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
他曾经那么高大帅气,我觉得他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男人,可是--哥哥,你现在真丑。
他当然很丑,他躺在那里,变成了一个死人。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如果--你死了呢?
我曾经这样想。
他胸口的血迹还在,整个身子发黑发紫,像恐怖片里最丑陋的冤魂。
一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似乎有人想要安慰我,但是终究没有声音。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有人这样对我说。
可是我不想哭,怎么办?我连流泪的欲望也没有了。
“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会·········--”终于有人哭了出来,是一个年轻的刑警,是哥哥的同事。
“诗欹,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凶手的--”说话的是刑侦科的科长,哥哥的上司。
“居然有人对刑警下手--”
“真残忍啊--”
有人要把我带出去,可是我不想动了。似乎这里的温度太低,我已经冻僵了所以动弹不得。
他是南北朝的大将军,十九岁就获得至高的荣耀,但他一定很孤独吧,十九岁饮毒而亡,一定死得不甘心,否则怎么会放弃了轮回,生生世世只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孤魂野鬼?
一千五百年,他独自度过的时光,一定是极度痛苦的吧?
我伸出手抱住他。我只是凡人,我不记得我的前世是什么,但是,我们前世一定 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吧?否则,一千五百年,他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我舍不得放开他?
“你是谁。”我问他。
“你忘记了吗?······你明明已经知道了啊。”
“我是守灵人,对吗?守灵人到底是什么?”
他口中呢喃着,紫黑色的身影慢慢淡去,最后变成空气。
我知道了。
我是守灵人,我生生世世都要守护他。我是他的奴隶,我要守护他。
“守灵人。”
“你让我守灵,我帮你复生。”
“你帮我杀人,我让你永生。”
“给我你纯净的灵魂。你将灰飞烟灭。”
我只能当我自己做了很多天的梦。昏昏沉沉的。
千年前的玉指环。乳白色,很美又很诡异,它的中间有一条微小的裂缝,很刺眼。
鸩毒交给我这样的一个东西,是什么意思呢?
玉是通灵的宝物,这枚玉指环,不会是用来招魂的吧?
我仔细端详着,从那道裂痕来看,一千五百年前,这枚玉指环的身上一定有一个很凄美的故事。
人是有前世的吧?不然,怎么会这样的熟悉?
“诗欹。”哥哥站在房间门口叫我。
我连忙藏好那枚玉指环,可是他还是看见了。
“什么东西啊?”他拿过那枚玉指环,脸色瞬间就变了。
“怎么了?”
“这个东西,为什么在你这里?”
“哥哥?”
到底--是什么?他在瞒着我。他抢走了我的玉指环。
“他来找你了是不是?是不是他来找你了?”哥哥露出了惊恐的神情--怎么了?
“哥哥,他是谁?”
“我就知道,躲不过的,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找到你的,我就知道,他又来找你了--”
“哥哥,你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躲不过什么?”
哥哥突然不说话了,怔怔的停了许久。我第一次看到他脸上那样奇怪的神情,我不敢再问了。
哥哥突然抱住我,我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
“诗欹,你见过那个人是不是?”他问我。
“鸩毒?哥哥也见过他吗?他不是人--”
“不,我看不见的,只有你能看见他。”
“为什么?”
“以后--不对,永远不要问为什么,以后,他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要违抗他。”
“为什么?”
“我说过不要问为什么!”他厉声喝道,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出门去,他拿走了我的玉指环。
到底是怎么样的秘密,是我所不知道的?鸩毒--他不是鬼吗?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他?为什么哥哥会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害怕?
所有的人都在看我,他们都诧异的望着我,一派冷漠。仿佛我是刚出狱的囚徒,脚上的镣铐还来不及解除。彷徨、恐惧、不安,瑟缩成一团。仿佛我看到的黑色枪口会冒出黑烟,然后--“嗖--”--子弹射入眉心。这是我第一次踏入停尸间的感受。
所有的“人”都不动了,只有我一个人散发着热气。
而“他们”都在看着我,但是我看不见他们。
我想起两个小时前,我和哥哥还在家里,他惊恐万分的抱着我,然后夺门而出。
一个小时前,哥哥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诗欹,永远不要背叛自己的命运。我爱你。”
------题外话------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四)
然后,我现在站的地方,是警察局的停尸间。
站在门口,有人为我开门,我拦住了。
我伸出手,敲了敲门,我多么盼望有人会来给我开门。
可是没有。
门打开了,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哥哥躺在最左边的床上。
我喜欢他,丝毫不用掩饰。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认识的人。我知道他也爱我。我知道他的爱,只会属于我一个人。我也知道他的爱,不会只在这个停尸间里。
哥哥当然杀过人,他是神枪手,击毙过三个犯罪分子。我知道他这样做,与血腥无关。
我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在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一定是恐惧到了极点的。可是,他就是想要让我恐惧吧?不然,为什么要让我来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见他?
