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执意要进宫去,对着自己娇养的女儿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答应了,如今却是连尸身都拿不回来。
他有什么办法呢。
莫嫣然不知道这些事,她也不必知道这些事。沈初寒并不觉得她做得不对,或者对于他来说,即便是莫嫣然做的不对他也会一应担了,他露了苦笑却又在心底有些甜滋滋的。
她不在意这些事,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去解决了。
☆、第95章
莫嫣然是第一次去了德阳宫,德妃倒是半点不惊奇她会过来,反而用一种我等你许久的表情看了她,招呼她坐下,招呼她喝茶,还主动把身边伺候的宫女都使了出去。
她坐在她对面,“你到现在才来,却也还叫我有些惊讶的。”她今日没化妆没上粉,脸上有淡淡的痕迹,莫嫣然有点恍惚,她知道这个伤是怎么来的,可是如今却也一点都生不起同情来,即便那是她的真心在,也还是觉得有所算计。
莫止薇笑着看向她,“你向范以一出手我就知道了,不然依你的性子,即便是她得罪了皇后,哪里会说打死就打死的。”
莫嫣然抬头看她,“也说不定啊,我这样跋扈,也说不定只是看不惯她的行为,毕竟她得罪皇后这事儿本就是严重的。”
莫止薇仍旧端着那个笑,“你不是的。”她语气里竟然有些淡淡的怀念,“你虽然这样说我却是很清楚,你不是的,皇后娘娘也不是这样的人。
“你们对人命的态度比我们这些人可端正多了,你不会随意的处死人即便你再不满,因为你尊重生命,你曾经和旁人说的时候传到我耳里,虽然那个时候我是不屑的,却也相信你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你处死了范以一我便知道了,不久你就会来找我了,果然你来了。”
“我听说了一些事。”莫嫣然拿手去拨了拨茶杯盖,“是关于你的生母的事。”
果然莫止薇脸色僵了一些,她垂眼,“哦,是莫屏幽和你说的?神奇吧,我们三人竟然是嫡亲的姐妹呢,怪不得脸都这样像。”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莫屏幽当然看不起我的身份,可是我却想不通,她是真正的将军府大小姐,你是什么呢,不过一个私生女,比我高贵到哪里去,她却是真的把你当妹妹。不过现在都过去了,你看吧,我终究比莫屏幽留的久一些。”
“留的久有什么用呢。可怜你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得不到,好歹莫屏幽还拥有过那些岁月。”
“拥有过有什么用,陛下对她从来都是虚情假意,即便是拥有了又能如何?看来不过是更叫人觉得可笑和悲哀。”
“你不过是嫉妒她罢了莫止薇。”
“我嫉妒?我有什么可嫉妒?我……”她伸手捏住边上的茶碗,突然一笑,“是,我嫉妒她,我嫉妒她从小就拥有完整的父爱,可是我呢,不过是在阴暗潮湿的小角落这样苟且的活下来,后来,即便是我怎样努力才拿到这样一个机会,进了太子府,他们还以为是他们手段高明,将我使了出去。可是分明是我想要去……太子殿下,那一日只是在将军府见过一面,是怎样优秀的……我去了,即便是怎样的不被太子放在眼里,那又如何呢。
“我一定会有机会,只要等……可是我等来了什么,她莫屏幽也进宫了,分走了我所有的希望和可能,我一下就变成只是一个立在高位子上的妃子罢了。连我膝下的皇子,也从不被人看好,只因为他的生母与我的生母一样,只是一个卑贱的奴婢。
“你不会懂得莫嫣然,即便你不受你的尚书父亲关心,不受你将军父亲注意,我受的这一些你也一点都不会懂。”
“我自然不会懂,那是因为我从来都不会去想要那些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做那些梦罢了。”
“进了宫大家都是一样,凭什么我的就是梦,你们的就能实现呢。”
莫嫣然站了起来,她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她知道莫止薇不会这样不识趣下去了,“谁的都实现了?放眼望去这么大的后宫,这样多的美人后妃,唯一实现的,不过只有我莫嫣然一个罢了。”她往外走,“你不是唯一一个失败在这条路上的,放心吧,二皇子我会为你找一个妥善的妃子安放的。”
莫止薇低头坐在椅子上,听莫嫣然的脚步越来越远,她虽不知自己心底那唯一一点希冀到底是什么,却也还是突然抬头喊,“我答应你,可我只要见陛下最后一面,你总不会连这最后一面也不许我见吧。”
莫嫣然已经走到门边,听她这话停了一瞬,“我知道了。”
总之不知莫嫣然使了什么法子,沈初寒还是来见了她。
莫止薇认真的打扮了自己,坐在沈初寒边上,直接就说,“陆妃是一个妥帖的人,还望陛下可以将二皇子托付给陆妃教养。”
沈初寒挑眉,他对着莫止薇向来没什么耐心,“嗯,你要见朕是只为了说这一些?”
