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敲在我额心:“欲盖弥彰。”
我白他一眼道:“是我欲盖弥彰吗?明明是你要问的。”
皇帝笑得慵懒,冷不防捏一把我的脸颊:“荣华夫人的义弟,你那么关心做什么?”
我心中一凉,他明明什么都知道,是来套我话的……若我没有实话实说,他会怎么对我?当下心里憋着口气:“皇上不是什么都知道么?那还问什么?”有本事你就去查吧,最好查出冥焰其实是小冥王,再有本事查出我和叶海花是还魂来的。
皇帝依旧含着笑容,道:“你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
我道:“要打我板子么?”
他哑然失笑:“哪里敢打?”
我顿时得意了,笑嘻嘻道:“皇上问这些是要干什么?太后老是问臣女崎表哥相貌如何,皇上就问臣女老是见冥焰?”
皇帝含着淡薄的笑容,懒懒道:“你将要入宫,不该问问?”
我笑容一僵,是啊,还是要入宫的。就这没入宫前太后皇帝一系列的厚待,注定我入宫后会被盯死,还有个不知是不是真心待我的皇帝……当下扯出笑容:“皇上想问,还是得等到选秀结束后吧。”
他“哦”一声,神色满是不经意,鬼才知道想了些什么。又拍拍我的手:“罢了,你跪安吧。”
我起身,行礼退出房门,关上门的那一刻,我看到他还在看我,眼中满含威慑,还有几分惘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山雨欲来风满楼
冬日的天气总是那个样子,冷得很,我恨不得把自己包成包子。又是听着门外的风声,恍惚间会产生错觉,好像还是以前跟姐姐在空调房中扯皮。等回过神来,意识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姐姐了,又是一阵心酸。
等到正月之后,天气渐渐暖了,我心中惴惴不安。国都中已有了淡淡的春意,有时站在国都中遥望玉雪山,山巅的雪还没有化,看着还如同寒冬似的。过几日就是诺儿的抓周礼了,叶海花怎么样也得下山来了吧……反正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去选秀了。
诺儿周岁的那日,在下着小雨,打在脸上凉丝丝的。我转身看着婉韵,道:“姐姐不如和我一起去吧?我看你这些日子从来不踏出安国府。”
婉韵摇头笑道:“不用了,总归快要选秀了,我好好的准备一下。”顿一顿,“你也是,也该好好准备一下了。”
我笑,不置可否。我想入宫么?我只是想在他身边,但不表示我真的想入宫,只是在宫里,是离他最近的地方。但一旦想到他还有一群女人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气不过。
我去到侯府的时候,叶海花已经回来了。我见她抱着诺儿,心中百感交集,低声唤道:“嫂子。”
视力不好的人听力就会格外的好,我声音虽是低,她已经听清了,含着得体的微笑:“婧颜。”
我见诺儿格外依恋的抱着她的脖子,她眼睛不好,难免吃力。当下笑道:“诺儿给姑姑抱好不好?娘会累的。”
诺儿如今也有一岁了,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我。入冬之后,我想去玉雪山也没办法去,小孩子哪里记得住什么,自然是忘了。叶海花笑道:“诺儿乖,让姑姑抱抱你。”
小家伙轻轻“嗯”了一声,伸手唤道:“姑、姑。”
我心中一痛,不免想到云峥,一时接过他也是含着泪的,强压着哭腔道:“好孩子……”
他抱着我的脖子,乖乖巧巧的模样。
等进了中庭,云家老爷子和云崎已经迎了出来。我对两人一屈膝,道:“舅公,表哥。”
两人与我寒暄几句便抱了诺儿去,我与小红分别扶着叶海花的双手,又瞥一眼跟在最后的冥焰,心中本是有话对他说的,便道:“嫂子先进去,我一会子就到。”
她也没有多问,随我去了。
我单独与冥焰站在中庭,他似乎成熟些了,只希望不是我的错觉。我笑道:“怎么样?山下的气候可比山上好多了吧?”
