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爸爸哪的话,能够进宫陪伴姑爸爸是娴儿的福气。再说娴儿自来是个蠢笨的,若能的皇后姑爸爸的调|教,可是天大的恩德了。”
这话倒也不全是恭维。虽然不是恩养在皇后膝下,但是在皇后身边一段时间就是不一样的。不管她能不能有幸得到皇后娘娘的指点,在外人看来就是如此。这样一来对明年的选秀也该是有好处的吧。
皇后笑道,“瞧这张嘴,哪里还需要我调|教。惯会说好听的。既是我的侄女,我这姑爸爸自然不会让你吃亏。”
景娴听这话像是有所指,也来不及细想,回道,“那娴儿就先谢过姑爸爸了。”
皇后又问起前一阵的事故,“怎么好端端的竟从马上摔下来了?伤都好全了吧?”
景娴自己都还没弄清楚这件事,阿玛跟额娘应该是知道的,但却瞒着她。“想来是娴儿马虎了,一时不查竟出了这种事故,怪丢人的。阿玛跟额娘也是吓了一跳,说什么也不让我再骑马了。只是这外伤到还罢了,养了这些时日早就好了,连疤都快看不见了。只是摔下来时磕到了脑袋,有些事情竟是记不清了,不过倒也不影响。这一个月在院子里养着,额娘直说我文静了,倒是因祸得福了。”
因为她坠马时皇后已经传出话来让她近日进宫伴驾,所以当时特意派了一个太医为她诊治。既然皇后是通过太医院知道她已经伤愈,那么这些事她就肯定全都知道了。甚至她所不知道的这次事故的真正原因,说不定皇后也是知道的。
皇后看到景娴额头的一道伤口,果然已经淡了许多。但是因为景娴的皮肤白皙,还是很明显的。“李嬷嬷,你去把那个进上的玉肌膏拿来。这个膏药听说是从西域传过来的,对祛疤除皱是最好不过的了。你这年轻轻的,留了疤可不好看。”
景娴听这话便知这药膏是极珍贵的,忙推说不敢,“这样的东西哪里是奴婢能用的,还是姑爸爸自个儿留着吧。我这伤口都快好了,太医也说了只要注意点,不会留疤的。”
皇后笑着安抚她,“也不值什么。我如今都这个岁数了,很不用这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对自己的容貌,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最是在意的。我们娴儿既然有‘满洲第一美女’的美誉,更应该好好保护。你就放心用着吧。看着你们这些姑娘花一样的样貌,我心里也欢喜。”
景娴见推不过,便收下了。说实话,她对自己这张脸倒不是很在意,只是不小心听过额娘唠叨,怕是留下疤痕,于选秀有碍。凡身上有胎记、疤痕的人,基本在初选就会被刷下来。倒也不是盼着她进宫或是指给宗室,只是她这伤在脸上,自行婚配怕是也会受影响。
而那“满洲第一美女”的名头,却是这两年传出来的。只因为跟着额娘参加了几次贵夫人们的聚会之后,她这样的容貌便被传开来了。当然,这些都是凝碧告诉她的,她自己早就不记得了。想来,以前的她也因此而高兴,所以被嬷嬷丫头们打趣的时候也不阻止,直到现在还有这话。但是现在的她却不这么觉得。尚在深闺的女子名声在外是什么好事吗?尤其还是因着容貌。所以自从她醒过来之后听了一次,便叫额娘让下人们不要再多嘴。只是到底已经传了几年了,见过她的贵妇又这么多,是以整个京城大概都知道了那拉家的格格是满洲第一美女。
近晚膳时,皇上那边有人来了,说是今儿个朝政繁忙,晚膳就摆在养心殿了,晚上也宿在养心殿了。自即位以来,雍正勤于朝政,并不经常流恋后宫。皇后也不在意,拉着景娴一块儿用了晚膳。用完晚膳后又闲聊了一阵,才让李嬷嬷带着景娴去了侧殿给她安排的房间。
景娴知道李嬷嬷是皇后的心腹,也不打听什么,只说“劳皇后娘娘费心了”并让凝碧给了赏金。等李嬷嬷走了,景娴就开始细细的打量起屋子。雍正崇尚节俭,宫内的装饰用度也不一味的强调奢侈华丽。这屋子里的摆设也不算多,但是处处透着皇家的精贵。总归是皇家,再节俭,也不会失了身份。倒是帐子一类用了些鲜亮的颜色,想来是考虑到景娴是个未出嫁的女孩。满族人自来重视女儿,入关后虽然受汉人影响,但对于自家的女孩儿还是娇养的,所以才有“满洲姑奶奶”一称。