“不不不。”她语气沉稳,却不像二十来岁的人,倒像是饱经沧桑的老人,“我想与陛下说的太多了,一时间有些不知从哪里讲起才好。”
沈初寒眉头皱的更紧,想站起来就走了,可是他又心底记着莫嫣然对他在耳边碎碎念碎碎念的那些,他只有坐在那里听她说下去。
莫止薇却真的像一个临死的人一样,断断续续的讲了很多,直到沈初寒真的不耐烦了站起来,“你要说的都说完了吧。”就拔腿往外走去。
莫止薇突然喊出来,“陛下不要太喜欢怡妃了。”见沈初寒脸色不好的转过来看她,她嘴边的笑容绽的更大,“莫嫣然她根本不喜欢你,她根本就是没心的。陛下知道封绛白是怎么死的吗?是莫嫣然逼死她的,就连莫屏幽也是莫嫣然逼死的。她不过就是要逼退逼死后宫所有人,和陛下眼里心里那么一个纯洁单纯的小女生相差甚远。
“陛下不要说她是因为喜欢陛下才这样做,她不喜欢陛下所以她会劝陛下来见我最后一面,即使我是毫无威胁的人,如果她喜欢陛下,就不会容忍陛下把目光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一分一秒。”
沈初寒却不想听下去了,他转头往外走。
莫止薇站的笔直,最后用了全部力气喊了一句,“即使陛下早就知道她肚子里根本没有过孩子,也丝毫不在意陪在你身边那么久的封绛白的死因吗?”
他的身影却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只是不能容忍你的路途太过一帆风顺,莫嫣然。
莫止薇去了的那天,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雨。莫嫣然站在栏外看雨一阵一阵的卷过来,楼下且柔跑上来,“主子,陛下往这边来了。”莫嫣然愣了一下,“这样的大雨,赶快去备了姜茶。衣服也熏好了准备起来。”
她不再留恋雨景,跟着她们往楼下走去。
沈初寒的脸色却是差极,她却也只当他在朝中受了不开心的事不在意,在他身边忙活起来,却被他拉住,他眼神暗的看不清情绪,“朕有话要问你。”
莫嫣然啊了一声,“嗯,你问。不过郎君还是把衣服先换了吧,省的等一下冻着了。”
沈初寒却把伺候的人都赶出去,自己把外衣脱了扔地上,“朕来问你当日绛白的事。”
莫嫣然的脸色一时就变得很糟糕。
“那日,你去找了绛白?你和她说了……”他眼里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却又有些受伤。
莫嫣然却被那受伤给刺激到了,“我去找她了又怎样,佳人已逝,陛下现在有些舍不得了?那恐怕是晚了!”
沈初寒被她呛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开口,“朕,一直没想到居然会是你。也是,除了你,谁会说得动宁安在朕面前瞒住一些事。”
莫嫣然笑出泪来,“就便是我又怎样,她谋害了我的孩子,难道她就不该抵命吗?!”
