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娘边哭边道:“刚才躺在地上的叔叔让我和弟弟脱衣服,他自己也跟着脱裤子,我害怕就一脚踢了过去,然后他就倒在地上了。”
周围的几人听了下意识地夹紧了腿。
王善娘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怯怯地道:“伯伯,我杀了人吗?”
刘长征摸摸王善娘的头,“小姑娘没有杀人。你们叫什么?哪里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是红星七队的人,我叫王花儿,七岁,我弟弟叫王草三岁。今天我在后山捡柴,听说我弟弟给人拐走了。我跟着一路追,眼看着前面有个人影,脑袋就挨了一下,然后我就晕倒了,醒来就在这里。然后就是那位叔叔……”王善娘说不下去,不停地抹泪,泪水却像总也抹不完似的。
“姐姐,血,血……”王草抬头望着王善娘的脑袋。
“伯伯看看。”刘长征看着王善娘脑后碗大一块血疤,低声骂了句畜生。
刘长征道:“伯伯让人带你们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谢谢伯伯。”王善娘哭着道。
王草抽噎着,“伯伯,你是好人。”
出门前,王善娘怯怯生地回头看着刘长征,“伯伯,我们家不是地主。这位叔叔说我们家是地主,让我们听话乖乖地脱衣服,要不他让人枪毙了我们全家人。他还说我们是地主,没人会相信我们的话,他说我们家私藏粮食倒卖就私藏了粮食倒卖。”
王善娘又抹了眼角,“伯伯,我们家真不是地主,你要相信我们的话。”
刘长征黑了脸,对上王善娘害怕的眼神,换了脸色,“伯伯相信花儿的话。”
一位阿姨带着姐弟俩出了屋子,进了医院,让医生仔细检查,没有大碍,给王善娘抱扎了头。阿姨又带姐弟俩进了招待所给安排了一间房间,“你们俩今晚就住这里,别怕,这里很安全。”
王善娘捏着衣角,轻声道:“谢谢阿姨。”
王草睁着红肿的双眼也道了一声,“谢谢阿姨。”
“乖,好好睡一觉。”阿姨摸了两人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第021章
王善娘仔细地打量着屋子,雪白的墙壁,衣柜,床,比起她上辈子镶金紫檀香闺,这房子的陈设差远了。但跟王家的屋子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王家的墙壁全是竹片夹着黄泥巴做成,再糊上一层石灰,时间久了,石灰脱落露出里面的黄色泥巴,拍马不及现在这屋子,怪道王老头王老太婆要死要活想进城当工人。
王善娘最在意的却是上辈子不曾有的东西——电灯,她学着刚才阿姨那样,好奇地拉着绳子,拉一下灯关了,再拉一下灯开了。王草也眼巴巴地看着电灯随着王善娘一拉一亮,一拉一黑。
“草儿,你也拉一下。”
“诶。”王草高兴道,在他的操纵下,电灯忽黑忽明。
房间里还有一个小屋子,是个厕所,里面放了一个洗脸架,架子上放了两个盆子,上面的盆子搭着块白白的毛巾,最上方是一面镜子,照人纤毫毕现。王善娘个子不够高照不着镜子,跳了几下才勉强看到一下脸,淡黄的头发和腊黄的脸。王花儿这张脸,王善娘熟悉地不能再熟悉,只是忽然有些奇怪,习惯老鼠身的她莫名有些恐惶。她是谁?王善娘,小老鼠,王花儿?
