襄把她更搂紧了一些,她半个身子都偎在他怀里,他声音里辨不出情绪:“你便是千金一夜,难道我就会出不起?”
薇莺低声道:“傅团长您财大气粗,只是我大约是不值千金一夜的。”
傅正襄手往上挪,几乎要碰着她的胸口了,薇莺扭动了一下,只觉得难堪,眼眶微微泛红。傅正襄捏了捏她的腰,一脸不正经的调笑:“看来你还真是清倌人,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就摆出这幅三贞九烈的样子。”
薇莺忍不住哽咽了一声,傅正襄放开她,冷了脸色:“无趣。”
她原先也不是没被人占过便宜,虽说是清倌人,但他人眼中的婊子就算打着清倌人的名头,也不需要什么廉耻。
但这人换成是傅正襄,她曾经的同班同学兼好友的哥哥,她觉得耻辱的有些受不住。
薇莺怕人看出端倪,忙坐直身子,捂着胸口咳了咳。
她用帕子轻轻扫过眼角,拭去一点眼泪。
接下来的一晚上,傅正襄再也未理她,也不再叫她代酒。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薇莺从潘府回到玉琴楼就发了高烧。
红鸾堂会过后就去会情人了,直到第二天快晌午才回来,金绯端着一碗馄饨站在院子里吃,见到红鸾满面春色的从门外妖妖娆娆的走进来,她半是打趣半是艳羡:“哟,你还舍得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在小燕楼的床上下不来了呢。”
红鸾啐她:“呸!下不来?只有男人在老娘床上下不来!”
金绯笑的呛了一口汤:“你饶了我,我可不敢有你这样的老娘。”
红鸾朝她碗里看:“今晨又吃馄饨啊?”
金绯白了她一眼,红鸾笑嘻嘻的从身后拿出个油纸包递过去:“喏,食珍铺子的枣泥麻饼。”
金绯接过纸包,惊喜道:“还是热的呢。”
红鸾说:“刚出炉的,我买的多,你莫忘了给薇莺和金碧留几个。”
金绯说:“还用你讲?”
红鸾掩口打呵欠,露出一丝倦容。
金绯凑过来问:“昨夜里堂会如何?”
红鸾懒洋洋的答道:“还不就是老样子。”
金绯又问:“那个团长呢?”
红鸾一怔,提了提精神:“说到傅团长,欸,薇莺呢?怎么还没有起床?”
金绯说:“许是累了,问你话呢,你又扯到薇莺身上。”
红鸾神秘兮兮的一笑:“我估摸着,照傅团长昨夜里那番表现,这梳拢薇莺的人,还真不好说是不是谢少爷了。”
金绯被勾起了兴趣:“这话怎么说?”
红鸾眯着眼笑:“你瞧着吧。”
等到姑娘们午睡起了床,薇莺还没从房间里出来。
这下大家都慌了神,打开薇莺的房门,薇莺脸色通红卧在薄被里,已经烧的快要人事不知了。
妈妈赶紧叫人打了井水给薇莺敷额头,又去请了大夫,忙到晚上,薇莺的体温总算是降下来。妈妈站在薇莺的床边摸了摸她额头,松了口气,道:“幸好没把这丫头烧出个好歹,不然叫我去问谁要梳拢缠头。”
金绯小声嘟囔:“悭吝鬼。”
妈妈横她一眼,甩手走了。
半夜里,薇莺从意识的黑暗中醒过来,昏睡前那股滚热滚热的烫已经凉了下来。
房间里的木桌上点着煤油灯,气阀调的低,玻璃罩子里的火光只有豆大一点儿,在黑暗中艰难的撑出一小片光明。
薇莺迷蒙的看见桌前靠着一个女子,正撑着额头打盹。
她嗓子干渴的厉害,嘶哑出声:“红鸾。。。”
那女子转头,惊喜的扑到她床跟前:“薇莺,你醒啦?”
薇莺分辨了一瞬:“怎么是你。。。金碧?”
