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伊点头允诺道,“自然算话。”
无奈的是,姬伊的言语神态都不像是过去她的模样,仿佛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可是这个人无人认得。
下一刻,颜三生果然举起剑,狠狠划过自己的脖子,随之他倒了下去,凤夙见她稍有松懈,连忙举起悬丝,割裂了她的手臂,她手一松,前面的玉肆就被一股力气推下了城墙,好在凤夙把她接到了自己的怀中,才没有让她受伤。
剩下姬伊双目空洞,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她仍旧没有走出操控,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颜三生见她失去了人质,他挣扎着爬起来,一把长剑横飞过去,想将姬伊的脖子削下,却在紧要关头,她灵活地闪躲过去。
颜三生受伤过重,一时间没有稳住,终是倒了下去,没有爬起来。
云中羽抱起他,他已经没法顾及其他了,颜三生的伤势也不宜走太远,他便只好在原地给他疗伤,好在他的身上总是带着许多的药,也有炼狱里的那些怪物在他身侧保护着他,他才没有被四周的邪气伤害。
但是颜三生能放过姬伊,凤夙可不会。
他一跃而上,来到城墙上边,看见姬伊呆呆地站着,他恶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你伤她分毫,我都会让你痛苦万分。”
姬伊一点点地窒息,可就是不知道反抗,她也不知道说话。
她只睁着茫然的眼,将他望着。
那样的眼神像是似曾相识。
凤夙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他就是不知道具体哪里不对劲。
姬伊想用手抓住他,凤夙察觉到上面冰冷的温度,心中蓦地一痛,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不知不觉地漫上了心头。
姬伊笑了一下,不是自然发出的笑声,而好像是另一个人在她身体里发出的笑。
惨淡,却也古怪。
她就那样笑着,推开他,一个人跳下了城墙,地下竟突然出现一匹枣红的马,马背上驮着一顶花纹极美的棺材,正好将坠下城墙的姬伊一把接住。
她因此没有受伤。
烈马疾驰而去。
直到她离去的时候,凤夙还是忘不了她那种笑,那种眼神,他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奇怪,正要去追的时候,玉肆却在地下出声唤他,“凤夙,过来,你过来。”
当他下去的时候,玉肆已经陷入了昏迷中。
他将玉肆一把搂在怀里,却又下意识地将她推开。
他对姬伊的每一处都熟稔入心肺,可是这样的姬伊他从来没有见过。
不但如此,还有气息也不太对劲。
凤夙最终只愿意扶着她离开。
在他走后的现场越来越混乱,他带着她走了很远的路,才摆脱了身后的乱境,他找了一处偏僻的庙,将她放在地上,想给她检查伤口,但当他的手抚上她脉搏的时候,反而被她抓住了手。
同一时刻,他也瞬间大惊失色。
他低头一看,竟发现一根簪子插入了他的心口,玉肆笑得邪佞,“我听说,你心脏处藏着一条蛇,杀了这条蛇,你就会死的吧!”
这个秘密,除了月华浓之外,便只有姬伊一人知道。
他方才还因为气息的缘故,怀疑此人不是姬伊,但现在却已完全确认,殊不知有了这个想法,正是他阴差阳错的开始。
他呆呆地看向姬伊,一口血吐出来,他抹过嘴角的血渍,仍旧很恍惚,“姬伊,你又要杀我?”
“因为我厌恶你,所以才想让你即刻去死。”玉肆顶着姬伊的脸,故作出恶毒的神情,“呵呵,你就去死吧!”
她一脚就将他踹开,凤夙追了她几步,“你是要去找颜三生吗?”
“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
他唇角的鲜血蜿蜒而落,好像没有尽头似的,然他狂笑不止,竟让人骇然不已。
玉肆冷嘲热讽地说道,“你不便是如此下贱吗,你活该被我欺骗,每一回你都如此相信我,落得眼下这般的境地,那都是你自作自受,你怨得了谁?”
凤夙不死心地追问道,“你爱上颜三生了吗,所以才每一次都戏耍我,想夺走我的命?”
“是啊,我就是爱上他了,不,应该说从头到尾我爱的人都是他,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玉肆眼中爱恋不像是作假,可却完全被凤夙误会了。
他终是无力地垂了头,“既然从一开始就深爱着他,那为何又要和我纠缠不清?”