“姐姐,你怎么了?”王草推了推王善娘,嘴里咬着手指头,一双漆黑的眼里满满的担忧。
王善娘失散的眼神慢慢地聚拢,落在眼前这个小豆丁身上,捏紧了小拳头,耳边响起王花儿的声音,照顾好她的弟弟——。
照顾好王草就是她的责任。
王善娘伸手拿出王草含在嘴里的小手指,“草儿,以后不要把手指放在嘴里,手指头不干净。在屋里坐着,姐姐打水给你洗洗。”
王善娘拿起搭着毛巾的盆子,开了门走出去。
进来时她看到有一个高台,后面有位姐姐,打算去问问那里可以打水。
“姐姐,你好。那里可以打水吗?”王善娘举了举盆子。
听到声音,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站了起来,从高台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暖水瓶,微笑道:“王花儿,是吧?水在房间里,姐姐带你去。”完全没有队上的人说的那种城里人的高傲。
小吴领着王善娘回了房,放下暖水瓶,拧开厕所的水管,“王花儿,看,这是水龙头,水从这里出来,你拿盆子接住就是。”
“这毛巾是新的,你们用就是,这里有香皂,也是给你们用的。”小吴指着洗脸架上的东西道。
“这暖水瓶是开水,你喝也行,倒出来洗脸也成。桌子上有个搪瓷杯,用那个喝水。开水没了,你就来找我,我给你打开水。”小吴热情不已,走之前还说,“我跟食堂打了声招呼,等会饭做好了,我把饭送过来。”
王善娘做出农村人应有的拘束,摆手道:“麻烦姐姐了,等会我自己去拿。”
“不麻烦,你们姐弟俩小,我随手帮帮没啥的。”小吴回了一个热情的笑容。
王善娘看着门目送小吴离去,一个男人从右边出来追着小吴去。
“那位女同志,等一等。”
小吴停了脚步,问:“什么事?”语气高傲,神色不耐。
“我们屋里的暖水瓶坏了,给我换一个。”来人讨好的口气。
“没有。”干净利落地拒绝。
王善娘轻轻地关上门,这才是城里人的态度。可为什么对他们这两个乡下人这样客气热情呢?王善娘的面前浮现出一个人影,看来跟她问话的人是个大官。王善娘甩甩头,把这些莫名的想法甩出头脑。她只是看不过眼,才出手整治那坏人,至于那些当官的人最后怎么决定就不是她操心的了。
王善娘给王草和自己洗了脸,顺便就着香皂把王草的头发也洗。
“好香。”王草甩着头发道,“比皂角洗舒服,洗得干净。”
王善娘心中一动,想着怀里的大把钞票,得找个机会摆在明处。
小吴送来的饭菜挺不赖,白米干饭,几片大肥肉炒白菜。
对着人类的吃食,王善娘几乎泪流满面,总算以后不用长期吃生的食物了。连肥腻的大肥肉,王善娘也吃了一片。
王草更是吃得香喷喷,这是他有生以后的第一次吃肉,小嘴油乎乎地道:“真好吃,肉真好吃。”
“以后姐姐挣钱给草儿买肉吃,”王善娘心里打算以后定要多多的赚钱。
王草乐得直点头。
没有牙刷,王善娘用水涮口,也逼着王草用水涮口,心里又加了一项必须买的东西。
躺在床上,王善娘才轻声问王草白天他是怎么丢的。
“我玩陀螺玩不过他们,在一旁看着,后来栓子让我去他家再拿一个陀螺自己玩,我走在路上,有人抱起我捂住我的嘴……”王草低声哭泣,“姐姐,那时我好害怕,好害怕,怕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王善娘搂着王草,“姐姐在这里,姐姐不会丢下草儿的。”
“再后来呢?”王善娘见王草止住了哭方问,“告诉姐姐,姐姐把坏人抓出来。”
“我不知道了,后来我晕了,醒来就在那个屋子里,看到那两个姐姐。“
王善娘一面拍着草儿的背哄他入睡,一面想着事。她始终觉得这事不对劲,无论如何草儿都不该出现在那个屋里。按胡家姐妹的说法,她们肯定是有人故意弄来给那人的,而且是找好借口正大光明地拿人,跟草儿不一样。草儿明明是给人拐了出来,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混到其中去了。
至于栓子,她微眯了眼,一个七岁大的娃子,真的心肠歹毒到如此地步?还是给人利用了?王善娘仔细回想了一下,王花儿的记忆中对这人不熟,只认得这栓子一家子。王善娘深深地叹了口气,在王花儿的记忆中,除了王草外是忙不完的活,做不完的事。
不行,她不能按照王花儿的记忆中来行事。要不,她迟早会给累死。
迷迷糊糊中,王善娘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猛地坐起来,她知道自己忘了什么。
“姐姐。“王草伸着小手,迷糊的声音。
“草儿乖,睡吧。姐姐去趟茅房。”王花儿拍了草儿一会,见他又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开了门,走在门外,低低地吱吱几声,再回了屋,门没紧闭留了一条门缝。
过了两分钟,一只老鼠溜了进来,吱吱,“十九公主,十九公主,属下听令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妈啊,美丽吓得差点尖叫。不是十九公主在召唤吗?怎么是个人类?美丽哆哆嗦嗦地抖着小身子准备逃走。
王善娘轻喝一声,“不准走,我有事交代你去办。”
美丽唬得小身子一歪,摊倒在地。
王善娘皱了眉头,“你这么没用?还没叫你办事,就软了骨头。”
美丽撑起身子,结结巴巴道:“谁软了骨头?”
