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少华的伤很重,狄大将军府已经被封了,他回到了自己在南门的居所养伤。皇帝特旨,一定要治好狄少华,不能让他留下任何后遗症。所以常小溪每天都要上门为狄少华换药,这让他们想起了在南云的时候,两人都是颇多唏嘘。
这一天,常小溪为狄少华处理了伤口,担忧的问:“你的伤口才长了一半,还没有愈合呢,你明天能去参加朝会吗?”
狄少华已经可以起身了,他披上外袍,微笑道:“这是回长安的第一次朝会,我的伤已经无碍,自然要去参加的。”
常小溪没有说话,只是轻咬下唇,这个动作让她美丽的面容更多了几分魅惑之色。
狄少华心里一动,试探着问道:“这一次太子已经跑了,你和舒白在长安应该能安全一些。”
常小溪会心一笑:“是啊,太子终于按捺不住,还是走上了谋反的这条道路。我总算是能放心住在长安,不用再担心有人追杀我了。”
狄少华从桌上的小木匣子里,取出了一串钥匙还有房契,递给常小溪:“这是水井坊你房子的钥匙,我已经把它收拾妥当了,你什么时候想搬,就搬过去住吧!”
常小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自己现在居住的还是沙麒麟的私邸,虽然没有外人知道,但是两人没有婚约,自己这样住在那里的确很不好。她是个大度的女子,伸手接过了钥匙,笑道:“多谢了,狄大人。”
狄少华看看白蒙蒙的窗户纸,外面下雪了,又是一年冬。他转头问常小溪:“小溪,我父亲谋反,我可能会受到牵连,如果朝会之后,圣上恕了我的罪过。我能向你提亲吗?”
常小溪愣了一下,低头不语,狄少华紧张的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生怕她说出来不行。
常小溪思考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来,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波光潋滟,犹如春水一般看着狄少华:“我觉得自己年纪还小,最近这两年都不考虑婚嫁之事。”
狄少华扶住床头,苦笑了一笑,还好,并不是他最担心的那个答案。
常小溪为狄少华看过诊,准备离开,她坚持不让狄少华送她,自己披上斗篷,顶着风雪离去。门口有惠民署的马车等着她,为了庆祝常医正远征归来,李青城亲自赶车接送她。
长安城历经这场劫难,街市萧索了很多。好在百姓没有受到伤害,城门也正在修复。而且大乱初定,军队还没有撤走,仍旧在城中一遍又一遍的搜索谋逆的漏网之鱼。
李青城亲自为常小溪赶车,也是担心她的安全。百骑司忙着捉拿谋逆犯,审案,沙麒麟分身无暇,自己作为他的心腹,一定要保护好常医正。
在舒秋和李青城的打理下,惠民署运转的很正常,而且因为衙门太小,并没有引起太子的重视,在这场劫难之中,大家都幸免于难。
常小溪回到惠民署,刚刚解下了斗篷,还没有喝上一口热茶,就有差役来报,有人找她。
常小溪很奇怪,她虽然是惠民署名义上的长官,但是在这个衙门之中没有呆几天,就跟着远征军出发了,是谁会来找她呢?
狄夫人的娘家是清河周氏,狄长楠犯了谋逆重罪,当诛九族,其中包括妻二族。也就是狄夫人的娘家也要受到牵连。
狄长楠跟着太子跑了,但是他的诸多亲属可是一个都没有跑出去,包括这个周氏的父母。这些人已经被关进了天牢,就等着定罪问斩了。
今天来找常小溪的,就是周氏家族的族长,他是为了狄夫人一家来求情的。
常小溪也觉得株连九族有些过,但是大唐帝国的法律如此,岂容得她一个小小医官置喙?她看看对面周氏族长,想了想才问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员,而且还在不相干的位置上,您怎么会想起来找我斡旋这件事?”
