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想蹲下,把红白相间包装好的糖拐棍递给他说:“还用摆什么圣诞树,你跟乌鸦往门口一站,保准生意好,要是还不够就叫上九斐,保管男男女女都往上扑。”乌鸦和这条街上“恐怖宠物店”的老板九斐凭着一张脸不知道迷惑了多少不了解他们又不怕死的人,那些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他二人由此得名“晨安街双杀”。
久宁笑了笑,满脸无忧无虑没心事的样子,说:“这话可不敢让乌鸦听见,你得说这店生意好,都是因为点心、蛋糕、巧克力做得好。”两个人偷笑,就听见玻璃橱窗“笃笃”响。抬头一看,带着雪白帽子穿着点心师制服的乌鸦正在玻璃橱窗后挥手,笑容像是会发光一样。
说好了去买CS实战装备,乌鸦换了衣服,拉着久宁和甘想坐上了自己新买的车。坐在副驾驶上的久宁赶紧扣上安全带叮嘱他:“您慢点开,我们可没苏郁那身功夫,您悠着点儿。”乌鸦笑了笑,油门一下子踩到了底。久宁掏出手机说:“你再敢开这么快,我给嘟嘟打电话了啊。”乌鸦飞了个白眼,把速度减下来。
雪后的周末行人明显少了,行人道上大片大片的雪还没有被踏过。满街的店铺都挂出了圣诞的东西,红红绿绿很是喜庆。
乌鸦一贯的人生态度就是“没钱就窝在家里勒紧裤腰带装死,有钱就得皮光面儿亮过得像个大爷。”他看什么都要买,久宁把他的钱包抢过来拿在手里。甘想替他选了必需的装备,他一转身,就划拉了一堆。久宁拿起望远镜对着街上张望说:“你买这个干吗?你以为俩山头作战呢!用得着望远镜吗?”
“没事儿和我男人看个演唱会什么的能用上。”乌鸦说着套上那身肥大的迷彩服站在镜子前照了照,仗着那张脸,还硬是穿出了军装美少年的感觉。
麻烦甘想一下午,乌鸦一看表说:“嘟嘟下午学钢琴,苏郁等会儿去接她。咱们去喝点东西到那附近等他们吧,晚上一起吃饭。”久宁和甘想都没意见,乌鸦开车拐来拐去,到了一处幽静的公寓楼里。
公寓的一个楼座内开了一家手工巧克力店,三个人挑了个临窗安静的地方坐下。乌鸦翻出买的东西摆弄着,久宁捧着红茶暖着手心,孩子似的一下一下吹着杯口的热气,甘想掏出手机来看了看,依然没有人打电话,短信也没有。
“你有事儿?怎么总看时间?”久宁转动着杯子问,缩了缩肩膀。
“你冷?穿我的衣服吧。”甘想说着就要脱羽绒服。
久宁笑说:“到了该冷的时候了,谁像你啊皮糙肉厚的。”他说着,眼睛望窗外一瞥说:“吆,还真有不怕冷的,快看。”
甘想扭头一看,零星的雪花飘得有些急了,街口走来一个女人,穿着深紫色样式别致的大衣,黑色的短裙在膝上三寸,齐脚踝的黑色高跟短靴,看着竟像是只穿了一双黑色的丝袜,把两条腿裹得修长笔直。
久宁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笑说:“看着她我都觉得冷。”乌鸦也忍不住趴过来看。女人戴着眼镜,黑色卷发及肩,深紫色大衣里面是黑色高领毛衣,衬得皮肤很白。她低着头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手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慢慢走过来。
越离近了她走得越慢,身体有些摇摇晃晃,久宁疑惑地说:“那女的怎么了?像是要倒下。”走到他们座位斜对面的公寓楼前停下,女人动作迟缓地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她身体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一旁半人高的花坛,也不顾上面的积雪半靠着坐下。
低着头抱着手袋,她两只手放在膝上瑟瑟发抖,有行人走过,她仿佛受了惊吓猛然抬起头张望着,然后又慢慢垂下头。
“乌鸦,把你的望远镜给我。”甘想盯着女人说。
接过望远镜,对着女人放大倍数。深紫色苗条的身影渐渐拉近。甘想看到那双放在膝上白皙的手,手指正在不安地你碰我我碰你。镜头上拉,卷发上落了雪花,女人涂着艳红色唇膏的嘴唇冻得发抖,低着头面目看不太真切。一辆自行车经过,她突然转头看,淡米色眼镜腿上茶色的花纹看得清清楚楚。