见王善娘没有反应,她摆出副凶恶的样子,呲牙道:“你是谁?敢冒充我们十九公主?你不要命了?”
“我就是十九公主。”王善娘稳稳地道。
美丽瞪圆了鼠眼上下打量王善娘,伸出只前爪,“有何为证?”
“你往红星七队的方向走,路上有只全身上下黑乎乎的老鼠尸体,你把它带回三进大院。给鼠爸鼠妈带句话,我明天就回去。”
美丽有些相信面前这个人类的话,三进大院不就是十九公主的家吗。想了一秒,美丽道:“我暂且信你一回,你要是胆敢装十九公主欺骗我,我们鼠类的报复也不是你可以消受的。”
美丽放下狠话,一溜烟地跑了。
第二天一大早,头天的那位阿姨林干事来接王善娘和王草,带他俩出去吃早饭,不动声色地套问姐弟俩的话,好在头天王善娘有叮嘱过王草不要说见过那两位姐姐。
林干事听了,眉头深锁,跟查出来的情况有些出入。
王善娘怯怯弱弱地问;“林阿姨,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看着王善娘怯生生的眼神,林干事失笑,这么小又胆小的小姑娘能撒谎不在。
“你们在招待所等,我们通知你们队上的人来接你们了。”林干事挥手道。
“那个坏人会抓起来吗?他太坏了,耍流氓,我怕还会遇上他。”说着王善娘低下了头轻声啜泣起来。
林干事沉声道:“王花儿,你放心,我们刘书记是绝不会允许干部队伍中有如此品德败坏的人,一定会从重处理。”
林干事又哄了王善娘一会,送他们姐弟回了招待所,让小吴好生照看一下,才匆匆离去。
快晌午的时候,队长王开来和李抗日赶着牛车来接他俩。王善娘和王草早早在门口等着,见了两人就喊:“王伯伯,李叔叔。”
“哎,可找到了,昨天大伙儿找了一下午。”王开来道。
“花儿,你怎么受伤了?痛不?”李抗日看着王花儿后脑勺的白纱布。
“没事,我命大。医生说回去上两回药结疤就好了。”
小吴热情地迎了出来,“两位是来接王花儿的?那位是林干事的亲戚?”
