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则是另一回事。
常小溪收回内窥镜，将夹子上的虫子，放进一个玻璃小瓶里。众人忙围拢细看，就连匡父，都挣扎着爬到跟前，只见那丑陋虫子的肚子隐隐透出暗红色，已经是吸了不少的鲜血。
匡父到底关心孩子，一见到这种丑陋东西，就扑上来要砸碎瓶子。常小溪忙抢过瓶子来，“别动这个，我要留着做个标本。”她拿出一粒药丸，喂孩子服下，那药丸遇水即化，已经是顺着孩子的喉咙下去了。
常小溪这才说：“我只要一枚活虫做研究，这药是杀虫剂，如果有别的活虫，就会被这药杀死，不留后患。”
狄少华转向那女子：“韩氏，我记得你是皇上钦赐的诰命夫人，只管起来，有什么冤屈，都可以对本官说。”
匡父大喊：“韩氏，不可！”但是他被狄少华带来的护卫死死拉住，根本连动都都不了。
韩氏咬着嘴唇，看样子下了很大的决心：“狄大人，如果小妇人所说的能为云龙正名，哪怕匡家将我逐出家门，我也是认了。”
狄少华点点头，“难为你对匡大人的一片苦心！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将匡家人都带去大理寺吧！”
原来那妇人韩氏不是孩子的母亲，匡父才是这个小孩子的亲爹。冷眼瞅着头发花白的匡父，将小孩爱惜的抱在怀中往外走。这就是古代男人一夫多妻的后果。常小溪耸耸肩，看看自己的小玻璃瓶，把它郑重的收在药箱里。
狄少华跟常小溪走在后面，迟疑一下才说：“我听说蛊虫多险恶，你留着这虫子，不会有危险吧？”
曾经把突厥人的尸体焚烧后，丢下城楼的冷血狄大人，这是在关心自己吗？常小溪戏谑的看了狄少华一眼，发现他关切之色溢于言表，心中一暖：“没事的，我这瓶子不惧水火，它出不来。”
狄少华这才放下心来，又恢复了冷峻神色，一语不发的走到前面去了。
常小溪走到马车前面，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狄少华说：“常医官，你先回家去休息吧，把那蛊虫妥善安置，可能还会有用。”明天本来是皇上钦定三堂会审匡文龙的日子，现在匡文龙死在了大理寺监狱里，必须要赶在今夜连审匡家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幕后黑手，才能对皇上有所交代。这些事，都不是常小溪一个小小医官方便知道的，还是让她早些回家去吧。
常小溪忙称是，目送车队离去。
顺着大路慢慢往自己居住的东门走去，一路上分花拂柳，常小溪心中感叹，果然是权贵聚集的地方，环境是又干净又整齐。
但是就在前面的大路上，发出阵阵哭号的声音，破坏了这安逸祥和的气氛。常小溪没什么事，就凑过去看了看。
地上那蓬头垢面，正在打滚的不是赵李氏又是谁呢？只见她蜷着一条腿，哀嚎着腿断了，撞死人了之类的话。旁边赵富花也咧着大嘴在哭泣，只说请父老乡亲们做主，不能就这样放走了肇事的恶徒。
第七十七章 马车夫
一个面目憨厚的车夫，站在马车前，正不知所措的搓着手，他结结巴巴的解释着，是这个女人自己滚到马车前面的，他的车压根就没有碰到她一分一毫。
围观的路人都是这附近的住户，见多识广，都看出来这车夫并不是这辆豪华马车的主人，只是一个单纯的赶车人而已。只是车子到底撞上人了没，谁也没有看到，大家议论纷纷。
赵李氏见围观的人越发多了，她也哭号的更加卖力。这母女两自从来到了长安，张氏母女借口要进侯府看亲戚，把她几个扔下好几天了。赵素生只道老婆要去为自己谋前程，尚能在家中忍耐。
只是赵李氏和赵富花哪里耐得住这缺衣少食的生活，就生出了这碰瓷的主意。碰见那心软好说话的，就多讹几个钱，若碰见硬茬子，就赶紧溜之大吉。这南门多权贵，大家注重名声，一般都会给点钱了事。这赵氏母女得手几回，发现这竟是一个十分来钱的路子，今日是瞅准了这辆豪华马车下手的，谁料到车主竟然不在，只有一个老实的车夫出来应承。
常小溪摇摇头，真不知道该说这赵家人什么，好在自己已经跟他们完全脱离关系了。不想再看这出闹剧，常小溪从人群中挤出来，继续往家里走去。
