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引到殿前,与那守门士兵耳语几句,那士兵便侧身让开了门。
我心中疑惑,为什么不去大牢,而是到了宫殿?
项语先立在门口张望了一下,便回身冲我招了招手,我走上台阶,他点了点头,伸手推开了门。那官员在身后低叫:“姑娘不可太久。”
我只身走了进去,门随即在我身后关严,只见一盏昏黄白烛挂在侧壁闪着光,四周由顶至地垂着许多黄幔,殿内正中竟立着一个很大的神龛,内里供着一尊佛像,佛像前放着两块禅垫,便再无一物。这里竟是佛堂?
心中正在惊疑,忽见佛龛侧面黄幔撩动,走出一人,一瞧见他我的眼泪便倏地涌了出来,不是猩猩又是谁呢?
他官服未除,长发散落肩上,脸庞轮廓如刀削般的深刻清晰,浓眉微微皱起,一向清冷的寒眸里带了几许忧伤神色。他,憔悴了许多。
我扑过去,直直扑进了他的怀里。未语先泣,只隔一日未见,竟起了如此大的风波,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昏暗的皇家佛堂里见到他。
猩猩未推开我,抬手拂了拂我的头发,不语。
我仰着泪眼,急道:“师兄,我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我骗了你。”
他疑惑:“骗了我何事?”
我抹抹眼泪,退开他的怀抱,小声说道:“那燕匣…在我手中。”
猩猩果然大震,他猛抓住我的肩将我向后面带了几步:“在你手中?如何会在你手中?”
我早知他会这样反应,诚实答道:“那日你与福伯下车后,只余我一人在车上,那半死人央我将燕匣取出,还叫我送去给…。”我回头看了看门,“送去给项语。”
猩猩半晌无语,显然有些郁闷,我东绕西绕绕了他好久的话,他怎么也想不到燕匣原来就在我手里。
良久,他又问我:“那燕匣藏在那人身上?我搜过他为何未能搜出?”
我道:“怪你粗心,燕匣就在那人小腿的皮肉里嵌着,我费了好大劲才掰下来。”
他又开始沉思,我急了:“你别想了,你说现在怎么办吧,要不我去交给皇上?”
他说:“我无事,你不必惊慌,先回云府候着再做打算。”
“那怎么行啊?不交匣子你还是脱不了身。”我脑中一闪,忙又问:“害你那人是不是福伯。”
猩猩缓声道:“我只见了一面,不知是真是假,但从面相身材来看,确是福伯无异。”
我叫:“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福伯死了,我趴在他身上很久,那绝对是已死的福伯!”
猩猩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我小点声。我抿嘴想了半晌,开口道:“那福伯定是易容的,绝不会是真福伯。”
猩猩望着我,问道:“那人叫你去交给项语,你为何不交?”
我听他这样问,突然尴尬起来,“唔…这个…我不是故意要留着那东西,只是…一开始没机会给他,后来,我…”偷眼看看他,“我很怕这匣子会给你带来不利,所以才一直收着。没…没想到,收着还是出了事。”
猩猩叹了一声:“你…也许没做错。”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匣子……?
“你且收着吧,容我想想””
嗨,这人…还想什么呀,证明那福伯是假的不就成了?我脑中灵光一闪,对猩猩道:“我要去求见皇帝。”
猩猩大惊:“不可!你千万别莽撞行事!”
我不看他:“我不会莽撞的,你相信我,我自有办法。”
猩猩已经急了:“曹天歌,你听我的话,不要去!你只须在云府好生清毒即可,不要来过问此事。”
我见他一脸惊慌,竟忍不住扑哧笑了:“知道了,我不去,我听你的行了吧,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去送死的。”
猩猩似还不放心,他知我一向说话不算数的,紧皱眉头盯着我。看见他这模样,心里顿生几许痛意,忍不住伸手向他眉心,嘴中嘟囔:“好了,皱着眉真难看,我说了不去了嘛。”
猩猩未动,任我抚平他眉间阴云,任我的手缓缓滑落他的脸颊,胸中那缕柔情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我柔声道:“你好生呆着,好好想想,我同你一起想,想想究竟是谁陷害你好么?”
