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竟然敢孤身到这里来,还不好好地训斥他一番?不把他落后的思想改变过来,决不收兵!
就这样,堂堂的县委书记竟然被一群大队干部给软禁了!真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出于对叶建卫的信任,也因为叶建卫在三叶塘工作了几十年,他在民间有着巨大的威信,郭知言被软禁后,三叶塘的村民倒是没有什么动作,心里只是隐约觉得有点不安。
可周围村庄的农民就不满意了:“我草你叶建卫奶奶,好不容易有一个当官的为我们农民着想,好不容易有一个领导鼓励我们拥有自留地,容许我们自己在家随意喂猪、喂鸡,你倒好,竟然要害他,你他娘个狗屁,是不是想让我们都饿死才甘心啊?你们三叶塘不搞这些没关系,别害我们行不?”
第一三七章 固执的老头
郭知言被基层干部软禁的消息一传开,附近村庄的农民纷纷朝这里集中,反对叶建卫的流氓行为。
农民也不是愚蠢的,他们在弄不清楚“让农民扩大自留地”是不是符合上级政策的前提,没有大声叫囔郭知言是好干部,他们打的招牌就是“解救县领导”。
随着其他村的农民到来,此事闹得越来越大,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县里,甚至传到地区行署。与农民表现朴素、直接相比,地委和地区行署的领导们就含蓄多了,虽然一个个蠢蠢欲动,但大家表现都出奇一致:静观其变。
县里很多干部也想表现出一副淡然的样子,但在罗虎等人的推动下,县委领导还是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决定立即派出公安人员进行解救。县委副书记、县长等人将随后赶赴三叶塘现场处置有关事宜。
早已经等候在县委大楼下面的田小燕和郭拙诚自然随第一批公安人员先期出发。
他们母子俩和俞冰、俞飞坐的是同一辆吉普车。
在路上,俞冰试着劝慰田小燕,可又不知道说什么,说来说去就是请田阿姨不要着急,公安人员一定会将郭书记安全解救出来的,公安局一定会给犯罪分子以严厉的处罚。
对俞冰的泛泛而谈,田小燕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她的目光更多的是集中在郭拙诚身上。她觉得只有这个年幼的儿子才能分析出正确的结论,不说俞冰说不出什么道道,就是坐前面的公安局副局长俞飞也不行。
郭拙诚早就感觉到了母亲焦急的目光,他之所以没有立即出言安慰,是因为他还没有想明白里面的一些弯弯道道。
过了好一会,吉普车进山路了,郭拙诚才说道:“妈,你放心吧。我来之前看了县委办公室提供的有关叶建卫的档案,这个人是一个老革命,不是什么小人,对父亲没有私仇,不可能打父亲。肯定是父亲的某些言行激怒了他,所以他就要向父亲问一个明白。”
田小燕忧心忡忡地说道:“他要清楚的话,完全可以直接问啊,凭什么绑架?他这是犯罪。”
郭拙诚说道:“应该不是绑架,这是大家以讹传讹。他们一不要赎金,二没有逃跑,三不提什么条件,这与绑架的特点不符合。”
俞冰本想说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是绑架的特点,但她忍住没说,只是讥讽地瞥了他一眼。她的动作很隐蔽,谁也没有看到。
不知为什么,田小燕听了儿子的话心情没有刚才那么着急,而是问道:“儿子,那我们怎么办?这事对你爸爸有什么影响没有?”
郭拙诚看到俞飞、俞冰都脸露惊讶,显然对田小燕如此郑重其事地询问郭拙诚这个小孩感到不解,虽然他们心里都觉得郭拙诚聪明,但也不至于能够和家长平起平坐商量如此重大的问题吧。
郭拙诚没有直抒胸臆,只是说道:“先到了那里再说吧。也许问题很快就会解决。”话得很轻松,但郭拙诚心里却在紧急思考,思考如何将这件事化被动为主动,如何将这件有损父亲威信的事变成他的一件不可多得的经历,对他的仕途成长有更多的好处。
看着郭拙诚脸上的凝重,俞冰心里莫名一阵悸动,在她的心中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红晕,在白皙的脸上灿若桃红……
此时的三叶塘大队队部里气氛异常紧张,除了为首的叶建卫,其他人都是一脸的惶恐之色。其实,叶建卫内心也没有表面的镇静。
按他的本意,他也只是想留住郭知言辩论一番,利用他的老资格、老革命的身份威压这个年轻的县委书记改弦易辙、猛醒回头,不要再往资本主义上跑了。
他自认为对郭知言并不是软禁,只是采取了一点手段让郭知言坐下来认真地听他的话。当然,期间拍几下桌子,骂几句龟儿子是免不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不但郭知言没有悔改的表现,反而是周围的农民竟然围过来谩骂他这个老革命,要求他立即释放县委书记。
那样子就如当年国民党反派抓捕**员,而农民群起而反对一样。只不过现在的他成了反派、成了众矢之的而已。
这让自以为出于公心、舍弃自己政治前途而为了国家的叶建卫很郁闷。而且他接到了不少电话,说县公安局派出了大量警察前来营救被扣押的县委书记。
“真是岂有此理!一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叶建卫瘸着一条腿怒吼道,电话机都差点被他摔烂。
冷静下来,叶建卫心里感到很悲哀:“什么时候我站在了群众的对立面上了?”同时他也感受到了资本主义流的厉害,“斗批搞了这么多年,他们怎么就被一点小恩小惠吸引过去了呢?一点点自留地真的就值得你们变?”
