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伊抓了抓头皮,颇是苦恼地说,“障月城真那么可怕?”
“我直言不讳地告诉你,如果是打算动鬼莲,那么从此之后,北海的安宁将不复存在。”
她还没有一眨眼,凤夙半个身体就都倚在她身上,姿势显得无比暧昧,姬伊觉得他今天很不正常,然后就猛地将他推开,“你自己没长骨头吗,非得靠我身上不可。”
凤夙眨了眨眼,“天气很冷,这里又没有暖炉,只有你身上最暖和。”
他说完这一句,重又躺下,姬伊也懒得管他了,她琢磨了一遍他的话,忽然道,“明知这一点,你还让我动,为什么?”
凤夙不冷不热地说,“利用幽姬是最快除去鬼莲的方法,也是最快摧毁北海的方法。”
姬伊加重了口气,“我是问你,你为什么要对北海动手?”
“一旦是凤穆夜过来,或者是夫人直接下了死命令,那么这北海将会沦为一片火海,可是有了鬼族的插手,他们还能有机会逃走。”
他不知一下想起了什么,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难得恍惚一次,而久久没有恢复原样。
姬伊皱眉,“那天你让我杀死凤穆夜,我同意了,只要给我时间,我就可以做到。”
“没有时间给你,一丝一毫都没有。”不及她问出为什么来,凤夙就率先开了口,“或许最开始让你杀死凤穆夜就是一个错误,你会死于非命,但那时看到你奇诡的手段,我又不禁想,如果磨砺了你杀戮的武器,说不定还会起到牵制他的作用。”
“也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他眼中跳动着幽幽的鬼火,森冷而诡谲,“我在前面说过了夫人二字,夫人名唤月华浓,她通晓天意,身怀奇术,曾灭了障月城中最大的一族,名为途墨族,最后驾驭司,鬼,庄三族,称霸整个障月城,本事可谓天下罕见,同时她又很任性妄为,她不喜欢有人忤逆她,甚至也容不得自己眼珠子里有一点沙砾,你的存在,不光让凤穆夜觉得刺眼,连夫人也会心生不满,你可以试图对抗凤穆夜,可你斗不过夫人。”
姬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忍不住气得推了他一把,“从一开始你就不该让我卷入其中,你对不起我。”
凤夙纹丝不动地靠在她身上。
忽有一片冰雪飘落在他的脸上,转瞬在他眼角晕染开一滴清水,清水蜿蜒而落,像是一滴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他眼中负着不知名的痛,而那痛即便是历经无数个轮回,都无法释怀。
自从遇到了幽姬,不,应该是碧城来时,他就开始不安起来,可那时仅是感到不安,而不是窒息,如今……想到过去那张脸,再看到姬伊总是气愤的脸,他又分不清谁是真正的她,谁又是他真正想要的人……姬伊,姬伊她是吗?
他在心底无声问着自己,脸色不自觉惨白了不少,“我之所以让你除去鬼莲,也便是因为这个缘故,你已然陷入其中,不得逃脱,而在杀死鬼莲,乱了北海之后,趁着这最乱的时候,你才可用金蝉脱壳之计来逃脱。”
姬伊喘了几口粗气,“你的意思是,我要想活命,非得杀死鬼莲不可,也非得让北海大乱不可吗?”
凤夙挥去方才的异样,现下脸上全然是凝重,“如今我不会再骗你。”
姬伊险些怒火攻心,“你……你……你……我明明说了我怕麻烦,你却还是给我制造麻烦……你就是诚心跟我过不去吧!”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想复国。”凤夙唇角浮起一抹苍白的笑,“大澜之灭绝不是偶然的,我想夫人也插手了这件事,因为夫人的野心足够大,大到足以吞噬三国,你若想复国,她这一关你是迈不过的。”
姬伊不服气地说,“如今的羸弱并不能代表未来是怎样的,你看不起我,并不代表我不在暗自努力着。”
他凤眸最深处悄然划过一道暗光,“即使如我,也不得不向她低头,不是我轻视你,障月城中无人是夫人的对手。”
姬伊捏了捏自己狂跳不止的眼皮,说道,“不是还有鬼帝?”
凤夙木然道,“鬼帝失踪了。”
姬伊嗫嚅着苍白的唇瓣,“……这时候失踪……失踪……失踪……是他已被夫人灭口的意思吗?”
“她想吞食三国,想坐拥天下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真正为难的是,如何一口气消化掉,她一直都在思索这个问题,如果她思索出来了,那么天下就该彻底大乱了,此时此刻唯有逃避,不可硬撞。”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竟有些战栗,也不知那是不是她的错觉。
“你个事儿逼。”姬伊冲他大声吼了起来,“北海真要是乱了,那我们这些人要怎么办,王宫要怎么办?”