金碧说:“她们都累了,去歇息了。”
薇莺微弱的点头,金碧转身从木桌上倒了杯水:“渴了吧,喝点水。”
薇莺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微凉的水流淌过火烧火燎的喉咙,舒服极了。
金碧轻轻抚着她的背:“慢点喝。”
薇莺喝完了水,金碧帮她把枕头竖一竖方便她靠着,薇莺哑着嗓子说:“金碧,你去睡觉吧。”
金碧又坐回桌子跟前:“我不累,白天我睡了一整天呢。薇莺,你困不困?你要是不困,我就陪着你,我生病的时候顶害怕一个人。”
薇莺也不困,只是有些没精神,恹恹的靠在那里。
金碧自己也倒了一杯水,慢慢的品着,薇莺见她自得其乐的模样,微微一笑,心思也不那么沉了。
金碧看了看窗子外头,那里一片浓黑,她嘻嘻笑了笑:“这要是白天,我就弹琵琶给你听,薇莺,我又学了一首新曲子呢,你给我指点指点。”
薇莺说:“行,等明天你弹给我听听。”
金碧说:“最近妈妈催的急,好像恨不得我一下子就能学个十首八首曲子似的。”
顿了顿,她轻轻一叹:“妈妈说凭着我会弹琵琶唱曲子,能找个好人梳拢哩,可是这天下哪里来那么多好人。”
薇莺无言。
金碧忽然一笑:“算了,我也不要想了,想也无用。”
她笑容天真,盯着煤油灯跳动的小火苗,小声哼道:“衾儿冷、枕儿凉,见一轮明月照宫墙。劝世人切莫把君王伴,伴驾如同伴虎狼。倒不如嫁一个风流子,只落得是朝欢暮乐度时光,紫薇花相对紫薇郎。”
长夜漫漫,薇莺拢了拢肩头的薄被,安静的靠在床上。
薇莺一病就病了五六天。
那日午后,她正靠在床头看书,听到外头有动静,很快有人推开她的房门:“薇莺,谢少爷来看你了。”
她一下子坐起身,谢仕甫慢慢的从门外走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如常的俊雅。
薇莺要下地,谢仕甫拦住她:“别动,莫因我来,你又受了风。”
薇莺只好犹豫着坐回床头,谢仕甫在桌边的凳子上坐定了,细细的打量她,她脑后梳着麻花辫,穿了件家常的青布袍子,脂粉未施的脸上带着一点大病初愈的苍白孱弱。
薇莺咳了一声,清了清嗓,道:“劳烦谢少爷来探我。”
谢仕甫笑了笑:“我就知道你第一句一定是说这个。”
薇莺一噎,谢仕甫伸手拿过她枕头边倒扣着的书:“在看书?”
薇莺点了点头:“正好无事,就随便翻翻。”
谢仕甫定神一看内容,微微一愕,翻手看了看书皮:“艾米莉狄金森?”
薇莺摸了摸脸颊,不知说什么好,谢仕甫将薇莺看到的那一页低声念出来:“This is my letter to the world; That never wrote to me。”
他念完,将书倒扣着放回枕头边,笑了笑:“薇莺,你身上总是有那么多叫人想探究的神秘。”
薇莺想了想,说:“这本诗集是礼拜堂的泰勒牧师借给我的。”
谢仕甫说:“你明白我想知道的不是书的来处。”
薇莺低下头,谢仕甫沉默了一会儿,问:“病好些了么?”
薇莺说:“好多了。”
谢仕甫问:“能出堂会了?”
薇莺顿了顿,说:“堂会能出,只是嗓子还未恢复,唱不得曲。”
谢仕甫说:“你就安逸些吧,你们玉琴楼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姑娘。”
薇莺抿了抿嘴角,谢仕甫忽然坐到她床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薇莺,等你病好了,我为你赎身吧。”
薇莺垂下眼,纹丝未动。
谢仕甫抬手,用掌心轻轻抚着她的脸颊:“薇莺,你不想离开这里么?”
他的手很温暖,在她细嫩光滑的脸颊缓缓的抚过。
薇莺觉得脊背发麻,别扭的很。
谢仕甫放下手,苦笑:“薇莺,我该怎么打动你?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好么?”
薇莺说:“多谢少爷抬爱,薇莺流落风尘,习惯随遇而安,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如今这样的日子,也许在旁人看来是火坑,但子非鱼。”
谢仕甫说:“你只是不信我。”
薇莺抬起脸:“谢少爷,恕薇莺大胆问一句,您能给我什么呢?金银我要那许多也无用,至于其他。。。我若跟着谢少爷,只怕还不如我如今自在。”
谢仕甫听她这话,反倒不生气了,纵容的看着她笑:“薇莺,你可真是个孩子。”
薇莺没有辩驳,也笑了笑:“谢少爷,我要的,你给不了。”
谢仕甫说:“罢罢,给不给的了,也等我先梳拢了你再说。”
薇莺一笑:“等到那日,薇莺必是,不叫金线柳,遮断木兰舟。”
谢仕甫捏了捏她的脸:“盼着你真心笑一笑,真不易。只是你不是李香君,我也不是侯方域。”
薇莺想了想,说:“是,我不是李香君,李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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