大理寺夜审匡家的结果并不理想。匡父见心爱的小儿子有救了，就交代说有人绑架了庶子江哥儿。如果要救回这孩子，就得往天牢里给匡云龙送些东西。在匡父心中，跟嫡妻所生的这个长子，完全比不上跟心爱小妾生的幼子，老头子当即就答应了这个条件。
按照对方的要求，将铁钉跟密信送进了狱中。可惜换回来的幼子却被人下了蛊，对方说，只有匡云龙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才能为这孩子解开蛊毒。匡父只好按住性子忍耐，没想到这件事被匡云龙的妻子韩氏听到了风声，当即就认为是匡父要害死匡云龙。这才冒死去见狄少华。
匡云龙的案子，自始至终只有一位传信人，给他家里递消息。据说这人面貌平庸，车夫模样，每次都是驾着一辆豪华马车而来。而且每次都是这个车夫主动来匡家，而匡家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上这位车夫。在这一点上，匡父与韩氏的口供一致，两个人都提供不了太多的线索。只好先将一干人犯收押，等着明日面君，听候圣裁了。
第二天常小溪赶到大理寺的时候，狄少华正带着几个大理寺丞往外走，几个人都是一脸倦容，一看就熬夜没有睡好的样子。常小溪忙闪身站到一边，让这几位大人出去。
几个人站到大理寺门口，相对无言。都在等大理寺卿范鹏军来了再做决断。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女子撕扯着一个车夫模样的人，推推搡搡的来到大理寺门口。
狄少华幽暗的眸子泛起了光华，因为他看见这三个人身后，还有几个闲汉赶着一辆豪华的马车跟着。那车夫虽被这两个女子撕扯的不像个样子了，但是仍能看出来衣着普通，容貌平庸。
站在墙角的常小溪也看到了这一幕，这不是赵李氏母女和那个倒霉的车夫吗？看来是昨天赵李氏母女两人没弄到油水，今天竟然把这个车夫给弄到大理寺来了。
“把这几个在大理寺前闹事的人，都给我带进大堂去！”狄少华冷峻的声音响起来。
撇开骂骂咧咧的赵李氏，和哭哭啼啼的赵富花不管，狄少华命人直接押着车夫去了监狱。经过匡父和匡家两兄弟的指认，这个车夫果然就是那个送信人。
车夫被绑在了一根铁柱上，在他的旁边，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一般来说，这种刑讯逼供的事情，是不需要大理寺少卿亲自动手的。但是现在火烧眉毛，是皇上钦命要办这个案子的。狄少华垂下眼睛：“谁指使你去匡家送信的？”
车夫抖得筛糠一般，犹自抿紧了嘴不答言。
狄少华看了看旁边那个膀大腰圆的狱卒，此人绰号“快三刀”，据说他片下来的肉，薄如纸一般。没有一个犯人受得了被他片上三刀，所以快三刀就成了此人的名字，天长日久，他的本名都快被人忘记了。
快三刀将手中明晃晃的刀片在铁柱上磨了两下，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那个车夫一听到这个声音，都不用快三刀动手，马上就带着哭腔说道：“我招了！我招了！我是三公主府的车夫！是驸马让我去送信的！”
“哪个公主？”狄少华步步紧逼，两眼似乎要冒出火来。
“三公主，我是三公主的家奴，是驸马薛斌让我去送信的。”车夫看到快三刀明晃晃的刀片子，已经逼近了自己的肚子，吓得尿裤子了。
三公主李环的母妃华妃只有她一个女儿，在所有的公主里，三公主既不是最受宠的公主，也不是最不受宠的公主。她嫁的驸马薛斌，其父薛举，是皇帝的手下败将，归降之后，也封了个侯爷，就是薛平候。
事关皇家公主，还牵连到驸马外戚，尤其薛家还是降将。狄少华皱了皱眉，将这个车夫严加看守。必须要向上官范鹏军禀明此事，然后才能面君，听候圣裁。
车夫薛来财，为驸马薛斌赶车已经好几年了。薛斌信任他，是因为薛来财老实。但是这个老实人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那就是他看上了一家妓院的头牌小凤仙。但是长安的头牌**，又岂是他一个车夫能够肖想的。在为驸马的机密事跑了几回腿之后，薛来财的腰包鼓了起来，寻思着也许能一亲芳泽。
