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莲绕过屏风,走到了他眼前。
他突然心悸起来,“鬼莲,怎么是你?她人呢?”
鬼莲眨了眨眼,“你不知道,她昨天刚刚投入大牢中,夫人说要将她处以极刑,这途墨家最讨厌的女人,很快就会死翘翘了。”
男子蓦地感到天塌地陷了,眼前一阵眩晕,“为什么会被处刑?”
鬼莲嘿嘿地笑,“夫人说,她勾引王上,就是你的父亲啦!”
男子满脸无措,“她怎么会这么做,这分明是诬陷。”
鬼莲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是啊,就是诬陷啊,那你去了又能如何?你能够改变夫人的主意吗?”
他从床上滚下,连鞋子都没有来得及穿,就往外跑去,鬼莲在原地笑得讽刺无比,“而且此时,她已经承认了自己有篡位的野心,并交代了她和王上的私情,我听得一清二楚。”
私自闯入地牢会得到夫人的重罚,但他已经无从畏惧了。
只要能见到她,只要能问清一个为什么,他什么都愿意做。
终于,他看见了她,她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地木讷寡淡,没有分毫改变。
那时候的他其实已经有些疯魔了,他厉声质问道,“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承认?”
“你这个蠢货,你承认了又能怎样,平添一条人命吗?”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曾爱惜自己,你置我于何地?”
他骂了她许久,而少女一字都没有开口,他适时停顿了下来,她才静静地说了一句,“我怀了孕,对不起。”
男子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已污秽不堪,没有资格再做一个祭司了。”
眼前那张木讷的脸,不由地多出了一分伤痛,而那样子的伤痛,未曾想过。
男子抑制不住地发抖,“孩子……孩子是谁的?”
少女微微睁大了眼睛,试图透过囚牢角落里的小孔,看到外面的世界,与此同时,她眼神里也依稀泛出了某种情愫,“上悬谷住了一个魔,我去过几次,并在无意之间和他发生了关系,对不起,我爱上了他,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他。”
男子忍不住后退一步,身形摇摇缓缓,“所以夫人才会以这样的罪名来治你,就为了……为了包庇那个魔……不惜牺牲我,你,和父亲……”
她移开目光,喃喃地说,“好在夫人已经把消息都封锁住了,那样对他而言,正好。”
那一瞬间,男子痛到窒息,“你可以为他做一切,未婚先孕,抛弃祭司之位,背负种种骂名,那我呢,你何曾为我考虑分毫。”
“那一碗的苦酒其实味道不错,但终是不适合我。”
她笑着说完,他在黑暗里,满脸惨白,恍惚中,踉跄着跌倒在地,“我明白了……”
“殿下,玉姬谢过您多年来的厚待。”
少女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磕到第三个的时候,她忽然抬起头来,认真地将他望着,“那天殿下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男子咬牙切齿地说,“可你并没有赢我。”
“因为赢了你,我也没有意思,殿下,这是我想送出去的东西,如果您愿意帮我,那就把它送到他手上,并且告诉他一声,把我忘了。”
她将一根玉簪,双手奉上。
男子接过玉簪,指骨根根泛白,“玉漾雪,我恨你,我恨你。”
少女始终木然望着他,“殿下……”
“你死了最好,我让你的途墨一族,尽数为你陪葬……呵呵呵,玉漾雪,有种你死了也不放过我啊!”
少女再也没有说一个字,他终是失魂落魄的走出,他走出来时,正好和驶过去的车辇对撞上,那车辇里面传来了慵懒的一声,“好戏还没有开场呢!伤心什么,废物东西。”
他已然恍惚地不像话,“是啊,我伤心什么?我在伤心什么……什么值得我伤心……”
那慵懒的声音又说道,“你暂且在月宫里待着,我现在去上悬谷,看望一个故人,并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那个故人……便是那个魔吧!”
他把舌尖咬出了鲜血,却浑然不觉痛意。
车辇里的夫人没有说话,只透过薄薄的车帘,那样冷漠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紧攥着手中的发簪,笑到惨烈,“夫人,我发誓,有生之年,我必然弑杀那个魔头。”
夫人的眸光不觉一颤,“你做不到的……”
天边泻下一缕明光,笼罩了所有,于是周身万物再也看不清了。
此时此刻,姬伊终于惊醒,一摸眼角,竟然有泪痕的存在,她忍不住笑骂了自己一句,“有病!”
都怪凤夙给她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搞得她现在也开始做这些奇奇怪怪的梦了。
她起身,一块玉石从她身上滑落。
她摩挲着那块玉石,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具体是哪里怪异,一时间她又找不出来。
末了,她就把玉石和那把刺血剑放到了一块儿。
今天天色还早,她还可以睡个回笼觉。
正文 第六十章 幽幽鬼莲,森森白骨(三)
凤夙正在为卫云湛诊断,没想到半途中,卫复会找过来,他往常温润的脸上,有一种苦涩的味道,在向四周蔓延。
“凤先生,能过来一下吗?”
