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马路上的汽车都停了下来,欣赏只有香港电影里才有的景象,夜总会的客人们排成长龙,后面的人扶着前面人的肩膀,依次登上警用大巴,其中不乏衣衫不整的男女。
也有一些吸毒吸嗨了的人,被警方上了手铐,戴了头套,直接提到警车上去的。
夜总会豢养的打手们,基本上都是警方挂了号的刺头,治安拘留的常客,他们也被单独押走,严肃处理,暴力对抗执法,就这一条罪名就够他们受的。
楼上包间,刘汉东点燃一支烟,跷着二郎腿等着,缉毒大队的同事们走了进来,举起单反相机啪啪地拍照,将桌上的吸毒用具全都装进塑料袋,抗少和他的伙伴们被戴上手铐,蒙上黑头罩带走。
“奔雷手,你逮了条大鱼啊。”二拿脸上一丝笑意若隐若现。
“领导指挥的英明。”刘汉东得意地笑了,别看他表面上一副愣头青的样子,心里有数得很,缉毒大队突然抄了李随风的场子,肯定是因为李随风派人堵巡特警支队大门的事情,黑社会想和警方斗,还嫩点。
涉案人员被押了下去,刘汉东发现桌上放着阿斯顿马丁的钥匙,捡起来放进口袋和马凌也跟在后面下楼,忽然看见谭帅等人也被警察押着,愁眉苦脸的一幅倒霉相。
“哎,那是自己人。”刘汉东上前说道。
他现在是缉毒的人,但在巡特警这边更熟,弟兄们都认识刘汉东,当即就把谭帅等人给放了。
“以后别到李随风的场子来玩,不安全,赶紧走吧。”刘汉东说。
“谢谢东哥。”谭帅等人如蒙大赦,赶紧跑了。
刘汉东带着马凌来到停车场,看到阿斯顿马丁依然当着富康的路,拿钥匙开了车门,心念一动,拿出手机喊了一个缉毒大队的同事,戴上手套钻进车里搜索了一番,果然颇有斩获,座位下面藏了上百粒麻古,甚至还有几颗高纯度的“缅麻。”
“这下够枪毙那小子的了。”同事拍拍刘汉东的肩膀,大有赞赏之色。
这次行动动静很大,交警总队也派了大队人马配合,其中有两辆拖车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将阿斯顿马丁作为证物拖走,刘汉东指挥拖车倒车:“倒倒倒,好了。锁住,拖走!”
停车场的保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刘汉东。
“其实我是警察。”刘汉东凛然道。
马路对面一辆临时指挥车里,石国平满意地笑了:“今天差不多了,明天去扫李随风的洗浴中心,一天一家,我就不信他不肉疼。”
……
江心洲名流会所内,李随风正在听取手下军师吴兴发的汇报。
“大哥,公关公司已经找好了,是国内水平最高的,策划炒作过好几个著名的案子,旗下几十万水军,在微博、贴吧、天涯、猫扑、人人上都有大批账号,造势铲事儿什么的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不错,要价多少?”
“五十万。”
“我靠,他们怎么不去抢!”李随风大怒,“在网上发几个帖子就要我五十万!宰人也不是这个宰法。”
“大哥,人家说了,咱们这个案子比较难办,藏獒咬死环卫工人,这地太难洗了,一般的大V、公知都不愿意接招,开价再高都不行。”
李随风想了想说:“不是还有自干五么,听说他们洗地的本事比公知还厉害。”
吴兴发苦笑道:“大哥,自干五洗地也分对象的,不是什么地都洗的。”
李随风说:“好,五十万就五十万,得把地给我洗干净了,他们有什么方案?”
吴兴发说:“公关公司还真有不少高人,他们制定了一套迂回战略,不直接洗地,而是从死者方面入手,把这个死掉的环卫工人说成是在农村钉子户,漫天要价勒索政府的刁民,而且年轻时候生活不检点,是个破鞋,她不是捡了个女童么,其实不是捡的,是她五十多岁的时候跟拾破烂的老头子生的……”
李随风一拍大腿:“高,实在是高!妈了个逼的,五十万真不是白拿的,人家有这个本事!”
