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了,吃点东西吧。”说实话,他有些不情愿打断这个拥抱。
“不饿。”心里已经饱了。
林亚风不再多说,任由她维持着这个姿势。
直到胸襟前的泪渍都已干了,怀中的人也不动了,环住自己的手慢慢松了,林亚风才抽出身子。
陌筝此时的睡脸很是不堪,林亚风却是轻轻抚平她杂乱的刘海,帮她拭了泪痕。
雷雨渐渐安静下来,陌筝被安稳地放在了床上,被子平整地铺盖着。
林亚风帮她摘下眼镜,放在了柜上。
伸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眼帘。陌筝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女子,可林亚风此时却移不开眼。
他坐在床边,那张睡脸与初识那晚相比,变得有些憔悴。心疼地蹩起眉脚。
还记得初识那晚,她在睡梦中还呢喃着别人的名字。
床上的女生动了动身子。没醒。
林亚风看她动了嘴唇,像是呢喃着什么。他不由得俯下身听。
“……嗯……呀……”
听不清。林亚风兀自摇了摇头,自己这是干什么呢。正要直起身来,陌筝却又梦呓了起来。
“……风……”
心被猛地攥住了。她,是在喊自己吗?是在喊……林亚风吗?
林亚风轻抚上陌筝的唇角,似乎想抑制住她的梦呓。
他想答应,可是他能够答应吗?他只是在心里喊,我在。
他压低了身子,细细凝视着陌筝微颤的睫毛。片刻,起身离开。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音响,疲惫地躺在沙发上。
音响里放出了《Gotta Have You》的旋律。
他想去关,却又没力气关了。
人非圣贤,林亚风终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起身,打开窗户,放雨水自由。
将尽的雨丝细腻地打落在发迹,他林亚风第一次不知道是进是退。
第八章·彼岸花的距离
是血色的曼珠沙华
还是雪色的曼陀罗华
我或许在某生见过你
那深诱我的血红
此后我们两生相错
我害怕忘记你的容颜
年年所见都是你枯萎的模样
也许,我从未遇见你
叶,写给花
我或许在某生见过你
那抹淡淡的绿
我已不记得那种感觉
我害怕自己的美丽配不上你的清新
年年的开放都只为了见你
也许,我并不认识你
花,写给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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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陌筝来说,这是第二次在这张床上醒来了。
睁眼望见的,闻到的都是不同于上一次安全感。
只有她陌筝一人睡过的床具,只有她一个人的气息,也许还有林亚风的。
心情舒畅,几乎能嗅到雷雨过后的清新了。
想到昨天那个人的拥抱,昨天近距离清晰的味道,陌筝不自觉捏紧了被子。
她蜷缩起来,埋起脸偷笑着。
床前柜上放着早餐,已经不热了。林亚风断定她不喜欢牛奶的味道,所以摆的是酸奶。
下楼张望,人早已不在了。显然走了许久了。
“不知道成天忙些什么……”陌筝嘟着嘴嘀咕着,乖乖回去吃早餐。
房租都不要了,还指望人家陪着自己吗?陌筝自嘲地笑了笑,喝了点酸奶便去找肩包。
肩包里除了作业、文具几乎什么也没有。好在没有的东西林亚风这几乎全有。
陌筝果断无视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只掏出了英语卷。
翻开,压好,掏出笔,认真审题……
她发誓自己从未这么认真过,即使是在高三。
写了几题,不禁停了下来,咬着笔头喃喃自语:“这么好的作业,应该得A+才对。”
想着自己的卷子浮现出独属于林亚风的圆体英文“A+”笔迹,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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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荷酒吧里,散台位上,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喝得很猛。
拉近镜头,不停灌酒的竟是林亚风。
坐在他身旁的人不停地劝着,可显然无济于事。
“路禹凡,人非圣贤……”林亚风持着满杯的纯净伏特加,还好酒量并不小,微醉。
对面坐着的男子眯了眼,煞是好看。
“人非圣贤,你有什么不圣贤?喜欢个女生就不圣贤?那当年江岚……”
装满伏特加的酒杯重重落在桌子上,“砰”的一声,酒水外溅。
路禹凡见状也不再说下去,苦笑着也浅酌一口酒。他平日谁的脸色也不看,可偏偏遇到了林亚风,不该说的话全都咽回肚子里。
“好了你,我可不想帮你把车开回去!”话是这么说,他还真有点想去见识见识那个陌筝,是怎样的女生把林亚风弄成这个样子。
要知道,平日里都是路禹凡求着林亚风来酒吧他却不来,这次好不容易自己送上门来,林亚风倒是喝个不停,他路禹凡可就只是陪酒加劝酒了。
当然,此处的“劝酒”不是劝君更尽一杯酒,而是劝君别再一杯酒。
路禹凡一把抓住林亚风端起酒杯的手,问道:“你决定怎样?喝死过去不再想了?”