凤夙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遂跟着他走了出去。
他们一路走出凤逐宫,一路来到卫复的书房里,卫复把门牢牢地关上,事事稳妥,他才终于开了口,“关于北海,本王想……”
他刚说到这里,凤夙就打断了他的话,“帮我做一件事情。”
卫复显得有些惊疑不定,“本王愿意为凤先生效劳,可不知那是一件什么事情?”
凤夙眼神冰冷,但那眸底似乎还划过了一抹无奈,“我会在北海大婚,大婚其间,你派人全面封锁北海,不要让一只苍蝇飞出去。”
卫复百般不解,“莫非凤先生是怕姬伊逃走,那你何不把她锁上,这样她不就没法逃了。”
他半阖着眼,掩去眸中那抹负痛,“我的锁,再怎么牢固,她也解得开,我的人,再怎么完美,她也不想要,只要她想丢弃的,就没有丢弃不了的,那个女人啊!心性冷血,令人发指。”
卫复有些怀疑地问道,“凤先生,你是不是以前就见过姬伊?”
凤夙轻轻地点了下头,“很久以前,她还不是现在的她……可我知道,她是我命定的妻子,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经历了多少个轮回,都一样……我还是会和她相遇,即使她再也认不出我……”
卫复收敛心中异样,随即就打断了他的话,“本王来,也是有自己的事情的,北海附近有一个潮州岛,最近有人来传令,说是发现了一支队伍,可那是一支由尸体组成的队伍,本来本王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情来找凤先生,只是它们正在逐步接近北海,而且每到一处地方,当地就会死伤无数。”
他说及此,眼中都透着一股惶恐,“人或者牲口都莫名消失了,本王先前问过一些懂得奇术的人,他们告诉本王,即使它们是些僵尸,也不会让牲口和人都消失,最多是失血过多死亡而已,可现在问题是,我们甚至都找不到尸骨,这些人去了哪里,我们一概不知。”
凤夙幽幽地开了口,“队伍里有一只魔兽,名唤麝,它可以吞噬人心和欲,被它吞噬掉的人们死亡的方式就是人间蒸发,甚至连魂魄都留不下。”
卫复大惊失色,但是之后便由衷地称赞了一句,“果然还是凤先生博学多闻,可是这名叫麝的魔兽,该怎么处理?”
凤夙沉声道,“剩下来的事情我可以处理,你派人去查看一下它们的路程,我必须在大婚其间,保证这里不会出事。”
卫复拍了拍胸口,总算是放心下来,“那么这件事就全权交给凤先生负责了。”
凤夙沉吟许久,忽然提醒道,“王君,我在这里许多年了,说不清是有多久,但从世子很小的时候,我就来此作陪,如今我想就快到了尽头,你也尽快准备准备吧!”
卫复闻此,顿觉得有些恍惚,“是啊,这一晃居然已经快二十多年了,可是我们每一个人都在老去,为什么凤先生你还是这副模样,好像从本王见到你的那一刻到现在,你都没有变化过,本王很是费解。”
他的目光飘过了凤夙的身上,只是眼前这男子无论怎么看,都是那样完美,让人找不到半点破绽出来。
凤夙摇头,“我解不了你的惑。”
卫复不禁追问道,“过去凤先生曾让本王建造一艘军舰,是有什么用意,你现在能告诉本王了吗?”
凤夙紧抿了一下唇瓣,慢吞吞地开了口,“我料到北海将来会有一场恶战,而你们万万抵抗不了,故而我才让你们提前做好离去的准备,那些人唯一的弱点就是不通水性,坐上军舰逃走是唯一的办法。”
卫复脸上赫然一惊,“那至少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难道凤先生能够通晓天机?”
凤夙的眸中不知不觉就缠绕了一层阴冷的雾气,“是因为……有我的地方,就有灾难。”
“……”
卫复心头难掩复杂,只听耳畔他说,“不要怨我害了你们,如果不是我,你们早在若干年以前就被先帝派来的剑师颜三生杀死了,而我改变了你们的命运,自然得到什么,就要相应地失去什么。”
卫复黯然垂眸,“那我们会失去什么?”
凤夙喑哑了声音,“家国皆灭,亲人离散,老而不归,除非你还能遇到第二个改变你命运的人,你才会重获一切,但是目前来看,这就是妄想。”
卫复肩头隐隐颤抖,“本王想,凤先生应该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吧。”
“他们来自障月城,每一个都是为诛杀我而来,因为在我决定要迎娶姬伊的时候,夫人也决定断去我的后路,她在逼我,想让我就此低头。”说完后,他明显避开有关障月城的话题,“多余的事情即使我说了,对于你而言也是一种负担,我不会再说。”
凤夙遥遥望着远方,眼中恍似跳跃着烽火,“当年你给了我一处安身之地,我也答应给你回报,如今正是我报恩的好时候,仅此一次,我会安排你们远离战火,在这时候,你们也正好可以摆脱许家。”
卫复怅然而叹,“那是本王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逃出了北海,本王又能去哪里?”