“是谁一开始和我纠缠不清的,是你自己,你其实一直都在自作自受。”玉肆再次踹开他,她无不狠毒地说,“你永远都不可能留得住我,除非你真的毁了我。”
然后她就独自一人走远了。
凤夙没有去追,他已经累到精疲力尽。
他静静地躺在地上,血水在他身下肆无忌惮地蔓延着,所过之地,开出了奢靡而绝望的荼蘼花。
传说中,荼蘼花盛开在魔的身边,以前魔就住在空无一人的荒原,每一年,那里都会开出一朵荼蘼花,直到整个山谷都开尽了荼蘼花,魔的孤独日益加重。
那是代表绝望和孤独的花。
“当有一日,我目光所及处,不再有你,而只有这些鲜红荼蘼,那想来,我的生命也走到尽头了。”
荼蘼花微微摇曳,就像过去的那样,日夜听他倾诉着——他对一个女人的思念。
正文 第二百零一十三章 平生相思,如何遗忘(十三)
新月退,乌云遮日,已经一夜过去了。
天上下起了连绵的冷雨,仿佛是天在为他哭泣。
他眸中血蛇,发出嘶嘶的颤音,仿佛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凤夙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几次跌倒在雨水里,他满身白衣,全被泥水溅得面目全非。
他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一个不存在的人,呢喃道,“人便是如此多变的吗?明明前一刻你还对我说,要照顾我,那为什么现在又改变了主意……如不喜欢我,为何那一天要对我说出那种引人误会的话,如喜欢我,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
“姬伊,将近半年了,我被你伤得遍体鳞伤,但也抵不过你那句,你厌恶我。”
“如今想来,我要一个根本不爱我的女人有什么意义呢!”
“过去他们总说,心如寒石是玉姬,但现在,应该没有人比你还心冷了吧!”
“我从来都不曾想过,将来我会遇到这样一个女人,不断地把我推入泥泞里,我竟终其一生,难能离开这个旋涡……人类的爱单薄如纸,我以为你会不一样的……”
“可我终是错了,错得离谱,哈哈。”
他癫狂地笑着,就在雨中行走了一夜,一直都未曾停歇,雨水反复把他的血衣冲刷地斑驳纵横。
他根本是没有方向,不知目的地乱走,也不知具体走到了哪里。
夜半子时,天上白月光染了血,他似乎有入魔的趋势,他瞬间抽出悬丝,只身闯入了一户庄园中。
他就用那根悬丝绞杀了整座庄园的人。
他已然无法控制自己,一家,一户,不断地施行杀戮,当下就血流成河,方圆几十里之内,都没有人息。
那条叫胧的血蛇被迫从他心脏里钻出,爬到了他手背上,他一下踉跄,跌倒在地,胧与他对视着,蛇瞳里有着不加掩饰的痛苦。
他像是突然恢复了一点神智似的,终于制止住了杀戮。
“我们走吧!我不会再杀人了。”
他收回了悬丝,胧也重新钻回了他的心口。
他继续往前走。
走到某一处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匹枣红色的烈马停在河边饮水。
棺木里的女人自己爬了出来。
她呆呆地坐在雨下,似乎是在等一个什么人,她很久都没有动作,就如同一座木雕。
冥冥之中,他们又相遇了。
凤夙急促地窜上前去,第一个动作先是砍断了马匹的腿,第二个动作则是甩出悬丝,刺中了姬伊的腿。
他喘着几口粗气,“我要让你死。”
姬伊就地滚了一圈,她没有知觉,只胡乱地用手去抵挡,凤夙的动作何其凶猛,她手上流满了鲜血,然她也没有露出半分痛色。
她只睁大着眼睛,讷讷地看着凤夙,仿佛要说什么,但什么都也没有说出口。
凤夙的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可也仅是那一瞬间而已,过了这瞬间,他心中就又想置她于死地了。
他抬手,悬丝扫过她的身体,由上至下,顿时她就变得鲜血淋漓。
姬伊即使丧失了自己意识,但还是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肚子,躲开他的攻击。
她没法说话。
“不是你,她也不会离开……”
凤夙把所有的错都全归于她身上。
姬伊呜咽几声,“呜呜呜……”
就在凤夙要给她最后一击的时候,她扯住了他的衣摆,眼中噙着泪水,也有说不出的痛苦不住地往上翻涌。
“凤……凤……”
她努力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发出来的语调也只是那几个而已。
不过,却也正是因为她的眼神,凤夙蓦地停住了手。
她好像突然找回了一点自己的意识了,她拼命挤出一点表情来,她想告诉他一些话。
可就在这时,诡异的萧声又徒自响了起来。
她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正文 第二百零一十四章 平生相思,如何遗忘(十四)
“住手。”
萧声停,冷风止。
有一个紫衣公子,从虚空里走出,他每走一步,脚底下都似乎有紫莲的幻影,一丛丛地怒放。
直到那步步生莲的美人,走到他身前,凤夙才看清了他的容颜。
他眉眼极其纯粹,看久了,竟总让人萌生出羞愧难当之感。
他生有一双极其幽邃的蓝瞳,据说他们那一族,皆是蓝瞳,和普通族人不同,他身为一族首领,拥有的是,神祗所赐的一切。
比如,高贵而优雅的面容,如繁星般引人瞻仰,比如真正无暇干净的气质,那是百里挑一,难能可贵的。
他仿佛通身都浸湿在流水中,给人以一种温和,且神秘的感觉。
凤夙见过脾性温和的人,一如卫云湛,但卫云湛像玉,他像水,永远让人抓不住踪迹的水。
极地大漠公子羲,大陆五绝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沉默的女子,那应该是他的使女以珠。
凤夙眸光一凛,便听到公子羲温和地说,“鬼帝大人,那是我族的神女,请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公子羲是坐拥极地的神祗,而凤夙是来自障月城的魔人。
一个至北,一个至南。
自古神魔悖逆,他们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可这之中掺和了姬伊在内,这意义就全然变了。
凤夙的脸色已然冷到无法直视,“公子羲?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指使的吗?”
