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说,他喜欢我。
我那么无助。我恐惧的时候,那个灵魂就会窜到我的面前来,我看不到,但我知道,他一定在。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瞧我们,多么般配。他说他死也不会离开我,那么,他现在一定在我身边。
我应当和他一起去死的。为什么?
他走在路上,从且末,到上海,他一定跟着我的。
是我明白的太晚,结果这世上依旧全部都是陌生人。此刻,他一定在嘲笑我,瞧我,那么倒霉。这样子穿着女人的衣服在心爱的男人面前卖笑的我,想过傻瓜。沧泪,我好想你,你一定不会原谅我,而我连自责也没有。
衍夏说,我是第一个敢拒绝和他上床的女人,但是他有耐心。
但愿我不要磨去他仅剩的耐心。
如果做了那个XX形成手术的话,我就能变成女人--至少在表面上。我该怎么办?我是那么想变成男人,可是,衍夏说,他喜欢女人。
这副身子,我有资格去破坏吗?不伦不类。虽然手术也只是自欺欺人的事情。
我多么想变正常--在学校我是男人,在酒吧我是女人,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才是我自己。要是让我的同学看到我穿低胸衣超短裙的样子,或者让衍夏看到我穿着男装的鬼样,会怎么样?我不去想,也不敢想。那个时候,我一手构建的谎言帝国就会成为废墟了吧,那个时候,沧泪,你来接我吗?
我几乎是仓皇的逃离,一瘸一拐,脚又开始疼起来。
我回到学校,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换装,走进教室。
没有人来训斥我,当然,在那些人的眼里,我根本就是一个神经病,无可救药。没有人会想起,哦,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叫蓝烟。
医生说我有孤僻症,当然,魔鬼神经病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神经病的。
邻桌的女生穿着短裙露出那双修长白皙的腿,对着镜子搔首弄姿。我没有吃午饭,但胃里翻滚着想吐。
放学铃响,我背起书包走出教室。在校门口,手机响了。
是衍夏:“放学了?”
“恩。”
“刚才你匆匆忙忙就走了,怎么了?”
“用不着你关心。”
“喂,我的女人我当然关心了。”
衍夏很奇怪,对一般人都是冷漠的甚至凶狠的,但是对那些稍有姿色的女人却好得不得了,包括我。但是他曾经说过,我是特殊的,我不知道对他而言我特殊在哪里。虽然我的确是特殊的。
“喂,我在等你,你快点出来,然后我们--”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是衍夏,他站在我的面前。
我不说话了,当然不敢再说话了。衍夏斜斜地倚着他的新跑车,立在校门口。
我来不及躲了,他看见我了,并且向我走来。我知道那座帝国在此刻就瞬间崩塌了--这世上连光线也躲不过的黑洞,我却瑟缩着身子想要躲过去。
上帝证明,我不是一个撒谎的骗子。但是我太过害怕了胆怯得只会用谎言来伪装自己,但是现在,我没有铠甲了。
“烟儿?”他总爱叫我烟儿,好像我是他的玩具。
我咬紧了唇。
“呀,你有异装癖啊,担心我认出你?真是,头发什么时候剪的?真难看。”他拉着我边走边数落。
就算帝国倾倒,世界却依然在轮回继续,那这样的我,究竟应不应该在废墟上,继续建我谎言的摩天大楼?
我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我,是IS。
可是他为什么不问呢?
“你不奇怪吗?”我问他。
“嗯--奇怪啊,不过呢这世界就是很不公平的,男人穿女人衣服就是变态,女人穿男人衣服就是帅气。你这样,挺帅的啊,不过我不喜欢。”他说。
“那--我是变态还是帅气?······如果我是变态呢?”
“你在说什么啊?”
“我们······分手吧。”
我扔下他一个人独自走开。
分手吧,早就应该这样了,我知道谎言总要被揭穿的。沧泪,我好冷好累啊,你来带我走吧。
我是IS,是阴阳人,可是衍夏,我喜欢你。
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想守护秘密,每个人都有不能被知道的秘密。无论有多喜欢,都不可以。只能逃离。
我和鬼魂对话的时候,从来不知道。天堂是跨过地狱的幸运,结局是不可违抗的宿命。
------题外话------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只我罗衾寒似铁(四)
IS—性别不明(四)我躲起来了,整整一个星期,不敢让任何人找到我。我知道衍夏的手段,他要找我易如反掌。可是他只知道我是女人,所以变成男人的我他永远也找不到。
为什么要躲?我不知道,但是我害怕。我宁可永远离开也不要让他发现真相,在他身边,他总有一天会发现的,那个时候我就会真的失去他了。我那么害怕失去他。为什么我要回来呢?如果我那个时候就死在沙漠里的多好,沧泪不会死,我也不会绝望。
可是我忍不住的,我就知道我忍不住的。衍夏找不到我,所以我忍不住要去找他了。我就是犯贱。我知道,如果我要躲起来,他永远找不到我,可是他不找我,因为他知道我忍不住离开,忍不住不见他。对,我就是犯贱。
我是在健身房里看见他的,只有他一个人,门口守着几个打手,他一个人在跑步。
我走进去,冲他点了点头。
他看见我,马上笑了:“我就知道你忍不住的。”
他停下来,我递过一块毛巾给他擦汗。
他说:“喂,你知不知道你说要分手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
“那你也没来找我。”
“反正你自己会回来,我何必浪费时间。”
“如果我不回来了呢?”
