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顾穿上外套,抬头看向还在呆愣着的小夏。“我们走吧。”陈子离大步流星地走出病房,输液之后全身轻松不少,他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一刻也不想多呆。快走出门口的时候,他被迎面急速走来的一个女人撞个满怀,那个女人的头顶硬生生地磕在他的下巴上,他吃痛地低下头,想要看清这个猛撞的女人。那个女人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后慌忙往前走,陈子离只扫到一眼,但是他却觉得面熟不已,更加蹊跷的是这个女人道歉的时候竟然用的是中文,陈子离想要再回头望一眼确认自己的直觉,却不曾想那个女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道间。陈子离扶着额角痛苦不已,过度的思考使他十分吃力,他摇摇头作罢。小夏在前面开车,陈子离坐在后座假寐,街道两边的弥红灯在他的脸上交错变换出绚烂的色彩。忽然一个急转弯,陈子离的身子斜斜地向车窗倒去……他用手臂强扶住自己的身子,迷糊中那个身影在他脑子里忽然一闪而过,忽然他豁然睁开双眼。“小夏往回走。”陈子离的语气又急又快。那个女人陈子离在胡巨言身边看过几回,那个人是胡巨言的助理,胡巨言总是呼唤她小吴,她梳着一头干练的短发,办事能力极强……前些日子的酒店国际交流会议上他就没有看到胡巨言的身影,听别人说他出国办些私事,这更加肯定了陈子离的猜测。小夏不明所以,只知道加快速度往回赶,陈子离坐直了身子,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上头顶,既激动又害怕,激动是他有可能要看见她,害怕的是他看见她的地点却是医院,心中仿佛有一面鼓在不停地打着急促的鼓点。到达医院后,陈子离拉开车门就往医院里跑,他找到一个护士询问她今晚是否有什么人住院,有没有什么急性手术。护士看他一副焦急的模样,以为他是病人的家属,就如实回答说今晚有一个中年男子昏倒,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现在正在抢救室里抢救。陈子离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又难掩内心中的失望,他垂着头往外走。“无论什么办法,只要把她救活,就算让我倾家荡产都无所谓,我只要她健康地活下来,请求你们救救她。”一个男人在走廊尽处痛苦地哭诉着。陈子离被他的声音吸引住了,他带着一点点的猜疑,慢慢向他走过去,抢救室外的人哭的哭,痛的痛,谁也没有发现有一个人向他们走过来,那个人的脚步声沉闷而有力,在这个孤寂的夜里形成一曲低沉的伴奏。越往前走一歩,那些人的面孔越清晰了几分,最后在距离他们十步之远的时候,陈子离终于辨别出那个男人就是胡巨言,他的脑袋瞬间轰的一声爆炸开来。他不敢走向前,就这么看着他们在他面前上演一出喜怒哀乐的歌剧,他好像一个局外人,静静地观看不做评论,也不参与演戏。还是江辰发现了陈子离,在他与他隔着十米的距离互相对望,江辰的眼眶发红,他就那样无所畏惧地大刺刺地看着陈子离,今晚阮梦的病情忽然恶化,十年前的那次重伤加剧了这次的病情,夜里她疼的身体抽 搐,脸色惨白,整个人因为疼痛而扭曲成一团。英格兰小镇的医院让他们转院,于是他们连忙把她转到市中心的医院,找寻医生马上为她动手术,可是医生却说情况危急要他们做好心理准备。胡巨言不停地哀求医生,医生只是说他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病人度过难关。这一次江辰很冷静,他望着窗外,他不信阮梦会离开,因为她答应过自己会重新开始,会好好地活下来,就在昨天阮梦还对他说等她长大后要嫁给自己,要举办一个幸福的婚礼,尽管她说话时的语气天真呆痴,但是他不在乎,就算她真的永远都像个孩子般弱智,他也会娶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她都是他的阮梦,他最爱的人。