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水,时空几欲被拉成静止,有摩挲声传来,厉仲谋睁开眼睛,见吴桐正从床上坐起来,厉仲谋无声坐于角落,静观其变。
吴桐摸到床头的手机看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左脚从医疗架上抽出,试着单脚够着鞋子,却一下子就歪在地上,连带整个人跌坐下去。
钻心的疼痛袭来,要击垮她,她尝试撑着床架站起来,去按看护铃,没挪动几步,已经疼的受不了,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
厉仲谋仿佛正看着一出沉默剧,这个女人与她自己,上演倔强的对手戏,片刻后,听见她对自己说:“吴桐,你可以的……”
逞强成这样,又何必?
吴桐试着再挪动脚步,这时,角落传出吱呀声,她惊得回头,手一脱力,又重重摔了一记,可她已经看见,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身影。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出角落,仿佛黑暗中的幽灵,眼底晦暗,嘴唇紧抿,脸也有一半隐在阴暗中,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来到她的眼前。
“你怎么……在这里……”
他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仿佛没有听她在说什么,却忽然,弯下身来,打横抱起她来。来不及尖叫,他已把她抱回病床上,替她按下护士铃。
震惊压在喉头,吴桐心潮翻涌,原来他早在角落里将她的举动看了个清,却是不到最后关头不现身,想来就知道他有多厌弃她。可……
如果真是厌弃,又怎会至今双手还放在她身上,未收回?
值班医生检查她的状况,并无大碍,但是建议留院观察一晚,厉仲谋若有所思地问:“可不可以现在走?如果有什么事,家庭医生可以应付。”
家庭医生?谁的家?
吴桐坐在床头挣扎着要坐起,医生已经恭敬笑言:“当然可以,厉先生请便。”
医生和护士都退了出去,留单独空间给厉仲谋,好让他应付这女人。
她拒绝地干脆:“你没必要……”
厉仲谋打断:“是向他们要一张轮椅,还是,由我代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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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他较劲,不肯就范。
说她这是矜持,似乎不准确,可厉仲谋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她的忸怩。
想一想,也不征求她意见了,再度打横抱起她。
他这样强迫着她,连他自己也觉得无趣,可又有什么办法?童童要见她。厉仲谋对自己这么说。
她还不肯配合,拒绝他的贴近,偏偏挣扎,又挣脱不了。厉仲谋只能低头警告:“不想摔下去就别乱动。”
直到把她弄进副驾驶座了,她还嘴硬:“我不想再和你有半点瓜葛。”
她宣誓一般,厉仲谋只是冷笑:“这家医院归我投资规划的医保体系管辖,你觉得你住着我花钱建造的病房,有资格说这话?”
吴桐冷眼瞥过,想到医生护士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是啊,他厉仲谋可是有名的慈善家!
她走神的几秒间,厉仲谋已为她扣好安全带,他探进车厢的半个身子还没有撤出。她一低头——
看见他精短的头发,硬朗的脖颈线条。她还嗅到他的气味,烟草,酒,甚至香水味……他是否刚从某个温香软玉中来到她身边?
她在上面看着他的脖子,恍惚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目光定格。
厉仲谋抬头,这种角度——
该死的夜色惑人!
是她先别开脸去,还是他先抽离起身?没人去计较这个问题,厉仲谋关上副驾的门,隔绝一切。
绕到驾驶座,车开出停车场,吴桐突然想到:“童童!”
她终于想起还有个儿子在家苦苦等她了?厉仲谋扬眉:“我已经把他带回厉宅。”
刚说完,他握方向盘的手被她劈手攥紧,“你不能这样!你凭什么这么做?他是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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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仲谋30年人生,哪里有人敢来轻易招惹他,惶论她此番这般裂目质问?
一提到孩子就失控,平时也没见她对童童有多上心,还不是在他面前又一轮的做戏?
厉仲谋对此等吉伎俩历来嗤之以鼻,此刻却没多大情绪波动,只想快些让童童看到她,省得他再哭。
吴桐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的沉默于她,简直是一种煎熬。她颓然垂下眉眼,只能软着语气,近乎恳求,“童童不会答应的,你没有权利强迫他离开我……”
厉仲谋双手抓紧方向盘,仰头,几乎要叹气:有什么办法让她闭嘴?!
这女人以为他被说动了,以为他吃她服软这一套,索性更加放低姿态:“厉仲谋,不要以为你……”
刹——吱——
车子猛地停下,吴桐被安全带勒地生疼,还没晃过神来,他的身影迅速笼罩下来。
吴桐被他逼到车门,进退都不得,法庭休息间里那一幕仿佛要在此刻轮转,吴桐屏住呼吸,他又要羞辱她了?羞辱她,他能开心?就能把童童还给她?
既然如此——
吴桐收起一切戾气,垂下眼,眼睫遮住一切情绪,她侧着头,等候。
可这一切,看在厉仲谋眼中,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在诱惑他?引他,亲吻?
