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下午,叶老遗体被火化,骨灰安葬在八宝山革命公墓。
一月十七日,参加完追悼会的梁晨怀着悲痛的心情,与叶青莹,叶紫菁,王菲菡乘飞机返回了锦平。
缘分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在第一次见到叶老的时候,梁晨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和一个威名赫赫的共和国元老产生交集。一共只有三次见面,相处的日子不超过三天,然而他在叶老那里得到的关爱呵护,却要比叶皓,叶强这些嫡亲晚辈还要多!
“臭小子,以后再闯祸,太爷爷就不能给你撑腰了!”每当想起叶老临去世前对他说的这句话,梁晨就忍不住泪流满面,悲伤难以自己。
辽东辽阳,皇朝会馆,坐在轮椅上的林子轩独自呆在书房里,怔怔地望着西南方向,良久,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这几句诗正是叶老去世后的真实写照。
叶老的逝世,使整个京城的政治格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叶家的政治优势不再,并失去了对京城其他派系的威慑力。一些曾被叶家打压过的派系重新抬头,伺机而动。
“你太爷爷,走的不是时候啊!”京城叶家,暖意盎然的小屋内,白发苍苍的叶名似乎也老了许多,他以感慨地语气向自己最疼爱的孙子说道:“哪怕是再有两年,相信还能送你向上一程!”
“太爷爷不是神仙,终是有一天会走的!”叶皓恭敬地站在一旁,低声说道。太爷爷的去世,对家里影响确实很大,没了参天劲松遮萌庇护,叶家的短处明显就暴露出来了。
爷爷叶成一脉,除了父亲任教育部长之外,其余二叔,三姑皆属碌碌。至于大爷爷和二爷爷一脉,几个叔伯姑均在总参,总政任职,虽也算是身居要职,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的话语权。
叶皓很清楚,现在的叶家缺乏的,是一个能完全凝聚家族资源的掌舵者。避免一盘散沙,各自为政的局面。然而说到团结,叶皓却是不禁暗暗苦笑,也许就算是进了棺材那天,爷爷和大爷爷,二爷爷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善。
第五百六十七章 案件背后(上)
叶皓以三十一岁的年纪就任副省级城市副市长,实际级别已是正厅,尽管这其中有家族的力量运作,但依然掩饰不住其光芒耀眼的成就。然而,眼前的这点成就对叶皓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他的目光不在地方,而是在这京城朝堂之上,问鼎权力的颠峰,才是叶皓的人生目标。
叶成对这个孙子,是十分满意的,浸淫大半辈子官场的他是激赏孙子的鸿鹄之志。不是他自夸,就是放眼京城各家三代子弟,他这孙子也是最优秀的。因此叶成坚持认为,在父亲去世之后,这叶家的门楣,最终还是要靠他这孙子支撑起来!
“什么时候回辽阳?”父亲的葬礼已过,叶成并不想让孙子在京城多呆。孙子是副市长,官职在身不宜荒废。
“我准备明天启程,先到江南,再回辽东!”叶皓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嗯!”叶成先是点点头,随后反应过来,一双白眉微皱道:“你去江南做什么?”
“我想和梁晨好好谈谈!”叶皓说道。他其实早有这个打算,只是在太爷爷葬礼期间多有不便。而等到葬礼结束后,梁晨一行却是先走一步,乘专机返回江南了。
“有什么好谈的!”叶成轻哼了一声,说实话,他心里着实对那个年轻人有太多的不满。尤其这次见面,那小子对他没有一点身为晚辈的觉悟,和青莹,紫菁两丫头沆瀣一气,直接就把他这个爷爷无视了!
“爷爷,不管怎么说,青莹和紫菁都是咱们叶家的骨血,青莹既然嫁给了梁晨,那么梁晨就是叶家的人。”叶皓拿起紫砂壶,给爷爷倒了杯热茶,然后不徐不疾地道:“太爷爷曾经对我说过,梁晨很像年轻时的他,行事果敢,不择手段,锋芒毕露,不懂收敛,也许不可以为帅,但却是独挡一面的将才!”