凤夙沉吟半晌,说道,“我说过我会安排你,剩下来的事情你都不用多管,只要我吩咐的你照做就是。”
卫复迟疑地说,“那云湛……”
“他的病可以好了。”
卫复尝到了舌尖的苦涩,脸上却有喜悦之色油然而生,“终于……可以病愈,想来他一定会很开心才对。”
凤夙看了他一眼,于此下了最后一个命令,“即使他好了,也让他继续装病骗过姬伊的眼睛,我需要你们的配合,让我顺利迎娶她为妻。”
卫复实在难以理解,“凤先生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也知道姬伊在你身边绝对不安全,那为什么还执意留下她?”
“是啊,我为什么要重蹈覆辙,那是连我自己也搞不懂的答案。”
凤夙自嘲地笑了起来,仔细看那样冰冷无妄的眉目,竟有一种痛苦在他眼梢下,缓缓辗开。
卫复忍不住浑身一颤。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幽幽鬼莲,森森白骨(四)
鬼莲一回去后,就在走廊上来回徘徊着,她的心情实在是烦躁,只一上午就把室内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她口中连连地骂道,“我一定要给她一点厉害尝尝,这个贱女人。”
忽然天际飞来一只青鸟,停歇在窗柩上,她走过去,一把掐住了青鸟的头,那鸟死命地挣扎,发出一阵阵地惨叫声,与此同时,也让她一下回归了清醒,她立刻拨开青鸟的羽毛,从它飞翼下取出了一封信,她展开了那封信,看到那上面的字迹时,几乎是猩红了眼。
“庄梦沅不来了,来的人竟然是凤穆夜,可是……凤三历来和他势同水火,如果是凤三出现,那么想必夫人是动了真格,说不定还会顺势铲平整个北海。”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掌,“只是动一个姬伊,为什么要铲平整个北海,除非夫人真正的目的不是姬伊,而是凤哥哥,不好,凤哥哥有危险了。”
鬼莲神色凝重地说,“凤三的手段,不亚于夫人,甚至还比夫人多了一分邪佞,避得开夫人,他也逃不过凤三的手掌心。”
她急得满头都冒上了冷汗,“现在去找凤哥哥未必有用,且他本来就不待见我,更不会听从我的意见,那还能怎么办……”
慢慢地,她想到了一个人,眼神不禁冷了冷,“司碧城,呵呵呵!”
此时的碧城正独自坐在床上,他手里攥着鸳鸯玉佩,指尖缓缓摩挲那上面的“凤夙”二字,仿佛真的摸到了他本人,他眼中时不时地冒出贪婪的绿光,他正想得出神,下一刻鬼莲就推门而入,他慌张地把它丢回了床上,又立刻用被子掩盖好,鬼莲急于处理要事,因此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总之被打扰了好事,他还是很不高兴的,顿时就对她恶声恶气起来,“你找我干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我也不待见你。”
鬼莲冷哼一声,“凤穆夜带领的鬼尸团压境一事,你到底知不知情?”
碧城矢口否认,“我怎么会知道……”
鬼莲逼近他的眼,“那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碧城泰然自若地说,“我是来看望一下凤哥哥的,怎么,这不行吗?”
“你分明是来这里查探情况的,你个两面三刀的间谍,我思来想去,总算是想明白了,如果没有你在这其中作祟,夫人怎么能这么快就发现凤哥哥的不对劲,凤哥哥毕竟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一直以来都没事,为什么你一来就出事了。”
说着,鬼莲就是好一阵冷笑。
碧城直接翻了脸,“你乱说什么!这罪名我可担待不起,而且我要是真有问题,以凤哥哥的聪明,他为什么不处置我?你整天疑神疑鬼也要个限度。”
鬼莲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行,“我乱说,好,就当我乱说,鬼尸团的事情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你也才是最近刚得到消息,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碧城理所当然地说完那一席话,足足沉默了三秒,鬼莲才彻底爆发,“还是那个问题,这里的情况我没有泄露,那为什么夫人还是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派了凤穆夜过来。”
碧城紧跟着反驳道,“如果夫人本来就有心,处置凤哥哥呢,毕竟已经那么久了,他能耗下去,夫人也等不及了,在这时候,即使没有人将消息泄露出去,她也会派凤穆夜过来,想动一个人,夫人还要被别人影响吗?”
不过鬼莲一点也不吃他这一套,她的脸持续阴沉下去,“你说的真是合情合理,但就是这样才让我觉得这些说辞都是你事先准备好的。”
碧城被她死死抓住不放,也终于怒了,“你不信我,大可以去凤哥哥那边告状,你当我怕你,别说你怀疑我,我还怀疑你呢,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嫌疑才最大吗?得不到他,因为嫉妒,才去夫人那边告密。”
“你!”
鬼莲被他反咬一口,登时气得头上冒青烟。
碧城知道她难缠的脾气,大概也怕激怒她而让自己惹上麻烦,索性不再和她对着干,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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