吴兴发笑道:“就是,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除了这一招,还有其他的呢,从技术角度进行剖析,王凤霞的死和藏獒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就是讹人!然后再大力渲染警察滥用警械的事情,这样三管齐下,把水搅浑了,网上这帮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就会各取所需,自动扑上去咬,公知帮咱们骂政府,自干五帮咱们骂王凤霞,网上舆论一边倒,我就不信咱们赢不了。”
李随风兴奋起来:“五十万值!马上给钱签合同,办好这件事,请他们到我会所来坐坐,大家交个朋友,以后有用得到的机会。”
忽然电话响了,吴兴发帮着接了,捂着听筒道:“大哥,出事了,铂乐门让巡特警和缉毒大队给抄了,抓了几百人,李抗也进去了。”
李随风勃然大怒:“操他妈的石国平,敢阴我!打电话给詹子羽,让他把我儿子先弄出来。”
吴兴发点点头,拿着电话说:“你们几个出去避避风头,钱会打到卡上,就这样。”挂了电话,又打给詹子羽:“子羽老弟,我老吴,出点事得麻烦你……”
……
从铂乐门抓来的人经过甄别,只留下三种人,涉嫌吸毒的,涉嫌卖淫的,以及夜总会的打手,他们的罪名是阻碍执法和袭警,吸毒人员从戒毒所,卖淫的送派出所罚款,打手交巡特警支队处理,缉毒大队只留下了李随风的儿子李抗,罪名是涉嫌贩毒。
这一招打到了李随风的七寸,第二天巡特警支队门口的示威人员烟消云散,好像从没来过一样。
李随风是老江湖了,这一次也不免胆寒,儿子车上发现大批麻古,如果真的立案处理,那可是枪毙的死罪!他开始后悔和警察叫板了,但是骑虎难下,眼下只有请詹树森出面往下压。
近江市公安局长詹树森,就职只有不到一年时间,人事部署还没理顺,下面有些人很不服他,所以想借着这次机会扳倒几个人,可是事情发展到一半的时候就觉察不妙,不但无法打压到对手,还激起了反弹,巡特警支队和缉毒支队联手行动,扫了铂乐门夜总会,还把李随风的儿子给抓了,表面上是针对李随风,其实打得是自己的脸。
“备车,我要去缉毒大队视察。”詹树森对秘书说。
所谓视察,就是施加压力,大发雷霆,台词都想好了,缉毒警察不去抓毒枭,反而盯着一些本市娱乐场所,这是没有主观能动性的表现,也是没有大局观的表现。
秘书立刻着手安排,打电话给缉毒支队说詹局长今天要过去看看,对方回答,是不是和宋厅长一起过来?
“没有啊,稍等一下吧,我再确认一下。”秘书挂了电话,问詹树森:“詹局,宋厅今天到缉毒那边去调研,咱们要不要一起过去?”
詹树森顿时明白了,宋剑锋肯定是去给他们撑腰打气的,虽然姓宋的快下台了,但目前还是厅长,还不能和他正面交锋,去了只能跟他当陪衬,自找难堪。
“不去了。”詹树森冷冷道。
秘书点点头,回复了缉毒支队。
可是电话又响起来,是省厅办公室打来的,说宋厅长下基层调研,请詹树森局长陪同。
“我没有时间!”詹树森愤怒的一挥手。
秘书小声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好吧,我去。”詹树森从善如流。
……
省厅一把手宋剑锋在詹树森等厅局领导的陪同下视察了缉毒大队、巡特警支队等单位,对干警们一不怕死而不怕苦的顽强精神给予了高度评价和充分肯定。
巡特警支队的操场上,两个大队的备勤干警静静肃立,听宋厅长讲话。
“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我代表省厅、市局机关来看望你们……”宋剑锋讲话从来不念稿子,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他先提到了昨晚的多警种联合行动,大力赞扬了这次行动,说打得好,打掉了犯罪分子的气焰,对近江的社会治安有着积极正面的作用。
“像这样的娱乐场所,涉黄涉毒涉赌,从而成为犯罪的温床,警方必须严加管控,不能眼睛只盯着经济效应,我们需要一个良好的投资软环境,但是不需要毒品!”