景娴坐下来,细细的想着这一天的情况。看皇后娘娘刚见面时对她的打量,总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后来那样的喜欢,倒应该是真心的。这点她很庆幸,这爽利不带心机的性子居然真的合了皇后娘娘的心意。还有皇上……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的有种感觉,这回进宫并不是皇后的意思,而是皇上的意思!没有任何线索支持她的这点猜测,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
揉揉太阳穴,景娴把一切问题抛开。自己果然不是一个聪明人,连这些都理不清。看来,还是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好。只是,怕是不能如愿。
☆、第003章 八字
在景娴和皇后闲聊着的时候,养心殿里的雍正难得的没有埋头于奏折。
苏培盛站在一边,心里奇怪。皇上也不知怎么回事,听说那拉家的格格已进了宫,便对着一张纸发呆,竟是连奏折都不看了。作为跟了雍正三十多年的老人,他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脸上,只是心里想着要是见着这位格格可得敬着些。
而雍正此时,正全神贯注于手上的一张薄纸,或者说,是上面写的生辰八字。底下居然只写了六个字:天机不可泄露。
苏培盛见殿外的小太监打手势,知道是皇上传召的大人来了,躬身回道,“皇上,钦天监柳大人已在殿外候着了。”
雍正放下纸张,“传他进来。”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平身。”
低沉的声音让柳彦心里咯噔一下,皇上这会儿怕是不怎么高兴呢,等会儿回话可得经心着点儿。
雍正终于还是把那张纸拿了起来,“柳彦,这里有两个生辰八字,你拿去看看,再合一合。”
柳彦双手过头,恭敬的接过,“嗻,微臣遵旨。”
这看生辰八字也不是简单的事儿,柳彦有心回去慢慢斟酌,可看皇上的样子是要立刻知道结果,只能搜肠刮肚的想一想学过的东西。
这其中一个八字倒是不陌生,乃是四阿哥的八字。这倒是容易说的,任谁都知道这大位的继承者怕就是四阿哥了,谁敢在这时候添堵。更何况四阿哥的八字原就不错,这样大富大贵、独领风骚的命格,又是生在皇家,还能有什么意外不成?
不过这另外一个八字,倒是难说了。既然是跟四阿哥合八字,那么就是个女的。若是单独看这八字,也是富贵命,可惜寿命不长,且后半生劳心劳力还是枉为小人。但若是跟四阿哥的一合,龙凤呈祥却也是龙争虎斗!
这两个,可都是轻易说不得的。且不提四阿哥如今还只是一个阿哥,若是龙凤呈祥,四阿哥已娶了正妻,这将四福晋置于何地?若是龙争虎斗,区区一女子,怕是连皇上也不会信的。除非,除非这女子乃是当世的武则天!可看她的八字,不像啊。
雍正爷在上头仔细的观察着柳彦的神色,这些人惯会说些好听的,往往把不好的也说成七分好,若不是形势所逼,他也不会让钦天监的人来合这个八字。虽然若真的赐了婚,这合八字也是该的,但若是其中有些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泄出去那就不好了。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柳彦跪伏下来,小心翼翼的开口,“回皇上的话,依臣所见,此二人八字合,又不合。若是为婚配,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尽人事,听天命。
雍正咀嚼着这六个字,沉默良久。
“行了,你先下去吧。”
“微臣告退。”柳彦低头躬身一步步向后退,知道出了门外,才透过气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位爷,比起先帝,狠厉之色可不是多了一点点。
雍正在龙椅上简单的敲了几下,眼前立马出现了几个黑影,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四阿哥最近如何了?”