“你不会的,没有我你活不下去。”
他真是懂我,他知道我不能失去他,所以他可以任意的控制我。
“上次不也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跑到沙漠里去,整整一个月不联系。”他埋怨。
是啊,每次我要逃了的时候,我都逃不掉。不管我去哪里。
可是,我不得不逃。
我靠在他的肩上,他身上有很重的汗味,但是很好闻,一定用了香水。我是多么依赖这样的味道啊,所以我逃不掉。
“下一次,我一定要逃走,真的。”我发誓。
“你就不能待在我身边吗?”
“那你能只待在我身边吗?”
“你想的美。”
“如果我真的逃走,你会不会想念我?”
“不会啊,你逃不掉的。”
“我是说如果。”
“如果的话,我就把你找回来。”
“如果找不到呢?”
“那你就自己回来啊。”
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我离开的样子。可是,我终究是要离开的。为什么我当初要和他相遇呢?
“烟儿,我们结婚好不好。”
“结婚?我16岁?开什么玩笑。”
“是啊,我开玩笑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衍夏会爱我,他那样的人,应该是不会真正喜欢什么东西的。他完全是个流氓啊。
我再也不去学校了,因为害怕自己穿男装的样子被衍夏看到。我再也不穿男装了,无论我有多么想变成男人。我说过,我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变成男人,然后和衍夏搞基。可是现在, 我要变成女人了。
我又一次的逃跑,仍旧是莫名其妙。衍夏仍旧没有来找我。
我做了手术,切除了阴X茎,生成了阴X,还隆了胸。我觉得这样子我就是女人了。每天都打雌性激素的我,越来越像个女人。我去了美国,在衍夏的世界里消失了半年。
半年后,他是不是已经忘记我了呢?可是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那么想要变成男人的我为了他,甘愿做女人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发披肩,化着精致的装,胸也明显变大,穿着长裙高跟鞋,连声音也温柔许多。
我回国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他,晚上,他还在那间酒吧里,和半年前一模一样,周围围了一大堆女人。
我站在他面前,他看也不看我一眼。
他喝醉了。那些个女人,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粘。我废了很大的劲儿挤进去,把那些女人一个个赶走。
衍夏支撑着坐到我身边来,迷迷糊糊的笑着:“喂,你很凶啊--你是谁啊?走开!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凶巴巴的女人啊······”
我认识他三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喝醉,我消失的半年里,他有多少次是像这样喝醉的呢?
“我们走。”我扶着他站起来,他却又倒在沙发上。
“走啊!”我又去拉他。
“你是谁啊?走开!”他甩开我的手。
于是我走开了。我想等他清醒的时候再回来。
他倒在地上,嘻嘻哈哈的笑着,口中喃喃:“你回来啊······”
我走出酒吧的时候,天空已经很黑很黑了,可是灯光真的很强。
他追出来,拉住我的手:“别走。”
和刚才醉醺醺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没喝醉?”
“嗯。”
“那你装什么?”
他笑了:“我以为喝醉了就会出现幻觉啊,谁能想到我酒量这么好。”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我突然觉得,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想念他。
他没有伸出手来拥抱我,更没有吻我。在我已经是个女人的时候。
我们只是牵着手走在路上。夜间的风真大,很凉快。
我问他:“哎,我消失的时间,你有没有找过我?”
“没有啊,反正你会回来的。”
“你是不是完全把我忘记了?”
“嗯,差不多吧,说实话,你不回来,我还真不会想你。”
“我就知道。”我有些失落。他何必一定要说事实呢?
“去哪里了?半年了。”
“美国。”
他突然停步,直直的盯着我,然后,突然,一把抱住我。
他的手将我箍得很紧,我又触碰到了他身上熟悉我味道。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喃:“现在,我是不是可以抱紧你了?你再也不会逃了吧?”
“我不知道,突然的干什么啊······”
“不要说话。”
我们似乎保持着这样拥抱的姿势,很久很久。
终于,他放开我。“你--是不是去做手术了?”
“啊?”