“你以为王君就没有料到这一点吗?他有他的本事能够自保,你也有你的活法。”
凤夙觑着她,话中意味很不分明。
“我的活法……”
姬伊闻此,顿觉得有些迷茫,大澜都没了,皇帝也不争气,萧百意随时准备向她索要玉玺和密诏,各位王君都等着她去死,她还能怎样活。
就在她浑浑噩噩之际,一双冰冷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你跟着我走。”
姬伊想都没想,就开口拒绝道,“我不要,你别总是把我当成傻子戏弄好不好,我已经被你祸害成了这样,还有跟在你身边,风险就加大了,你是障月城的人,你离我越远越好。”
凤夙冷睨她一眼,“你怎敢拒绝我?”
姬伊对他的坚决,倍感头痛,“凤先生,你说我也没有哪里对不住你,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得死死缠着我不放,恨不得你下地狱也得让我跟你一起下。”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出,“你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起的。”
姬伊一阵惊恐,“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你别伪造证据啊。”
凤夙微微恍惚了一下,答应他的人并不是她,不,应该说不是现在的她,可是为什么换了一个躯体,她就会对他那么抵触,甚至厌恶他,害怕他……
可即使如此,即使是用上逼迫的手段,她也必须为他所束缚。
一生,千年。
一世,终情。
那是她曾答应过的话,怎么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忘记,还忘得一干二净……
凤夙眼梢处不由拖曳出一抹戾色,“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我,就算你要走,我也让你无路可走,你忘了我说过的话没有关系,因为我会一遍遍地告诉你,你是我的妻子,执手之时,便意味着余生共度,即便是死,你也得和我死在同一片土地下。”
姬伊百般慌张地摇头,“我不是,我是你的假妻子,我们说好了,只是骗骗别人的,而且我要是知道有那么大的危险,你纵是砍了我的狗头,我都不愿意跟你扯上这一丝半点的关系。”
他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但她还是一咬牙,坚决地说出,“我求你了,你别找我行不行,我只有这一条狗命,还要留着和月华浓拼命,留着夺我大澜,我现在就被你玩掉了,我还怎么做以后的事情。”
凤夙脸色骤变,“为什么你变得不需要我了?”
姬伊额角冷汗滴滴,“你今天有点奇怪,我根本无法搞懂你话中的意思,我也不懂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我会需要你,我需要你做什么?”
他从怀中拿出贴身放置的那块玉石,动作甚至可以称得上慌乱,“玉石给你,你看这块玉石。”
那是一块很美丽的玉石,几乎可以说是举世无双,姬伊拿着那块玉石,一头雾水,“你给我这个干吗?”
“它本来就是你的。”
凤夙将玉石硬塞给她,并迟缓地说了一句,“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你要是一不小心丢掉了,我要你狗命。”
姬伊缩了缩脑袋,“凤先生,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我们之间一点感情都没有,但你就是死活都不放过我,好像我上辈子真的欠了你很多一样。”
窗外的冰雪拂过他的面,他绝色的容颜如化开了一池春水,和眼下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姬伊听见他低声地说,“是啊,欠了我的,那你就一一还回来。”
静下心来,端看他的容颜,她心下恍然一阵悸动,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情愫,开始在心中滋生出来。
可,那是什么?
隆冬的雪连续下了许多天,有一天她突然做了一个梦。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幽幽鬼莲,森森白骨(二)
从前有一座诡秘的城池,四面皆水,里面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宫殿,与其说是宫殿,还不如说是一座孤独的岛屿。
这里日夜都被灯火笼罩,像是乱世土地上仅有的一方净土,这片净土中唯一可见的就是漫山遍野的樱花,和天空那轮不灭的明月。
四面盛开出烈火般的樱花,远远望去,就像一团团欲喷的焰火,每一丛,皆是风情。
有水珠子洒落,滴在花瓣上,接着,灯火便会跟着响应,奏出一曲琴瑟和鸣。
暮色将至,花朵开始谢落,花瓣纷纷扬扬的飘散,月下灯火寂寥深处,有个少女着一袭殷红的衣,堪堪立在樱枝,挽起长绫,掩住神秘的容颜。
那是跳祭祀舞的女祭司,她在最明亮的月下,为月宫里孤独的男子跳着舞。
几千年来,月宫就如同诅咒一般的存在,人人都说住进月宫里的人,都会孤独终老。
然而,这便是每一代王的宿命,他们生来骨子里就流淌着最高贵的血脉,自然要付出常人想象不到的代价。
少女跳舞,向月祈福,一日,复一日。
有一日,樱花树下走出一个男子,他戴着苍白的面具,穿着苍白的袍子,从头到脚没有哪一处不是苍白的。
他招手,连指尖都是惨白无血的,“你过来。”
“殿下,您有什么事情吗?”
少女单膝跪地,姣好的容颜上,一脸严肃,“请殿下吩咐。”
男子蹲在她身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说,“我们来打一个赌,如何?”
少女木木的样子,好像天塌了下来了,她仍旧还是一脸冷淡。
她问,“打什么赌?”
