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
“现在!”
“您别逗了!”许诺脱口而出内心实感。
“我没有,我很认真,我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我什么都画不出来、画不出来。”卓画家在电话朝许诺喊叫好似发泄一样:“你不用来了,我已经在收拾行李了,我要去找寻我的灵魂。”
“卓先生,咱们不能这样上次我去画廊找您,给您免费当了九个小时的模特,您忘了,后来我整个脖子都转不过来了,咱们不都是说好的事吗?访谈时间不会长,顶多一个小时,我两点到,三点准时让您拎包走,我订了社里最好的摄影师,人家已经快到了。”许诺急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您就看在那天我激发了您瞬间灵感的份上。”
卓画家的声音更显无力:“好吧,我只等到你两点,两点见不到你,我马上离开这里,我的灵魂被这城市一点点的抽干,所剩无几!”挂了电话许诺长出了一口气,这个访谈是她自己独立完成的第一个访谈,卓画家在新生画派里非常的有名,但是很少接受采访,龚翎跟她说如果她能约到了他,她会给许诺安排一个跨页。
许诺为这句话兴奋了好久,接着龚翎提醒了她一句:“有两类人我特别不爱采访,一个是画家,一个是作家,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们有灵魂一样,竟说些自以为高深的话,如果别人听不懂就是层次低,经验就是要不停的夸他们的作品,当然夸之前要稍微了解一下,然后就说太棒了,它深深撞击了我的心灵,您当时是如何创作出来的?等等等……,过程就会变的很顺利。”
许诺很尊重龚翎提的建议,因为这位卓画家是出了名的难搞,经常会提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她第一次试探性去找卓画家的画廊工作室联系访谈,卓画家见到她第一眼之后就皱着眉头说:“当我的模特,我脑中迸发了一丝光亮,应该是个灵感。”
“模特啊?”许诺犹豫,心里在敲鼓,不知道他指的模特是哪种,可是卓画家根本就不给她考虑的机会,指了一处背景墙,画廊的员工给许诺搬了把椅子,卓先生已经在展画布了。
“卓先生,我是《MAX》杂志的编辑,我找你来主要是想约您作个访谈。”
“嘘。”卓画家示意她噤声,把调色用的车架拽过来:“你知不知道,我很少接受访谈?”
“知道。”
“我年初已经接受过《铭》的邀约,今年已经够了。”
卓画家眼睛盯在许诺的脸上,手已经在画布上打框架了,许诺心想你不接受访谈我还能让你白画我吗?
“您的意思是不能再接受访谈了?”许诺起身示意要走,卓先生指着她坐下:“我之所以接受《铭》的访谈,是因为他们的编辑也给了我一线光的灵感。”
“那我要是给您作模特,您能接受《MAX》的访谈吗?”
“值得考虑!”卓画家说的干脆,许诺把心一横,愣是给这位画家当了九个小时的模特,卓画家要求她伸长着脖子还要把头歪在一边,许诺想反正也是坐着干脆就把访谈做了,结果人家还不许她开口说话,从天亮一直画到天黑,画廊的人都下班走了,完成的时候卓画家把笔一丢仿佛经过了身体极限的考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他看着画作不停的笑,许诺琢磨看样子很满意,她的脖子已经完全不会动了,她歪着脑袋蹭过去看着那幅画,赏观了半天陷入一片迷茫之中,她实在搞不懂这印象派画风究竟是什么,干吗把自己的脸画的这么长?上头还歪着,看着就像……就像一根新出锅的油条,油条下面各放着一个糖耳朵,她完全想象不出这位名画家究竟在表达什么心里略有失望以为会是□□的自己结果是一张变形了的脸,可是仔细观看,油条里的许诺五官气质的描绘又是传神,她想卓画家还是有绘画功底的。
“在北非有个村庄家米卡罗德,贫困之极,我在那里曾住过三个月,你去过那里吗?”
