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书记的讲话得到了在座常委和列席会议局长们的一致支持。套话的最大优势就是大方向永远不会出问题,而涉及到具体实施落实,那又是一回事儿了。
继县委书记安国建之后,代县长李明扬也开口讲了话,与前者不同的是,他的话具有着明显的针对性:“咱们江云,煤矿藏极其丰富,林立于周边乡镇大大小小的矿山矿场企业。我闲暇时查了一下工商登记注册,具体数目竟有二三十家之多。只是,令我不解的是,这些规模不小,年产煤共达二百多万吨的煤矿企业每年所缴税额竟然只占全县税收总额的很小一部份,甚至在某些年份根本没有得以体现……!”说到这里,李明扬的声音嘎然而止,似乎是刻意留出一个缓冲的时间给在座所有人。
地税局周局长脸色一变,李县长虽是面对着大家发言,但实际上涉及企业税收问题,矛头所指的,当然是他这个地税局长。而偏偏地,对于这个问题,他一时感到难以回答。
“安书记,李县长,关于各乡镇开设的大小煤矿,情况很复杂,各级乡镇政府出于保护地方企业,一再要求县税务局给予优惠政策,过当时县委主要领导拍了板,我身为下属也只能服从……!”周局长情急生智,立刻把这口黑锅甩给了前任领导班子。他这话三分真七分假,反正前任县委书记王雨斋,县长宋青林都已经锒铛入狱,基本是死无对证。
第三百二十一章 唇枪舌剑
“确是如此!安书记,李县长,在原则问题上,我们没能坚守住底限,我们愿意接受处分!”国税局长崔胜洋面有愧色地附和道。关于煤矿企业各项税收中,企业所得税理所当然占了大头,而这块是属于国家与地方财政共享的一块大蛋糕。税收出了问题,固然地税周局长难辞其咎,他这个国税局长也一样免不了要受责难。
两位局长接连低头认错,县煤炭局长,县安监局长等部门一把手的屁股也有些坐不住了。原因无它,煤炭企业涉及的税费征收牵扯范围实在太广了。除去国税,地税应征收的增值税,资源税,教育费附加,城市维护建设税,企业所得税和个人所得税之外,其余规费种类也着实不少,比如按吨计提的维简费,排污费,水土保持费,运煤公路维改费等等。
严格说起来,包括他们县煤炭主管行政部门,包括环卫局,国土资源局,甚至是县交通局,统统都能扯上关系。李县长忽如其来的发难,无疑使得他们的神经为之绷紧。
梁晨的心里一动,他没想到在这次常委扩大会议上,李明扬竟然忽然对税务部门发难。在林子轩给他的资料当中,江云地方煤矿应该算是当地一个难以解决的重症纠结所在。梁晨倒是没想到,李明扬会有这种魄力,在立足未稳的情况下就敢开刀。
梁晨潜意识地认为此事与自己无关,他身为公安局长,只须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即可,至于什么搞活县里经济,甚至于整治煤矿企业,那不在他操心的范围之内。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他倒是想看看李明扬的个人能力与魄力到底优秀到什么样的程度。
县委书记安国建低头喝了口茶,没有表态。他心里对于李明扬的‘忽然袭击’有所不满,他认为像这种事情,对方应该先和他通通气才是。
李明扬神色淡淡地看了国税,地税两位局长一眼,道:“刚才安书记说过,想要增加财政收入,必须加强税收管理。税收,是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这一关务必要求国税,地税等有关部门把好。关于煤矿企业存在的问题,近期县政府会出台措施,进行专项整治。具体方案还要我和安书记商量之后,并经常委会讨论之后才能决定!”
李明扬的这句话让国税,地税,煤炭,安监等部门的一把手心里一震,终于明白这位上任不久的年轻县长怕是想要对周边乡镇煤矿动手了。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绝不算是什么喜讯。
县委副书记郑钰,女组织部长凌岚用复杂地目光看了代县长李明扬一眼。对方选择在这次常委会议上忽然发难,确实杀了某些人一个措手不及,敲山震虎兼立威,并且在无形之中就占据了这次会议的主导地位。让身为县委书记的安国建相形见拙,不知不觉就沦为了配角!
但另一方面,李明扬这种行为肯定会引起安国建的不满,从而进一步加深两人之间的裂隙。这对于他们这些立足未稳的外来户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只是凌岚与郑钰都很清楚,一山难容二虎,县委书记与县长之间的斗争往往贯穿于两人任期的始终。
“刚才安书记提到精简编制,节源开支,我个人觉得,在这一点上,县公安局的梁晨同志抢先一步,为咱们县各机关单位竖立了良好的榜样!”在代县长李明扬的话告以段落之后,副县长王爱军似乎是为了活跃场中沉闷严肃的气氛,用近于调侃的语气说道。
梁晨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过去,却正迎上对方带有阴险意味的眼神。心里不禁暗骂,这厮貌似又盯上他了。
“哦,这话怎么讲呢?”有逗哏的,自然就有捧哏的,副县长王爱军话音刚落,另一副县杨元青就接话问道。
两人一唱一和,自然就将包括安国建,李明扬在内的常委以及各部门一把手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国税,地税两局长巴不得有另外的事件转移视线,闻言也跟着附和。
“梁晨同志很有魄力,从二月末到三月初,一下从本机关精简下三十多名警员!”副县长王爱军话语之中夹枪弄棒,目光直视向面色坦然的梁晨道:“就在昨天,这三十多名被清退的警员联名上书给县政府信访,要求还给他们一个说法,我想问问梁局长,对此有什么看法?”