他“啊”一声,道:“还好。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哪里会拘这些小节?”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好好,男子汉大丈夫……”又斜着眼看他,“不晓得男子汉大丈夫剑术学得怎么样了?”
他挠挠脸,支吾道:“这个、这个……反正他们都夸我聪明,说什么招式我看一遍就会了。而且我现在拜了傅先生为师了。”
我含笑道:“那样最好。”我走近他,拉住他的手,“冥焰,你答应我,好好的。”
“说得这么悲观干什么?”他笑道,“是不是你要去选秀了?”
我摇头笑道:“不是这个,而是其他的事。你记得吧,去年大概就是这个时候,你们主仆被人袭击。”
冥焰脸色瞬间冷凝下来,眼中满是恨意:“一群贼人!”
“其实在汝南,我也被袭击了。”我淡淡道,“要不是哥哥及时赶到,你恐怕都看不到我了。”
“他们也……”冥焰慌了,“你有没有受伤?”
我摇头:“没什么,只是……我哥哥说,他们可能是来抢我和嫂嫂身上的神器的。所以……你也要小心点。”
“神器?”冥焰默了一会儿,“我又没有什么神器。”
这呆小子……你本身就是神器了好不好?“小心些吧,他们的目标可能就是我们,你也跑不掉。”
他郑重的点头,道:“你也小心。”
我笑道:“你不知道我哥哥是谁吧,他那么厉害还保护不了我?”
他笑起来:“好好好,你有个厉害的哥哥,我也不用怎么担心你。”
天曌国人很重视抓周礼,孩子满周岁,意味着平安地度过了人生路上第一个春夏秋冬,所以要大肆庆贺,何况是云家这样的豪门,加上诺儿又是个丧父的早产儿,他平安健康地迎来周岁,对云家的意义更是非比寻常。
诺儿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新衣裳,腰上系了象征长寿的缨络佩饰,绣着牡丹和福寿的图字。我站在楚弈身边,看着双眼无神的叶海花难免心中伤感。她为云峥成了这样,不晓得有人看在眼里什么感觉……我如斯想着,抬眼看了一眼站在老爷子身边的云崎,这一眼下去,又是一道尖锐的疼痛袭上心间。我皱一皱眉,什么也不说。
抓周的物品摆了一桌:文房四宝、刀剑弓箭、官帽、书册、元宝、算盘、玩具、糕点糖果、胭脂水粉、首饰……。老爷子将诺儿放在“晬桌”前,让他抓取桌上的物品,诺儿在桌上好奇地扑打一阵,抓起了一把小银剑。前来观礼的亲朋们纷纷说着讨喜的话,什么“前程远大、安邦定国”之类。叶海花坐在椅上,只报以淡淡的笑容。为人父母的,哪里希望孩子真的有多大出息,只是要平安喜乐一生就好了。
老爷子倒是对诺儿抓到的剑很满意,抱着他走到主位坐下,朗声道:“今天本侯邀请各位前来观礼曾孙云诺的抓周仪式,是想当众宣布一件事,从今儿起,云诺就是永乐侯世子,待本侯百年之后,即可承袭本侯的爵位。”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道喜,我亦随楚弈上前道贺,只是叶海花唇角漫上了一丝苦涩。永乐侯的位子是个肥差使,日后哪里还有什么安生日子?
我早早的退出了正堂,我实在不喜欢那种气氛,人人都喊着巴结像是现在巴结好了,日后等诺儿上位,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一样。我正闷着,身后传来云崎的声音:“妹子怎么一人出来了?”
我回头,摇头道:“没什么,有些乏了,想回去。”
云崎静静看我,便道:“如此么?今日来的官场之人太多,表兄恐怕走不开。不如让为兄的送妹子回去可好?”
现今的办法也只有这个,我点头称是,回到堂中告诉楚弈。他目光一变:“颜儿肯让云崎送你回去?”
我笑道:“崎表哥又不是洪水猛兽,为什么不让?”