“就是不知道怎样,”林亚风推开路禹凡的手,浅酌着,“何苦让她空负韶华。”
“空负韶华?”路禹凡反倒是笑了,“你都喜欢到这种程度了?”
林亚风撇了眉梢,等他解释。
“这么为她着想?江岚那时候,你也没说她等你等得空负韶华吧?”
“她们不一样,”林亚风对于把江岚和她放在一起,有些厌烦,“何况江岚不是等我,而是不愿来找我。”
后来还不是跟人跑了。林亚风冷笑着想。
“嗯,确实不一样。那个女生,你甚至舍不得让她等。”路禹凡媚笑着。
林亚风不置可否。
“林亚风,不对吧……你是舍不得让她等,还是舍不得自己等?”路禹凡俯身上眺。
“什么意思?”
“要等的是你,你比她早起跑十年。”
“二十年又如何。”
“那不就行了。”
林亚风不说话,只是重又端起酒杯,仰头,却已没酒了。
“她要走的路比我更长,这期间必定会遇到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你知道她喜欢的人不是你?我说林亚风,还没开始你就预言自己要输给青涩少年?”
“你可太残忍了。我那可怜的小筝,连个机会你都没给啊。”
林亚风听了他的话,扬了细挑的眉,似乎有些什么不顺耳。
“路禹凡。”
“嗯?”
“钱包没带,酒钱你付。”
“哈?”
“服务生,最贵的酒全拿来。”
路禹凡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这个林亚风,只得暗自庆幸自己带足了钱。
“路禹凡。”
“又要怎样?”
“喝醉了送我回家,把我的车开回去,你的车随意。”
“呃……好……”
“不要让小筝看到我醉了。”林亚风装作漫不经心,“小筝”二字却是加了重音的。
路禹凡这才恍然大悟,暗自抹汗——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林亚风。
“行了,我以后只叫‘陌同学’,OK?”
林亚风却仍然毫不在意的样子,满意地看着服务生端着酒过来。
“都是最贵的吗?”满足地笑。
“是的,先生。”
“那再拿几瓶来吧。”林亚风眯了眼绅士地笑着,满脸的和善。
路禹凡看着林亚风温柔的笑容,只得默默掏钱。
林亚风自然不怕他给不起酒钱,当年硕士毕业路禹凡就淘金去了,博士都不陪他读一个。
“路禹凡,既然你要开车,就别喝了。”说着便拿起一杯路禹凡最爱的血玛丽。
实际上,林亚风对路禹凡的品味十分鄙视,这加了番茄汁、辣椒油等等的红色液体,实在难以下口。
林亚风却是一下喝了半杯的血玛丽,得意地对着路禹凡扬起唇角。
路禹凡看着林亚风回味无穷的表情,不怒反笑:“你还真拼命了。”
要知道,血玛丽这酒,平日里路禹凡只是把一杯凑到林亚风眼前,他就能皱着眉头掉头就走。此时为了憋路禹凡竟然喝下半杯还津津有味。
林亚风却是真的慢慢品起了血腥玛丽。
“你没感冒吧?”
“怎么?”