周氏族长尴尬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说:“狄周氏给我送了话,说您与狄少卿关系匪浅,现在狄府阖府有难,那狄少卿作为狄家的长子,怎么也要出一份力。所以我来这里,就是请常医正为我周氏一脉美言几句,请狄少卿在皇上面前开脱周氏。”
常小溪眨了眨眼睛,用了好久才将这个周氏族长的话消化干净。就是说,狄夫人认为自己与狄少华有私情,能在他的面前说上话。跟狄长楠有关系的人全部被抓了,但是狄少华作为他的长子,还逍遥的活在外面。这里面的关窍,虽然大家不知道,但是既然皇帝对他另眼相待,狄夫人就动了让他拯救大家的心思。
这件事情有些棘手,常小溪默默起身,在窗边站了一会才道:“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找狄少卿呢?毕竟狄夫人是他的继母?”
周氏族长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个狄周氏在狄少华还小的时候,曾经下手要除掉他,好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狄府的家业。但是这种阴私事情,他怎么好意思开口?
门口传来了冷笑的声音:“常医正跟狄家还有周家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要骗着她来蹚这趟浑水?如果那狄周氏有一些做母亲的样子,你们为什么不亲自去找狄少华来解决此事?”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大朝会1
常小溪忙转身,果然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是沙麒麟,他此刻冷着脸,自己脱下了斗篷,毫不见外的坐了下来。一抬头发现周氏族长竟然还在,怒道:“本将军说得不够明白吗?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那周氏族长虽然不认识沙麒麟,但是他的武官服色在那里,明摆着是个自己得罪不起的人,忙告罪退出。
常小溪见沙麒麟还黑着脸,有些纳闷:“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你赶走也就是了,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沙麒麟叹息一声,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常小溪:“那狄少华身受重伤,还拉着你不放手,今天他这不相干的亲戚又找上门来,你让我如何不生气?”
原来如此,常小溪不由得有些失笑。只是这周氏行事虽然有些出格,但是事关生死,任谁都会垂死挣扎一番。跟谋逆牵扯在一起的话题,未免都沉重了一些。
常小溪微低着头,为了戴上官帽,她的头发全部梳了起来,这一低头,露出了一段雪白的脖颈。
沙麒麟只能看到常小溪小巧的鼻子,还有鸦翅一般乌黑浓密的睫毛。那睫毛一闪一闪,刷得他心里痒痒的。
沙麒麟伸手拉过常小溪,耐住性子说:“小溪,你不知道男人若是对你这样的美人动了心,就算是用尽了手段也要得到你的。远征的路上,处处有危险,而且皇上就在军营之中坐镇,这些人才会收敛一些。”
“现在回到了长安,就不一样了。朝中本来就没有女人,现在出了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呢。我早就想将你娶进门,就是为了避免你被人觊觎。但是太子谋反,我家里的妻妾都死在了城门前,按照现在的规矩,我要为妻子守节一年。”
沙麒麟轻轻的抬起常小溪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这就是说,这一年之中,我都不能向你提亲。你会等我吗?”
这是这一天之中,第二个男人提出了这种问题,常小溪觉得喉咙有些干,她的眼睛湿漉漉的,透着一股子迷茫:“我还不想嫁人,我觉得自己年龄还小,过两年再说婚嫁之事吧!”
沙麒麟看着常小溪的表情,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看来惦记着她的人很多啊!他不动声色的在心中暗想,真的是好事多磨。
所有的柔肠百转,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沙麒麟溺爱的揉了揉常小溪的头发:“我会一直等着你,等到你心甘情愿嫁给我。”
第二天就是大朝会的日子,经历了这场大捷,朝堂上几乎少了一半的人。大家劫后余生,都是唏嘘不已。另有一些新面孔,都是朝廷候补的官员,预备在这次朝会上补进空缺的。
皇帝气色不算太差,心爱的女人死于城下,这着实令他难过了几天。皇后作为太子的生母,已经被打入冷宫,只待忙过了这一阵子,就会下诏废后。整个朝堂经过两次清洗,相当于来了一次大换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也是一桩好事。
皇帝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俯瞰群臣,心中感到很满意,现在朝堂上的这些臣子,都是对他忠心耿耿,而且颇多青年俊彦,各有所长。
在众人大礼参拜过后,皇帝点点头:“诸卿平身。今天是朕远征归来的第一次朝会,李成乾丧心病狂,忤逆谋反,现在已经伏诛。诸卿忠君爱国,朕已知晓。这一次远征,摧毁东突厥王庭,虽然阿史那云逃脱,但是他元气大伤,无法再作恶。而且远征颇多斩获,诸卿都有封赏!”