“回主子的话,一切如常,只是近来后院去的少了。”
雍正手一挥,眼前的人又不见了。
前几日,弘历偶感风寒,却不想弄得高烧昏迷。雍正生了好大的气,不仅斥责了太医院一干人等,更让皇后出面好好敲打了他的福晋富察氏。他一直以为富察氏出身大家,又是个端庄贤惠的,必能将弘历照顾好了,哪成想居然让他差点因为一个小小的风寒而去了。
弘历是他已经认定了的储君,若是就这么去了,他可不像先皇有那么多的儿子可以挑选。如今剩下的两个儿子,弘历是满妃所出,当年也颇得老爷子的青眼,自然是最好的继承人。弘昼虽然聪明机灵,但还不足以支撑起家国天下。
可惜,从小看着还行的弘历,于女色上头,却是糊涂得紧。雍正握起拳头抵在眉心,他精心挑选了弘历的嫡福晋,连一个小小的侍女都是高斌的女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可偏偏弘历这小子,竟是真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侍妾,宠的厉害,几乎夜夜流连于后院,实在不像。高斌的女人自然要好好利用,却不能将她宠得无法无天,尤其不能让她生下皇子皇孙。他自己就在身世上吃了大亏,若不是当年交给佟额娘抚养,如今哪来的雍正皇帝。如今虽不愿别人提起,但也不希望儿子重蹈覆辙。当年他能击败老八,也有许多原因便是老八的出身,比之他更加让皇父难堪。
如今弘历那里还少两个侧福晋,雍正便打算在这侧福晋的人选上做文章。费尽心思找到了一位正经的满洲在旗的,佐领家的嫡女,不想竟是这么个结果。只是此乃天定之人,他向来笃信佛教,不敢背天逆势。现在只希望那个那拉氏是个好的,说不得是弘历的福星。
而此刻的乾西二所里头,大病初愈的皇四子弘历正在书房里头看书,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被皇父了若指掌。吴书来站在一旁奉茶,心里却不禁嘀咕,这四阿哥生了一场病,怎么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要说用功,四阿哥自小便是个勤奋的,又聪明,学业上头从未被皇上说过什么,甚至经常受到夸赞。可自从四阿哥大婚以后,可从来没有连着十来天都不曾去后院的。虽说前次风寒厉害了些,可明明已经痊愈了,福晋和高格格都派人来请了,四阿哥竟然还是没去。
弘历又看完一页,才把书放下,端起一旁的茶碗喝了一口。动了动有些酸疼的脖颈,弘历打量了一眼门口,忽的问道,“吴书来,今儿有谁来过了?”
吴书来弯腰垂首,回道,“回爷的话,福晋和高格格都派人来了,按照爷的吩咐,直接挡回去了。”
弘历揉揉太阳穴,大病初愈,精力大不如前,看了这一会儿书便有些头晕脑胀。想起后院一堆糟心事,越发的头疼。
吴书来见此忙问,“爷可是身体不适?”
“无碍。”弘历摆摆手,又问道,“父皇那里,没派人来吗?”
吴书来知道主子的意思,回道,“今儿并不曾派人来,只听说召见了钦天监的柳大人。倒是皇后娘娘那里来了一位格格。”
弘历来了兴致,“哦?好端端的,怎么召见这么一位,可是跟乌喇那拉府上有关?”