许诺想摇头摇不动,艰难的晃了晃身子:“没有,我连北京都很少出去。”这答案好像让卓画家失望,他叹了口气站起来:“那个村庄崇拜一种图腾事物,就是男性的|生|殖|器,我一见到你就把那个村庄想起来了。”
许诺感受的是晴天霹雳,自己歪着头摆了九小时的姿势给这位大师当模特,原来他觉得自己像……像……像……
胡说八道,她内心呐喊。
“他们崇拜这种图腾,是崇拜一种原始的冲动和力量,看见你的时候就突然感受到了。”许诺觉得这话也不像流氓混账话,看着他的表情也不像是要调戏侮辱自己,想了一会问:“您画的《铭》的编辑是哪幅画?”
卓画家指了一处,许诺看去仍是不解:“这是……”
“一个收缩的子宫,痛苦中却孕育着希望。”许诺想太好了,我们一个是男|性|生|殖|器,一个是女|性|子|宫,我怎么觉得我还不如她呢,印象派果然名不虚传,“您画的真是太棒了,深深的撞击了我的心灵,您能把这幅画送给我吗?”许诺想起了龚翎的提醒,活学活用,她可不愿意,把自己的脸嵌在这么个东西上挂在墙上。没想到这话一说完画家跟她急了:“你疯了吧?我是谁啊?我这里的每幅作品都价值百万以上,我画一件作品就像是死一次似的。”
许诺想我要拿画就是要他的命,那还是算了吧,托着自己的歪脖子跟画家订了访谈的日期,那天林苗还没交她的‘房租’,她歪着头花了快三小时才回到了家里。
你抬起脚迈步的时候会恐惧,因为你还剩一只脚在支撑身体,你落下那一脚是从不安、慌乱、难料中度过的,但好歹是前进了一步,不抬腿就没有那些感受,不过你还会站在原地,这就是你初入职场应该做的事,好好去体会那份恐惧和不安吧,许诺找到工作那天妈妈送了她一个笔记本电脑,还有那些话,当然最重要的一句是:诺诺,无论如何你还有妈妈。
许诺冲进了车里心里是慌乱、不安,平静了情绪先给摄影师打了电话,一遍遍强调一定要在两点前到,说了没几句摄影师就不高兴了,丢了一句,你先到了再说。
许诺拿着车钥匙打火,一遍、两遍、三遍不着,她猛捶了一下方向盘,心想这是老天偏要跟我做对吗?她的手机又响了,摄影师来的电话说他那里有交通事故,堵车,不确定两点之前能到,许诺还在打电话再打火车着了,她十分欣喜的挂了倒挡一打把向后而去,‘咚’的一声许诺眼睛一闭心想完了,从反光镜里一看是辆破旧的捷达车,车上下来一个人,开始敲她副驾的玻璃,许诺此时很想下车可是下不来,她后退打把的时候左侧紧贴着旁边的车,车门根本打不开,敲窗的声音越来越大,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抱怨:“怎么回事,没有人吗?这是灵异事件吗?”
许诺在车里大喊:“对不起。”她想挪车,可是又打不着火了,许诺觉得自己有点想哭,男人从前挡风的玻璃向里看,那张一年未见明朗帅气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许诺!”周季阳显得很开心,又绕回来敲了两下玻璃,“开门啊,怎么这么巧。”
许诺尴尬的面容,按下了玻璃,周季阳趴在她的窗框上看着她展着灿烂的笑脸:“好久不见啊,你怎么在这?”