“你和朕都清楚,真的是她害的吗?!”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还有,那个孩子,真的存在过吗?”
莫嫣然觉得脑子被劈过一样,呆呆的看着他,脑子里只一直闪现,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他是怎么知道的。
“朕不过问,不是朕不知道,只是朕不想因为这件事……你陷害绛白,朕明知是陷害,却还是依了你,朕那时并不知道孩子是假的,只想着安慰你,只想着这样你会好受些。后头知道了孩子是假的,朕也不想提起,只想着朕的卿卿这样纯良,许是自己也不知道,被人下药了罢了吧。
“想不到,你居然要了绛白的命!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你居然逼迫的她自杀,难道就是当初朕夜里去她宫里吗?那都过去多久了,你却是记恨了她这样久,那你许是也是一直记恨朕的吧,你也记恨了朕这样久吗?是不是也恨不得拿了朕的命去?!以洗你当日之耻!”
莫嫣然看着他,他的愤怒都显现在了脸上,他似乎从未这样对过她,这是为了封绛白,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呢,“陛下,有没有想过,或许吧,我只是没有办法容忍你的身边有其它女人呢。”
沈初寒似乎忍无可忍,半晌居然笑了出来,“你还在骗朕,你当朕那样蠢笨吗,还在用这些话来戏耍朕吗?你当真喜欢朕吗?还是只是利用朕对你的喜欢来做这些事呢。
“你以为朕不知道绛白为什么会自缢吗?若非她知道了朕对她……她如何会死,既然你是知道这些的,那又说什么没办法容忍朕身边有旁的什么人!你真的在意吗?你有心吗莫嫣然。”
☆、第96章
莫嫣然从床上惊醒,愣愣的看着床顶,脑子里只不断的回想着,沈初寒责问她,“你真的在意吗?你有心吗莫嫣然。”她拥住被子坐起来,似乎好久没有一个人睡了,她甚至都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了,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也是两个人相拥着入眠。她不禁转过头去看了看空空的床铺,又是她一个人。
今夜,他又在哪里呢,在谁的床上呢。
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想,却还是忍不住,她想对沈初寒生气,可是她却气不起来,她甚至不知道沈初寒在生气什么,如果他不喜欢封绛白,又为什么要为她向自己生这么大的气呢。窗似乎没管好,有些风吹进来吹过她的后背。
她摸了摸肚子,心想,如果吧,如果这里现在真的有个孩子,他会不会不那么生气了呢。她马上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拍拍自己的脸睡下了。
没有理会的那个窗子,吹了一夜风,第二天起来莫嫣然就病倒了。她差人去和皇后告假,后宫的妃子们似乎习惯了她的这种经常缺勤却也不在意,只说她是恃宠而骄。可正好遇到皇后娘娘也身子不适,早上的请安都免了。
可她那日与皇上大吵,皇上已有近十日没有踏足长信宫了,这是人人都知道了,大家这是只说那了不起的怡妃娘娘也会示弱了,许是借着生病这事,想陛下去看她吧。
可莫嫣然是真的病倒了,这次病的十分严重。陈近过来看了,吓得只敢摇头。当即修书去了找许南风,看他能不能快赶回来。且柔急的嘴角都起了泡来。只好守在她床头,清浅她们熬了药来,见她药都灌不进了,当下在她床头哭了起来。还是疏影镇定,站起来,“我去求皇上,清浅你去求皇后,娘娘必须要许大夫前来了,我们等不起了。姑姑守着主子,我们这便前去。”
清浅也不再哭,急急出门就朝永康宫奔去。
疏影也朝未央宫跑去,未央宫离得长信宫很近,没片刻就到了。
宁安看到疏影只觉得牙疼,忙拦下她,“小祖宗,你到这儿来干什么,陛下在里头处理政务呢。不得叫人干扰。”
疏影眼里还红着,“宁公公,求您了让奴婢见陛下一眼啊,咱们主子要不好了。”