“不就是匹夫之……咳,咳”叶成忍不住出言讽刺道。然而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他说‘匹夫之勇’这四个字,岂不是连刚过逝的父亲也一起讥讽了!?
叶皓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是接着说道:“既然是咱们叶家的人,那么理所当然要让他站队过来。我这次去锦平,就是要他表这个态!”
“他能听进你的话?”叶成喝了口茶,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抛除成见不谈,实际上他也承认,那个小子确是一地块不可多得的好材料。上次由于梁晨枪袭受伤事件,他很是恼怒地打电话骂了王大鼻子,心里颇以梁晨是他孙女婿为荣。
“太爷爷去世,梁晨在江南将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梁,李两家鞭长莫及,如果再得不到咱们叶家的承认,那么以他的行事作风,难免会吃上不少苦头。只要不是傻瓜,任何人都知道应该做何选择!”叶皓语气中透着十分的自信。他的一番话语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我就担心,青莹和紫菁那两丫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叶成轻轻叹了口气。叶子昂终究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们父子间的冲突根源,其实并不在于他,至少他自己认为过不在他。任他如何的示好,如何的主动亲近,子昂却始终不肯承认他这个父亲。子昂对他的敌视,是源于他对张倩的‘抛弃’,尽管他也不承认这一点。
“血浓于水,都是骨肉至亲,根本没有化解不开的恨怨!”叶皓神情认真地说道。
叶成没有作声,却是以默许的态度认同了孙子的建议。
辽东省辽阳市。省委书记李书瀚手拿着电话,目光望向空处,似乎在凝神思索着什么。
“梁启明说什么了?”见丈夫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严丽不禁略感奇怪地问道。
“他说,能不能让我想办法,把小晨调回龙源!”李书瀚将手机放在茶几上,背倚着沙发,依旧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个梁启明,一直不死心呢?”严丽眉头微微皱起,略有些不满地道:“想让小晨调回来,他们梁家怎么不使力?就算调回来,凭什么就调到龙源去?他还真以为是小晨的叔叔了?”
“你啊你!”李书瀚哑然失笑,伸手点了点妻子,摇头道:“梁启明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严丽不解地问道。
“梁启明着急将小晨调回来,并不是为了抢人。他是在担心,叶老这一去世,小晨在江南可能要受排挤。你知道的,小晨刚刚上任几个月,就将锦平官场折腾的鸡飞狗跳!以前有叶老在,那些人纵使不忿也只能捏鼻子忍着,而现在,就不好说了!”李书瀚耐心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那,那你就帮一下小晨吧!”经丈夫这么一说,严丽也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我为什么帮那个小混蛋?他跟咱家又没一点关系?”李书记说翻脸就翻脸,很是不悦地道:“我说傻老婆子,你就醒醒吧,那小混蛋又不是你的女婿,你就别在那儿浪费感情了!”
“乱说什么呢?”严丽白了丈夫一眼,叹气道:“小晨是个挺好的孩子,就算他和婷婷没那个缘分,但还是好朋友不是?能帮就帮一把……!”
“你说说,这半年给婷婷介绍多少对像了?要么连看都不看,要么同意看了,临时又放人鸽子!”李书记气哼哼地说道:“都是那个臭小子害的!”
哧!严丽忍不住失笑出声,望着丈夫道:“李书记真是与时俱进呢,‘放人鸽子’四个字信手拈来,用的是恰到好处!”
李书瀚怔了下,随后忍不住苦笑摆手道:“都是和咱们宝贝女儿学的!”
“小晨的事儿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严丽很关心丈夫的态度。她很清楚,梁家的主要影响力在军方,想要将梁晨调回辽东,最好还是由丈夫出面比较稳妥。
“我对梁启明说,现在还不到时候!”李书瀚的脸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他笑了笑,望着妻子说道:“再等等吧!”
