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棕色猎装皮衣里是灰蓝色条纹V领毛衣,黑色牛仔裤包裹的长腿随意交叉站着,甘想斜靠着黑色的轿车前仰头看天,从头到脚透着股子青春放纵的感觉。
田天一时想不明白他怎么知道这辆车是自己的,犹豫着抱着包蹭到车跟前。甘想皱着眉头把左手提的馅饼、豆浆举起来给他看,满脸不高兴说:“我以为你至少会提前半个小时。真是的,想躲我也不早点儿起床,早饭都凉了。”他算准了男人会偷偷提前出门开溜,特意上了闹钟,比平时早起了半个小时站在楼下等。
甘想走到一旁的垃圾桶前把凉了的早餐扔了,自顾自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田天嘴唇动了动钻进车里,发动车,看着一旁打哈欠的年轻人,小声说:“系上安全带。”甘想脑袋靠在车门上闭上了眼睛,不听。田天只好倾身过去给他拉过安全带扣上。
男人的车开得很稳却不慢。出门的时间比平时早了很多,不塞车。甘想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报社附近。他一抬眼,指着前面的快餐店对男人说:“师兄,时间还早,去吃早饭吧。”
男人抿着嘴没说话,车继续开着,在快餐店门口减速停了下来。男人低头说:“你去吃吧,我等你。”
甘想解开安全带,扭头看着男人:“怎么?不想看见我?早饭你不吃,午饭呢?食堂也不想和我一起去?晚饭呢?我爱吃的馄饨店你也拜拜了吧?明天呢?后天呢?”男人不说话。甘想笑了笑:“师兄是不是很后悔介绍这个工作给我?”他凑近了,说:“不过……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所以,不会为了师兄不想看到我,就不干了。”
男人抬起脸,隐忍着说:“不是,是……早上没有胃口所以……”
“哦,那就好,就当陪我吃,我一个人吃多没意思。”甘想拍拍男人的肩膀下了车,田天呆了一会儿,只好解开安全带跟上他。
甘想拉开快餐店的门进来,突然回头,对跟在身后的男人低声说:“我昨晚梦见师兄了,师兄很温柔,一点儿都没反抗。”他勾起嘴角眨了眨眼睛,一脸流氓样。田天的脸蹭的一下红了,转身就走,只听“砰”一声……
田天的眼镜架歪着,鼻子里塞着纸卷儿,开车的架势像是开压路机,到了报社把车停下,低声说一句:“下、车!”甘想不敢笑乖乖下车。田天快步走进大厅,把鼻子里沾血的纸卷儿抽出来狠狠地扔进垃圾桶里。
……
中午饭点儿到了,同组的同事都不回来吃,甘想合上书,清了清嗓子,冲着斜对桌电脑后的男人说:“师兄,吃饭吧,早上没吃饭饿死了。”
“我还有工作没做完,你自己去吧。”男人低头忙碌着说。
“那我打回来和你一起吃。”甘想说着起身。
“不用了,我等下自己去食堂吃。”
男人的口气严肃,明显带着疏离。甘想皱着眉头走到男人身边,趴在他办公桌上盯着他的脸。男人背过身去,拉开一旁的抽屉翻找。
“哎!”甘想左手搭在他的肩头捏了捏:“真生气了?别那么小……”
“请你尊重些。”男人肩膀一撤,躲开他的手低声说:“我不……不喜欢男人。”他的手紧紧把着抽屉的边缘,后背因为紧张显得僵硬。
正文 七、小四眼
“哎!”甘想左手搭在他的肩头捏了捏:“真生气了?别那么小……”
“请你尊重些。”男人肩膀一撤,躲开他的手低声说:“我不……我不喜欢男人。”他的手紧紧把着抽屉的边缘,后背因为紧张显得僵硬。
身后很久没有声音,男人悄悄转动了一下身体,用眼角余光偷偷一瞄,脑袋上突然挨了一下。
用手把男人的头发揉搓的鸡窝一样,甘想一下一下推着他的脑袋:“干吗拉着个脸给我看!用不用这么小气啊?我怎么了?不就喝醉了亲了你一下嘛,不就早上跟你开了个玩笑嘛,你要是生气就亲回来啊,我很大方的,无所谓,多大点儿事儿啊。”
男人的脑袋被推得鸡啄米一样,脑袋一点一点快磕到了桌面上。他还在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踢了我一脚我还没生气呢。大清早起来买早饭等你,我容易嘛我?院子里二十多辆车,大冬天的我一辆一辆找,要不是你车后座放了《便民报》那个破纸袋子,我就让你溜了!”
