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顾墨在宋小果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犹豫着还是说出了他的问题，“那天的那个男人是你的父亲？”
宋小果叹口气，将手机放在桌子上，盯着桌上的一个半满的玻璃杯发了下呆，“是。”
即使现在不承认，将来也会被顾墨发现，他总是有办法的。
顾墨也沉了下声音，“是真的呀。”
宋小果不自然地挠挠头，扯了嘴角笑的有点勉强，看向顾墨，“嗯，你问这个总有原因的吧。”
“啊，”顾墨点头又摇头。
宋小果耸肩，“不说就算了。”
顾墨盯着桌面良久，“嗯。”
过了一会，顾墨又开口，“他要是再找你，你可以打手机给我。”
“嗯。”
这下两个人沉默下来倒有种安静，但是也不觉得尴尬的感觉。
下午人很少，直到顾墨走了也只有两个客人。
换季时节，天气并不稳定，刚刚还是晴天，到了晚上却下起小雨，宋小果取了自己的伞给顾墨，送他到门口。
雨下的猛，带着一点潮湿的泥土味和一丝凉意，宋小果看着顾墨撑开淡蓝色的雨伞，然后转过头和她道别的模样。
男生扭了头看她，又看了一眼，然后走入雨中，缓缓离开。
宋小果也没有马上回去的想法，就这样靠着门，看着雨水冲刷这个城市的模样。
她总想着要把每个经历过的地方的模样记住，因为她不知道一个地方她到底能看多久，所以总觉得如果没有记住会不值。
那些往日明亮的灯火因为雨水的冲刷变得朦胧而潮湿，总能让人不止不觉能够多想一些。
宋小果深吸一口气，想着回去大厅，却眼尖地看到淹没在细雨中的瘦骨嶙峋的男人。
他半弯着身子，看着宋小果这里，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宋小果的记忆中，这个男人应该是高大，并且强壮的，所以能够将母亲和她毒打一次又一次，所以能够成为两个女人的噩梦，可是现在他瘦得可怜，在这之前他还曾经卑微地蹲在地上用别人的指责来对付他的女儿，什么时候这样魁梧的男人会这样卑微到尘土里。
宋小果依旧记得男人将母亲头发拽紧一边怒骂一边强迫她头狠狠磕向墙壁的情景，那时的恐惧有多少，现在的愤恨就有多少。
现在男人这样瘦弱的模样，除了他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工作，还有一个宋小果大约能猜测出来的原因“毒｜品”。
那样浑浊的眼神，那样祈求的姿态。
看到宋小果注意到自己，男人眼睛亮了亮，像是看到了希望，宋小果却在对方眼睛亮了的同时冷漠，平缓地转移了目光。
宋小果嘴角露出一个讥讽得笑容，撩了下头发，转身回去大厅。她转身的刹那，听到身后积水被狠狠践踏的声音，男人的脚步又急又猛，在宋小果还没踏进门口的时候男人扼住了她的喉咙。
宋小果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表情，赤色的眼睛，将她按在墙壁，像是要把她陷进里面，“你这个贱｜人！”瘦成杆的男人力气依旧很大，“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把钱都拿出来！所有钱都拿出来，不然就掐死你！”
这才是宋小果熟悉的他。宋小果扯起嘴角笑着看向又狰狞又胆怯的男人，“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一套。”
她说得轻巧，依旧用着那种看垃圾的表情看着他，无论他是祈求抱着她小腿的时候，还是掐着她脖子威胁要钱的时候，宋小果的眼神都没变过。
怎么变，对这个人的厌恶已经深入骨髓。
有一件事是顾墨想不到的，宋小果不想让他插手的原因并不是对这个曾经的父亲还有所心软，而是因为她的恨意让她想接着别人的手。
那男人看到宋小果的表情手越发用力，直到宋小果脸色变化，难以呼吸，“不是多说了吗，不能用这种表情看我！”
这句话有个年头没听到过，一时间宋小果还有点陌生。每次在他因为没本事而将气出在她和母亲身上的时候，她总是不由得露出这种姿态，不符合小孩子的性格，是高高在上的鄙弃。
因为这个表情，她幼年的时候也受了不少苦。
到底宋湖还是不敢闹出人命的，一手放松但依旧钳制着宋小果的脖子，另一只手响亮地扇在她脸上，因为力道太大，宋小果脸直接肿了。
如果这个世界杀人不犯法，宋小果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那些她在兽人世界和仙侠世界都能努力维护的正义和坚持在遇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就难以再坚持下去。
果然那些站立在顶尖的慈悲的人们能够那样慈悲，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鲜少接触丑陋。
宋小果舔了舔嘴角，似乎并没有流血，看着男人凶恶的目光觉得好笑，“你怎么依旧那么蠢呢。”
就像当初宋小果就是有办法帮着母亲离婚成功，就像现在他现在一脸凶恶地恨不得吞了宋小果。
“这里有摄像头啊，”宋小果看着男人表情变了又变，脖子被遏制的力度变大又变小，“你吸｜毒吧，但是因为故意伤害关个几天肯定能被查出来这件事，不要得不偿失。”
怎么会白白被这么打一顿，她要的不过是这样一份视频，无论是威胁还是帮助别人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都是非常方便的存在。