他点点头道:“其实我无事,你不必担心。”
我放下手臂,又道:“你总说你无事,现在还不是被关着不能回家?我不担心,只要你该吃吃该睡睡,别折磨自己,皇帝拿不到匣子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无奈的摇摇头,欲言又止。我又忍不住笑了:“师兄啊,你这个样子真是…有点可爱。”
他白我一眼,紧听有人敲门,询问的眼神飘向我。我忙道:“是项语,他带我来的,恐是催我了,我走了,你好好的啊。”
呼了一口气,还是壮着胆子拉了拉他的手,掉头就跑。跑到门口又回望他一眼,见他还站在那神龛后侧,阴影笼罩了大半个身躯,浓云又罩上了眉间。
面圣
回到云府,我饭也未吃,直接一头扎上床,捂被大睡。闭着眼睛,脑中思绪如沸水般搅的我不得安宁,疑点太多,谜团太多,妖怪的故事不但没有让我看清楚答案,反而笼罩了一团更大的谜云。反来覆去,不停回忆所有经历过的事件,不停想着如何找到缺口,直到五更天才迷糊了过去。
醒来已是晌午,嫣然坐着帮我缝肚兜,我嘱悠然出门办事,自己准备再去麻烦一次项语。刚推门,妖怪就进来了。
“脱衣服!”
“我有事,今天不扎了。”
“你昨天也没扎,今天再不扎,明天就要毒发了!”
我很不耐:“发就发吧,我不在乎,我现在真的有事,待我回来再扎行么?”
老妖怪未说话,上下打量我,我见她眼神怪异,心里又恐她找我的茬,赶紧软下语气:“云夫人,求你了。”
老妖怪将布包往怀中一抱:“随你吧,若是毒发可别怪我。”
一溜烟的跑到项语院中,只见兰儿正在浇花,我忙问:“语公子可在?”兰儿奇道:“少爷没去寻姑娘你么?不在院里啊。”
我纳闷:“寻我?他跟你说的?”兰儿摇头:“少爷出门时是向着姑娘住的方向去的。”
一路走来根本未见项语的影子,怎会去寻我呢?他去了哪儿?
我奔走在云府各处,嘴中不断唤道:“项大哥!语公子!”项语没唤出来,又把老妖怪给唤出来了,她站在她的雪伶居前,一脸的不满:“你不是有事么?大晌午的在府中鬼叫做甚?”
“我就是想找语公子有事的。”
“语儿不在,进宫去了。”
啊?进宫?“为了何事?是不是为我师兄的事?”
老妖怪脸上的怪异神色又浮了出来,她走近我身边,眯着眼道:“你怎的对你师兄那样上心?”
我一滞,这妖怪想说什么?“呃…他是我师兄,我当然上心。”
妖怪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你慢慢等吧,语儿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呢。”说完转身进了院子。
这妖怪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师兄好歹也喊你声师娘呢,完全不关心人的死活。一天到晚只将语儿挂在嘴边。典型的孝母!
项语进宫了,我又没了神,只好坐在房中闷头等着。我想见皇帝,十分想见,若是听猩猩的,黄花菜都凉了,打铁要趁热,伸冤要赶早,他们有人证,我们没有人证吗?我就是人证!猩猩不让我说出燕匣的事,但撕开假福伯的易容皮岂不也行?这皇帝到底是驴头还是猪脑子,怎能听信一人之词就将自己的丞相关起来呢?完全被所谓秘密冲昏了头脑了。
天色将晚,悠然回来了,进门便说:“不行,林大人不肯帮忙。”
我惊道:“为何?”