下面一片掌声,石国平微笑着鼓掌,瞟了一眼詹树森,詹局长脸色如常,笑容可掬,果然是厚黑高手。
宋剑锋伸手四下压了压,又说:“最近一段时间,烈性犬伤人事件频频发生,我们不禁要问,是谁允许这些人在市区豢养藏獒、杜宾之类的烈性犬,市区禁止豢养大型犬,烈性犬的规定早就制定出来,为什么有人能钻空子?前几天巡特警支队击毙两头伤人的藏獒,这枪开的好!”
下面一阵热烈无比的掌声,民警们这些天憋屈坏了,昨晚上才扬眉吐气了一把,今天又得到省厅领导的肯定,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我听说,藏獒的主人还雇佣了一些社会闲散人员,打着横幅在巡特警支队门口示威,网上也发布了一些颠倒黑白的帖子,这很不正常,公安机关的正常工作秩序被严重影响,这属于严重的违法犯罪行为,一定要严肃处理!我还听说,狗主人之所以这么猖狂,是因为有背景,有身份,有钱,但我要说,任何人都不能逃脱法律的严惩!”
又是一阵掌声,石国平慢条斯理的鼓着掌,心里在考虑是不是以“过失杀人罪”把李随风给办了。
偶然间注意到,宋厅长身边似乎少了一个人,以往如影随形的沈秘书这次没有出现。
第四十四章 伶牙俐齿女法医
宋剑锋来巡特警支队调研之前,沈秘书已经在省委组织部的一位处长陪同下前往省直管县级市平川履新去了,他的新岗位是平川市委副书记,不入常委,排名最末,主管维稳。
这是宋剑锋能给沈弘毅争取来的最好的位子了,担任地方官比继续留在公安系统内要强,平川是省管县,凭沈弘毅的能力,想必用不了很久就能脱颖而出。
当然,这只是宋剑锋的美好愿望,政治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而且不是以实力论英雄,决定政治前途的,往往是站队的方向。
收回思绪,宋剑锋再次注视着面前数百名干警,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以公安厅长的身份检阅下属了,不禁有些唏嘘,眼角扫过詹树森,立刻收起感慨之情,说下面让詹局长讲几句吧。
宋厅长已经定了调子,詹树森还有什么好说的,照本宣科地讲了几句套话就结束了。
……
李抗的倔脾气完全是惯出来的,从小出生在黑道家庭,无论闯多大祸事都有人替他摆平,上小学的时候因为殴打同学,被老师批评,结果李随风派人把老师打得住了半个月的医院,上初中的时候,打死了外班一个男生,因为未成年免于法律惩罚,家里托了关系弄了个医学证明,连少管所都不用进。
长大之后,李抗更加嚣张跋扈,在近江地面上横着走,与其他几个恶少并称近江四少,开豪车,泡嫩模。出没于夜店欢场,身边的妞儿走马灯一样的换,也收拢了一帮跟着他混吃混喝混逼日的小弟,年纪轻轻,已经有乃父三分之一的风采了。
这回折进来,李抗一点都不害怕,他考虑的不是如何脱罪,如何出去的问题,那些都是老爹的事儿,他想的是出去之后怎么报复刘汉东,是杀他全家,还是零刀子剐了他。
一整夜,李抗被关在羁押室里没人提审,甚至没有人答理他,期待中的律师并没有出现,没人来捞自己。
李抗有些小小的担心,不会是外面出了什么事吧?
