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庆宇不理他,对办公室主任说了一句:“张主任,帮我给金市长带个话,我感谢他这些年的栽培和照顾。”
张主任喊道:“吴秘书,别!”
话没说完,吴庆宇已经从窗口爬了出去,他所在的位置是十二楼,下面几层的工作人员就发觉窗外黑影闪过,然后是热水瓶摔烂在水泥地上的闷声。
无数脑袋伸出窗口,看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身下一摊血迹。
救护车很快赶到,将吴庆宇拉走,市政府的警卫战士用水龙头将血迹冲得干干净净,省纪委的一帮人无功而返,灰溜溜走了。
窗口,金沐尘抓着栏杆的手指都发白了,吴庆宇带着无数秘密去了另一个世界,用他的生命换来了自己的喘息之机,但愿这牺牲有价值的。
……
张老头兑换外币的“案子”在詹子羽的过问下很快解决,释放回家,他一进家门就惊呆了,老伴躺在地上毫无声息,家里被翻得一团糟,大衣柜洞开,八万美元不翼而飞。
试了试老伴鼻息,早就没气了,老头号啕大哭,打了110,不大工夫警察赶到现场,詹子羽接到电话也来了,一脸严肃劝老头节哀,又说这是典型的入室抢劫杀人案,对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极大威胁,必须立刻破案。
在詹子羽的诱导下,张老头告诉警察,自家儿子和刘汉东有仇,这事儿八成是他下的手,警察当然不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现在小区都有监控录像,先调取了再说,可是物业却报告说摄像头故障,调取不了视频记录。
江北市武警部队医院,这里是看守所定点医院,犯人生病受伤都在这儿治疗,张宗伟腿上有伤,所以不用住在看守所。
傍晚,保安送进来盒饭,张宗伟吃着吃着觉得不对,慢慢从嘴里抠出一个纸团悄悄藏起来,等没人盯着自己的时候展开看了看,脸色突变,将纸条吞进肚里。
“我要上厕所!”张宗伟喊道,因为他行动不便,看守所找了一名保安照看他,顺带着执行看押任务。
保安没把张宗伟当回事,一个瘸子还能闹出多大乱子来,麻痹大意差点要了他的命,张宗伟等他走过来,猛扑上去用茶缸猛砸他的脑袋,一下两下七八下,保安慢慢不动了,张宗伟爬上轮椅,摇了出去,大模大样下电梯,进了医院停车场,正好有个女医生开着辆POLO过来,张宗伟摇着轮椅凑上去,以寻求帮助为名,将女医生打晕,爬上了汽车。
张宗伟两腿都有伤,左腿中枪又被刺刀捅穿,根本没法走路,右腿只是被子弹贯穿了肌肉,伤势较轻,可以驾驶自动挡的汽车,他将女医生的钱包搜了出来,驾驶汽车开出停车场,直接上国道,回省城。
POLO在公路上疾驰,张宗伟面色铁青,眼珠子都红了,刚才那张纸条是詹子羽派人送进来的,内容是,你母亲遭到刘汉东的报复已经死亡,你儿子小伟涉嫌故意伤人被刑拘。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张宗伟和刘汉东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如今仇怨更深,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报仇雪恨,把刘汉东碎尸万段!
