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了,朕也该回宫了。”
“奴才护送皇上回宫。”
“不用了,今日你难得不用当值,何必多跑一趟,有他们几个就行了。”弘历说完就走出雅间,并没有给傅恒说话的机会。
傅恒只好在酒楼门口恭送皇上回宫,直到人影都看不见了才转身往家里走。心里却想着,姐姐的事,到底还是有些影响的。才刚多半的时候,皇上都不曾理睬他,似乎对他所言也并不甚满意。还是父亲有远见,无论如何,富察家不能靠女人。不过皇上突然提起商事,却要回家同父亲好好商量商量。
而有些人,却是截然不同,就想着借着女儿能够更进一步。
高氏气愤的把信纸扔进了火盆,冷笑着说道:“瞧瞧我的好父亲,好哥哥,一个个的竟是以为我做上了皇后不成!”
“主子息怒,大人总是盼着您好的。”双喜一边将火盆推到一边,一边宽慰她。
“呵,盼着我好?不过是把我当做一颗棋子罢了,都说我父亲聪明,我瞧着却是糊涂至极。自从世祖皇帝以来,有多少人家抬了旗。后宫也不是没有汉军旗、包衣出身的妃子,难道个个都抬旗了?我既不是皇后,也没有儿子可以指望,皇上又被她一个霸占,我这贵妃也不过是徒有其名罢了!叫我向皇上替哥哥求个情,岂不知我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呢!”高氏说着就红了眼眶。上有太后不喜,皇后夺宠,下有妃嫔尖酸嫉妒,言语奚落,她这个曾经最受宠的侧福晋如何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便是她自己也不懂。可宫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她更不敢问皇上为何就这样把她忘了,只能自己日日以泪洗面。
双喜赶紧递上帕子,一边道:“主子,奴才听乾清宫的小路子说,皇上这几月都忙得很,因此才没有召妃嫔侍寝。便是去皇后那里,也是白日里坐一会儿,并不多停留。奴才想着,太后一向对皇后亲近有加,就是立后也是太后先提起来的。这回听说皇后有孕又是赏赐,又免了请安,恐怕就是皇上那里也是太后的意思。”
高氏却是不信:“皇上的性子我还是略知一二的,若他不肯,便有成千上万的理由来说服太后,怎肯委屈自己。我只是奇怪,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就让皇上突然迷上她了。”
“可不是,不单是您,奴才听说许多人都奇怪呢。若说从前,皇上对那位倒也不是不喜欢,可一月也就去上那么四五回,吃穿用度也都比不上您来的精贵。可偏偏皇上登基以后,福晋突然去世,她抢先一步成了唯一的贵妃,统领六宫,可不就跟如今一个样,只是名号换了。再者,皇上竟是一个月有半数都歇在承乾宫,偏偏又有太后相帮,谁也不敢说她的不是。奴才还听说,就连番邦进贡的东西,皇上都是让她先挑的。上回那些东海明珠,给她的都是婴儿拳头那么大呢。更不用说平日的吃食,都是承乾宫小厨房自个儿做的,若果真按着份例,竟比两位太后还金贵。”
双喜一点点说着,让高氏越发惊心。从前所以属于她的特例,如今都给了另外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地位比她高的女人,分明让她心中嫉恨不已,却毫无办法。只因为她连皇上的宠爱都没了,见上一面都是难事,像从前那样向皇上撒娇、上眼药也没有机会。
“双喜,你说我是不是就要这样老死在储秀宫了,皇上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高氏呆呆的看着远处的烛火,冰冷的眼泪落下来,却毫无察觉。
“主子,难道您就要这样认输了吗?”双喜不失时机的推她一把,“您忘了那些太妃、太嫔了吗,您现在就愿意跟她们一样孤单单的在这深宫里了此残生吗!”
“便是我不愿,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不成。”
“这后宫,人人都在争,您若是自己放弃了,可就真的没办法了。您好歹是贵妃,皇上曾经也那样宠爱您,若是能让皇上想起从前,主子定能复宠。”
高氏眼睛一亮,抬头握住双喜的手:“双喜,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你有办法了是不是?”