他鼓起勇气去跟小凤仙说了此事，小凤仙吃吃笑着说，这两日得闲，不过楼里姐妹们聚会，他如果能把薛斌的马车驾出来，那倒是可以可以让薛来财留宿一晚。
薛斌万万没有想到老实的薛来财，在自己想杀他灭口的那个晚上，竟然驾着马车跑到妓院去过夜了。薛斌还以为薛来财是察觉了自己要灭口，命人出城四处搜寻，哪里会想到色迷心窍的薛来财正在妓院快活。
第二天，囊中羞涩的薛来财被赶出了妓院，他正失魂落魄着的时候，遇到赵李氏母女碰瓷，被这彪悍的母女两个纠缠了一晚，直接送到了大理寺。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第七十八章 百骑司
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终于有了向皇帝交差的借口。在这一点上，赵李氏母女两个歪打正着，算是立了一功。拿着官府奖励的十两银子回家了。范鹏军没想到牵扯出来三公主李环这样一条大鱼，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苦着脸跟刑部王大人边走边商议，狄少华默默的跟在后头，几个人面圣去了。
常小溪则是又轻松的过了一天医官的生活。不过，吃饭的时候，录事蒋勇凑到自己面前，神秘兮兮的问：“常医官，您是不是跟狄大人很熟？”
“怎么可能很熟？狄大人是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我们只是认识而已。”常小溪搞不懂蒋勇要干什么，答了这句话之后，只是闷头吃饭。
蒋勇笑着说：“不像啊，实话告诉你，我在大理寺五年了，就没有见过狄大人对谁这样和颜悦色过。看来你是投了狄大人的眼缘了，以后还要帮衬着兄弟呢。”说着这话，他身边凑了几个低品级的官员，一起冲着常小溪笑眯眯的点头示意。狄少华对常小溪态度亲近，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再加上常小溪在匡云龙的案子上，表现出众，的确有真才实学。这样的人，大家自然都想交往的。
常小溪顿时受宠若惊，干笑两声：“其实不是像大家想的那样啦。狄大人平时对我，也是严厉有加。想来那天他心情不错。倒是在下，初来乍到，还要请各位多多关照。”
大家见年轻的常医官这么谦和，纷纷围坐在他的周围，说笑起来。虽然是说笑，还是以试探居多，言语往来，都在问常小溪出身，医学流派，是否狄大人的亲戚，或者是哪位大人的关系。
常小溪微笑着说：“在下家中也不算名门大族，只是殷实。我师门却都是高人隐士，几位老师都有惊世奇才。只是在下所学不及老师十分之一，说出来有辱师门。”
蒋勇给常小溪递一支鸡腿：“那狄大人呢？我看他对你态度很友善啊！”
常小溪含糊着说：“说起来以前我们倒是认识，不过也是公事往来，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己救过上官的性命，这件事不好炫耀。救治过南云的官兵，这绝对是公事。
她都这样说了，回答了所有人的问题，却也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说。
有个老成些的录事见常小溪说话滴水不漏，觉得催问的紧了，大家今后相处恐有罅隙，就笑嘻嘻的说道：“今日公事还未了，不如改日咱们大家凑个份子做东，在酒楼一叙如何？”
众人都是识趣之人，当即哄然称是。常小溪也一一拱手致谢。
刑部王允，大理寺卿范鹏军，还有大理寺少卿狄少华跪在冰冷的青砖上。三个人早已经膝盖发麻，却一动都不敢动。因为大唐的皇帝正在发火，刚刚摔碎了一个茶盏。那茶盏里的茶汤连同碎屑，都溅在刑部王允的身上。狄少华本来都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密奏，因为案子是他主审，才被皇帝召见的。此刻他跪在后面，也是冷汗直冒，圣上大怒，不知道会不会迁怒于他们三人。