那样如花瓣一般的嘴唇——
厉仲谋视线聚焦那一抹艳色颇久,陡然意识到这一切可笑至极。他收回他的羽翼,不再迫着她,重新发动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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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一路开去,吴桐甚至不敢说话,可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不禁透过后照镜窥伺。
下午法庭上,他的愤怒和威胁她记忆犹新,可似乎,此刻的厉仲谋,还算好说话的,他肯带他去见童童,那是否意味孩子能够还她?
厉仲谋专注开车,头也没回,却将她的视线摸个透彻。
她这番小心谨慎的态度令人无端恼火,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点醒她,“不要以为你有什么特别,我带你去见他,不过因为你是他母亲。你懂我的意思?”
厉仲谋很快领教这女人断章取义的本事,她恍然不顾他的好意,没经大脑的话径自飙出口:“你也知道我是他的母亲?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拆散我们母子……”
“你再说半个字,我就把你……”厉仲谋咬牙,声音越发低,“……扔、下、车。”
他还没见过如此善于挑起男人怒火的女子,脾气暴躁偏又性格懦弱,她简直就是个残缺矛盾综合体!
果然,他一声冷喝,她又不敢说话。
好不容易得来一路清净,厉仲谋都不去在乎车毁人亡,车速快到迈值几欲破表,吴桐紧紧搂着安全带不敢松手,车外头风声嚯嚯,引擎低吼,她晕晕乎乎就快要吐,车子终于停下。
佣人连批连批地哄了童童一晚上,可算盼到厉仲谋回来,慌忙到外边迎接,厉仲谋车钥匙甩给佣人,车里头那女人也撇给佣人:“把她抱去小少爷房间。”
吴桐听他如此说,觉得他是要把她当麻袋处置。
幸而佣人对她还算客气,也不敢越矩,尽量避免身体接触地把吴桐搀出车门,厉仲谋都已经走进大门,见她还在台阶上跳脚,不得不折回来。
厉仲谋自认是好脾气的人,连林建岳那种助理他也忍受了4年,可遇着这女人,他就无端变得急性子,二话不说,走过去身一弯,抱起她,三步两步跨上台阶。
他动作幅度大,吴桐惊叫一声,条件反射间双臂一抻,胳膊就揽上他颈项。吴桐惊见此幕,太阳穴突突跳,厉仲谋却似乎并未发觉,只有吴桐一人魂不附体,慌乱中盯着他的喉结出神。
不是没有发现,这女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她的目光有种黏着感,极容易侵扰他人,厉仲谋下颌绷紧,抱着她到了三楼末间童童的房门口。
即将要推门而入,厉仲谋顿了顿,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有这么好看么?”
吴桐浑身一激灵,被他问的语塞,纷乱中别开脸。
厉仲谋低眉,见她连耳根都是红的,谁能相信一个27岁的母亲脸皮这么薄?厉仲谋无奈,空出一手推开门。
小客厅内没人,临门放着组沙发,他想要将她放下,却发现这女人的长发勾在他领带夹上,正想着该如何弄开彼此,起居室的门这时开启。
童童正要奔出来,见到两个大人这番姿态,不禁愣了愣,呆在起居室门口,不敢近前。
吴桐脸红气喘,想都没想,拳头垂他,“放我下来!”
“我、也、想!”他每一个字都从牙缝中挤出,在孩子面前上演这一幕,他比谁都不愿意!
她不肯合作,厉仲谋懒得再多言,捉住她的拳头。她再乱动,一辈子解不开她的头发!
童童最懂事,原本颓唐的小脸立即恢复生机勃勃,小胳膊一抬,童童遮住自己的双眼:“我什么也没看见!”
说完便咯咯笑,小身体还颤的晃啊晃。童童的举动看的厉仲谋哭笑不得,面前的孩子是如此的可爱,然而……
怀里的女人,是这么的不可爱……
果然,厉仲谋一回眸,就见吴桐眼睛瞪得极圆,盯着他,仿佛他是她毕生仇人。
吴桐见厉仲谋的眼色陡然间变得晦暗不明,她来不及思考,只觉头皮一痛。厉仲谋扯下她一撮头发,抱着她转身,不重不轻地将她扔到沙发里。
他力道掌握得好,并未摔疼她,吴桐思绪刚缓过来,就见厉仲谋走向童童,拉下他遮住双眼的手。
童童歪进他怀里,小脸漾着坏坏的笑,直到听见厉仲谋说:“她脚受伤了。”才霍然瞪大了眼睛,朝吴桐看过来。
童童朝吴桐跑来,“妈咪,疼吗?”
孩子的声音在颤,吴桐慌忙把他揽进怀中,“下次不许再随便跑开了知不知道?”
这个女人的声音严苛,却又仿佛藏着满满委屈,传进厉仲谋耳中,厉仲谋一时间有些怔住。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对着一个孩子撒娇,而……
他的幼年呢?
母亲对着他,永远是一张冷淡至极的脸,几曾这样……亲昵地拥抱?
厉仲谋意识到自己走神许久,他揉一揉蹙紧的眉心,看着吴桐和孩子,他仿佛成了局外人。那是一个温暖的世界,将他隔绝在了冷酷的边缘。
他又一次走神,唤回他神智的是童童的声音:“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童童在问妈妈,厉仲谋却是回答他的人:“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孩子能够感觉到妈妈的身体一颤,仰起脸看看正朝自己走进的厉仲谋,又偏头看看吴桐,很是不解:“我们以后要搬来住了?”