这时候朝臣们很有默契的齐声道:“皇上圣明!”
皇帝的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远征军先锋官楼千重,智勇双全,战功赫赫,在这一次远征途中立下汗马功劳。晋上国柱大将军,依然镇守西北,兼领安西都护府。赐良田千顷,黄金万两!”
楼千重年纪还不到三十岁,就被封为了正二品大将军,这在历朝历代都很少见,楼千重忙出班接旨,叩谢圣恩。这一次他能成为上柱国大将军,固然与他功勋累累有关系,还有一个原因,原来的两位开国重臣,仅有的两名上柱国大将军,被太子劫持,死在了城门前。
皇帝看着楼千重退下,宣了沙麒麟出班:“百骑司大统领沙麒麟多年来忠贞不二,屡立大功,匡扶社稷,晋上国柱大将军,依然统领百骑司,兼领羽林军。赐黄金万两,良田千顷。”
沙麒麟没有想到,自己不但晋升为上柱国大将军,还兼领羽林军,有了兵权。在长安能掌兵权的,都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这一次太子谋逆,杀死了羽林军原统领。皇帝索性将这两万人,都交给了沙麒麟来管,这相当于把长安城的安危,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沙麒麟跪下谢恩,他心中激动,更多的是感动,因为皇帝的这一份信任实在是难得。
皇帝第三个封赏的是王飞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皇帝一起被绑架,同生共死,他成了第三位被封赏的上国柱大将军。与楼千重和沙麒麟不同的是,皇帝下次给了他十位美人,有这一次远征得到的异域美人,也有宫中的美人。
朝上的老官员们,对皇帝的这种封赏有些意外。楼千重是有名的老光棍,众人皆知他要找一个心仪之人,这些年并不是没有人给他说媒牵线,毕竟他位高权重,年少英俊,倾慕他的女子很多。奈何这些媒人与婚事都以失败而告终。所以皇帝绝对不会赐给他美人的。
但是沙麒麟却是有名的好色之徒,这一次他家中的美貌妻妾死了个精光,皇帝应该会赐给他更多美女才是,结果沙麒麟没有得到一个,倒是给王飞耀了不少,这就令人费解了。只有皇帝与少数人心里清楚,沙麒麟对常小溪情根深种,志在必得,现在绝不会接受别的女人。
大唐的朝堂风气颇为宽松,群臣交头接耳议论了一会,这才安静下来,继续听皇帝讲话。
皇帝狭长的眼睛,扫视了一下整个殿堂,才道:“大理寺少卿狄少华,忠君爱国。不惜与叛逆狄长楠决裂,断绝父子之情,也要保全君臣之义,在朕被劫持之后,亲赴险境,将朕救出来,于社稷有大功劳。”
“而且狄卿,在大理寺期间,断案公正,司法严明,是可堪大用之才,这一次晋升为刑部尚书。赐良田千顷,黄金万两!”
原刑部尚书遇难,以狄少华的年纪和资历,就晋升为三品官员,实属不易,看来主要是因为他这一次叛出狄家,救了皇上的性命。
“皇上,不可,狄长楠谋逆,当诛九族!狄少华作为他的长子,就算有功,最多免了他的死罪,如何还能这样封赏他?”出言反对的是言官之首,御史周来平。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朝会2
皇帝眼睛眯了眯,没有说话,他先看一看,反对的人到底有多少,都是谁。
沙麒麟上前一步:“臣以为,狄长楠谋反,狄少卿并没有参与,而且在得知了皇上有难之后,第一时间就去援救。试问,如果狄少卿对大唐不忠,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跑掉。可是他没有,最终把皇上顺利的救了出来。周御史现在要用狄长楠的罪行来评判狄少卿,岂不是寒了天下忠臣的心?”