“好了好了……”男人抱着被推晕了的脑袋躲着说。椅子被拨了一下,转了个圈儿正冲着甘想。男人的眼镜掉了下来,镜腿挂在一只耳朵上。
甘想改用手掌拍他脑门:“别说我不喜欢男人,就是喜欢男人也不会找你啊,你自己说说你哪点儿好?男人不用长得多帅,可你有点儿气质行不行?男人不用太有性格,可你长点儿眼神儿行不行?男人不用多有钱,可你有点儿上进心行不行?哦,就因为怕冷,宁可窝在办公室里跟女同事讨论毛线也不出现场,你说你哪点儿好?啊?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哪儿啊,你说给我听听!脱了衣服干巴瘦,压在你身上我都嫌硌!”男人的身体晃来晃去,已经晕了。
“跟你说了我昨晚是喝多了嘛,要不要我跟你道歉啊?要不要啊?说话啊!要不要……”“咔”一声响,办公室里登时安静了,甘想张着嘴低头一看……自己的脚下是男人的眼镜。他讪笑了一下,移开脚。
田天俯身摸着捡起来,镜片倒是没碎,可镜架是完了。甘想有些心虚,脑筋一转飞快地说:“眼睛近视你不做激光手术就算了,选个好镜架嘛,干吗买这么劣质的,你看,一踩就断!”
男人连回嘴的觉悟都没有,昨晚被亲肿了的嘴唇微微噘着,红着脸倒替始作俑者开脱,说:“没事儿没事儿,正好想换个新的。”
甘想把镜片夺过来,取下男人的羽绒服扔在他身上,说:“真麻烦,走吧,饿死了。”
两个人下了楼,男人脚还有些疼,微微跛着跟在甘想身后,眯着眼睛模糊看四周不像是去食堂的路,忙紧走几步追上问:“你去哪儿啊?”
“先配眼镜,要不你下午怎么工作!”甘想嘴里说着脚步不停。没有眼镜看不清确实什么也干不了,男人只好低头跟上他。
……
眼镜店里很暖和,田天抱着自己和甘想的羽绒服在玻璃柜前老老实实地坐着,望着一排排镜架,根本没有挑选的权利。甘想把自己选中的眼镜架让导购都拿过来,一付一付的给他架在鼻梁上端详。
他退后几步,左看右看,摇摇头取下来又换一付,嘴里说:“小四眼师兄,你怎么不戴隐形眼镜?本来长得就难看,戴眼镜更难看。”
田天的肚子咕噜叫了几声,老实回答:“我买过,可是总戴不上,戴上了又摘不下来。”
“笨!”甘想摇头,对导购说:“都不怎么样,还有其它款式吗?”