“林大人说他只是京城三门督军,既不了解此事,也不敢向皇上进言,而且。。”悠然一顿:“而且,林大人说此事似乎关系重大,皇上非常重视,万一出了差错,更会连累小姐。”
我大怒,好你个林中浩,说是我朋友,这会子又拿这样的话来搪塞我,连累我什么?我不怕连累,师兄都进去了,我也是当事人之一,为什么不把我也抓进去?
悠然见我如困兽般烦躁,不停的走来走去,劝慰我道:“小姐莫急,还是得求着语公子,他才能说上话。”
不错,项语是皇上的表弟,虽说有个前前任的皇帝老子,不过娘俩也在京城中安分守己好多年,见他在宫中行走自如,便知皇帝定对他没什么戒心,说不定还念着姑表之情,对他更为照顾呢。还是要指望项语。
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跑去了枷兰院,兰儿未说什么,只为我添好茶水,便在一旁立着陪我。我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茶水添了一杯又一杯,我也坐了很久很久,屁股已经坐痛了,背已经僵硬了,可项语还是没回来。见兰儿不住的呵欠,我心有歉意,想了又想还是告辞回了自己的屋。
嫣然为我铺好了床,我却没有一丝睡意,直觉得这一天完全浪费了,什么事也没干成,猩猩又受了一天的苦,心里难受的不行,趴在桌上,鼻子一阵酸过一阵,这无助的感觉,以前我很少有过,自到了这古代,便和老朋友一般,常常要来骚扰我,我却并不喜欢它。
门轻轻的敲响了,嫣然去开门,口道:“语公子。”我蓦地抬起头来,眼中泪意未消,笑容已绽:“你回来了。”
项语走到我身边,见我一副又苦又乐的模样,眼睛里一片无奈。
我直道:“我想见皇上,项大哥你帮帮忙,我一定要见皇上。”
项语唇语二字:“明日。”
我惊道:“明日?明日我就能见到皇上?”
项语点点头,望着我,突然伸出手来,抚上我的眼角,轻轻抹去了一丝泪水。
我呆在那儿,动也不动,他那清明的眼神里似乎多了很多东西,闪闪烁烁让我看不明白。
他指指床铺,又点点头,才转身向外走去。
我怔怔看他即出门外,口中喃道:“项大哥,你今日是去为我求皇上了么?”
项语脚步略顿,转头向我微笑,提脚出门。
很久之前,初见项语时,我便有这种感觉,安心!这男子,如水般清澈,如玉般温润,在他身边,安静又安心,没有一丝飘忽,仿佛任何困难都会化解在他唇边那常带的一抹微笑之中,一日没回府,竟是去见了皇上,还为我求来了明日的接见。想起云妖怪曾问过我的话,语儿有什么优点,到今日,我仍是觉得,项语他,确是个温和的好人。
第二日,我早早的便起了床,也可以说其实一夜未眠,我如即将上庭的律师般不停想着怎样能说服皇上,戳穿证人的假面具,还猩猩的清白,我甚至想到,若是皇帝执意冤枉猩猩,我就把铁片的事和盘托出算了,全揽在我一人身上,不过是好奇才收着玩的,根本不知这铁片里有何秘密,杀剐随便,我就赌他身为一个帝王,不会那么随便杀人,除非他是昏君!
等了许久,兰儿进来向我通报:“少爷请小姐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嗯,我耐心,当然耐心,皇帝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得等人把国家大事处理完不是?
这一等又是一上午,待云妖怪前来为我扎针的时候,项语还是不见人影。我急问:“夫人,语公子还未回来么?”
“回来了。”
“啊?”我惊,回来了怎么不来找我,不是说好了带我去见皇上的么?