吴桐听的很清楚,厉仲谋说的是“你”,不是“你们”,她倾颓了的眉眼看在童童眼里,童童以为妈妈不喜欢这里,小脸皱起:“妈咪你不喜欢这里?”
童童很认真地思考,停了停,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厉仲谋已经走到二人跟前,他一抱起童童,吴桐就慌张地抓住他的手,他和她此时的这个角度,他是居高临下的独裁者,而她——
他都还没说话,她就已自乱阵脚,想来是被他逼迫地濒临绝望了。
气氛冷凝,他看着她的手,思忖片刻,并未挥开她的钳制,视线很淡很淡的掠过她的脸庞,“童童要睡了,他明天还要上学。太晚了,你也在这睡。”
他全然公式化的命令口吻,吴桐不知该不该相信她方才在他眼中捕捉到的那一抹一闪即逝的不忍心。
她的手不松反紧,厉仲谋难免怔忪,只能扭头问童童:“让妈咪和你一起住这里,好不好?”
吴桐这回终于肯放开他,厉仲谋抱童童进卧室,回到客厅时她还坐在沙发里,厉仲谋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他有些疲惫,松了松领带坐下。
“楼下有客房,你晚上睡那里。”
“……”
“你想说什么?”
她的欲言又止落在他眼中,厉仲谋不想再绕弯子,在自己家里还要像公司一样的话,他也会累。索性替她问出口。
“如果是童童,你想都不要想,法庭都已经判了,没转圜余地。”
他说的决绝,不给吴桐半点辩驳机会,他又成了不近人情的厉仲谋,吴桐看得出,他又想和她“谈生意”。
“我会上诉。”
这是在跟他谈判?可惜底气不足,说服力不够,厉仲谋心中暗忖,说出口的不过简单几个字,就令她哑口无言:“你以为你赢得了?”
她顿了很久才找到应对之法,“你不要这么肯定,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就算你是厉仲谋,也不可能只手遮天。”
厉仲谋即可回击,“就算你赢了,如今这件事闹的那么大,你还能给他平静的生活?”
吴桐心尖蓦地一刺。
他趁胜追击,“不如听听我的意见?”
这个男人,道貌岸然的一张脸,声音几乎在劝哄,荒谬地似乎真是在为她着想,“我来给你出个主意,官司就此了结,你每周有两次探视,每月我会汇到你户头一笔钱。”
“童童作为继承人,将来是要掌控整个厉氏财团的,你不能插手这一块,除此之外,你要什么动产或不动产,都可以跟我提。”
顿了顿,他还补充:“这样对你,对童童都好,你未来结婚,有了孩子,童童不用跟着继父生活,也不用和同母异父的孩子争宠。”
吴桐冷冷一笑:“你……这是叫我卖儿子?”
厉仲谋觉得自己把道理解释得足够清楚了,她偏偏还是不理解,他向后仰靠进沙发背,舒展了双臂。
“就是因为你这个脾气,我才不愿把童童交给你,我不想儿子长大了以后恨我,我要他现在就知道,我是他爸爸,是他最亲的人。”
吴桐捏紧拳头,深呼吸,“如果我不答应……”
“你必须答应。”他即刻截断她的话,“否则一拍两散,你告你的,我把他送出国。”
他见她点了点头,以为她动摇了,却不料她突然无缘由地蹦出一句:“那……你呢?”
他禁言,等着她继续,她在看他,却又仿佛没有在看他,眼睛略显空洞:“你,未来结了婚,有了孩子,童童还不是要跟着继母生活,跟你的子女争宠?”
厉仲谋竟被她问住了。
……
……
“我不会结婚。”
“可,如果……有朝一日你碰见了深爱的人……你也,这么肯定?”
“爱?吴小姐,你在跟我谈,爱情?”
“……”
“我不会爱上什么人。”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是啊,自己凭什么,这么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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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役,厉仲谋明白一个道理,该忽略直觉的时候,就要果断忽略,比如:面对这个女人时,他的直觉往往就不准确。
所以他站起身,“吴小姐,我觉得我没必要和你,讨论这个问题。”
他别开脸,自行走向门口。
吴桐又被他撇给了佣人,她被安顿在客房,一晚上辗转难眠,她向来睡眠轻浅,好不容易有了点困意,又被开门声轻易惊醒。
毕竟不是自己家,吴桐愕然地坐起,看向门口,门扉缓慢开启,走廊的灯光流溢进来,借着可怜的光线,吴桐看清了,一双小手正攀在门沿三分之一处。
吴童童的小脑袋很快探进门缝,吴桐戒备松懈下来,扭开台灯:“童童?”
就听到孩子嘿嘿笑,童童大方走进来,一手环抱本厚厚的故事书,另一手揉了揉眼睛:“我睡不着。”
童童爬上床来,挨着吴桐躺下,吴桐接过他手中的故事书,翻看几页。
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