他曾经那么高大帅气,我觉得他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男人,可是--哥哥,你现在真丑。
他当然很丑,他躺在那里,变成了一个死人。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如果--你死了呢?
我曾经这样想。
他胸口的血迹还在,整个身子发黑发紫,像恐怖片里最丑陋的冤魂。
一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似乎有人想要安慰我,但是终究没有声音。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有人这样对我说。
可是我不想哭,怎么办?我连流泪的欲望也没有了。
“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会·········--”终于有人哭了出来,是一个年轻的刑警,是哥哥的同事。
“诗欹,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凶手的--”说话的是刑侦科的科长,哥哥的上司。
“居然有人对刑警下手--”
“真残忍啊--”
有人要把我带出去,可是我不想动了。似乎这里的温度太低,我已经冻僵了所以动弹不得。
“把玉指环拿回来。”我的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我惊讶的转身,可是什么也没有。说话的人是谁?
玉指环,玉指环--难道哥哥是因为这个才死的吗?
“诗欹,你要装傻到什么时候?”那个声音又响起。
我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耳边一直有一个声音:“诗欹,你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诗欹,你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可是,只有我听得见。
“诗欹小姐。”有两个刑警在我身边坐下,“我知道,在现在的情形下,要你说什么是很痛苦的,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你--”
“你们要问什么,说吧。”我说。
他们似乎愣了愣:“哦,那个--是这样的,诗微的死,在局里引起很大的震动,我们认为,凶手的这种做法,是向警方的挑战,那个,请你回忆一下,诗微最近是否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是怎么死的?凶器呢?”
“初步鉴定,凶器应该是水果刀一类的利器。还有,那个--”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玉指环来,“他死的时候,手中紧紧握着这枚玉指环,诗欹小姐,请问就认识它吗?”
我将玉指环拿在手里:“是我的东西。”
“哦,有什么意义吗?他临死也握着它。”
“我不知道,我可以拿走吗?”
“这个恐怕不行,我们还要做进一步的研究。”
“把玉指环拿回来。”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你出来!是你干的对不对?你到底是谁!”我站起身,对着空气大喊。
我看不见,我什么也看不见--为什么我的哥哥要死--而我像个傻瓜一样被你摆布--你这个魔鬼。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离开警局的,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医院里,而那枚玉指环,被我牢牢地攥在手心。
“你醒了?”是刚才问我话的那个刑警。
“到底怎么了?”
“你突然大叫起来,我们都吓了一跳,然后你就昏倒了。”
我牢牢的抓住玉指环:“对不起,我可以走了吗?”
“身体没事吧?要打完这瓶点滴再说。”
我一把拔掉针头,从床上站起。
“你--你现在还不能走--”
我走了出去,他们在后面追我--而我,不可以被追上--不可以--
一股大力把我拉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黑夜。玉指环还在我的手里。
这里,是那座陵墓。鸩毒的墓。
“醒了?”
“你来了。”我站起身。望着那个紫黑色的身影。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他笑了。
“是你要我拿回玉指环的,给你。”我把玉指环递给他。
“是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为什么?”
“你要装傻到何时?守灵人。”
“我不明白。”
“你忘记了?不,你明明已经知道了啊。”
“为什么我哥哥要死?”
“为什么问我呢?明明是你杀了他。”
“所以,为什么我要杀了他?为什么哥哥要我听你的命令?为什么即使是他死亡的命令我也必须执行?为什么我无法违抗你?”
我亲手杀了我哥哥,只是因为一个鬼魂的命令?为什么?为什么我是守灵人!
“告诉我真相。”
“他是第一个,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荒谬。
他告诉我,我要替他杀一千个人,一千个--然后,他就可以复活。
复活--多可笑的字眼啊,他受了一千五百年的孤独痛苦,只为了在这个时空里复活。用一千条人命祭奠的鬼魂,真的可以复活吗?那又为什么,要选中我去完成这样的使命。更可笑的是,我无法违抗,更不想违抗这样惨烈的命令。
“你要复活,又为什么要等待一千五百年?为什么偏偏要选中我当你的守灵人?”
“你错了,不是我选中你,是你选中了我--这不是你的宿命,是我的宿命。不是你不能违抗我,是我不能违抗你。”
因此,我是守灵人。
据说人渴望到极点的时候,会产生真实的幻觉。若只是幻觉,为什么哥哥会死啊--真的是我杀了他吗?