“来办事。”
周季阳仍是笑容:“你撞到我的车了你知道吗?”周季阳打量许诺的车:“你这车看着还……挺……酷的。”
许诺的电话又响了,是摄影师和她在对时间地点,许诺一横心把包往身上一挎,朝着趴在窗框上的周季阳喊了声:“让开。”
周季阳被吓了一跳,退了三步,许诺扒着窗户开始往外爬,周季阳的一张脸被惊的凝结了表情,许诺第一次爬车,还是从里向外,手都不知道要抓哪才好,上半身探出去就失去了重心挂在了窗框上,到处乱抓,她想要是在再使劲肯定得大头朝下来个嘴啃泥的状况,她侧头看着周季阳,发现他就站在一边发呆似的盯着自己:“你是傻子啊!你倒是拉我一把啊。”
周季阳恍然,赶忙上来帮着许诺从车窗里拽出来,许诺累的直喘气,周季阳看着她想笑:“哎,你刚才那样特像贞子!”许诺真想拿书包砸他,鉴于身上没带钱心里还想让他帮忙就暂时忍了。
*
周季阳在信里如是说:我在停车场又遇到你的时候,心里高兴极了,如果不是那一刻的再相见,我竟然没有意识到初恋的印记早已深深的烙进了心里,看着你从车里向外爬,我当时想这姑娘怎么这么可爱啊,比在学校的时候更可爱了,真想当他的男朋友,不是,是真想把她娶回家!(注:把她放在离电视远一点地方,哪天她可千万别从电视里往出爬。)
许诺抱着信躺在沙发上,想起来了那之后的许多事……
她记得之后她搭了周季阳的车,去了卓画家的画廊,可是那位卓画家已经走掉了,画廊的工作人员凑过来跟她说:“卓先生让我带话给你,他说他多留一分钟都觉得是在掐死自己,他说一切等他从可可西里回来之后,他要是想接受采访,他会联系你。”
“他什么时候走的?”
“没多久。”
许诺转身就往出跑,工作人员在后面拉住她:“他让我跟你说没多久,其实他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许诺想那不就是挂了电话他就走了吗:“他这人怎么这样?”
工作人员耸了下肩膀:“没办法,艺术家吗。”
许诺觉得心里的天空从浅灰变成了深灰色,她举步维艰垂头丧气的佝偻着背,周季阳正站在许诺的那幅画像前看的出神,他一边看许诺一边看画,看一眼许诺看一眼画,脸上竟有淡淡的笑意,他指着画:“这个……这个……”
许诺渐渐站直了身体,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周季阳!”她忍不住喊了一句。
周季阳强忍着想笑的冲动,面色努力转沉:“太过份了!他要是把你画成那个……,打我这心里就容不下,我强烈的谴责他!”周季阳小声的问许诺:“不会真的是吧?”
“周季阳,你要是敢跟别人说,我就杀了你!”许诺喊了一声转身往出跑,心里在抽泣着:可不就是那个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第十章她们的较量
许诺坐在周季阳的车上觉得身体疲惫,她的头斜靠在窗框处,看着沿路的风景,沉静了半天,周季阳坐在一旁轻咳了一声,许诺没什么反应。
“我请你吃饭吧。”
许诺慢慢回神,刚调出些心来仔细打量周季阳,他比上学的时候黑多了,穿了一件棕色的T恤,外面穿了蓝色的冲锋衣,许诺想他终于不穿白衬衫或是白T恤了。
“我现在全民日报社工作,刚刚去采访一个小产权房违章拆建的事。”
许诺想风吹日晒的怪不得看着好像更结实了:“找个地铁站把我放下吧。”
“那……不吃饭了?”周季阳刚问完,许诺的肚子很配合的叫了一声,她下意识的捂着肚子,怕周季阳听见。
“我回家自己弄点吃。”许诺看着周季阳十分为难的又开了口:“你能借我两块钱吗?我今天忘带钱包了,没钱坐地铁。”其实许诺的家离地铁站还很远,她的心里在敲鼓,心想借少了应该借三块,因为出了地铁她还要坐六站公交车。
“你怎么喜欢把简单的事搞复杂,我请你吃饭,你就不用回家做了,我把你送回家去你也不用坐地铁了。”
“我还撞了你的车。”许诺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她坐在车上一下接一下的深呼吸,突然开口大喊了一句: “我怎么能这么倒霉啊?”捂着脸忍着想哭的冲动沉静了十秒钟,觉得情绪稳定了:“要不然先去定损?”
“保险?走保险。”她小声嘀咕着,掏出手机来给林苗打了个电话:“你那车保险是哪个公司的?”
“保险?你第一天开车就需要保险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这么躁动的人都不需要保险,你不是号称认真仔细,心如止水的人吗?”