吴书来回道,“并无甚关系。之前皇后娘娘就下了懿旨接这位格格进宫,说是因膝下无儿女,颇感寂寥,听闻那拉格格温柔可人,便欲接进宫来作伴。只是那时这位格格碰巧出了些意外,受了伤,因此拖到今日才进宫。”
摩挲着书页的边角,弘历对这位格格越发的感兴趣,“说仔细点儿,这位格格到底是何许人也,竟能得皇额娘的垂青。”
“嗻。”吴书来将所知晓的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这位姑娘也是乌喇那拉氏,却是正蓝旗佐领那尔布的嫡女。听闻这位格格十足的满洲姑奶奶的架势,骑马射箭样样都会,而且容貌俏丽,有满洲第一美女的美誉。这回那拉格格进宫,皇后娘娘还特意准许她带了两个奴才,一位嬷嬷是宫里才放出去的,似乎是皇后牵的线,如今在那拉府上做教养嬷嬷。”
弘历听到满洲姑奶奶一说还浑不在意,再听到第一美女,便有些心动,忽的站起来,“我这一病,也许久没去给皇额娘请安了。”
刚走到书房门口,又毫无预兆的停下来,跟在后头的吴书来差点就撞上去了。
“罢了,急什么。”说着脸上还露出一丝讥笑,也不知是笑谁呢,“吴书来,命人去通知福晋,晚膳摆在她那里。”
☆、第004章 梦魇
空旷寂静的宫殿,幽暗的灯光映照在随风飘荡的白纱上,有几个人影若隐若现。
“砰,砰,砰。”
怪异的撞击声不断传来,越发清晰。
有一个人被拖了出去,景娴的心没有来得抽紧,不自觉的流下泪来。心底呐喊着不要,却终究没办法张开口,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无能为力。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下来,一脚揣在跪在地上的女人的肩上,愤然离去。
景娴好想靠近那个女人,去看看她到底怎么了,却始终没有办法移动半步,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催促,快去救她,快去救她。
凝碧听到房里的动静赶紧过来查看,掀起帐子差点吓得把手中的烛台都丢了出去。才刚还好好的格格此刻却是满头大汗,紧闭的双眼不断分泌出泪水,散乱的头发黏在脸上,好不狼狈。最恐怖的是她的双手,狠狠地扼住自己的脖子,手背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
凝碧忙放下烛台,急声叫到,“格格,格格,醒醒啊格格。”
凝碧连推带拽怎么也弄不醒她,忙跑到外头去叫宋嬷嬷。饶是见多识广的宋嬷嬷见到此情此景也唬了一跳,忙去掐景娴的人中,又让凝碧帮着把手卸下来。许是疼得厉害,景娴渐渐的停下动作,人却未见醒。
宋嬷嬷不敢硬把人弄醒,又不放心,就让凝碧在旁看着,自己去外头找了什么东西,口中振振有辞,最后把那东西扔进了火炉,一眨眼便烧了个干净。
凝碧靠过来低声问,“宋嬷嬷,您这是做什么呢?”
宋嬷嬷看了她一眼,神情颇为凝重,“格格是做噩梦了,这是我老家的一个法子,把噩梦烧了就没事了。”
凝碧看看床上安稳睡着的格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里想着,格格自从上回落马之后变了好多,把以前的事儿都忘了不说,如今好端端的又做起了噩梦,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犯了小人。
早上起来,宋嬷嬷试探着问,“格格昨夜睡得可好?”
景娴任凝碧给她梳妆,说道,“自然好,嬷嬷为何这么问?”
宋嬷嬷笑着说,“不过是怕格格有择席的毛病,睡不舒服,既然睡得好奴婢就放心了。”
景娴可不知道昨晚自己的狰狞模样,也不在意,看了看已经收拾完毕,便扶着凝碧的手往皇后那边去了。
景娴起得早了些,到了正房才知道皇后才起身,还在梳洗。李嬷嬷笑着请她进去等,景娴一思量,原想进去伺候皇后梳洗,只是太过殷勤未必是好事,便照着李嬷嬷说的在外间等着。稍待,皇后梳洗完毕,景娴陪着她用了早膳。
因见皇后不过喝了小半碗粥便不再吃了,景娴忍不住劝道,“姑爸爸,这饽饽还不错,您尝尝?”
皇后见她满脸关切,倒不好拒绝,因尝了一个,“是不错,难为他们每日变着法的做这些,只可惜我的胃口越发的小,往日尝一两口也就罢了。如今有娴儿陪我,倒还能多吃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