楚弈笑得温柔:“也好,总归……没什么,小心些。”
我不懂他的“总归”是什么意思,只乖乖应了一声,又想老爷子禀明便跟着云崎回安国府了。
云崎将我送到沁芳居门前,婉韵已是出来迎我,见有外男在,不急不缓一福:“云公子。”
云崎淡淡看她一眼便低头不再看,拱手含笑道:“周姑娘。”
我脑中顿时浮现出第一次见楚殇之时,他也是这样,看我一眼,含笑道:“楚姑娘——”这么想着,一时之间我心头狂跳,竟有种迷离之感。
婉韵报以得体的微笑,寒暄几句之后,便拉着我进了沁芳居。我还有些恍惚,连告别也没有就随婉韵去了。
不晓得是否是因为心境的问题,总觉得沁芳居今日有些不同寻常,连雀儿的清啼也少了很多。婉韵牵着我,慢慢向房间走去,樱树已经抽了新枝,想来我今年是见不到樱花开了。伸手抚着樱树低垂的新枝:“还想带些樱花一起去。”
婉韵站在我身边,柔声笑道:“是啊,我们可能见不到了呢……”
“姐姐,有时候想想,我何尝想要入宫?”我怅然道,“我觉得我不是那种狠得下心肠去置别人于死地的人,可是宫里这种人才能长久。我不想变成德贵妃那种人。”
婉韵轻笑道:“事已至此,我们能说什么呢?怨我们出身世家吗?颜儿,或许姐姐这样说会伤到你,可是你想想,如果不是因为楚大哥手握重兵,不是因为你舅公是永乐侯,不是因为云家老爷子疼你如同亲孙女,太后和皇上未必会对你如此上心。一如我,若不是我出身周家,此时我还在汝南,等着命中该是我夫君的人来娶我,而不是在这里担忧着是否会被选入宫。”她说着说着,轻叹一声,像是有无尽的惆怅。
其实我知道,这些事本来就是这样,只是婉韵站在事外,看得比我更清楚而已。我幽幽一叹,正要开口,树后面却出现一个穿褐色衣物的人,唬得我惊叫起来,忙不迭退了两步。舜华立马抽刀上前,一刀斩断面前的樱树,道:“姑娘们赶快回去,听见什么声儿都别出来。”
我吓得不行,连安国府中都有这种人!刚要跟婉韵朝屋中去,猛地见另一个褐衣人出现,拦住我们的去路。难怪觉得今日非比寻常……我们看不到的,鸟儿总可以,有这么多人在树林中,哪会有鸟儿肯停着?我心中骇极,而身后舜华正与那人缠斗,一时也分不出心来。舜英拔剑出鞘,冷冷笑道:“没想到我安国府中今日这么热闹!”语罢,抽剑刺去,嘱咐道:“姑娘快走!”
我忙慌慌的点头,还没迈开步子,林中又是跃出几人来。看来这次要抓我,这些人是下了血本的……只是,他们竟然能躲过安国府的护卫?舜华狠狠啐了一声,一刀横劈破退面前的褐衣人,骂道:“贼人是哪里来的!”
婉韵拉着我,道:“别怕。”话虽如此,我都感觉到她在颤抖。总是我们遇到这种事!舜英一个掠影到我跟前,恨声骂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姑娘若是有事,将军怪下来,你们谁担待的起!”
我猛地惊了,还有别人?不待我反应过来,耳边已有风声,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两条黑影落下,与褐衣人厮斗起来。我顿时心凉,楚弈啊楚弈,你是放了多少人在我身边?皇帝还放了多少人在我身边?婉韵一把扯住我:“快走,这里不安全,我们出去。”
我早就失了神智,只附和的点头刚上了廊桥,身后已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站住!”
我们哪里肯理,自然是跑得更快。面前横了一个人拦住去路,而身后自然是被堵了的,我与婉韵被堵在廊桥上,我瞥一眼桥下的溪流,清澈见底,但只是一眼,叫我脑子都成了浆糊,听着潺潺的流水声,我几乎腿软,看着堵着我们的两个人,这回可是死定了……这些人,胆子未免太大了,闯入官邸劫人?