在感慨的同时,他更加觉得自己肩上涤的沉重,更加认为改变郭知言思想非常重要,速度必须要快。
对于郭知言他是了解的,可以说他是看着他从一个小小的办事员逐步成长为区委干部、区长、区委书记、县委副书记的。
他知道这个孩子心底不坏,也很务实。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他当上县委副书记以后怎么突然变了,这么快就腐化变质,一下子滑入了右派的深渊,竟然还鼓动农民分生产队的地作为自留地,简直是不可理喻!
这时,一个民兵小跑过来,大声喊道:“叶支书,叶支书,不好啦,不好啦,公安人员来了!公安人员来啦——”
所有的人都惊慌地朝外奔去,听说公安来是一回事,公安人员真的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情闹大了,他们还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站住!”叶建卫勃然大怒,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壶杯子猛地跳起,再坠落在桌子上,四下乱滚,一个茶杯还掉在地板上摔成了碎片,发出啪的一声想。
见平日听话的手下还在犹豫是出去还是回来,叶建卫更怒了,吼道:“是国民打过来了还是日本鬼子打过来了?你们这些胆小鬼如果是在朝鲜战场上还不是徒?给我滚回来,坐好!出了事老子顶着!老子就不信跟一个犯了错误的领导谈几句话就会被抓起来!”
被叶建卫这么一吼,几个人还真是安静了不少,他们低着头回来,但眼神却依然无助而彷徨。有点无奈地看着门外那些愤怒的农民,他们还悲哀地发现自己三叶塘的农民也加入了这支队伍,都在大声议论着要分自留地,交流着如何养猪养鸡。
叶建卫又冷哼一声,然后背着手走进旁边的房间,这里有两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站在门口。看见叶建卫走过来,他们偷偷地松了一口气:他们越来越的后果。虽然在一年前这里关过不少人,打过不少人,甚至曾经有地成分的人在这里自杀过。但现在这个人是县委书记,就算他们对这个郭知言尽可能地毕恭毕敬,吃的方面更是尽可能做好的,唯一的就是不让他离开,但终究还是害怕。
叶建卫在郭知言面前的座位上坐下,问道:“郭书记,你还是坚持你的观点?还是要走资本主义,还是要将千千万万革命先烈打下的江山葬送到资产级手里?”
郭知言冷冷地看着叶建卫,没有理他。
叶建卫又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但我为了革命事业,就是被抓起来坐牢都无所谓。我可惜的是你,你被党、被组织培养多年,现在年富力强,正是为党为革命工作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但不报答组织,反而为资产级摇旗呐喊呢?我问你,你对得起谁?对得起我们这些从小就参加革命的老同志吗?”
郭知言被这个老顽固激怒了,正要开口反驳,只听见门外一个年幼的声音说道:“叶支书,你这顶高帽子可不能乱罩。”
郭知言看着大步走进来的儿子,问道:“你怎么来了?”
叶建卫看着郭拙诚问道:“你是谁?……,你是郭书记的儿子吧?难道你也懂政策?”
对于郭拙诚进来,叶建卫倒也没有过来的惊讶,外面的人敢挡普通农民,肯定不敢挡当官的和他们的家属,更不敢挡公安人员。否则的话,还真是软禁了。
郭拙诚先对父亲说道:“不但我来了,妈妈也来了。还有好多公安都来了。我让他们都在外面等。我想好好地叶支书争论争论。”
说着,他转头对叶建卫道:“叶支书,我能和你谈谈吗?首先请问你为什么这么反对让农民濒一部分自留地?”
郭拙诚没有农民的顾忌,直截了当地指出叶建卫就是因为自留地而强行要求对话。
叶建卫说道:“这还用说吗?通过几十年的革命,好不容易把土地归于国家了,难道又走回头路?”
第一三八章 舌战老头
他心里很不愿意跟一个孩子正儿八经地谈话,像郭拙诚这种年龄只够做他的孙字辈,平时他对这些小孩子不是呵斥就是打骂,哪里愿意跟他们争论什么问题?可是郭知言总是不开口,自己一个人跟他说,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说着说着一个人就说不下去了。现在有了这个孩子答话,至少可以将自己内心的话借这个机会说出来,也许能让旁边听着的郭知言有所改变,那么这样一来,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他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小孩远远不是县委书记的儿子这么简单。
郭拙诚笑着说道:“你这话有点夸大其词,拿出一部分土地交给农民自己耕种,怎么就是走回头路了。所有土地永远都是国家的,农民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不能随意买卖♀个你肯定清楚吧?”