“主子还愿意一争?”双喜问的认真。
“自然,谁又甘心老死宫中,若果真有法子,便是豁出命去也要试一试!”
双喜笑道:“奴才就等您这一句话呢。法子自然有,就怕您这颗心已经死了,奴才便是想了十个八个法子,也不中用。”
高氏有些急切的拉着双喜问道:“好双喜,我就知道你最是忠心,快告诉我,该如何行事?”
“奴才刚才说的那个小路子,如今正在乾清宫吴公公手下当差,有了他,便可以时时探知皇上的行踪。皇上不来咱们储秀宫,您就出去,后宫就这么点地方,何愁不能偶遇?至于偶遇之后,想必主子自有主意。”
高氏暗自点头,只要能见到皇上,她就有办法留住皇上,甚至是把他引到储秀宫也不是什么难事。皇上最爱的就是她的温柔小意,只要她撒撒娇,往皇上身上一靠,皇上的心都软了,哪里还记得什么皇后。以前富察氏生儿子的时候,她不也是用了这招留住了皇上吗。拼了性命生儿子又如何,皇上还不是在她身边。
“你说的不错,就这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050章 禁足
“主子,小路子那边有消息了;皇上早起吩咐了;下了朝便去跟太后请安;然后就要去承乾宫。”
高氏紧张的攥着帕子,口中喃喃道:“慈宁宫到承乾宫,得过哪里呢;可惜不是御花园。”
“主子;奴才以为;不如您先去承乾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瞧着时候差不多了;再出来。”双喜在一旁建议道。
高氏一想,果然是个好主意;并不显得突兀;又有个合适的理由。况且从承乾宫门口把皇上截走了;岂不大大的长脸。这么想着,高氏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特意穿了身鲜艳的衣裳,又仔细的上了妆,一改这几日的憔悴。
而此刻的弘历被乌拉那拉氏早早打发出来,到了钮钴禄氏那里又被她话里话外对皇后的不满弄得十分不耐烦,便早早寻了个由头出来。他早就叫人知会承乾宫,今日要过去。自从上次出宫回来以后,一开始踌躇满志想要一诉情怀的弘历便无端生出了一股胆怯。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况且景娴一贯以来的态度实在让他有些心虚,恐怕是他原先想得太过简单了。几番犹豫,这件事便拖到了今日。
“皇上,您还去承乾宫吗?”吴书来小心翼翼的问着。这都在慈宁宫门口站了好些时候了,甭管去不去您发个话啊,要不一会儿太后都要派人来问了。
弘历左右踱步,想着君无戏言,便咬牙吩咐道:“去承乾宫。”
“嗻。”吴书来一边吩咐着太监将御辇抬过来,一边心里嘀咕,皇上今儿是怎么了,往常去承乾宫的时候都挺高兴啊,现在怎么脸色这么差。
御辇离承乾宫越近,弘历就越紧张,右手张开又合上,似乎这样就能缓解一二。他在斟酌着一会儿该如何开口,第一句话该说什么,要不要把所有的一切告诉景娴,会有怎样的后果,这一切都是他想要考虑的。
御辇突然停下,弘历心里咯噔一下,今儿怎么这么快就到承乾宫了。
吴书来眼观六路,早就知道前头遇到了谁,便小声的提醒:“皇上,是安贵妃。”
高氏也没想到皇上来的这么快,她梳妆打扮费了些功夫,还怕耽误了。不过这样也好,在皇上进承乾宫之前就把人拦下,才能显出她的本事。
“婢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高氏穿着一身单衣,盈盈一拜,更显得她娇小可爱,惹人怜惜。
只可惜弘历现在只有被打扰的恼怒。
“起吧。贵妃这时候不在自己宫里,出来作甚。”弘历心中不悦,他给高氏一个“安”字,自然是希望她安分守己,不要肖想原本就不应该属于她的东西。只是这个意思,高氏似乎并没能领会。
高氏听皇上的语气有些不悦,便刻意放缓了声音:“回皇上的话,婢妾多日不见皇后娘娘,心里甚是记挂,因此特来看望。”说着还掩嘴咳了两下。皇上最喜欢她这样说话,也十分关心她的身体,听到她咳嗽一定会问。
果然,弘历听了咳嗽声便皱着眉问道:“贵妃可是患了风寒?”