第七十一章 敲山震虎
张宗伟连夜开车往回赶,他心急火燎,浑身燥热,扯开衣领,降下两边车窗,风呼呼地吹进来,热泪扑簌簌流下。
他从小在江滨棚户区长大,父亲是个酒鬼加赌鬼,整天在外面鬼混根本不管家,是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大,母亲家是近江老户,姥爷有兄弟四个,民国的时候号称省城四虎,是远近闻名的大流氓,后来被镇反枪毙,留下孤女寡母,所以张宗伟的母亲也不是善茬,是街上有名的泼妇。
母亲很溺爱张宗伟,使他养成好勇斗狠的脾气,二十多岁就犯下大案判了死缓,在监狱里蹲了十几年,得亏家里的老房子拆迁弄了百十万的赔偿款,母亲上下打点,终于将张宗伟放了出来,所以虽然是个浑蛋,但对母亲的感情是很深的。
吹了半小时夜风,张宗伟狂怒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自己四肢健全的时候都打不过刘汉东,何况现在是个瘸子,而且还背着逃犯的身份,这种情况下必须用脑子才行。
路边有一家修车铺,张宗伟将车停在门口,冲里面喊道:“帮帮忙……”
古道热肠的老板给张宗伟找了根拐杖,又把店里的电话借给他用。
张宗伟先给詹子羽打了电话,问他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里不方便说,你回来再详细谈,老地方见。”詹子羽匆匆挂了电话。
张宗伟想了想,又给一个老朋友打电话,这人是他在监狱里认识的哥们,算得上刎颈之交。
那人说正在张家灵堂里帮忙,说老太太是头部撞在桌子角上死的,家里被人翻得乱七八糟,老头现在悲伤过度,丧事都是朋友在张罗。
“小伟怎么回事?”张宗伟问。
“小伟也不知道哪里弄了一笔钱,买了辆四五十万的跑车,和人家斗富抢马子,致人重伤进去了。”
张宗伟脑子还算比较缜密的,立刻想到这事儿不简单,小伟随他爷爷,就是个小混混,不可能弄到这么多钱。
“让我爸听电话。”
老头子接了,泣不成声,重言倒语,啰啰嗦嗦,好不容易把事情说清楚了,张宗伟心里也有了数,这两笔巨款来的蹊跷,有人在陷害自己,忽然想到詹子羽并没有提到这件事,心里陡然一惊,不好!子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悲伤,愤怒,冤屈,憋闷,各种负面情绪轮番轰炸着张宗伟,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让老头把电话给朋友,问道:“造枪的老刑你还有联系么?”
……
张宗伟打伤保安,抢劫汽车,从武警医院逃脱,江北警方极为重视这起恶劣的越狱案,派出得力刑警追捕张犯,刑警二大队当仁不让,韩光亲自带队赶赴省城,在近江警方的大力协助下展开搜捕,但是张宗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可寻了。
詹子羽也非常郁闷,张宗伟竟然没来见自己,只发了条短信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没头没尾的短信让詹子羽既生气又害怕,生气是因为张宗伟太狡猾了,已经察觉事情败露,不敢面对自己;害怕是担心张宗伟知道他妈真正的死因找自己报复。
不过眼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还有更头疼的事情接踵而来,路虎车祸案被省厅划为重点督办案件,牛二蛋顶不住压力把杜延年咬了出来,现在警察正在通缉老杜,自己酒驾的案子曝光以后,父亲出面压了下去,现在又有死灰复燃的意思,据说省纪委监察厅开始介入。
还有一件很不妙的事情,市政府副秘书长兼建设局长周暨落马,被省纪委双规了,周暨当过金沐尘的大秘,是金系得力干将,北岸生态城项目就是他的手笔,金市长身边人接连出事,傻子都能看出趋势,老金快完蛋了。