正文 九、暗之痕
望远镜里女人苗条的身影渐渐拉近。甘想看到那双放在膝上白皙的手,手指正在不安地你碰我我碰你。镜头上拉,卷发上落了雪花,女人涂着艳红色唇膏的嘴唇冻得发抖,低着头面目看不太真切。一辆自行车经过,她突然转头看,淡米色眼镜腿上茶色的花纹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今年的新款,材料又轻巧。这位先生带这付真得很合适呢,衬的人又斯文又有气质。……导购小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甘想猛地抓紧手中的望远镜,紧紧盯住。
女人转身盯着公寓楼的门,冷风挟着雪花吹动她肩头的黑发,略显单薄的身体像寒风枝头上的叶子一样抖着。突然,镜头中一片紫色,甘想连忙调整望远镜,女人站了起来。随着她的视线把望远镜移到街口,一辆白色的轿车驶到公寓楼门前停下,后座车门打开,一个男人下了车,甘想只能看到他高大魁梧的背影。
望远镜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甘想透过玻璃橱窗,看到男人径直走到大门前。大门开了,女人低着头像是钉在雪地上一样一动不动。门口的男人扭过头,戴着墨镜看不清面容,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显然他就是女人要等的人,她抬起头,缓缓地迈动脚步,跟在了他身后。
两人在视线中消失,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甘想好象听到了沉重的铁门关上的巨响,“砰”一声,脑子里有一根弦,断了。
“阿想、阿想?”久宁看甘想直愣愣地盯着对面发呆,伸手到他脸前晃了晃:“怎么了?叫你好几遍!苏郁和嘟嘟来了。”
甘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座位上多了一大一小。脸蛋红苹果一样的嘟嘟带着粉色毛茸茸的帽子坐在自己对面,苏郁正在脱外套,乌鸦在接电话。乌鸦表情有些恼,在电话里把供货的人数落了一顿,挂了电话说:“是他们自己说下雪了明天送货,结果,车已经到了店后门了。”
久宁忙说:“苏郁和嘟嘟都出来了,还是我回去收货吧,你们和阿想去吃饭。阿想,你说呢?阿想、阿想?你怎么了?又发呆!”
“哦,我正好想起来有点事儿要办,那咱们就改天,打电话联系。”甘想勉强笑了笑。几个人都很熟,也不客套了。久宁和乌鸦一家走了。甘想盯着对面公寓,招手叫来服务生说:“麻烦你,给我一杯红茶、五个三明治。”
三明治没尝出什么滋味,他机械地咀嚼着。
雪下大了,纷纷洒洒,行人渐少,原先被踩踏过的地方渐渐盖住了,花坛里的冬青也笼上了一层,行人道上有的地方积了厚厚的雪。
久宁忙碌了两个多小时,把货物清点入库,和员工一起吃晚饭,玻璃笼着一层雾气,温暖的西点店里欢声笑语。久宁看两个女孩子吃得很少,拿出两个打包盒来说:“哎,剩下的饭菜别倒了,帮我放在这里面。”
“知道。”女孩儿说:“你要拿去喂猫嘛,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也去帮你喂。”
久宁笑笑说:“心眼儿好的姑娘会嫁个好男人。”
收了米饭和剩菜,久宁支上帽子推门出去,门居然被大风阻住。他用力推开,雪花倏的钻入了脖子里,冻了个透心凉。端着饭盒一路小跑到了后巷。后巷不见光,雪有些冻得硬实了,踩上去很滑。一处封闭住的门洞下堆着无数木箱和板子,放下小盆,他低声唤着:“一咪、二咪、三咪、四咪,在不在家?出来吃饭。”
没动静,他蹲下歪头看,过了一会儿,木箱缝隙中一只猫钻了出来,露着脑袋警惕地看着,没多久又钻出来两只。久宁笑了笑,这才走到一旁,捡起一块废弃的木板竖在木箱一侧挡住风,又把被风吹歪的塑料布用石头压住,匆匆往回跑。
后巷口不知道何时停了一辆车,车窗慢慢滑落,车里的男人看着他。大雪纷飞,圣诞树上铃铛乱响。风把久宁白色套头绒衣的帽子吹落,不知道被什么迷了眼,他用手揉着眼睛,慢慢往西点店里走。