听着王副县长将整段意思表达完整,安国建,李明扬等人才明白,感情这位王副县长并不是想表扬县公安局长梁晨的工作,相反,是抱以责难的态度来兴师问罪的!
“关于县公安局机关人事整顿方案,是经过常委领导们研究之后通过的,我也是严格的按照这个方案执行的。”梁晨最不怕的就是对方拿这个说事,于是微微一笑回答道:“我的出发点是整顿机关人事,清退一些素质低下,作风恶劣的人员,至于王副县长关于精简编制,节源开支的谬赞,我觉得受之有愧,实不敢当啊!”
眼见对方一副不慌不忙,镇定非常的悠闲模样,王副县长恨的牙根直痒痒,臭着一张脸问道:“那么,关于人事考核的凭据又是从何而来,那些被清退的警员一再强调,县公安局制定的考核标准存在着严重的不公平……!”
“公不公平,他们说了不算!”梁晨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这个考核标准,是我们局党委一致讨论通过的结果,我不认为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梁晨同志!”就在这时,县常委之一,纪委书记姜传安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我们纪委最近几天连续接到举报信,信中例举了在县公安局此次人事整顿过程中,存在着钱权交易等违法事件。这其中的真实性固然有待商榷,但由此也可以看出,县公安机关这次的人事整顿确实存在着一些问题……!”
第三百二十二章 仗义执言?
纪委书记姜传安的话,让政府机关其他部门的一把手不禁目光一凝。姜传安做为县常委之一,又是主管纪委督察工作,其表明的态席无疑拥有着一定的权威性。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县公安局人事整顿存在问题’这一论调,已经被纪委书记姜传安的一句话定下了。
“人事整顿方案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否则也不会在常委会上通过!”纪委书姜传安接着说道:“但值得强调的是,方案的制定与实施是两回事情,在实际施行方案,涉及具体操作的过程中,个人执行方法和手段的失误或是其它往往会造成某些问题的产生和激化。这次被县公安局清退的三十多名警员反响如此激烈,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重视!”
姜传安的管番话说的极为老练圆滑,他强调方案自身没有问题,避免了自打嘴巴,而一方面,他又点明了实施方案的执行者是造成问题产生的根本原因。关于这个‘执行者’他没有明确指明,但很显然,身为县公安局长的梁晨难逃嫌疑。
“这三十多名被清退的警员之中,有不少是从警多年的老同志,他们对这个处理结果表现的很激动很愤慨,如果处理不好,极有可能会抹煞县政府机关的形像,在社会舆论中造成不良的影响!”副县长王爱军立刻接上一句,向在座常委以及各部门一把手言明了此次事件带来的危害性。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县里主要领导真想收拾这位年轻的公安局长,那么眼下就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反之,这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充其量就是轻飘飘的几句批评罢了。
一句话,此事可大可小,具体状况完全要看县常委领导们的态度怎样!
“江云最近本就是多事之秋,这次县公安局的人事整改施行过程中引起的失误,更会加剧这种对县委县政府形像不利的新闻舆论走向。上次的村民聚众上访事件已经引起了市领导的不满,甚至惊动了省里。我十分地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件再度重演!”继纪委书记姜传安之后,宣传部长赵步舒很是严肃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接着,副县长杨元青,副县长许善宏,都表明了对两位常委意见的支持。
面对着貌似一面倒的指责声音,梁晨不禁挑了挑眉毛。他暂时没有接话,因为他还要耐心等待县委书记安国建,副书记郑钰和女组织部长凌岚几人的表态。至于李明扬,他根本就不指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厮不趁机落井下石才怪呢!
“我觉得,传安同志,步舒同志等几位同志的意见有值得商榷的地方!”然而世上的事儿偏偏就很奇妙,首先开口提出置疑的,却恰恰是梁晨认为不但不会帮他,反而会落井下石的代县长李明扬。
“县公安局这次的人事整改,主要针对的就是一些素质低下,作风恶质的不合格警员。我们不能排除这些人在被清退之后心有怨恨,聚众闹事,蓄意中伤机关领导的可能!总之,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就认定县公安局人事整改存在着问题,这个论断是十分草率的!”
听着代县长李明扬沉声提出异议,县委书记安国建,副书记郑钰,女组织部长凌岚不禁投去诧异地一瞥。而常务副县长古平,纪委书记姜传安,宣传部长姜传安,副县长王家军等人更是大感惊讶,他们无法理解一向对梁晨表现出针对态度的代县长,这次为何大反常态,替梁晨说起话来!