“随便选一付就行。”田天忙说,可是有甘想在身边,他的气场太弱,导购对他的意见装没听见。
又挑了十几付,甘想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他选中的眼镜架是无框的,材料轻巧,淡米色的镜腿上隐约有茶色的花纹,很雅致。
导购在一旁添油加醋说:“这是今年的新款,材料又轻巧。这位先生带这付真得很合适呢,衬的人又斯文又有气质。”田天的脸有些红,尴尬地把眼镜架摘下来,眯着眼睛仔细看。
甘想手一挥就决定了买,掏出卡来递给导购。田天连忙冲上来阻止,被甘想一只手拦住。“就当作是感谢师兄介绍工作的礼物吧。”甘想撇开自己把镜架踩碎的事实。
“不用不用,我自己付钱。”田天急忙掏口袋,“哗啦”声响,钥匙、硬币、钢笔帽……散落在地上。他蹲下逐个捡起来的时候,甘想已经在帐单上签了字。
……
招手叫了出租车,甘想替男人拉开车门,把他塞进去说:“送给师兄眼镜了,师兄请我吃午饭可以吧。”男人连忙点头答应。
男人安静看着车窗外,两只手放在膝头上,手指你碰我我碰你。甘想收回目光,眉毛挑了挑心想,真是又好骗又好哄。
……
随便找了家面馆进去,面一上来甘想就后悔了,右臂一动就疼,只好换了左手笨拙地拿着筷子,低头把嘴巴凑上往嘴里拨。正吃着,手机响,久宁打来电话问甘想认不认识卖CS实战装备的店。和游戏相关的东西甘想都是“专家”,他笑着说:“找我就找对人了,哎,你要去吗?我也好久没和那帮人玩儿了,我给你约人。”
久宁说:“是乌鸦要去,苏郁今天打电话问我。乌鸦你还不知道嘛,苏郁那么宠他。他要雨,苏郁就把云彩拉他头顶上。哎,你什么时候有空,叫上他们俩一块儿去看看。”
甘想笑说:“苏郁是我的救命恩人,恩人他‘老婆’想干的事儿,我甘想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行,我回头给你电话。”挂了电话,他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刚要吃,看对面的男人含着一嘴的面条盯着自己,不由问一句:“干吗盯着我?我比面好吃?”
田天有些窘,“出溜”一声把面条吸进嘴里却呛住了,咳得脸绯红,一边咳一边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擦嘴,可嘴唇也疼。他嘴唇上被咬破的地方很明显,透着格外的红,让人想扑上去,再次狠狠咬住。
“那个……”男人止住咳,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问:“看你一直用左手,是不是右手昨晚被我……关门的时候夹疼了?”他眨着眼睛,满脸内疚。
甘想嘴里咂着筷子头,挑着眉毛看着男人,突然伸出右手抚摸着男人白皙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压低声音说:“哦,右手啊,是因为……昨晚想着师兄脱光衣服的样子手淫来着,次数有点多,所以右手酸疼不会动了。”
男人猛地倒吸了一口气,飞快地看了看四周,把脸埋在面碗上。甘想忍不住笑出声。他长得帅,笑声又爽朗,引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男人紧紧捧着面碗,过了半天才抬起脸来,又气又窘眼睛濡湿着说:“你别、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甘想放下筷子,拉长声音说:“行~没问题,那我以后光想……不说总可以了吧。”
……
一下午,直到下班,田天都没搭理甘想。甘想左手按着鼠标,嘴里吹着曲子,笑的狡黠又淫荡。
正文 八、镜中人
一下午,直到下班,田天都没搭理甘想。甘想左手按着鼠标,嘴里吹着曲子,笑的狡黠又淫荡。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涌进来按指纹打卡,甘想收拾好桌子走到田天身前说:“今天不搭你顺风车了,明早见!”田天的表情忽然放松,像是松了一口气,眉眼的笑也自然了很多,让甘想很不爽,心里嘟囔,奶奶的,我有那么讨人嫌嘛。
什么人也没约,甘想坐上公车回家,上网在游戏里拚杀了一夜,肚子饿得咕咕叫,煮了两包方便面捧着碗坐在电视前,唏哩呼噜地吃着,眼神慢慢从没意思的电视剧移到了一旁放的台历上。23号上的红圈把视网膜刺痛,他慢慢把左手的筷子换到了右手,低头一口一口地吃。手指的动作牵动了手臂,疼痛一点点渗进了骨血里,额头的汗渐渐冒了出来。
……
清早一睁眼,天光大亮,他边穿衣服边走到窗前。满目的白,白得耀眼,夜里偷偷下了一场大雪。他赶紧洗漱换好衣服跑到楼下,拍着田天的门大喊:“师兄、师兄,起床!下雪了、下雪了!快出来看!”等了几分钟,门里没有动静,他摸摸脑袋嘀咕:“不会吧,溜了?这么冷的天他舍得起来?”正说着,门慢慢开了。
田天脸色潮红嘴唇干裂,肩头披着羽绒服,虚弱地笑了笑,说:“到点了吗?我……睡过头了。”
甘想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伸手摸他的额头,田天闪了一下,手还是蹭上了。他的额头滚烫。甘想伸手就要拉门,问:“烧得这么厉害?怎么弄得,晚上裸睡啊你?”