男子低低地笑道,“你赶在日落之前,前去俗世一趟,如果碰上男子,你就跟他说,我要嫁给你,看看他是高兴还是害怕,只要有一个男子说要娶你,那你就赢了,不过前提是,你要抹去原本的五官,戴上面具。”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拿我寻开心?”
“因为我开心了,你才能更开心,这样的结果对你我都好,怎么,你不愿意逗我开心?”
男子拖长了尾音,他声音本就清越动人,这下越发的迷离。
少女歪了歪脑袋,随即就问道,“我想知道,这赌注是什么?”
她脸上没有任何兴趣,大概只是把这当成纯粹的任务而已,祭司既身为奴仆,那便不该违背主人的一切要求。
而她向来忠诚,不管眼前的男子提出多么无理取闹的要求,怎样来戏弄她,她都会听之任之。
“我在樱花树下,埋了一坛酒,你赢了,我就把它送给你。”
男子起身,越过她的肩,走向一棵樱花树前,他抬起手,从树底下掏出了一坛酒,青花瓷的酒坛,犹如天青色的烟云,看起来当真是唯美。
少女皱了一下眉头,“我不喝酒,喝酒会误事。”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他忍不住轻笑道,“也可以换成另一个要求,你若是赢了,随便你怎样都好。”
少女看了看那酒,又看了看他,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男子一阵欢喜,那往常苍白的面目,也不禁多出了一点暖色。
少女下了尘世,在一处山道上,一一问过去,她首先抓住一个少年问道,“请问,我嫁给你,你会开心吗?”
“神经病啊!”
那少年将她一把推开,慌忙跑远了。
少女又抓住一个男人问道,“我愿意嫁给你,你能不能对我笑一个。”
“有病!”
那男子挥开她的手,走得极快。
不远处又来了一个大爷,她忙过去,抓着他说,“大爷,我说我要嫁给你,你必须给我笑,使劲笑。”
然而大爷哭了,哭断了气,然后就直接晕倒了过去。
最后她抓住一具尸体,呆呆地问道,“你愿意娶我吗,我知道不愿意,好了,我不问了。”
尸体当然不会说话,天黑了,她无功而返,那男子坐在月下,喝着酒,听她说话,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头皮,“我并没有得到任何结果,抱歉,让殿下失望了。”
“谁说没有。”
男子抓住她的手,目光深深地,如滚烫的烙印一般烙在了她身上,“你还没有对我说这句话。”
“我坚信这是套路,所以我坚决不说。”
少女避开他的碰触,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男子也没有怪她,顿了顿,随即就将一个酒杯递了过去,“来,跟我喝酒去。”
少女还是摇头,“月上柳梢的时候,是我为你跳舞祈福的时候,夫人特意交代过,我不可以擅自离职。”
“今天我允许你休息一天。”他强行把酒杯塞到她嘴边,“你喝一口,这是我犒赏你的。”
少女小抿了一口,眉头皱起,“这是谁酿的酒,苦的。”
男子强硬地命令道,“我亲手酿的,再苦也得给我吞下去。”
少女放下了酒杯,发出“碰”地一声重响。
她神情严肃,“殿下,这其实是我最后一次为你跳舞了,明天我就会离开。”
男子紧张地追问,“你要去哪里,也捎上我一起啊!”
少女摇头不止,“不可以这么做,那地方很危险。”
“那是什么地方?”
男子心头没来由地不安起来。
“上悬谷。”
她从齿缝里辗转出这三个字来,舌尖一片血色,淅淅沥沥。
起初,男子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玩味,“你去那里干什么?那么危险的地方,你莫非又去采毒蘑菇。”
少女沉吟许久,才说道,“我去见一个人。”
他面染异色,“……他是谁?”
“恕我不能说,这是我的一个秘密。”
她明显避开话题,男子便不再多问,而是换成热情地拉住她的手,“那你能留在我宫中,陪我一夜吗,今夜可以不用跳那些繁琐的舞。”
她想了想,还是点头应允了他。
夜深人静时,他在床上睡觉,每次都半阖着眼,透过一丝缝隙,静静地望着她。
那时,他确切地知道,陪伴他千年的不再是那轮明月,而是眼前这木讷的少女。
昏睡前的那一刻,他还在琢磨,要不要明天告诉她,他喜欢她,想娶她呢!
他就在那些美好的幻想中,陷入了梦想中。
少女在床前半跪着,原本阖上的眼突然睁开,眼底清泠泠的,很澄净。
趁着他熟睡之时,手下泻出一抹流光,将他通身笼罩起来。
她走出月宫,还是老老实实地在月宫前,跳完了那支祭祀舞。
随后孤独的舞蹈就和寂寞的人一起,渐渐消失在了月色里。
他整整睡了七天七夜,待到第八天的时候,他醒来,看见身畔空无一人,心尖都在颤抖,“人呢!她人呢?”
“我在这里。”
鬼莲绕过屏风,走到了他眼前。
他突然心悸起来,“鬼莲,怎么是你?她人呢?”
鬼莲眨了眨眼,“你不知道,她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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