“不是没有味觉了怎么会喝血玛丽……”
林亚风望了望手中的红色鸡尾酒,苦笑着想,心里有事喝什么都尝不出味道。
放下酒杯,重又端起纯伏特加,仰头饮下。
路禹凡也不再劝,只是饶有趣味地望着林亚风道:“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等她的机会。”
林亚风不知有没有听到,拿酒杯的手略顿了一下,不过马上又再去倒酒。
路禹凡看着眼前有了醉意的林亚风,苦笑一下。
想当年,自己读完研就去创业淘金,为的只不过是一个人——江岚。
没想到,她心里的还是这个没事找事干去读博的林亚风。
这小子,还不是让人给跑了。
幸亏当年不是自己。路禹凡自我安慰着。
他摇摇头,也拿起一杯血玛丽,红色的酒汁顺着舌尖而下。
酒杯微晃,红色的液体倾斜欲出,泛着曼珠沙华的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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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银白的车行驶在路上。
路禹凡无奈地开着车,时不时从反光镜里望着旁边的林亚风。
林亚风闭了眼睛,像是睡了。
“你醉的时候还是这么安静啊。”路禹凡嗤笑着低声道。本以为林亚风起码会喝到下午,没想到醉了之后还
不住地和自己说“要带回家午餐。”
陌筝暂住在他家的事情路禹凡是知道的。这小子还真怕把家里那位饿坏了。路禹凡越想越有趣,踩了油门,直往林亚风家驶去。
林亚风的家里,陌筝熬了半天,终于把英语卷磨蹭完了。
抖了抖卷面,字迹空前的工整,十分满意。
正在欣赏,耳畔却传来了有人进门的声响。
“林亚风?”陌筝不禁喊出了声,放下卷子就向门外走。
推开门,一眼就望见楼下站着一个人,“林……”
名字还没喊完,陌筝就感到不对劲。楼下的人,分明不是林亚风。
“谁?!”小偷,强盗,还是变态?
“我不是你林老师,是他朋友——路禹凡,送他回来。”边说边上了楼。
“送他回来?他怎样了吗?”
“不用担心,好得很,他先睡了。”
“我又没说我担心……”陌筝小声嘟囔着。
路禹凡走到陌筝面前,笑着把东西递到陌筝手上:“你的午餐,拿好。”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生,找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林亚风的口味真是猜不透。
陌筝也打量着面前的男人,长得不错,就是没林亚风顺眼。像是……媚笑的狐狸。
“谢谢,再见。”陌筝拿着午餐,转身回屋,“砰”地关了门。
路禹凡望着眼前紧闭的门,心想难道自己笑得不够绅士?
“午餐还是我给你买好的哎……”无奈地耸了耸肩,离开了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二人之家。
回到房间,陌筝却是无心写作业了。
为什么要人送他回来?为什么一回来就睡了?
林亚风……真的没有事吗?
终是放心不下,陌筝重又推开门,蹑手蹑脚走向林亚风的房间。
门半掩着,陌筝没有发出声音,猫一样地窜进门去。
房间的色调和陌筝那间相仿,却多了一点古典气息,处处可见棕褐色的花纹。
床上,林亚风安静地躺在被子里。
陌筝轻步走过去,细细看着林亚风的眉眼,不禁愣了神,神使鬼差地俯下身来。
仔细地观赏着,却嗅到原本林亚风的味道里混进了一丝伏特加的气息。
虽说伏特加无色无味,对陌筝却不是难以发觉的气息。夏清丽爱玩,最爱拉着陌筝一起玩,每次陌筝都陪着
夏清丽去酒吧看着她瞎闹,倒也学习了不少。
看着那张平静得无以复加的面庞,陌筝心想:他是喝醉了?有人的醉态这么安然吗……
陌筝抚上他的额头,指尖触碰到他微微湿润的发迹。他蹙眉闭目,似乎并不好受。
她好想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在想什么。梦里的是谁,在喊谁的名字。
她明明在他眼前,却又好像离他好远。
想拥有的近在咫尺,却被绑住了手脚。
林亚风微微挪动了一下,陌筝连忙缩回了手。
他似乎想要翻身,却又没有了气力,动了一下又静了下来。
陌筝将被子往上拉好,怕他是要醒了,最后望了一眼,向门外走去。
门口,陌筝转过身合上门。
在门与门框接触的那一瞬间,林亚风轻吟出声。
“筝……”
“咔哒。”陌筝关上门,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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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别的事好干,吃了点东西之后,陌筝只得乖乖写作业。
就这么消磨着下午的时光,更好在房间里还有电脑,时间消磨得更快。
正在发呆,房门把手的转动声响起。
陌筝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电脑:“酒醒了?”