我强定着心神,看着两人朝我们靠近,那人伸手想要抓我,我本能的一缩,就觉得什么光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也不知哪里来的液体溅了我一脸。婉韵已然惊叫起来,我伸手摸脸,满是鲜血,而那人脖子上钉了一把长剑,连哼也没哼一下就坠入水中。
我从没有在这么近的地方见过死人,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敢快远离,剩下那人一把抓我,我本能的挣扎,看着泛着红色的溪水,心中更是怕。婉韵给吓得坐在桥上,再也拉不住我。我被唬得直哭,力气本就不如男人,几乎是被硬生生拽下去。身前极快的飘过一个人影,又听见一个极低的水滴声,云崎竟不知什么时候从水面上跃起,手中还握着方才钉死褐衣人的长剑,抓着我的那人也不肯放手,拽着我上前与之缠斗。
我如何也挣扎不开,被扯的晕头转向的,连力气也不知道往哪边用了,耳边听见舜英的声音:“姑娘——”不知为何,那人手上力道一松,我睁眼看到抓着我手腕的居然是一截断臂,唬得我没命的叫起来,脚下想刹也刹不住,直直的向后倒去。
“婧颜!”云崎似乎想要来拉我,奈何我脚下根本刹不住,又不知踏到了什么地方,脚下一空,就这么朝后倒去。
背后一片冰凉,还没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水已朝我的脸涌来,刻在脑子里面永远不想回忆起来的痛苦与现实结合,只叫我疯狂的挣扎,没有一点用,水尽数从鼻腔中灌入,刺激得肺火辣辣的痛,想咳也咳不出来。肺里的烧灼感和水带来的冰冷触感还有窒息的痛苦在侵蚀着我的神智,就像前世我在那混蛋手下挣扎,没有一点作用。耳边传来轰鸣,只叫我意识更加模糊。我看着水中升腾的气泡,眼前渐渐发黑,君北羽,哥哥,冥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角声寒,夜阑珊
这里是哪里?好难受……
“婧颜!婧颜!”“颜儿……”“姑娘。”谁在叫我?是谁?你们是谁?每一次呼吸都叫肺中痛得很,哥哥,冥焰……
眼前似乎有着光亮,可是我怎么也碰不到,眼皮重得很,连睁眼都做不到。“我先带她回屋,烦劳周姑娘为她换衣服了,舜英舜华你们去请大夫,将表兄请回来。”一个声音熟悉而又陌生,耳边似乎还有哭声。我分不清是谁,也没有力气去分清。身子沉重得很,连意识也无法再维持下去。
好黑……我只知道面前一片黑暗,是哪里也不知道,只听得耳边楚弈压得极低的声音:“你说那群人敢来安国府劫人?”他的声音透着难明的怒意。
“是,人数众多,婢子挡都挡不住。”舜英自责道,“将军别气,好在崎少爷肯出手相助,否则……”
楚弈声音低沉得要命,致谢道:“多谢表弟相助。”
云崎淡然道:“表兄客气了。婧颜亦是我的妹子,哪里能看着她被人掳走?”
每呼吸一次都像是有火在灼烧肺部,烧得我痛得很。好难受,有水……好多水……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始终置身在一片黑暗中,但是听到了好多人的声音,比如婉韵,她一直在照顾我;比如老爷子,比如云崎,比如叶海花,比如冥焰。平安趴在床前哭了好久,听得我心焦不已。其他的我不甚清楚,但听大夫的话,说我什么惊吓过度,导致昏迷,然后吊了好久的书袋子。又说呼吸受阻什么的,我又一次想起在水中挣扎,泪流满面。
婉韵又换了张湿帕搭在我的额上,大夫说我一直高烧不退,我的意识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只是婉韵和楚弈几乎是寸步不离,我连醒来都是奢望,更不用说跟他们说话了。
“楚大哥去歇一会儿吧,我看着颜儿就好了。”婉韵的声音因为疲劳有些嘶哑。
楚弈的声音同样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