宋小果看着男主最后咒骂然后跑走的身影，笑了一声感受到脖子火辣辣得疼。
雨还在下着，宋小果无所谓地打开手机，在联系人名单里面扫来扫去。总共的人名两只手数的过来，这也是宋妈妈一直想让宋小果多去接触同龄人的原因，她认识的人太少了。
想到今天所有客人已经离开，宋小果去后台将刚刚的录像复制再消除。
手机里有个安静呆在那里，宋小果还从来没主动联系过的号码。
“喂？不好意思啊，你刚刚回去就要拜托你一件事，听说你自从顾越吃亏之后就在学校周围租了房子？”
那边男生的声音因为雨声的遮掩而混沌朦胧。
宋小果一手插｜进上衣口袋，垂了眼，“你能收留我吗？”
☆、第42章 契约X意外X旅馆（七）
“你能收留我吗？”这句话一出来，宋小果就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狗血泛滥的言情剧看多了，以至于自己也会蹦出这么一句脑残的话，跟矫情女主似得。
她说了这句话之后顿了顿，还是放弃了，“哈哈哈骗你的，晚安了顾小墨同志。”挂断电话。
结果变成了骚扰电话还真是让人觉得无语，宋小果将手机放在口袋，顺手这只手也插进口袋，现在肯定不能让老妈看到自己脖子上还有脸上的痕迹，不然说自己突然想出去旅游了好了。
她这样想着将窗帘都关上，将门上挂的牌子弄好，就从外面锁了大门。
刚刚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她顺手从柜台那里顺了包烟。宋小果不吸烟，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握在了手里。
这玩意据说能提神，宋小果垂了眼从里面抽出一根，一边想着我都成年了早就该尝试新鲜事物，一边将它点着，看着橙色的火苗点燃烟丝，变成红色。
宋小果眨眨眼，将烟的另一头放在唇处，刚想吸一口却因为看到熟人而愣住，手不自觉放下看着暖色路灯照耀下越来越清晰的男生的身影。
顾墨这次并没有打伞，急急跑来的模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站立在那里像是成了雕塑的宋小果。
宋小果大脑还在死机中，在顾墨将她手中的烟抽走扔在一边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应该有所反应，“你来干什么。”
顾墨不动声色地扫过宋小果脸上的痕迹和脖颈的掐痕，靠近她，宋小果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带来的水汽的味道，“我来收留你。”
宋小果看着男生那一脸认真的模样，觉得有点好笑，“我都说了我骗你的。”
顾墨并没有在意她这副欠揍样，从口袋里拿出临走的时候宋小果给他的那把折叠伞，“那我是来还你伞的。”
宋小果盯着他看，沉默，再沉默。
“可惜，现在还在下雨，我还了你伞就得淋着回去了，”顾墨慢慢撑开这把伞透明的蓝色，阻挡了风吹飘来的雨丝，像是撑开一片小天地，“所以，麻烦宋女士送我回家吧。”
宋小果眨了眨眼，阻止那些泪水流出，“我得感谢你吗。”
“我只是履行自己的承诺，没有什么值得感谢的。”顾墨回答，将伞偏向宋小果的方向。
【“他要是再找你，你可以打手机给我。”】
【“嗯。”】
那个时候，宋小果真的只是说说的。
那个时候，顾墨真的不只是说说的。
现在这个情景，还真是让人不自觉得觉得自己真没用呢，宋小果低下头去扯顾墨的衣角，“那我就送你一程吧。”
顾墨比宋小果高挺多，腰有点弯地撑着伞，他穿得单薄，雨水浸透衬衫能隐约看到身上淡青色的伤痕。
顾墨租的房间距离旅馆并不远，走着就能到。宋小果还是有点意外的，“比想象中要平民点。”
顾墨眼睛弯弯，“你到底抱着什么幻想啊。”
看得出来顾墨是实用派，选的房间位置交通方便，两个卧房，里面虽然整洁但是有点空荡，除了必备品其他都挺少。
换了拖鞋，顾墨询问宋小果要不要先去洗澡。
“嗯，你先吧，”宋小果笑笑，“你不是刚刚淋了雨吗？”
顾墨并不是个喜欢推辞的人，就去冲了澡。等他换了衣服就去给宋小果找可以用的衣服。
“这里有新的运动服，没用过，你可以先凑合一下。”
“嗯，谢谢。”宋小果抱着衣服进了浴室，脖子和脸还是火辣辣的疼，接触了热水之后这种感觉更甚。
她倒不是觉得委屈还是什么，一来她原先已经被宋湖打过很多次，已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再来她能够让宋湖离她们远点，这还是挺好的。
宋小果洗完了穿了顾墨的运动服，有种很久没穿过的校服的感觉，又大又长。
她一出来顾墨就笑了，“你这样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可爱个头，宋小果白了他一眼用人家的手短，不去和他做什么争执。
“早点睡吧，你明天上午没有课？”宋小果不好意思让人家继续照顾，提出自己的疑问。
“我明天上午第二节的课，”顾墨又探头看看宋小果的脖子，他力气拿捏不好，不敢触摸，只是上面的痕迹已经让他有点在意，“我这里也有点药，我去看看有什么能用的。”
宋小果点点头，原本她等着顾墨送过来，结果顾墨似乎在那里站了会，宋小果有点奇怪，也跟着过去了。
顾墨的药并不少，但是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还挺分类明晰的。这样的话应该挺好找的啊。
宋小果抬头看了眼上面的名字，顿时有点愣，这些药物并不是完全是按照治疗什么来划分的，也不是按照名称。