睫毛上挂了一点泪水,眼珠揉红了,久宁扎上围裙站在玻璃柜前,拿着雪白的毛巾擦拭着柜面。门开了,一个男人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
“欢迎光临美添。”女孩儿迎上去礼貌地打招呼。
男人点点头,大步走到玻璃柜前。久宁连忙停下手里的活儿,微笑说:“您需要些什么?请随意看,我们专门为圣诞特别推出了甜点、巧克……”
他正说着,男人摆摆手很自然地说:“我是来找你的。”
久宁有些疑惑,看男人个子很高,一袭风衣穿得有型有款,两鬓略有些斑白,年纪在四十上下,不由客气地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表情略有些遗憾,微微笑了笑说:“你满十八岁了吗?”
久宁模样显小,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问,他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而来,将错就错,摆出最真诚的微笑,摇头说:“再过几个月就到了,您问这个……”
男人伸手递过来一张名片说:“EG春季目录需要新的平面模特,不过很可惜,你的身高、肩宽不是很理想。如果有兴趣,到名片上的公司来,也许你适合一些头部产品。”他也不容久宁说话,转身走了,走到门口突然转身说:“对了,没过十八岁生日前,让你的家长陪同。”
男人走了,女孩儿走过来拍着久宁的肩膀说:“哇,EG啊,不过……”她模仿肥皂剧的口吻说:“真是个傲慢的大叔啊。”
久宁把名片随手插进女孩儿的制服口袋里说:“EG又不是咱们美添的会员,咱们别买它的东西,干活儿!”
“EG、EG,我倒是想买,可是那得卖血啊!”女孩儿捧着抹布做痛哭状。
久宁笑说:“别哭了,天快黑了,去把圣诞树上的灯打开。”
……
天黑了,路灯亮了,黑白的街面笼上一层模糊的暖黄,暗处的积雪反倒格外得白。甘想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红茶已经变得冰冷,顺着喉咙滑下去,突然从胃里泛出一股恶心和冰冷。他吐出胸口的一股浊气,自嘲地笑了笑,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干坐了几个小时,想不通坐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结帐!”他大吼一声,把店里的其他人吓了一跳。扔下钱临走之前,甘想狠狠地又回头,戴着墨镜的男人出现在楼前,那辆白色的轿车驶了过来,他坐上了车。甘想不假思索撒腿就冲出门去,绕过街道跑到这家店的后窗街道处。
那个单薄的身影从铁门里走了出来,白色的车门打开,一个硕大的方形盒子扔在雪地上,她身体一晃扶住铁门上的雕花栅栏。车子开走,她愣了一会儿,俯身抱起盒子低头踉跄地走着。甘想不由自主地跟上,他人高腿长,离着她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咯吱”踩雪的声音听得清楚,可她对身旁的声音像是没了反应,冲着街口慢慢走去。
风声呼啸,雪花在路灯下飞舞着。她一瘸一拐,腿上黑色的丝袜破了几个大洞,不规则地框住苍白的皮肤,突然脚下一滑,她“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上,怀里的盒子和手袋摔了出去,从盒子里跌落的东西铺在洁白的雪地上,一件猩红色女士大衣,一件黑色的超短连衣裙,一双黑色鱼网丝袜,还有一只飞到一旁有着红色搭扣的皮鞋。
她跪着,默默地把散落的衣服捡起来收到盒子里,按着盒子站起身,脚上黑色短靴的带子开了,离脚掉落。她赤着一只脚,像是感觉不出雪地是多么的冰冷刺骨,一高一低慢慢往前走。
甘想慢慢舒了一口气,快步追赶她,刚走到她跌倒的地方,不由停住脚。那里的雪上有一处暗色的痕迹,向前成串蜿蜒跟着。他抬眼看,她只穿着丝袜的腿机械地移动着,红线流过丝袜破处苍白的皮肤,随着她踩出的脚印落在白色上。
甘想俯身把带着暗色痕迹的雪抓在手里,路灯下,雪在温暖的掌心融化,一丝血迹顺着掌纹滴落。