他抱歉的笑笑:“对不起,我全知道。”
他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让他碰我,他知道为什么我要逃走,他全知道。
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想守护秘密,每个人都有不能被知道的秘密。我自以为守护得很好的秘密,又一次被人发现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一次,看见你穿男装的时候,我就开始调查你。”
当然,最初他什么也查不到,直到后来,他绑架了我的主治医生。
原来他全知道,所以我逃跑的时候,他没有来找我。
我觉得我又一次跌入了绝望的深渊。--本来我以为,这一次,我不会再逃跑的。
我又逃跑了。我自以为跑的很远。
可是这一次,他来找我了,他轻而易举的找到了我,在乡下奶奶的小屋里。
外面下着很大的雨,我蜷缩在角落里。
外面打雷了,我很害怕。
他浑身湿漉漉的闯进来。
“走开!走开!走开啊!”我挥舞着双手大叫。
外面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响雷。他用他滴水的手捂住我的耳朵。
“你走开啊--”我哭泣起来。
“喂,我现在走出去的话,会被雷劈死的。”他抱着我。他身上很湿很凉,但是我不害怕了。
“我不介意的,一开始我就不介意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他说。
他说他不介意。
我本来以为,我是很喜欢很喜欢他的,喜欢到离开他就活不下去,所以我怎么也逃不掉。可是我突然觉得,他也不过就这样了。没有他的时候,我也是活着的。
“我不喜欢你了。”我对他说。
“我说过我不介意的。”
“可是我不喜欢你了。”
“我说过了啊,我不介意你喜不喜欢我的。”他只是把我抱得更紧。
他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介意啊,我觉得我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了。我真是个傻瓜。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他轻声说,“但是,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哦。其实,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我策划好的。还记得那个海绵宝宝的吊坠吗?是我计划好的。我的秘密就是--蓝烟,我喜欢你。”
“蓝烟,你逃不掉,也赶不走我的。”
------题外话------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只我罗衾寒似铁(五)
(二)
何处惹得尘埃飞
雨果说,爱,便是众天使向群星的膜拜。把宇宙缩减到人扩张到整个上帝。唯一的一个人,把唯一的那个这才是爱。
有爱才有梦想,光凭梦想生不出翅膀。天使的翅膀轻盈柔软,而凡世的翅膀载了太多尘埃,太脏太重,失去了飞翔的力量。
据说这世上第一粒尘埃,是渴死的水滴。死的灵魂汇聚起来,变成荒漠,变成戈壁。那里,是黄沙,奇迹升起的地方。
好似这世间的尘埃都落到了这里,黄色淹没了一切,沙尘埋葬的天使,流下泪,蒸干,成为尘埃。然后魔鬼披上黄沙,漫天飞舞。勇士站了出来,穿着铠甲。
屹立千年。
胡杨捍卫着土地。荒漠,是失去了生命的土地,只剩下黄沙守护,等复活的水滴。黄沙飞向夕颜,得到了千沟万壑;黄沙飞向明露,卷挟着万顷尘埃滚滚东流;黄沙飞向梦魇,惊醒了冰凌淄川泛滥成灾。
沙漠的风很大,是风带着尘埃,西向天涯。胡杨确是种神奇的生命,阻挡着黄沙,千年不倒。沧海桑田等到天女也长出了白发,它始终在那里,昂首巍然,忠心耿耿,万骨不枯。
它始终在那里,秦皇扫六合的时候它在那里,等待君临天下海内一统,那时还没有生成绝望,那时山清水秀。及至骊山倒阿房一炬,扶苏自刎指鹿为马,它刚抽出嫩芽,天降狱火。它笑得嫣然。
它始终在那里,汉武伐匈奴的时候它在那里,等待一代霸主千秋大业,那时它满腔热血蓄势待发,那时它踌躇满志自诩长城。及至玉门北望遍地夷狄,李陵叛国子长宫刑,它摇曳着枝干触到热浪滚滚,伊人未还。它笑得欣然。
它始终在那里,万里长征的时候它在那里,等待遍地红旗三军开颜,那时它独领风骚恣意招摇,那时它老骥伏枥燃起狼烟。及至天下大同翻天覆地,风流人只看今朝,它看人来人往你的衰老。它笑得凄然。
它始终在那里,到了世界末日天崩地裂的时候它在那里,等着流世上最后一滴泪化作沙粒,它不会倒,不会腐朽,不会忘记。
而沙粒在这里,不知飞往何处。
人们总是喜欢拍打衣袖,想要抖落尘埃,殊不知这世上尘埃太多,总有一天自己死了也要化作尘埃,魂飞魄散。那个时候,胡杨还在,它始终在那里,不舍不弃--但愿。
小妹妹,你真的好幸福啊,成天无忧无虑。童年,美好的童年。我想我的童年生活,但我毕竟是青年,我要面对现实,来度过我的青春生活。面对人生痛苦的回忆重要的品质是意志坚强。明天的时光,长于失去的时光。即使什么也没有获得,我们也同样幸福的迎接死亡。
时间,它是永恒的,又是稍纵即过去的。时间,如流水,水长去,河长存。它万古都是它自己,它每一刻又都不是它自己。
--摘自母亲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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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一)
我们误读了这世界,反说它欺骗了我们(一)
红色--幽深诡异的寺庙。
传说,鸩是一种有毒的鸟,用它的羽毛泡的酒,能毒死人。
现在,我终于看到了这传说。漫过天际的紫黑的魔鬼,盘旋在这城市的上空--传说鸩的毒性渗透在身体的各个器官。连羽毛也是。鸩有赤色的喙。
鸩的巢下,数十步内寸草不生。
可惜了这城市,繁华依旧。
我抬头仰望掠过天际的鸩,一根紫黑色的羽毛落在我的发间。无数的鸩用它们的翅膀遮天蔽日,月光隐去,城市却还有比月光更为璀璨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