宋小果眨眨眼，看向顾墨。
顾墨正看着那些药一遍遍扫过，然后从里面取出一只药膏，“这个给你。”
宋小果接过，有点好奇，“你怎么看出来它是治淤青的？这个按照什么顺序放的？”
“按照成分。”顾墨回答。
宋小果挑眉，又看了看那些东西，“你学医的？”对这些东西这么了解。
问完这个问题之后她又觉得有点不对，学医的话应该更加按照治疗什么分类才对。
“不，化学。”顾墨将另一只手上的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
宋小果立即被这种高端属性加成惊呆了，“真……厉害。”
她原来在兽人世界的时候，也靠着那个身体原有的记忆和才能当过科研人员，知道真的是挺累的也挺困难。
顾墨只说了这句便没有再提，宋小果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天晚上，宋小果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意料之外地，她睡得很沉。
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天大亮，宋小果稍微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是在顾墨的房间。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就来到男人的房间，虽然是顾墨，但是在这个世界并不是太熟的人，一边想着太不小心了，一边又觉得既然是顾墨的话多少还是让人觉得安心。内心复杂的宋小果打了个哈欠来到厨房。
意料之内的，并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做饭的，宋小果在抽屉里找到一包泡面，自己煮了。
两个眼睛肿的厉害，单是睁开就有点酸痛感。宋小果给苏哲哲打了电话告诉她如果老妈给她打电话的话就说自己和她在一起，那边苏哲哲反应特别快。
“你是不是和顾墨私奔了，所以顾越这两天越来越深井冰。”
宋小果嘴角歪了又歪，说了一句“呸”就结束了通话。
先不说私奔这件事，苏哲哲还真的能把毫无关联的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她这也算一绝。
摸摸口袋，宋小果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带了钱包，感慨自己真是一个稳重可靠的人。
门口放着钥匙和零钱，还有便条，无非是如果要买饭楼下就有，这是房子的钥匙。
宋小果看了看表，十点半，她还有时间作为回报做顿大菜。
给顾墨发了中午回来吃饭的短信，宋小果记得这周围是有大超市的。
果然，拐了弯就到了，看到明晃晃的大字。
宋小果也不是很会做，但是有几个拿的出手的硬菜。挑挑拣拣倒是买了不少，提回去也沉甸甸的。
多亏距离不远，并且上下楼还有电梯，宋小果好不容将东西搬到厨房，挽起袖子开始洗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听到有人敲门。
宋小果从厨房探出头，敲门声消失，宋小果想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念头刚起就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顾墨？宋小果往客厅走了两步就因为打开门的人愣在那里。
门外站着两个人，不巧她都认识，一个顾越，一个苏哲哲。
宋小果突然后悔没有认真听苏哲哲的唠叨了，这样说不定她还能套出来今天她的行程，间接套出来顾越的。
顾越依旧是一脸冷若冰霜的精英男形象，甚至顾墨家里多了个同龄的妹子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只是站在那里半天没动。
宋小果不知道顾越心里想的什么，便看向比较容易破解心态的苏哲哲，而站在那里腿发抖的苏哲哲果然没有让宋小果失望。
苏哲哲从“啥情况”到“哎呀卧槽”到“难道是真的”再到“干得漂亮！看好你们”，这些状态全程无语音只用脸部表情就变现了出来。
宋小果觉得她以后要解释好久才能让苏哲哲明白她现在的情况。
“你是？”顾越不愧是顾越，立即掌握了主动权，先发制人。
“我是保姆，”宋小果淡定地回答。
顾越却皱了眉，“不，我记得你，应该是在旅馆的前台人员。”
“我家穷，所以我兼职保姆，”宋小果依旧执着。
顾越却并没有听宋小果的解释，而是直接去给顾墨打了电话。
苏哲哲借机窜了过来对着宋小果挤眉弄眼地说悄悄话，“你说你为什么突然让我给你妈那样说。顾家兄弟都是好货色，咱们都是成年人，我懂。”
宋小果白了她一眼，看见她手上提着的东西，都是做菜的材料。
“你来顾墨这里做什么？”
苏哲哲立即换了刚刚的小人脸，换了张悲痛的，“顾越那个禽兽让我来给他做饭，说这里方便。”
宋小果看着宋小果的变脸技术，觉得非常神奇，同时她也觉得在苏哲哲说“顾越那个禽兽”的时候能够恰巧站在苏哲哲身后的顾越非常神奇。
她心情沉重地指了指苏哲哲身后，明明白白地提醒。
心情更加沉重的苏哲哲配合转身，对着顾越绽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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