尽管遭受了凤夙的冷待,但公子羲仍旧平淡如水,“这个罪名我不敢苟同,我为查神女消失一案而来,今日恰恰好搜查到此地,寻得神女,但神女好像被人控制了似的,你瞧她如今是不是很糊涂……”
凤夙再次看了一眼他口中所谓的“神女”,他心中有种怪异感,总是会时不时地涌现出来。
公子羲眉眼之中,依稀可见悲悯,“她的意识被人剥夺的一干二净,我们也很愁恼,该要怎样才能让她恢复过来,可能在这期间,她还被人控制了吧!等我彻底调查清楚后,才能知道一切。”
见凤夙还是半信半疑,他索性信誓旦旦地发誓,“我相信这其间必定有误会,若是她真有罪,那我便亲自去障月城赔罪,三跪九拜,当着全天下的面认错。”
他发了重誓后,凤夙脸上的冷意才稍微有所收敛。
他相信,公子羲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然后,公子羲就招手,让姬伊过来。
姬伊迟迟不动,他又加重了语气,“箫儿,你快过来。”
姬伊牵住凤夙他的衣摆,不知在想什么,就是不松手。
凤夙面露嫌恶,“你松手。”
姬伊摇了摇头,明明已经没有意识了,却不知道还在坚持着什么。
凤夙冷笑道,“我让你松手,你没有听见吗?”
公子羲也不禁皱眉道,“箫儿,我让你过来,你莫不是又不听话了?”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但姬伊就是死活不松手,凤夙一怒之下,悬丝抽出,刺伤了她的眼睛。
姬伊终于吃痛往后一退,跌倒在地。
而后,凤夙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公子羲曲下腰来,恭送了他一程,“……鬼帝大人,慢走。”
他再次抬头的时候,眼中寒意仿佛凝结成了冰。
姬伊摸着自己流血不止的眼睛,这痛像是刺激了她一样,她咬着舌头,咬着牙齿,像鹦鹉初次学舌一样,奋力地喊出,“凤……凤夙……”
可她不知道,凤夙已经离她远至千里。
公子羲把她从地上抱起,他掐着她的下颚,力道很大,硬是掐住了一个指印,“你说,凤夙是谁?”
明明他的声音还相当的温柔,但姬伊却能分明感受到一种凛冽。
“是啊,凤夙是谁……我不知道……他是谁?”
她喃喃问着自己,十分迷茫。
那个人很重要吗?为何要情不自禁地说出他的名字?
她默默地低下了头,以珠适时吹响了箫,箫声灌入了她的脑海之中,她再无翻身之日。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她怔住,像是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他。
公子羲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眼睛,“你最重要的东西便只有我而已。”
“我是你的主人,是你可以为之付出一切的主人,无论忠诚,还是……爱。”
他的话,姬伊无能理解,她只是不停地问,“你是我的主人,那我是谁?”
公子羲沉声唤道,“箫儿。”
“不对,我不叫这个名字。”
姬伊使劲抓着自己的头皮,她明明记忆尽失,但就是不知道这底气从何而来。
公子羲幽幽地反问她,“那你说你是谁?”
“我不知道……我是谁?”
姬伊捶着头,百般苦思,终是不得其解。
“你已在此重获新生,那接下来的路,是荆棘也好,是一路繁花也好,都将由我来陪你走过,不过,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公子羲朝她伸出手来,白皙到透明的手掌,就犹如水凝成的,真是美到了极致。
姬伊踌躇了一下,以珠的萧声更激烈,她抑制不住地将自己的手,送到了他身前。
一声“我愿意”冲出了口,她眼中鲜血流得更汹涌。
……
天下大雨倾盆而落,这场阴雨接连下了三天,山道上的空气既潮湿,也阴冷。
在靠近山道的地方,有一只队伍的出现,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们白袍披身,手执骨杖,赤脚行走。
过路的人观见他们通通戴着一色白的面具,没有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空洞异常,永远都落不到人的身上。
每行走一步,地底便会响起一些锁链拖曳而过的声音,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脚边有东西,那东西相当的诡异,分明是一双双的白骨爪。
不过锁链捆住了它们,才不至于让这些魑魅魍魉逃到地面上。
可,这些人……是谁?
旁边观看的人不少,有一些应该是见过世面的,他们便和四周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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