江南锦平。梁晨的心情仍处于低谷状态,自从京城回来,一连好多天,他的眉宇间总是充满着神伤之色。留意到局座的心情不佳,副局长包华,夏连俊,李福柱,政治部主任吴唤忠,办公室主任任向平等人,个个心中惴惴,平时加倍陪着小心。
“局长,您有心事?”局长办公室里,许凤英看着神情抑郁的年轻局长,口中低声问道。
“家里有个长辈去世了!”梁晨强提起精神回答道。
“对不起,局长!”许凤英歉意地说道。
“没什么!”梁晨摇摇头,然后问道:“城管局那个案子,有进展吗?”
“已经调查清楚了!”许凤英点头道:“城管执法队员宋刚暴力执法,后又将水果商贩赵玉田带回办公室继续施行殴打,不堪忍受的赵玉田在反抗过程中以水果刀刺入宋刚胸膛,致使宋刚当场死亡!”
听了许凤英的简略汇报,梁晨脸上的神情不置可否。城管局长程如海给他打了电话,很是客气地询问了一下案子的进展。尽管曾经有过不愉快,但在程如海主动抛出橄榄枝的情况下,梁晨与其之间关系已经得到了不少改善。因此梁晨也很客气地表示,会认真过问此事。
无独有偶,副市长陈竺也打来电话,询问案情的进展,言语间的暗示让他觉得有些惊讶。他却是没想到,这么个小案子,陈副市长也会插上一脚。
这并不是一件难办的案子,人证物证样样不缺,只不过在犯罪嫌疑人的杀人动机上,存在着很大的争议。城管局一方坚持称,宋刚等城管队员并未施用暴力,商贩赵玉田抗拒执法,并蓄意持刀杀人。而当时几名围观的目击者,却是证明城管队员在执法过程中确实使用了暴力。由此,这件案子的焦点便集中在,赵玉田被带进城管大队办公室之后,是否再次被殴打。这一点,将成为影响本案性质和结果的关键!
“城管大队长张少峰和其他城管队员证明,他们并没有对宋刚进行殴打。然而经法医鉴定,赵玉田右手无名指骨断裂,脸部红肿,身上多处软组织受伤……!”许凤英继续说道。
张少峰?那不是市长张秉林的儿子吗?梁晨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对这个家伙的印像不是一般的恶劣。当时和李冰的男朋友狼狈为奸打算玩换妻,被抓进临河分局后,还是他去捞的人。
“这个案子交给你处理!有问题吗?”梁晨知道,由于前市委书记王复生和前副市长张林虎的倒台,如今的张秉林迅速收拢了一批人马称得上大权在握,由此那位张衙内也水涨船高,再不复原先窝囊模样。城管大队长!?他记得去年八九月份的时候,张少峰好像还只是一名中队长吧?
“没问题!”许凤英很是干脆地说道。
许凤英走后,梁晨略显疲惫地用手指轻揉着额头。如果说一开始还略有疑惑,那么现在,他算是明白了,副市长陈竺会过问此事,应该是得到张秉林的授意。
那么,张秉林又是什么意思?
第五百六十八章 案件背后(下)
正如干爹说的那样,他的最大优势在于他有一个任何人都惹不起的靠山,而随着叶老的去世,失去了靠山的他,在这江南锦平将处于一种异常孤立的境地。这意味着,从此之后,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率性而为的资本!
如果在以往,他可能不会浪费心思去揣测张秉林的动机与用意,而现在,他却因为心里潜藏的危机感,不由自主地这样做了。
这个案子的走向,与市长张秉林根本没有一点利害关系。如果勉强说有的话,那就是他的儿子张少峰做为证人提供了一份‘可能’是虚假的证词。难道就因为这一点,身为市长的张秉林就要亲自操作,帮儿子出头吗?这显然不合逻辑!
梁晨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熟悉的烟草味道让他的思维处于灵活跳动的状态。忽然之间,梁晨的一双浓眉紧锁了起来。如果他猜测无错的话,张秉林此举的用意,应该是在试探他的态度!