高氏微微抬头,眼中已经满是泪光:“不过是小小的风寒罢了,婢妾无碍的。”双眼却直勾勾的看着皇上,毫不掩饰其中的渴望。
若是从前,弘历这会儿就该跑过去把人搂在怀里一阵安慰,还得责骂那些不会照顾主子的奴才。可是现在不同了,弘历霎时沉声喝道:“胡闹!太后也下了懿旨,皇后有孕,任何人不得打扰她休养,因此才停了每日的请安。你这会儿得了风寒还往承乾宫跑,莫不是想把病气过给皇后,是何居心!”
高氏一愣,怎么也没想到皇上是这样的反应。不过一瞬间以后她就反应过来,楚楚可怜的跪倒在地,哭道:“皇上,婢妾,婢妾不敢,只是听说皇后身子有恙,好些日子没见了,才想着来探望。”
“行了行了,”弘历不耐烦的摆摆手,“你先回去吧,没事别来打扰皇后。吴书来,起驾。”
高氏呆呆的跪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御辇朝着承乾宫而去,皇上居然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如果说今天之前她还残存着那么一丝希望的话,刚才皇上的那番话就是让她彻底绝望。现在皇上满心满眼都只有那拉氏,而她不过是个曾经宠爱过的女人罢了。就连她得了风寒,都不关心一句,只担心她会传染给那拉氏。这还是从前那个爱她、疼她的皇上吗!?高氏疯了一般,不顾身后双喜的阻拦,大声哭喊起来,仿佛要将心中的委屈、痛苦和不甘统统喊出来。
而已经远去的弘历还因为刚才的事不愉快,在御辇停在承乾宫门口的时候,又吩咐吴书来:“你去储秀宫传话,叫安贵妃这几日安分一点,若是闲着无事就在宫里吵吵经文,修身养性。”
这是变相禁足了。吴书来也不多话,领旨而去。
弘历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的走了进去,刚才那么一闹,心里的紧张倒是缓解了不少。走在廊檐下,弘历打着腹稿,只等见了景娴便要跟她说明白。谁知只走了两三步,忽然听得里头传来一阵说笑声,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皇上驾到。”宫人们一路报进去,里头的声音也停了。
等到弘历走到门口,已经有人在那里接驾,却是和惠公主。
“和惠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妹免礼,都是一家人,还是兄妹相称才更亲近。”弘历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怪和惠怎么偏选在这时候出现。
和惠笑道:“我就说皇兄再不会因为这个怪我,只是您现在忙得很,和惠可好久没见着您了。”
“今儿不就见着了。你去给皇额娘请安没有,怎么先跑到皇后这里来了。”
“昨儿皇额娘就说她这几日不大爽快,早上也不用妃嫔请安,想要多睡一会儿,便叫我在皇嫂这里吃过午膳再去。”
“怪道呢,朕刚去给皇额娘请安,早早的就被打发出来了。”弘历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刚你们说什么呢,笑得这样开心,大老远就听见了。”
“不过是给皇嫂说了几个笑话,她如今可怜见的连下地都不能,只好陪她说话解解闷。”和惠语气中带着怜惜,上回她生老二的时候,到了八个月就因为双腿浮肿而不能下地,日子可是难熬。如今皇嫂才四五个月便要躺在,岂不更痛苦。
“这是我躲懒呢,也不用应付许多杂事,每日只要吃饱睡足,岂不比谁都快活。”景娴反过来安慰她,为了孩子多少苦都吃得,她如今也不似未出阁时候的跳脱性子,即使多日来只能躺在床上,也并不十分难受。
弘历叹道:“辛苦皇后了,朕问过太医,再过半个月你便能下床了,只还得多小心一些。”
景娴抚着已经显出来的肚子,感慨道:“果真稳当了便好,只要孩子无事,便是再让我躺几个月也行。”