田天把他阻在门外,声音沙哑说:“你回家等我吧,我这就换衣服。”
“换什么衣服啊,你这样怎么上班?”甘想有些生气,没想到男人居然连门都不让进。
田天嘴角扯动了一下,嘴唇眼看着裂开了,一丝血渗出来:“办公室有暖气,中午还有饭吃,又不忙……不好意思,家里太乱了,你回家等我好不好?”
“吃药了吗?”甘想问。
“嗯。”男人点点头,低头把门关上,把甘想晾在了门外。
甘想皱了皱眉头,跑回家把退烧药翻出来,站在401门口等着。田天也不知道穿了多少件衣服,像个球一样出来。甘想伸手把药递过去说:“你肯定忘了拿药吧,小心烧成白痴。行了,也别说谢谢,我陪你吃早饭,到办公室看看,不行就请假回来。”
男人点点头,像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一出大门,脚踩的雪“咯吱咯吱”响。甘想听到声音离得远,回头一看,他脚跛得更厉害了,一瘸一拐跟在身后正往外掏车钥匙。甘想停住脚说:“算了,别开车了,下这么大雪,还是搭出租车吧。”
“没事儿,走吧。”男人冻得直发抖,瑟缩着低头紧抱着包,姿势像是抱着取暖炉。甘想挺了挺胸膛,天虽然很冷,可没冷到受不了的地步,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像是身处在冰窟里一样。
田天昏昏沉沉的,甘想见他那么难受,也收敛了很多。同事果然都忙得脚不沾地,只能趁发版前回来交稿子。办公室里一天都很安静,除了甘想按动鼠标的声音,就是男人明显鼻塞的呼吸声。
田天吃了药,脸冲着墙静静地趴在桌子上,除了起伏的背部,很久没动过了。甘想实在无聊,悄悄走到他身后猛地探过脑袋来,发现他大睁着眼睛盯着墙,表情呆滞。
“哎!”他叫了一声,男人身体一抖像是受了惊讶,转头看到是他,这才缓缓眨了眨眼睛。甘想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男人虚弱得没再闪躲。他说:“明天周六,你在家躺着什么也别干,想吃什么打电话给我,我给你买。”男人淡淡笑了笑,没说话,闭上眼睛。看出他没精神,甘想也挺无趣,闷闷地回到座位前等下班。
……
下班回家,男人站在门前掏出钥匙,忽然开口说:“那个……”正要上楼的甘想转身看着他。“……明天我想好好睡觉,家里有吃的东西,谢谢……就不麻烦你了。”
男人的态度疏离又客气,甘想撇撇嘴说:“不用说得那么婉转,不就是让我别去打扰你嘛,行,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吧。”他抬脚刚要上楼,想起来又说:“把你手机号码给我,我给你打回去。”
男人嘴巴动了动,沉默了片刻,还是说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甘想打回去,男人的包里响起了彩铃声,是儿歌“种太阳”。
……
甘想睡到中午被久宁的电话叫起床,匆忙下楼,路过401门口的时候掏出一夜没关机的手机看了一眼,没有男人的来电。
夜里又下起了雪,零星飘着没停。稀疏的雪花扑在脸上,吸口气都透着湿润冰爽,天也更冷了,路人都行色匆匆,风呼啸在耳边。
走到晨安街“美添”西点店门口的时候,久宁正站在门口往圣诞树上挂小礼物,大风吹得树上的铃铛“叮当”直响。穿着白色连帽绒衣、蓝色牛仔裤的久宁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和树上的落雪一样清新干净。
“这就摆出来了?离圣诞还早呢。”甘想把冻僵的手抄在口袋里小跑上前。
“来了。”久宁也不抬头,嘴里说:“乌老板发号施令,我们就得屁颠儿屁颠儿地干呗。哎,把地上袋子里那几个小糖拐棍给我。”
甘想蹲下,把红白相间包装好的糖拐棍递给他说:“还用摆什么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