“林苗,我要杀了你,没保险你也把车给我?”许诺生气把电话挂断。
“你今天的任务是做掉俩个人?”
许诺茫然的看他。
“我和那个叫……林苗的。”周季阳微笑,哪想着许诺突然大声嚷到:“周季阳!不好笑!”他忙点头,摆了摆手:“行,知道了,我错了。”
那天周季阳还是请许诺吃了饭,许诺说不吃,周季阳说他要吃,出去采访没吃饭就被许诺撞了,跟着她跑了趟通州,再不吃他一准会饿死,许诺说:“那你吃我看着。”
“好啊。”周季阳点头同意,下午三点多钟找了个小饭馆,一下点了三个菜,菜一端上来,周季阳先给许诺递了双筷子,许诺饿的前心贴后心,看着饭菜和那双递过来的筷子挣扎了半天,“要不然我少吃点?”有点尴尬的看着周季阳。
“你多吃点也没事。”周季阳微笑着又递了递筷子。
许诺果然就多吃了点,最后吃的盆朝天碗朝地的,抹嘴抬眼发现周季阳早撂下筷子了表情是似笑非笑的,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吃饱了心情略微好些,低着头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下次你请我!”
那天也是周季阳把许诺送回家的,站在许诺家的楼下:“你住在这啊?真够远的。”
许诺看着周季阳犹豫了半秒钟:“把你的电话给我。”周季阳的眼里闪了道光。
“别误会,我是说你回去算算账,车损、饭钱、还有油钱,我回头给你。”
“许诺,你这人哪都好,就是有点矫情。”许诺的脸变臭了,周季阳迅速反应补了一句:“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矫情劲。”没想到许诺的脸更臭了,周季阳内心哀叹,表情懊恼:“我怀疑我这辈子说不出能让你高兴的话了?”
“那就别说了。”
“别啊,我会继续努力的,总有拍到马屁股的一天。”这句话说完许诺的脸黑的像乌云。
在周季阳离开的三年里,许诺常常想起他说的那些一句都戳不到笑点上的话,吃饭也想、睡觉也想、无时无刻都在想有时候想起来会情不自禁的自语:“周季阳,你在的时候我对你真是太不好了,如果你还能回来……”
本来访谈做完应该是回杂志社赶稿交给龚翎,可是没采访到,稿子也就没有了,她给龚翎打电话的时候,龚翎也在抱怨说Amanda到底是跑詹先生那给她上眼药去了,近期詹先生可能会来社里视察,龚翎话语也显得低沉,这跨页一个月前就给你预定上了内容,现在要临时调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够份量的题目,这次她没拍着胸脯保证许诺肯定没事,许诺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很,面对什么她做了最坏的打算。
家里实在安静,林苗还没回来,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她正和再婚的爱人出发要去看歌剧,许诺不想破坏他们的好心情,只说让她好好看就把电话挂了,打开电脑的邮箱,一页一页的翻着邮件,叶泽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消息了,从来没有过的时期,叶泽走了几年,他们每星期都会往来几次邮件从未间断过,虽然来回只是些简短的话语,许诺把那些邮件整理起来也足有好几百MB,她一直看着电脑发呆,又给叶泽写了一封Email:叶泽哥,最近好吗?什么时候回来?有空请回信。
看着叶泽的上一封回信是三个月前,里面说他很快就要回来了,也许就是下个月,可是之后他就再没回过她的Email。
林苗回来的时候许诺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垃圾桶,倒豆似的把她今天悲惨的经历说了一遍,林苗不停的吧砸着嘴发出各种感叹,跟着把各种极品一顿骂,过了一会林苗看着许诺小心的说到:“既然你今天这么倒霉了,那我就再跟你说件事。”
林苗轻咳了一声:“那个……花架合租的人再有一个月房租要到期了,花架说等他搬出去了,我们俩想把那房子租下来,一起过日子。”
许诺愣住,愣了好久,突然失控的扑在林苗怀里大哭,“你也要走了,全都走了,只留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