羁押室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跷起脚来都够不到,灰色的水泥墙潮湿阴冷,天花板的角落里,摄像头对着李抗,他知道那后面一定有警察在盯着自己,脱下鞋砸过去,连声痛骂,骂的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来。
李抗颓丧地坐在地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感潮水般袭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抗正蜷缩在地上打盹,听到铁门打开的声音,睁眼一看,两个高大的警察走了进来,将自己从地上提起来,脚不着地地往外拖。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谁!”李抗愤怒地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脱警察铁钳一般的大手。
李抗被带进了审讯室,关进一个不锈钢做的半人高的笼子,手铐是固定在笼子上的,警察给他戴上手铐,关上笼子,坐在对面栏杆后面的是两个警察,其中一名带三级警司肩章的正是昨晚抓捕自己的刘汉东。
“姓名?”
“李抗。”
“性别?”
“男”。
“年龄?”
“二十一。”
李抗没有耍横,经过一夜的羁押,他有些惴惴不安,而且对面坐着的是刘汉东,昨晚十几个耳光抽肿了自己的脸,和他对抗,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刘汉东拿起一个塑料袋说:“李抗,你知道这是什么?”
李抗犹豫了一下答道:“不认识。”
刘汉东冷笑:“你搞搞清楚,这里不是治安大队,不是派出所,是缉毒大队!你这点伎俩没用的,这一包是冰毒制品麻古,一共五十六粒,冰毒是什么你知道吧,我给你科普一下,这是甲基苯丙胺类毒品,属于硬毒品,危害相当之大,这些麻古,每一粒净重是0。09克,五十六粒的总重量是五点零四克,贩卖毒品五十克以上可以枪毙,你说五克能判多少年?”
李抗失声叫道:“那不是我贩卖的,我就是自己用的!”
“你自己用的!你用的了这么多么!从哪儿进的货,你又卖给谁了!”刘汉东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李抗冷汗都下来了,他开始狡辩:“这不是我的货,你们少栽赃陷害我。”
刘汉东指了指旁边的摄像机:“你刚说的话就往回吞,你觉得法官会信你么?好吧,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这些毒品是从你的车里搜来的,上面有你的指纹,你的同伙已经把你卖了,你向他们兜售毒品。”
李抗咬牙切齿道:“我要见律师,我要打电话给我爸爸。”
刘汉东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这会儿你爸爸恐怕不能接电话,他因过失杀人罪被捕了。”
李抗一听这话,脊梁骨一股冷流通过,如同烂泥般瘫软下来,额头冷汗直冒,不停舔着嘴唇,开始招供,一五一十的。
刘汉东暗笑,这小子的猖狂劲儿都是充话费送的吧。
……
其实刘汉东是在吓唬他,逮捕一位省政协委员级别的企业家没这么简单,此时市公安局正在召开案情发布会,会场上云集各路记者,长枪短炮密布,大家都憋足了劲准备提问。
台上坐着五个人,有公安局政治部的领导,新闻发言人,法医鉴证中心的法医,以及巡特警支队的一位大队长等。
发言人叙述案情,说两头藏獒在无人看管的状态下自行从犬舍中走出,因为天气炎热导致犬类性情暴躁,在受到攻击的情况下对环卫工人王凤霞进行了撕咬,双方都有责任,最终伤者送院就医,死因是心脏病突发,而藏獒则被我警方当场击毙,为避免再次伤害群众,警方发射了多发子弹,鉴于藏獒体形巨大,这不属于过度使用暴力。
记者们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和稀泥啊,谁也不得罪,纷纷举手提问。
新闻发言人并不急着回答问题,而是向大家播放当天事发现场治安摄像头拍下的场景,两头藏獒在路上溜达,忽然环卫工人王凤霞用大扫帚挥舞,做出击打的姿态,藏獒被激怒,扑倒了王凤霞进行撕咬,镜头似乎经过了剪接,有些不太连贯。
有记者提问:“王凤霞为什么要主动攻击藏獒,我们要看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