“那个…那个…。”我不知该不该跟云妖怪说。
妖怪嗤笑一声:“我知你心思,勿想太多,下午再说。”
我不知她说的下午是何意,是下午就带我进宫,还是下午才能见到项语,可我并不想与她多说,总觉得这妖怪心思奇怪,说话阴阳怪气,听着心中甚是不爽。
晌饭过后不久,兰儿又来知会我:“姑娘,少爷请您到雪湖。”我正急得不行,听闻项语寻我了,赶紧三步并做两步冲出门去。
一路小跑到雪湖,却见湖边并无人影,心中正在纳闷,忽闻耳侧有人拍掌,转头一看,湖边凉亭阶下站的正是项语。亭中…似有生人。
我并未急奔,而是缓步靠了过去,走到项语身边,他向我微微点了点头,指指凉亭,让我进去。
亭内立了两人,表情严肃,一动不动的盯着我,而坐的那人,背朝我方,面向雪湖,身着绿袍,黑发绾髻,手中持一把白扇,正不住的摇来晃去。
听闻身后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我一惊,这人……长得好像李亚鹏??
国字方脸,浓眉长眼,唇上蓄着一溜短须,怎么看也是留了胡子的李亚鹏,晕倒,那脸型长相,真真一模一样,不过是穿了古装,梳了长发,犹如亚鹏兄演古装剧时的造型。心中窃笑,模仿秀都模仿到古代来了,不自觉的扯开了嘴角。
那人见我突然发笑,不禁一愣,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招招手让我进去。我低头步入亭中,思忖再三,还是侧身施了一礼,口道:“见过…。公子。”
阶下项语也向那人弯腰施了大礼,抬眼朝我轻点头,便后撤两步,转身走了。我已有疑惑,又见项语行大礼,心中便明白此人身份。忙又施礼:“我…我说错了,见过皇上”
他盯了我一会儿不说话,又将头转向湖面。我也不敢说话,日日看宫廷戏,怎么可能见过真正的皇帝呢,看此人表情装扮,也非电视里演的那般天威凛然,与寻常人等并无异样之处,不过那扇子摇的,倒是有几分文雅的气质。
那立着的二人皆不动不语,雕塑一般,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皇帝只顾瞅着雪湖,似在专心欣赏风景,我心里发急,你倒是问话呀,不出招我怎么接啊。
“你觉得这雪湖风景如何?”
我一愣,为何要问这个?“嗯,很美。”
“大胆!”雕像二人组中突然有一人喝道。
我猛地一惊,瞪大眼睛望他,我说错话了么?难道应该说“不怎么样?”
那人又道:“不加礼语就敢回皇上的话!”
礼语?什么玩意儿?说话必须加个帽子?
我赶紧垂下头,低道:“回…皇上的话,很美。”
皇帝噗嗤一笑,未再理我,定定瞅那湖去了。
半晌,他又开口:“坐吧。”
嗯,我确实站的太久了,嘴中“噢”了一声,屁股便已向那石凳挪去。雕像组突然又有一人喝道:“大胆!”
我一惊,忙得又把屁股欠了起来。又怎么了这是?那人继续喝:“未谢恩居然敢坐!”
谢…恩?坐个凳子还得谢恩?我眨眨眼,不是皇帝叫我坐的么?
那皇帝轻笑一声:“罢了,坐吧。”
我吸了一口气,想想还是该说点什么,酝酿半天,道:“谢…谢皇上…赏坐。”
皇帝又笑了,手中扇子朝我一点:“说个话也吭吭巴巴,还道你是个多厉害的女子呢。”
啊?这打哪儿说起呢?皇帝啥时候又听过我的名号了?
“你前日进宫做甚?”慢悠悠的开口,我却已是一身冷汗,我进宫不是偷进的么?他怎么知道?难不成…有人告密?
“那个…我是去…看看我师兄。”
“唔,看的结果如何啊?”妈呀,您到底想说什么呀?未经允许就闯进你家了,想治我的罪?
“结果是…师兄还活着。”
“哈哈哈哈”皇帝大笑,“难道你认为朕杀了你师兄不成?”
我摸摸脑门,一手的汗:“当然不是,您是明君,又怎会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