林亚风无奈地笑:“你知道我醉了?”
“那个叫路禹凡的告诉我的。”其实是自己潜进房看的。
林亚风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暗自算计着——路禹凡,你死定了。
陌筝在无意中伤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突然想到了什么,林亚风面色一暗:“你想回家住吗?”
“怎么,要房租?”陌筝并没有在意。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陌筝回过头,狐疑地望他。
林亚风沉默着,他不想因为自己让陌筝空负韶华,心底却也不想让她离开。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别想赶我走,我把钥匙喂江鱼了。”换做平日,估计拉着她住别人家她都不肯,如果他不是林亚风,一有意思她陌筝立马卷铺盖走人。
可是面前的是林亚风,这也不是在平日。
她陌筝是决心已定的,跨不过这条鸿沟,她就把它给填平了。
好不容易弄到的钥匙,又让她给丢了。林亚风无奈地用指尖点了点眉心。
“家毕竟是家,家门钥匙不能乱丢的。”林亚风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多说一句陌筝就会和他争论“那个地方不是她家”的问题。
“那你是想赶我走吗?”陌筝任由他的手停留在自己头上。
……
“不是。”
“那就行了。”笑容又回复到陌筝脸上,“我英语卷写好了,要不要现在就给我打个‘A+’?”
“开学再给我吧。”林亚风理了她被揉乱的头发,转身离开。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陌筝的笑容略有些黯然。
是不是正如路禹凡所说,要给自己一个等她的机会?
回到房中,林亚风有些眩晕,像是酒劲还没过一样。
本来是想让她回家的。她回去了,自己就可以不再去想。
果然,还是做不到。
思索了一会,决定去看看陌筝。
敲门,没有回答。推门,屋内却空无一人。
拾起桌上的字条。
“出去逛逛?”林亚风轻挑眉宇。
学校后,少有人迹的空地上,陌筝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草地上。
天空有些阴霾,似乎是昨天的雷暴雨余势未了。
她望了身旁的“玫瑰”,这个名字,是她和林亚风取的,这朵花只有他们知道。
虽然林亚风说不是想她离开,她却总觉得察觉到了什么。
自己真的该这样坚持下去吗?
虽然装作无畏,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像是哽住了什么,很难受。
想要却心知得不到的难受。
她不想让林亚风添麻烦,也不会去黏着他,她只想在一旁看着他而已。
就算是看他和江岚在一起。
只是看着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云朵终是抵不过挤压似的,被挤出几滴稀沥的雨水来。
雨势不大,陌筝索性躺在草地上,任由雨滴落在唇边、眼角,慢慢滑落下来。
身旁的“玫瑰”,白色的花瓣竟折射出了曼陀罗华的异彩。
曼珠沙华,曼陀罗华,一红一白,同为彼岸花。
花开,叶落。叶出,花谢。
花与叶永生不能相见。
当陌筝有了情愫,林亚风一无所知。当林亚风有了感情,陌筝却在徘徊。当陌筝终于鼓起勇气,徘徊的又变成了林亚风。
接下来呢,该是林亚风鼓起勇气时,陌筝又心灰意冷吗?
花与叶不断徘徊着,正如两个人的感情,总不能坦诚地相见。
陌筝侧头望向了“玫瑰”,像是望着遥远的彼岸。
第九章·车厢里细雨温情
筝曾想过是否该就此离空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