事实与梁晨的猜测,相差无几。
此时的张秉林正负着手,站在办公室的窗前。街道楼顶,罕有地笼着一层素白,据他的秘书小耿说,这样的雪量在锦平的历史上是很少见的。眼下已是月末,春节临近,城市的年味也越发的浓厚。他已经决定,今年的春节就在江南过了!
九月份前任市委书记王复生,副市长张林虎落马,他俨然成了最大的赢家,在兴奋之余,梁晨所显示出的强大能量亦引起了他的深深警惕。他更担心,一旦他与梁晨有了利害冲突,他很有可能将成为下一个王复生或是张林虎。正是出于这种考虑,一直以来他才会屈尊纡贵,对梁晨刻意结好。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领导会喜欢一个强势且不安稳的下属,而张秉林也不希望,在他与梁晨之间的关系上,永远处于被动的状态。他花费了心思,通过各种关系打探梁晨的背景,而最后的结果却是让他无比的震惊!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副市长邹锐林的引荐下,他接待了一位来自京城的贵客。一个多小时的谈话,却足以让他的仕途生涯发生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官场向来都是愈上愈难,尤其处在他这个级别,哪怕是再向上小小的半步,都需要无比幸运的机遇!
他张秉林自十八岁参加工作,从政三十多年,靠着一步步打拼,终是熬到了今天的位置。他自认能力不逊别人,唯一欠缺的,就是‘朝中无人’这四个字。他深知,想要更进一步,没有‘贵人’的扶持是不行的!于是,当这样一个‘奇遇’摆在他面前,他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队!
对待梁晨,张秉林的心情是有些复杂为难的。尽管的凭恃不再,尽管他已经成为搭上陶系这条大船,但潜意识里,他并不想和梁晨为敌。当然,前提是梁晨必须对他这个市长保持必要的尊敬和服从。
而这起普普通通的案子,正是他的一次试探。所谓见微知著,如果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将来在大的分歧上,又怎么能保证梁晨对他俯首帖耳,步调一致!?
他希望梁晨是个聪明人,他也希望梁晨能清楚地认识到自身身的位置!
一月二十二日,梁晨召开了领导班子工作会议,主要是安排布置春节期间各项工作任务。明天就是小年儿,今年的春节,梁晨是准备带着青莹,紫菁,小月,王菲菡,朵朵一起回东风老家过年。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即将过去了!梁晨走出市局办公大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微微泛起一丝冷意。锦平的冬天,雨多雪少,那种湿冷让他这个土长土长的北方人很是不习惯。
“局长!”声音从身后传来,梁晨转过身,就见穿着警服的许凤英从大门出来。“听说您要回辽东过年,我就提前给您拜年了!”走到梁晨身前,许凤英英俏的面容上现出柔和的笑意,轻声说道。
“那我也提前说一声,春节快乐!”梁晨微笑说道。在刚才的会上,许凤英主动请求春节当值,由此看来,许凤英是打算一个人留在锦平过春节了。
“谢谢局长!”许凤英美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脸上却依然强作笑容。她的父母早逝,唯一的亲哥哥又在三年前被毒贩头子陶哲龙杀害,现在虽然大仇得报,但一颗心又被谈了两年的男友伤的千疮百孔。现在的她真正是举目无亲,孤单无依!
“再见!”梁晨心里生出一丝怜惜,向着这个美丽坚强的女人伸出了手。
“再见!”手掌被那只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许凤英只得觉一股暖流顺着手臂涌入身体。心里的冰冷孤寂也仿佛被驱除了几分。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依恋。
乘车回到晨风小区,带着一身冷气进入家门的梁晨,很是惊讶地发现,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换上了拖鞋,脱下大衣递给了紫菁。紫菁偷偷向他撇了撇粉唇,表露出对沙发上那位的不待见。青莹和菲菡都不在客厅,应该在卧室哄小朵朵。小月不见踪影,估计是到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