梁晨对那张神情严肃,正气凛然的面孔瞅了又瞅,在确定自己刚才听到和看到不是幻觉之后,脑中禁不住一团迷糊有,这厮是转了性还是吃错了药?这么好的落井下石机会对方不但没把握,反而似乎路见不平,相当仗义地执了一把言。有古怪啊!
“我同意李县长的意见!”组织部长凌岚跟着开了口,不管这位李县长是什么意思,此时此刻却正是反转对梁晨不利局面的大好时机。这位文静秀气的女组织部长将目光望向梁晨,微笑道:“就算是要定罪名,也应该给梁晨同志一个自辩的机会才是!”
女组织部长的语气很轻柔,但‘罪名’两个字听在纪委书记姜传安,宣传部长赵步舒等人耳中,却是分外地刺耳。
对于女组织部长的言助,梁晨心里很是感激,至于代县长李明声同志,呃,梁晨总是对其用意表示怀疑。坦然地迎上一道道望来的目光,他以平静地语气道:“这次机关人事考核,是由我亲自监督实施完成,如果说其中的执行环节出了问题,那责任完全在我身上。”
顿了一下,他拿起放在手边的一沓材料扬了扬,以略带讥讽的语气道:“这次被清退的三十三名警员,其中的每一个,都可以列出超过三条以上的辞退或开除理由,如果姜书记,赵部长,王副县长,杨副县长对这些理由存在着置疑,那么我建议,县里可以派调查小组开展调查。还有,对于举报信上的钱权交易云云,我可不可以问一句,如果是诬告,又应该去追究谁的责任?”
看着年轻的公安局长扬起了手中的材料,在座常委与各部门一把手都是心中一动,看来这梁晨也是有备而来啊!
代县长李明扬嘴巴暗暗一撇,他就知道这家伙不可能没准备。就算是他和凌岚不开口,估计姜传安,赵步舒,王爱军等人想扣这家伙的大帽子也不容易!
梁晨的材料被传了一圈儿,几乎每一个看过材料的常委和部门一把手都显露出一种凝肃的态度。如果材料上属实,那么这些三十三个警员被开除几个来回都够用了。实际上他们也清楚,梁晨之所以底气十足,那必是在此事上问心无愧。
“最近一段时间里,给我打电话说情的人很多。我可以诚实的向在座领导说一句,这些被清退的人员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儿能留下的理由,我都不会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扮演铁面判官的角色。”梁晨语气之中包含着淡淡的自嘲与无奈,将一个饱受委屈,却力持原则的公安局长形像演绎的淋漓尽致。
这家伙还真是百无禁忌,什么话都敢说!李明扬瞄了一眼年轻的公安局长暗想到。
副书记郑钰清了清嗓子道:“类似于这样大规模的人事整改,总会损害某些人的私利。在处理过程中,我们应该避免偏听偏信,一切以事实依据来说话。我们不能因为一些人的恶意中伤而误解自己的同志,也不能因为惧怕舆论影响而对那些心怀不轨者采取纵容消极的应对态度。”
除了李明扬之外,副书记郑钰和女组织部和凌岚的反应都在姜传安,赵步舒等人的意料之中。手上翻着材料,纪委书记姜传安,宣传部长赵步舒等人都意识到,这次关于对县公安局人事整改存在问题的问责,基本是到此为止,最后不了了之!
“这件事,纪委监察部门可以过问一下!”县委书记安国建挥了挥手道:“就这样吧,现在我们讨论下一议题!”
县委书记安国建用的是‘可以过问’,而非‘必须调查’,无论是字面意思还是其中的含义,都明显地表露出安国建对于此事的态度。
县委书记的一句话,无疑为此事划上了一个句号。无论姜传安,赵步舒等人心里是如何想法,他们都必须对这位县委一把手表现出应该有尊敬和服从态度。
常务副县长古平的目光在代县长李明扬与县公安局长身上打了个转儿,眉头不禁深深皱起。看来,他还是过于轻视了这位年轻代县长的魄力。一个合格的领导在关键时刻要忘掉个人喜恶,而无疑,代县长李明扬现在做到了这一点!
县常委会扩大会议结束后,正准备离开的梁晨忽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转过头,就见代县长李明扬站在他面前,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好比一张扑克牌。
“到我办公室来,我有事和你商量!”李大县长的声音也和他脸上的神情一个样,死板板的一点波动都没有。
梁局长本来是不想搭理对方,不过看在方才常委会上对方‘仗义执言’的份儿上,他最终决定还是勉为其难地跟对方过去了。
李明扬的县长办公室在三楼,由于是刚刚修缮装璜完毕,整个办公室内由里到外都透着一种豪华。梁晨没心思欣赏这间高档豪华的办公室,也不用李明扬让,自顾自地坐到了真皮沙发上。
“有什么事就说吧!”梁晨也摆出一张扑克脸,向似乎还想摆摆架子玩点玄虚的代县长说道:“咱们都明白,你不想看见我,而我,也不愿意看见你!”
“最后一句话说的不错!我也是这么认为!”李明扬板着脸说道:“我找你就一件事儿,最近一段时间,我需要借用县公安局的力量,所以,要求你这个公安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