詹子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逃又不甘心,他的人脉都在近江,跑到外国去狗屁也不是,于是请教父亲,詹局长倒是沉得住气,告诉儿子不要自己乱了阵脚,金沐尘是金沐尘,咱们是咱们,高层要办姓金的,未必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关键是你得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了。
于是詹子羽在父亲的支持下开始弥补自己犯的错误,从江北抓来的丁波肯定是要放回去的,而且摆酒压惊,赔礼道歉,白娜那边也托人说和,送上二十万现金权当慰问。
被开除的交警谭家兴也收到支队的通知,让他回去上班,“在家休息”期间的工资奖金照发,而且领导暗示可以转正提级。
过了一天,金沐尘被双规的消息终于传来,金市长是在省政府开会的时候直接被纪委的人带走的,但没有正式公布。
市公安局,政治处的一位副处长宣布对詹子羽的停职决定,收走了他的警官证和配枪,并且交给刑警支队配合调查,当然这些都是在詹树森的安排下做的,象征性的惩戒而已。
詹子羽被带进了会议室,坐在他面前的是三位便衣警官,中间的是市局督察队的,左边是省厅刑侦处的万旭东,右边是一个不认识的家伙,自我介绍说是江北来的刑警,叫韩光。
督察队关心的是詹子羽酒驾的事情,随便问了几句就算完,然后万旭东问和和李随风的关系,以及假酒总包的事情,詹子羽表示毫不知情,一定是搞错了。
“你和张宗伟什么关系?”韩光忽然问起。
“谁?张什么伟?”詹子羽一脸糊涂,“没听过这个名字。”
“去年刚从监狱放出来的,号称近江第一狠的,有印象了么?”韩光摸出一支烟来在桌上敲着,气定神闲得很。
“因为工作关系,我确实接触过很多社会上的朋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刑满释放的也不少,实在记不清楚。”詹子羽咬死口不认。
“张宗伟带人到江北做了不少事儿,打伤刘汉东的家人,拿醋精泼白娜,听说是你安排的啊?”韩光抽着烟,似笑非笑。
“听说?听说就能定罪了?我根本不认识张宗伟。”詹子羽道。
万旭东插言道:“前天张宗伟的儿子张小伟涉嫌故意伤人被派出所抓了,提了你的名字,而且你也立刻赶去了,你还说不认识张宗伟?”
詹子羽笑了:“近江认识我的人多了,大事小事都喜欢提我的字号,我一天晚上能处理十几个事儿,不是朋友就是朋友的朋友,场面上的事儿,打个招呼而已,事后都不一定记得起来。”
万旭东打开案卷:“那你认识杜延年么?”
“知道这个人,不熟,怎么了?”
“杜延年买凶杀人,雇佣泥头车司机牛二蛋撞毁一辆白色路虎极光,造成车上人员重伤,事后路上的监控视频全都不见了,这事儿你知道么?”
“老杜买凶杀人,你找他啊,找我干什么?”詹子羽两手一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和吴庆宇关系不错啊?”万旭东很随意地问道。
“一般朋友。”詹子羽心里越来越忐忑,抱着膀子不可一世看着万旭东,开始不耐烦,“还有什么要问的,我赶时间。”
“没了。”万旭东开始收拾东西。
“我也没什么要问的了。”韩光道。
詹子羽扬长而去。
万旭东和韩光对视一眼,收拾东西一前一后上了天台,抽烟聊天。
“敲山震虎,这一招不知道管不管用。”
“有枣没枣打一杆,只要詹树森不倒,就没法办詹子羽,除非他自己犯错。”
……
詹子羽坐在英菲尼迪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来,打火机没气了,打了十几次也没点燃,一怒之下将打火机扔了出去,他心乱如麻,万旭东和韩光的话让他极为惊惧,本来还想留着张宗伟去找刘汉东的麻烦,现在看来必须先把姓张的解决才行。
他知道万旭东一定会派人盯着自己,父亲也交代过最近一段时间消停点,什么都别干,但什么都不干等于坐以待毙,等张宗伟被警察找到,什么都完了,这家伙知道自己太多秘密,还帮自己杀过两个人,最重要他黑了自己一千多万,必须把他除了才行,而且必须亲自动手。