“诸位卿家起身吧，”皇帝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了，无波无澜，“此事就交给百骑司处置吧！大理寺把一干人犯移交到百骑司，将此案终结。”
百骑司，是由皇帝的亲卫组成，本来指的是皇帝东征西讨，开疆扩土时，追随拱卫在他身边的卫队。后来大唐迎来了太平盛世，这些人就组成了百骑司，有监察百官之责，因为都是皇帝的心腹，所以一些涉及皇家阴私的事情，都交给他们来处理。
三人叩首称诺，谢恩以后退出大殿。站到了温暖的阳光下，这几人才长吁一口气。皇家的事情，还是少知道为妙，将此案移交给百骑司正好。
百骑司的首领沙麒麟，还保留着将军的称呼，实际上则是百骑司的大统领。沙麒麟这个将军，是正三品的将军，说起来与范鹏军同级，实际情况是是范鹏军见到沙麒麟也礼让三分。谁让人家是天子近臣呢？
沙麒麟年纪不大，还不到三十岁。他对范鹏军只是礼貌性的点点头，对汇报案情的狄少华倒是很感兴趣。沙麒麟听完以后，浓密的眉毛挑起，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狄大人断案如神，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破获这么一起里通外国，勾结突厥的案子。是我大唐之福！”
沙麒麟品级高，所以他说的话，的确可算作褒奖了。狄少华躬身谢过。沙麒麟一笑：“只是狄大人几次提到了一名叫做常七郎的医官，此人在南云出现的突兀。不过一入大理寺，又立下大功，像是个有本事的。你把他带来我瞧瞧。”
狄少华心里一沉，常医官的来历，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常医官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兼之医术通神，他总是有意识的回避那些关于常医官的疑点。但是在特务头子沙麒麟这里，常医官未必就有这样幸运了。
好在他隐去了常医官被派往阿史那云处卧底的经历，只提到了常医官在南云坐诊，机缘巧合，来到长安后，刚好大理寺需要这样的人才，就将他招募了进来。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狄少华依旧很快就回答：“下官这就去唤他来。”
“不必了，你跑来跑去怪累的，我这有的是人跑腿。”沙麒麟懒洋洋的回答，将自己的手令抛给身后的一个护卫，“大理寺医官，常七郎。你速带此人来见我！”
那护卫领命而去，狄少华眼见自己来不及与常医官打招呼，只能希望他灵活点，不要自曝其短才是。
常小溪应对完好奇的同事们，才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打算午休一会儿。就有百骑司的人，执百骑司大将军手令，命常小溪火速赶到百骑司。
常小溪觉得可能是匡云龙的案件遇到了技术性的问题，倒是也不紧张，收拾了药箱就出发了。其从容态度，倒是让来传令的百骑司卫士非常钦佩。真相其实是常小溪根本不知道百骑司是干什么的，无知者无畏罢了。
等到了百骑司，看到门口一身戎装佩剑执戟的卫士，常小溪才感到不太对劲儿，这个守卫的阵势也太大了。至少大理寺监狱关押重犯的天牢，都没有这个气派。值守的校尉常小溪竟然认识，就是在南云的旧识，军官李青城，看到李青城，常小溪才有点明白这个百骑司，究竟是做什么的了！
第七十九章 考验
百骑司的衙门，设在前朝的旧宫殿。房子都是好木料，就是阴暗了些。看到上官范鹏军和狄少华都在一旁坐着，常小溪忙对主位上的人行了叩拜之礼，自己只是个九品芝麻绿豆小官，必须注意礼节啊。
沙麒麟看着眼前这少年，因为赶路赶得急，脸蛋红扑扑的，行礼的动作格外的笨拙。整个人都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漂亮少年郎，很难跟突厥密探联系在一起，跟神医更不搭边。只见她黝黑的眼睛眨了眨，仿佛才适应了大殿的光线，笨拙的叩拜完了以后，就冲着正盯着自己看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