宁安拼命压着嗓子,“你我都是奴才,还不都是照着主子心意做事的,你忠心咱家也是知道,可陛下和怡妃的事儿咱们都知道,要不是娘娘亲自过来,怕是讨不到好了。”
这下的意思竟是意指怡妃以此重新邀宠示弱了。疏影哪里肯让莫嫣然受这种委屈,当下斥责,“咱们娘娘本就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沈初寒却已经迈出来,眼里似乎都结了冰,“哦,你这话像是怡妃并不想见朕了。”
疏影急忙跪下,也不接沈初寒的话,只顾自己说,“陛下,娘娘要不好了,求陛下宣了许大夫进宫吧,娘娘,娘娘怕是不行了。”
沈初寒只觉得这奴婢受了莫嫣然的教唆居然什么话都敢说,连自己的主子也敢咒了,只觉得厌烦,一脚踢开她,往长信宫方向走去,“最好是你们主子什么事都没有,若是被你咒出个所以然来,你就等着死无全尸吧。”疏影可不在意这个,陛下肯朝长信宫走就好,只要请来了许大夫,主子说不定就还有救。
沈初寒也只以为是莫嫣然服软了,他心底却还是有些开心的,不管什么原因她终还是想见他,服软了。
却不想见到她的时候她是这样的,整个人白的快透明了,似是被病痛折磨着,眉心微微的皱起。且柔正跪在她床前,哭着给她喂药,可她一点也用不进去,全洒在了前襟上。且柔哭的更厉害了。
他只觉得自己魂都丢了,木木的走过去,愣愣的接过且柔的碗,自己坐在床头把她搂在怀里,喂她喝药,还是一样一点都进不去。他哑着嗓子问她们,“究竟怎么了。怎么怡妃会变成这个样子!”
且柔跪在下头,“娘娘这几日日日睡不好,半夜总醒,也不叫奴婢们,只自己拥着被子坐一整夜,奴婢们前头还劝,劝多了娘娘就不开心了,奴婢们就不敢说了。前几日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没关好窗子,主子许是吹了一夜的风,隔日早上就如此了。前几日还有力气吩咐奴婢们去和皇后告假,只到今天就连药都……”
“太医怎么说!”
“太医,太医只说,这病太凶,也只敢开了药试试……”疏影这时也回来了,跪在门边沉沉哭起来。
沈初寒只觉得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他吩咐宁安,“赶紧去宣了许大夫前来。”又转过去斥责,“你主子生病了,为何不早早来报!”
“主子,主子……”且柔跪在地上只是哭,还是疏影在门边直起身子,回答,“主子脾气那样傲,若是奴婢们擅自做主去请了陛下,她醒来恐怕要生更大的脾气。”沈初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如今怎么又来求了。”
“主子已是如此,便是醒来了要奴婢一死,奴婢也没有不从的。只盼主子会好起来,”她趴下身子,声音里全是哭音,“若是……若是……主子也是想见陛下一眼的吧。”
沈初寒看着莫嫣然的脸色,一时间竟然想落泪,他自己喝了药,向她哺过去,虽然也还是有些在外头,竟然也进去了一些,如此了两次她似乎被呛到了,咳了两声竟然转醒了,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卿卿,卿卿你醒了。”
她似乎很没有力气,手伸一半就没有力气了,他握着她的手放在他自己的脸上,“卿卿,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朕来看你了。”
她眯了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她气色极差,已不复昔日美貌,可他只觉得心疼,她半晌却说了句,那声音低不可闻,他问了句“卿卿你说什么,你要什么?”他又凑近了才听清,这下他眼里直直的砸下泪来,拥住她亲她的发顶。
是我要去了?竟看到你来了。
他声音里也带了哭腔,“卿卿,你不会有事,你不会有事的。往事种种都会过去,你不会有事,你要长长久久的陪在朕身边。”
她又说了句,“我不乐意听你说这些,那日,那日太医说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