弘历也不说话,大手覆上她的小手,一切尽在无言中。
和惠在一旁看着,噗嗤笑出来:“瞧瞧,皇兄一来,我就成多余的了。要不我还是现在去给皇额娘请安,待皇兄走了再来陪皇嫂说话吧。”
景娴有些不好意思,将手抽了回来。
弘历笑骂道:“你这丫头,竟拿你哥哥嫂子取笑。赶明儿朕也问问额驸,你在他那里也是这样的?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这回轮到和惠害羞了,红着脸说道:“皇兄真是的,好好的提他做什么。”
弘历看着她,想起前世和惠因为额驸在外头养了外室而生气,最后流产不说,还丢了自己性命。而如今不过因为他的一个小小举动,夫妻俩竟是蜜里调油,好成一个人似的。若他和景娴也能这般,该有多好。
“怎么,额驸难道不好?朕可听说了,咱们的和惠公主在府里可还让额驸背着满院子跑呢。”
和惠这下羞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夫妻间的乐趣被这样拿来说笑,真真承受不住。
景娴施以援手,拉了拉弘历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没瞧见和惠都恨不得钻地缝了吗。
弘历哪敢和景娴对着干,因此就略过不提。只是和惠在这里,他也不好和景娴说什么,便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和惠,朕听说多尔济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了,今年额驸恐怕得回去一趟。”
和惠吓了一跳,这意思难道是叫额驸回去继承爵位?那岂不是有去无回。和惠一时没了主意,只能干巴巴的叫了一声“皇兄”。
“只是回去看看,至于其他的稍后再议。但是朕的意思,你自嫁给塞布腾之后就没去过喀尔喀,这回你们一家人回去一趟。不止是看看多尔济,还要替朕去看看皇姑姑。”这是弘历早有的打算,安抚蒙古是一定的,而早年嫁去蒙古的固伦恪靖公主则是十分重要的一位人物。
弘历这么一提,和惠才想起来,在她之前还有一位嫁入土谢图汗部的公主。相比之下自己比皇姑姑幸运多了,听说皇姑姑常年居住在归化城,她的儿子如今远在京城,便是额驸也只半年去见她一次。想想那样的生活,和惠都觉得自己无法忍受。一直被大家宠爱着的和惠红了眼眶,问道:“皇兄,皇姑姑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回来了?”
“自然不是,朕叫你去,就是想把皇姑姑接回来。”弘历也不理会她们的震惊,继续说道,“皇姑姑一生为大清做的够多了,是该回来安享晚年了。不过这还要看皇姑姑的意思,毕竟她在归化城住了几十年了,若她不愿意也不必为难。只是朕想着明年就是皇姑姑六十大寿了,很该好好庆祝一番。若是她不回来,朕便派人把寿礼送过去;若是回来更好,咱们一家人也热闹热闹。不过这都是后话,朕先给你透个地儿,你回去先准备着。具体事项待朕和额驸商量好了再下旨。”
“谢皇上,臣妹知道了。”和惠稍稍安心,又想着他们夫妻必定有体己话要说,刚才虽是玩笑,这会儿也不该继续留着了,便告辞出来,往慈宁宫而去。
景娴怪异的看着弘历,越发觉得他奇怪。两下比较,如今的弘历和前世的弘历简直就是两个人。若只是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也就罢了,可从前的弘历是不会考虑到那么微末的细节的。从前她和和惠公主接触不多,却也知道弘历和她并不算亲近。本来就不是亲兄妹,何况和惠早逝,将她的儿子恩养宫中也只是因为桑斋是将来土谢图汗部的汗王。可是现在也不知什么缘故,公主到现在还好好的,更是和她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