鸩毒,为什么你要来到这里。
我想就算有一天我知道了真相,我也永远不会懂得,宿命才是真相。
如他所愿,我开始不断的杀人。
我从来不知道我有这样子的能力,那种感觉,就像是我是掌控一切的神,我想让谁死,谁就得死,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我知道这是玉指环赐予我的能量。我终于知道了鸩毒说的意思。我原来不是被命令去杀人的,而是,我想要去杀人--我终于明白我的宿命并不是做一个鬼魂杀人的工具,而是借助鬼魂的力量去满足自己血腥欲望。
20、30、100、200、500、800、900······
死在我手中的人数不断增加,终于我杀了998个人了,而现在,第999个人也快要死在我手里了。
似乎不断死亡的人已经引起了大恐慌,所以晚上已经很难在外面看见人了。可是我杀人,只能在晚上。我说过,我是借助玉指环的力量杀人的,玉指环是鸩毒给我的,鬼魂总是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而似乎--我也已经无法在阳光下生存了。
坏事做多了的人,总是害怕自己待在太明亮的地方的。
鸩毒给我的规定是,每天晚上要杀5个人,两百天,两百天来我每夜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最初是享受的,可是现在,我厌倦了。第999个人在我面前跪地哀求,好恶心。
贪生怕死的人,是不配活着的,而在死亡面前装出一副临危不惧的样子,我更是觉得虚伪。有什么人是不怕死的呢?
他死了。我杀了他,已经很熟练了。
玉指环的表面有一道裂缝,鸩毒说,杀了一千个人,裂缝就会消失,他也就可以复活了。
“999。”
鸩毒从更黑暗的地方走出来:“还有最后一个--是谁呢?”
我杀过各种各样的人,男人、女人、小孩、老人、孕妇、甚至刚出生的婴儿,从街头流浪的乞丐到政界要人,这一次,我想换一个不一样的。毕竟,是最后一个了啊。
“你找到目标了吗?”我问他,“最后一个,你想杀谁?”
“最后一个,我不想杀。”他的脸色突然沉重起来。
“谁呢?”
“你。”
“你想让我--杀了我自己吗?”
“我不想。”
“可是我,却必须死吗?”
“其实--”
“其实,我是知道的吧。鸩毒,你想瞒我到何时?”
“为什么--”
“鸩毒,你为什么要选中我,我又、为什么要选中你?”
如果我死了,他就真的可以复活吗?用一千条人命换来的生命,值得吗?若是不值得,他又为什么要等待一千五百年?
我这个人类的躯体生命太过短暂,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是如何忍受一千五百年的孤独,望着阳光却无法靠近,站在明亮的地方便会灰飞烟灭的痛苦,我是永远无法体会的,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极度痛苦的吧。我能够为了自己几十年的生命,放弃他一千五百年的等待吗?
人是有前世的吧,我想我的前世,一定是深爱着他,不然今生,我不会甘愿做他的守灵人。
“鸩毒,为什么你不顾一切也想要复活呢?”
“为什么?呵,我也不知道啊。”他开始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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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五)
我们误读了这世界,反说它欺骗了我们(五)
他说他喜欢抱着我,我的身体总是温暖的,他无法靠近光明和温暖的东西,除了我。他说他在漫长黑暗的等待里,唯一的希望就是这样子的温暖。我可以舍弃他那样微小的希望吗?
“也许是我的生命太短了,我不想就这样冰冷的消失,哪怕一刻钟也好,我想要这样子温暖的活着。当我知道如果我用一千五百年的时间可以换这样的温暖的时候,我觉得我付出一切也愿意。别人的生命如何与我无关,我只是想要这样子的温暖而已。‘守灵人,救救我,这里太冷了,带我到温暖的地方去’,我曾经是这样希望的。”
“可是现在,快要实现了不是吗?我的主人。”
“传说······”他笑道,“纵使真的存在,也没有办法做到的。”
“那你为什么要找到我。如果没有那样的信心。为什么要在我的生命里出现。我本来可以永远温暖的活着,因为你,我亲手杀死自己的哥哥,我躲在黑暗里不停的杀人,现在连我都不敢待在阳光下了,你却要放弃了。”
“如果我早知道我会舍不得,我不会等待一千五百年。如今我真的舍不得了,就这样吧。”
“还缺少什么?你又舍不得什么?”
“还少一样东西。”他举起那根惨白的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抓住他的手,冰冷。总有一天,我要让它恢复血色的。
“纵使有一千条人命的祭祀,也是不够的。缺少的东西,是我不愿意交出来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
“用我的血,换你的重生。”我对他说。
“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
也就是说,他现在不那样想了。
守灵人的处子之血,只有我。
“既然舍不得,那这一千五百年算什么?你以为你的一千五百年可以从头来过吗?”
他说,如果要舍弃我的生命,去换他的生命,而失去我此刻的温暖,他宁可不要。
我懂他的意思,他说,就当一切只是徒劳。
所以,一切只是徒劳。我狠狠吻他冰冷的唇,想要把自己的温度给他,一切只是徒劳。
可是,他不会懂得,我杀过各种各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