“林干事?”王开来和李抗日两人摸头不知脑,皆目露疑惑看向王善娘。
王善娘顿悟小吴为啥对她热情不已了,不过面上仍甜甜地道:“吴姐姐,林干事不是我家的亲戚。”
果然下一秒,小吴立马变了脸,快得像川剧里的变脸,恶声丧气道:“赶紧出去,这里那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几人被赶了出去,王善娘心中有些遗憾没有提前把毛巾和香皂拿出来。
王开来打着了呵欠掩饰,“来,今天起了大早,好困,我们快点回去好补一下觉。”
王善娘却道:“王伯伯,我想去谢谢林干事和那位伯伯,他们帮了我和弟弟。”
不待王善娘细说,王开来跟打了鸡血似的,那有刚才呵欠连天的样子,连连催促,“对,对,我们快点去,趁他们没下班前去。”
王善娘可没有王开来那么乐观,到了县政府门口,果然没能见着人,门卫传来话说让王花儿放心,必给她一个交代。
转头,王开来把事情经过问了一遍。王善娘简略地说一通,该略不该略都略了。王开来越琢磨越不对劲,就吩咐李抗日赶牛车送王善娘姐弟回去,他再转转晚点自己做车回去。
没人管王开来的这点心思,王善娘心里惦记着鼠爸鼠妈,不知道该如何说她明明一只小老鼠却变成了一个人类。至于王老头王老太婆那点手段根本不在她眼里,上辈子她经得多了,目前最主要的是怎么吃饱吃好,她可不想天天杂粮饭拌野菜油都没有丁点,王花儿这副身体和王草的身体也要好好调养起来。而且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她有很多地方不明白,有许多地方需要去学习。想到这里,王善娘记起王花儿今年都七岁了,按理应该上学了,可王家人却没有让她去上学,可王大妞,王二妞是上过小学的,看来她得想个办法去上上小学。
王善娘趁机问李抗日,“李叔,我是不是可以上学?大妞姐二妞姐都有上过学,燕燕姐还在上学呢。”
李抗日眼中闪过怜惜,叹道:“满了七岁就可以上学了,只是每个学期要交三块钱。”
王善娘点了点头,“那我挣钱去上学。”
李抗日摸了一下王善娘的头,“今年上不了,一年分上下两个学期。明天秋收后重新开始招收小学一年级招。”
“好,我明年去上学。”
“我明年跟着姐姐去上学。”王草学着姐姐的话。
李抗日神色有些复杂,不说王花儿挣不挣得出这笔钱,王草年纪太小了,学校未必收,就算收又是一笔钱。
李抗日心里把队上的轻松活计想了一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给了王花儿。转眼他苦笑了一下,队上干轻松的活计的人,谁不是关系户,那轮得到王花儿。
最后,李抗日打算自己出钱帮这个小姑娘一把,“花儿,如果钱不够,跟叔叔说。”
好人的好意,王善娘自然不会拒绝,点了头。
等回到队上,都过了午饭时候,李抗日知道王家的德性,留了王善娘和王草在家里吃饭。饭后,李奶奶直说要送两人回家。昨天大家找了王花儿姐弟俩无果后,有人提到王家一家子,怎么没看到有人出来找,才发觉王家一家子不在家,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某种可能,私下传了好多闲话,各种版本的都有,反正都离不开是王家卖人。
虽然李奶奶说的含糊,王善娘那能猜不出,何况从王花儿的记忆中她早就知道是王老头婆出面卖了王花儿姐弟俩,只是现在她手上没有证据,指控不了王老太婆,但不代表她不能找茬。
王善娘拒绝了李奶奶的好意,昂首挺胸牵着王草往王家。
身后的李平安视线一直盯着王善娘,觉得今天的王花儿有些奇怪,跟之前不一样。
最近农闲,并不需要人天天出工干活,王家抽烟的抽烟,闲逛的闲逛,洗衣的洗衣,压根没人把王花儿姐弟丢失当会事。
王草拉紧了王善娘的衣角,“姐姐,奶奶会把我再卖一次吗?”
“不会,她不敢。”王善娘眼神坚定,“姐姐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草儿。”
“走,抬头挺胸,大大方方的走,草儿。”王善娘牵着王草的手迈步向前。
王老头在堂屋抽烟,王老太婆开着朝坝子的门缝衣服。
“爷爷,奶奶。”王善娘和王草齐声叫道。
“爷爷奶奶。”王善娘盯着王老头一字一顿道,“我们回来了,你们很失望吧?”
王老头烟斗一抖,火星差点掉在手背上,吼道:“没规矩!”
“回来就回来。”王老头压住火气赶紧又道了一句,队上传的风声,他何尝不知,此时不能闹起来,让人看笑话。
王善娘笑眯眯道:“我们这不是怕爷爷奶奶不高兴我们回来嘛。”说着,王善娘领着王草回了屋子。
打开门,王善娘瞪了眼,虽说之前来过一次,可也没有此时这样吃惊。床单是打了无数补丁,下面垫着枯草。被子摸上去硬硬的,堪比铜钱。打开箱子,里面的衣服也是补丁无数。
王善娘叹了口气,她在三进大院里的窝也比这里好。坐在床上想了半天,首先得把枯草换了,这枯草都不新鲜了。自然想了李家,王善娘带着王草去了李家,果然李家还储存些枯草,王善娘就在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