正文 十、坏男孩
女人穿着丝袜的腿机械地移动着,红线流过丝袜破处苍白的皮肤,随着她踩出的脚印落在白色的雪上。甘想俯身把带着暗色痕迹的雪抓在手里,路灯下,雪在温暖的掌心融化,一丝血迹顺着掌纹滴落。
甘想拳头一攥,喊:“给我站住!”跌跌撞撞的女人身体一僵,突然怀抱着盒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加快步伐。
原来还不敢确定的甘想这时候再也不怀疑了,大吼着:“田天!”“女人”像触了电一样奔跑起来。跑出没多远就被绊倒在地上,这次顾不上盒子里飞出的东西,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奔向街口。夜色下,雪地上拖出一条暗色的痕迹。
心里充斥的情绪太多,甘想一时分辨不清,也顾不上,甩开大步追上将他扑倒在身下。他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呻吟声。甘想年轻力壮,将他双臂反剪到背后。他用力一挣,一头磕在了雪地上,动作缓了下来,轻易地被甘想翻了过来。
黑色的假发和苍白的脸上沾满了雪,额头磕起了一层油皮。猩红色的唇膏花了,艳俗地抹开在唇边。甘想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微微噘着的唇被啃咬得肿胀不堪。田天闭上眼睛一个翻身从他怀里滚落。
地上散落的衣服很刺眼,甘想俯身拿起黑色的手袋,狠狠地在猩红色的大衣上踩了一脚,看着地上那个带着精致花纹的方形大盒子,抬脚“砰”一声把它踢飞了出去。他慢慢跟着男人,看他笨拙的逃离,将没有人踩过的雪地爬出一条轨迹。
田天爬到路口停车位自己的车边,却连开车门的力气也没有了。甘想伸手把后门打开,后座上男人常穿的黑色毛衣、裤子、羽绒服映入眼帘,车座下放着皮鞋。甘想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吱响,脱下身上的外套裹住田天,把他塞进车里。
甘想的驾照学了两年,实际开车的经验却不多。雪天里老司机都开得很谨慎,他却狠踩油门。马路上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连飘带滑,开得横冲直撞。红灯亮了,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男人躺着一动也不动。
……
车停下,拔出钥匙,甘想拉开车门,一把把男人拽起来,什么也不说,抱在怀里大步回家。到了四楼他却不停,径直往五楼走。甘想在自家门前站住,掏钥匙开门。楼道里的感应灯映着男人几乎灰白的脸色,徒劳的挣扎。
门开了,甘想猛地一拽把他拖了进来,男人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上。“啪”的一声,钥匙扔在一旁,甘想走上前,伸手就解男人身上深紫色的大衣纽扣,手指被抓住,男人的手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甘想勾起嘴角,冷笑说:“原来师兄这么喜欢穿着女人的衣服,回到家还舍不得脱。”田天的脸色白了白,手被他甩开。大衣扯开被扔到一旁,他伸手去掀男人身上那件黑色的毛衣。
“不要……”男人的声音近乎嘶哑,有气无力。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不要?”甘想的眼睛微眯,逼近问:“是不想我碰你,还是不想脱下这件女式毛衣?”
男人的嘴唇颤抖着,身体往后移动,想要拉开和他的距离,却被他揪住衣领拎到身前。用力打掉他的手,男人转身爬开。这一下午汹涌莫名的情绪翻腾出来,甘想看着男人冲向门口的背影,一把抓住他,伸手就去扯动他的毛衣。毛衣从脑袋上脱落,甘想呆了呆,男人苍白孱弱的胸膛上遍布伤痕,那是狂暴的亲吻和掐弄造成的。小小的淡色乳珠被啃咬得红肿,右首的居然被咬破了,顶着干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