就在江辰转身的瞬间看见了那个男人,他没有震惊,或许是平静的内心再也无法掀起波澜,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想要将他的灵魂看破,将他的内心看穿。陈子离也同样看着江辰,他不敢往前走,他预料到胡巨言这般为何,他也感觉到江辰眼里明显的痛楚,他忽然害怕知道他们这些表情后的真相,他不敢相信她会真的出事。忽然江辰向他走来,江辰拍拍陈子离的肩膀。“我们出去谈谈吧。”陈子离木然地点点头,跟随江辰走了出去。他们走到大街上,靠着道路旁的栏杆,两个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此刻却颓废地椅着栏杆,不计形象地跳坐上去。“有烟吗?”江辰转过头来询问陈子离。陈子离摸索向裤兜,翻找出烟盒,递给江辰一根。江辰点火的手有些颤抖,反复几次也没有点燃,最后是陈子离帮他点上,陈子离自己也同样抽出一根烟,熟练地点上,就在烟快要递到嘴边的时候。江辰转过头来对着陈子离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好久没有抽过烟了,阮梦她受不了这个烟味。”陈子离拿着烟的手就这样停顿在嘴边,火光映照出他素白的侧脸,江辰的话好像一道有力的耳光扇打在他的脸上,久久不被吸的香烟最后还是渐渐灭掉了。江辰吸了一口烟,有些不适应,咳嗽了几声,最后还是作罢用手掐灭了烟头。“有时候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想要改变已没有那么简单。”江辰无奈地笑笑,月光倾泻而下,将他的笑容照耀的泛着白白荧光。
81、痛斥
“她为何会住院?”沉默许久,陈子离还是问出了心口这个压抑许久的问题。
“你还在意她吗?”江辰转过头来看着陈子离,他的目光阴冷,说话的语气也不由硬了几分。
“我一直都在想阮梦为何这般对你死心塌地,她不是木偶,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你想起她时就对她又宠又溺,你遗忘她,就把她放置一边,不闻不问。”江辰的语速不禁急促了些,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鼻息渐渐加重。
“我想我和她之间存在一些误会,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但是我想弥补。”陈子离低着头,说话的嗓音暗沉低哑。
忽然一记拳头打在陈子离的侧脸,江辰眼睛冒着熊熊怒火。
“误会?是我和阮梦之间的绯闻吗?你信了?你不会才知道阮梦那个孩子是你的吧,她为了保住那个孩子付出了多少努力你又知道多少?她走的步步惊心,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可是最后她等来了什么,你和夏珂林抱着你们的宝宝你侬我侬的时候,你可知阮梦承着失去至亲骨肉的痛苦,她躺在病床上,满身插着管子,抱着我压抑的哭泣,她爱你多深,你就伤她多深。”江辰说完又愤恨地挥向陈子离一拳。
“孩子不是她自己拿掉的?不是她自己拿掉的。”说道后来只剩下他自己的喃喃低语,他的眼角不停往下滴血,他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只是觉得左胸腔处蔓延开的疼痛已能把他吞噬掉。
“孩子对于阮梦是多么重要,她怎么可能自己拿掉,陈子离,十年了,十年的时间都没有让你去了解这个女人,她用自己生命中的一个十年来爱你,其实她已用尽了一生去回报你,年幼时被你送进了孤儿院,那个地方你呆过吧,无尽的黑暗,厮打、竞争、苦力、没有人间暖热,她那么小就被你送进孤儿院,你可知从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经脱离了幸福,她被变态收养,她被那个男人打的骨折了肋骨,腹腔大出血,她那么小的身躯,却要承受无法计量的痛苦,可是你呢,你给了她所谓的幸福后却更加残忍地伤害她,陈子离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就不应还计较那尘封三十年之久的怨恨,为她撑起一片安稳的天空就这么难吗?”