王飞耀也出班:“臣附议,狄少卿有功无过,理应受到褒奖。”
周来平没有想到自己的建议不但没有人支持,刚一出口,就遭到了两位上柱国大将军的反对。他一时无语,想了一下才对皇帝说:“话虽如此说,但是我朝律例如此,想来皇上不会因为狄少卿救过自己就予以偏袒。”
皇帝笑了:“律例是人制定的,要为人来服务,而不是让它成为人的枷锁。狄少华于社稷有功,没有私心,朕以为,这个刑部尚书,他当之无愧!”
狄少华没有想到自己能得到皇帝这样的赞扬,跪倒在地,哽咽不能语。
常小溪站在朝臣队伍的后方,虽然看不清楚前面的情形,内心也是感动非常,看来皇帝此举,为大唐又留下了一个忠臣。
后面又褒奖了很多人,按照官职从大到小的顺序。轮到舒白的时候,皇帝说:“舒白聪明智慧,造出的利器有改天换地之能,晋升为工部侍郎。”工部侍郎是正四品的官衔,舒白相当于一下子晋升了两级,也是面带喜色。
这个时候,朝会已经进行了将近两个时辰,好在这一次朝会,几乎人人都有封赏,就连太子谋反之时,被困囹圄的那些臣子,都因为忠贞而得到了表彰,即使没有升官,也得到了不少财帛。大家心情激动,丝毫没有感到疲惫。
这个时候,皇帝又扫视了一眼群臣,面上挂上一丝柔和的微笑:“常医正,你上前来听封。”对于这个本朝唯一的女医官,皇帝觉得自己当初的任命真的是很有眼光。
常小溪忙小跑着从队伍后方来到殿前,跪在御座之前。
皇帝微笑:“常医正,你一个弱质女子,随我大军远征,设置战地医院,救助唐军将士无数。你虽没有上阵杀敌,但是你的功劳,已经不输于任何一个上阵杀敌的将军。”
“朕有一个想法,要将这长安城几十万人的健康交到你的手上。将惠民署的级别提高两级,继续由你来担任医正,主管长安的医药,下设十所惠民署医院,就按照你在军营之中的想法来建。所需要的资金,由户部来出,等到惠民署的医院办好之后,开始运营,你们就用盈余的钱,来救助更多的长安百姓,这样可好?”
常小溪的内心也是心潮澎湃,皇帝在问她这样可好,这种态度,在朝臣之中,那是绝无仅有的。皇帝对她的信任可见一斑,她非常感动,跪拜了皇帝之后,才忍住内心的激动,答道:“微臣一定竭尽所能,早些让惠民署医院投入运行,让更多的长安百姓,感受到皇上的隆恩。”
常小溪这样跪在殿前,那几个站在前排的重臣,刚好能看到她曼妙的背影,要命的是,她跪伏下去的时候,臀部高高翘起,腰肢盈盈一握,正是最能引人遐思的动作。
这几个站在前排的男人,表面上还维持着聆听圣训的庄严模样,但是眼角的余光都在瞟向常小溪。这些人就有三位新晋升的上柱国大将军,还有两位老太尉。这两位老太尉偷看了,只是在心中赞叹一声常医正果然是青春貌美,就收回了目光。
但是这三位上柱国大将军都是血气方刚,年轻力壮,加上随着远征军出征在外,不近女色,现在看到心头惦记的女人,都免不了心头一荡。
皇帝在御座之上,早就将每个人的神情都看得清楚,他也是男人,心中暗道这些毛头小子太沉不住气,轻咳一声,这才让三位上柱国大将军把眼神收回。
皇帝这才微笑,准了常小溪的谢恩告退。
沙麒麟在皇帝暗示之后,虽然收回了目光,仍然满脸意荡神驰,沉醉在这种销魂的姿态之中。在他身边,楼千重俊脸微红,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王飞耀虽然比这两人沉稳一些,也偷偷想起了那块被自己私藏起来的小手帕。
皇帝眼眸微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