叶建卫冷笑道:“你懂什么?土地分到私人了就是私人家的了〔么使用权、所有权的,你读了几句书,就跟我这个大老粗玩心眼?”
现在说大老粗可是很自豪的事,说话的时候,叶建卫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郭拙诚没有解释什么使用权所有权的含义,因为解释了对方也听不懂,他直接说道:“现在给农民自留地,与过去地主拥有土地是不同的。过去地主的土地可以买卖,现在的不许。你是老党员,我相信你一向诚实不说假话,我问你,如果农民留足自留地,农民的生活是不是会改善很多?农民是不是可以得到实惠?”
叶建卫犹豫了一下,说道:“虽然农民得到了实惠,但与党的政策不符合。我们不能因为个人得了好处就忘记国家吧?当年打仗的时候,如果大家都只考虑自己,想到自己一冲锋就很可能牺牲,那谁会冲锋,阵地怎么可能拿得下来?”
郭拙诚说道:“第一,你自己也知道现在党的政策在变,如果现在还是一年前的情况,你会这么做吗?我爸爸还有机会被你堵在这房间里接受你的劝说吗?他早就被那些造派抓着游了♀说明什么,你作为一个老革命,不会不知道。
第二,即使我们不考虑政策的问题,我们只从党员的宗旨来谈。党的宗旨是不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对我们这些农民而言是不是体现在让农民吃饱、吃好,可现在呢?农民吃不饱,也穿的不暖。”
叶建卫怒道:“你什么态度?就算再不好总比旧社会卖儿卖女,到处讨饭,好多人饿死强吧?现在可没有地主的粮食多得吃不了,而我们穷人却饿死的情况,现在的社员干部都差不多。我看现在与过去相比,就是生活在天堂里。你小娃娃不知道过去是如何苦的,有人过年连野菜窝窝头都没得吃呢,哪有穷人读书的?现在我们大队所有娃娃都读了书,都会写自己的名字,都会算数字。你知道不?”
郭拙诚说道:“我没有说现在的生活没有改善,改变也很大,但是还远远不够。从小的方面讲,我们三叶塘大队要保证大队所有农民吃好吃饱,从大的方面讲,我们三叶塘大队应该为国家做贡献,对不?我们三叶塘大队占国家这里大一块面积,占国家这么多资源,我们不但不能为国家做贡献,完不成国家的订购粮任务,每年还要吃国家的返销粮,还要国家来补助我们,我们的农民才不饿肚子,才能生活得下去。我们做大队干部的难道不觉得有愧吗?”
其他话叶建卫还真听不进去,但说他的工作没做好,这话一下打动了他的心弦。他尴尬地说道:“我也……也是搞不懂,我们实在是努力了,可田里的产量就是上不来……,我心里是有愧……”
郭拙诚心里很同情这个老革命,同情这个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党、给了组织的老人,可是自己不能因此而顺从他。他说道:“其实,你并不是不知道,你心里很清楚。但你就是拐不过弯了,心里总认为上面说的都是对的,如果你觉得上面的不对,你一定认为自己错了,自己的思想不高,领会上级的精神不透彻,常吃我反省,经常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对不对?”
叶建卫愕然地看着郭拙诚,喃喃着没有说话。
郭拙诚却替他说道:“因为你从来没有想过,或者不敢肯定上面也有犯错误的时候。”
叶建卫心里虽然有点不想回答,但还是说道:“当然。中央难道比我们这个泥腿子还蠢?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走回头路,不能让农民吃第二遍苦。你小子学没有学过中央文件?”
郭拙诚说道:“我学了多少不敢说,但总比你学的多。你大字不识一箩筐,学文件学报纸都是别人念给你听吧?你能理解多少?”
叶建卫怒了,拍着桌子说道:“中央的政策我都理解透了!中央的一切都没有错。今年2月7日《人民日报》发表了《学好文件抓住纲》的社论,里面号召我们‘凡是毛席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席的指示,我们始终不渝地遵循’。人民社就是他老人家在生前作出的英明决策,我们不能有丝毫动摇。”
现在这个时代如果敢说毛席也犯过错误,那绝对是愚蠢的行为,即使一年后证明你是正确的,但目前这一关绝对难以过去,就是郭知言也不敢维护他。
郭拙诚当然不会那么蠢,他说道:“我爸根本就没有说现在要撤销人民社,只是说扩大农民的自留地,让农民更好的搞好家庭生活,更好地为国家做贡献。
对于上级政策,我们必须理解地执行,而不是机械呆板地执行。**自诞生之日起就是在不断自我改正、自我完善中发展起来的。否则的话,我们就不会有长征,我们就不会有遵义会议,我们就不会与苏联交恶。
你应该知道,我们工作中的很多问题都是因为‘四人帮’搞出来的,我们应该实事求是地将上级政策与我们的实际相结合,就如我们党将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原理跟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最后取得了完全胜利一样,我们不能说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原理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