在车里坐了半个小时,詹子羽开门下车,围着车转了几圈,又趴下看了看底盘,终于发现一个硬币大小的黑盒子,掰开一看,里面有仪表板纽扣电池和手机SIM卡,这是无线追踪装置。
詹子羽朝公安局大楼方向看了看,冷笑一声:“跟我斗,还嫩点。”将追踪器随手按在另一辆车上,弃了英菲尼迪,出门打车走了。
回到家里,詹子羽从保险柜里拿出一把捷克造CZ75手枪,这是警方收缴的毒贩子的武器,被他偷拿回来使用,将手枪别在腰带上,两个弹夹放进口袋,换了衣服下到地库,角落里停着一辆落满灰尘的帕萨特,上车启动走了。
詹子羽的社会关系确实厉害,很快就找到了张宗伟联系过的那位狱友,几句话下来就把张宗伟的踪迹套了出来。
两小时后,詹子羽出现在枪匠老邢家里,这儿是郊区一处民房,紧邻着铁道和垃圾填埋场,相当偏僻。
老邢正在屋里干活,车钳刨铣磨镗,木工电焊油漆,样样俱全,他拿起一根拉好膛线的钢管看过去,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第七十二章 拐杖枪
老邢并不惊慌,若无其事放下枪管,拿起一条木制品开始刷清漆,问陌生人是谁介绍来的。
詹子羽说了个熟人的名字。
“想买什么?”老邢漫不经心问道,他的客户都是熟人介绍的,相对安全,而且道上的朋友比较尊崇这种有手艺的人,都尊称他一声“枪神”,来找茬闹事的基本没有。
“不买什么,打听个人,张宗伟来过吧?”詹子羽扫视着屋子,各种机器横七竖八,厚重的木头工作台上摆满了零件和工具,电线乱七八糟,落满灰尘,但是看不到成品枪械,如果有人贸然闯入,只会认为这是一个普通的机加工车间。
老邢看了詹子羽一眼,道:“没听过这个名字。”
“是个瘸子,没印象么?”詹子羽道。
“没来过。”老邢非常确定地说。
詹子羽恼了,上前一把将老邢从凳子上扯下来,膝盖压在他胸膛上,拔出CZ75,将枪管塞进老邢的嘴里。
“别挑战我的耐心,我最近脾气不大好。”
老邢惊恐地看着鼻子底下的枪身铭文,这是一把捷克造的手枪,工艺极佳,烤蓝幽黑,枪管冰冷,机头大张,熟悉的枪油味道飘进鼻子,只要对方手指轻轻一勾,自己的脑袋就会变成烂西瓜。
“我说~~”老邢口齿不清地说道。
詹子羽将沾着口水的枪管抽出:“说!”
“他在我这儿买了一把枪,我自己造的54,还有八发子弹。”
“他怎么来的,有别人跟着么?”
“坐车来的,没看到其他人。”
“坐的什么车?”
“残疾人三轮摩托,红色的。”
“车牌号!”
“这个真没注意,我是做买卖的,不是警察。”
“你要是敢骗我,哼!”詹子羽恶狠狠地用枪敲了敲老邢的脑袋,抽出钱夹,拿了一沓钞票撒在他身上,“张宗伟再来找你,就打我电话。”
詹子羽走了,老邢从地上爬起来,拿起桌上的纸片看了看,上面只写了一个手机号码,他恨恨将纸片扔进垃圾篓,还啐了一口。
……
想从茫茫人海中把张宗伟找出来真不容易,他蹲监狱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越狱,对逃亡和隐藏研究得非常透彻,出狱后也一直保持着危机感,赚的钱从来不往银行存,而是藏在各处,随时可取,便于跑路。
现在就算詹子羽站在张宗伟面前都未必认得出他,近江第一狠完全改头换面,穿着劳保工作服,戴着大墨镜,胡子拉碴蓬头垢面,开一辆三轮残疾人摩托车,整天蹲守在520路公交车终点站。
张宗伟采取了最原始的办法寻找刘汉东,他通过社会上的朋友打听到刘汉东有个女朋友开520路公交车,但不清楚具体姓名,于是弄了一辆三轮摩托伪装成载客的残疾司机,象警察当年抓自己一般蹲坑守候,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等到了。
520路有很多司机,但年轻漂亮的妹子只有一个,人称小马,下班就开一辆绿色的嘉陵600摩托回家,张宗伟驾驶着残的跟踪了好几次才发现她住在黄花小区,但这几天都没和刘汉东联系。
张宗伟蹲了十几年的监狱,脾气性格都经过磨砺,变得坚韧隐忍,吃苦耐劳,他不用手机,也不租房子,摩托车上带一卷席子,晚上找个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