江辰所说的这一席话使陈子离怔住了,年少的阮梦竟然遭受了这么多的变故,变态夫妇收养,腹腔大出血,这一句话使他浑身冰凉,当时他怎么对阮梦说的,他独裁地认为她的初夜给了江辰,那个时候阮梦是什么心情,然而这些都已经变得不重要,这只是他伤害她不到十分之一的痛楚。
“那么现在她怎么样?脱离危险了吗?”陈子离强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艰难地开口问道。
“陈董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十年之前的那场残 暴加上这一次的流产,使她丧失了生育的功能,她无法再怀有宝宝,做不了妈妈了,如今她生死未卜正在抢救当中,不过就算她被抢救过来也不会再认得你,因为她的智商只有七岁孩童那么多,她现在变成一个弱智,你懂什么是弱智吗?”江辰靠近陈子离,阴阳怪调地说道,其实此刻江辰也变得失控,那一副温和亲切的模样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尖酸刻薄的语气和薄冷的目光。
陈子离瞪圆双目,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脸的惊恐诧异,然后他缓慢蹲*子,抬起双臂抱住自己的脑袋,用手狠狠地撕抓自己的头发,他的心在这一刻忽然碎裂一地,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街边的路灯照耀在这两个男子身上,一个一脸漠然冷冰冰的目无表情,一个痛苦的满面悲怆。
82、爱情是个难题
或许是上天怜悯,阮梦在这次大难面前幸免一死,只是她的身体愈加虚弱,躺在病床上安安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见生人就会躲藏起来。
唯一使阮梦放松警惕的就是江辰,胡巨言不敢在阮梦的房间停留太长的时间,不是阮梦不认他,而是他自己看不下去,坐着坐着眼泪就会留下来,也行是岁月到了,一颗苍老的心也变得脆弱,受不了一点变故,更何况是自己女儿遭受如此重的伤害。
江辰也劝过他几次,但是劝着劝着他自己也变得沉默了,看着现在的阮梦,每一个人心口都堵着难受,每次看着阮梦那纯净如水的大眼睛,心好像针扎似的疼痛。
后来还是中国那边业务出现状况,需要胡巨言回去解决,胡巨言本想任他们管理,他已不想伸手管了,后来助理无奈在电话里说出这次业务危及和佳梦集团有关,一想到这里,胡巨言全身的血液差点逆流,他果断要求手下定一趟返回中国的航班,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去,现在胡家最大的忌讳就是“陈子离”三个字,只要这个人一出现,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会引来高度关注,胡巨言万万不可能让陈子离毁了自己的事业,他现在恨不得打垮他。
胡巨言前脚刚走,一直隐藏在走廊角落里的陈子离消无声息地走了出来,之前几天碍于胡巨言在这里,他不得靠上去,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打听阮梦的情况,所以胡巨言这一次的回国和他不能说没有丝毫联系。
陈子离站在病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里张望,江辰正拿着汤碗喂阮梦喝汤,陈子离看不到阮梦的面容,只能看到她整个身子都包裹在薄被下,身上还打着吊瓶。
江辰先将汤吹的温热再递到阮梦的嘴边。
“慢点喝,烫不烫?”江辰看阮梦喝的有点急,嘴角边残留有汤汁,他起身拿手纸擦拭她的嘴角。
“哥哥,这个很好喝,你也喝点吧。”阮梦的声音哑哑的,底气也有些不足,气息很弱,站在门边的陈子离根本就听不清楚。
“这个是给你做的汤,哥哥不喜欢喝,你要都喝掉哦。”江辰当真在哄小孩子般,说话软声细语的。
“那哥哥喜欢什么,将来阮梦给你做。”阮梦天真地看着江辰,笑的无比灿烂。
“等你病好后哥哥再告诉你,乖,先把这些汤喝掉,身体补的棒棒的,病才能好的快些。”江辰淡笑,后背挺得直直的,直到喂完阮梦这碗汤,他起身给阮梦掖好被角。
然后他沉声说道:“进来吧。”江辰没有回头,背着身子说道,声音刚刚够陈子离听到。
陈子离有一秒的诧异,但是他很快恢复了沉着冷静的模样,脚步沉稳地往屋里走,步履缓慢,细看之下却发现那双腿在不住地打颤。
阮梦一看见陈子离,被窝里的娇躯又要开始躲藏,她惊恐地看着陈子离,身子不断地往后退,江辰快速摁住她的身体。
“哥哥在,不要怕,这个叔叔不会伤害你的。”江辰在她耳边温和地说道。
陈子离的脚步嘎然而止,进退不得,只是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阮梦的脸庞,直到和阮梦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对视,他的心跳蓦然停顿一下,他记得这双眼睛,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看着自己,他当时一点点靠近她,然后伸出自己的手。
“阮梦跟我回家好吗,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那个时候她懵懂地看着自己,还是一脸警惕的模样,后来他给她买了很多玩具和零食,还有漂亮的衣服,天天到孤儿院看望她,当时孤儿院的院长却和他说,这个孩子身体有毛病,智商也不行,让他换一个乖巧聪明的孩子收养。
他当时淡笑不语,还是每天坚持去孤儿院看望阮梦,关爱她,呵护她,最后终于一点点打开她的心房,使她接纳了自己。
这一幕是多么熟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 ,可是中间却经历无法磨灭的痛楚。
在江辰的安抚下阮梦不再挣扎,她静静地看着陈子离,和当年一样,漠然的眼神,十分不待见他的样子。
陈子离微笑了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哄过小孩子,记忆里他只记得自己哄过阮梦,现在做起这些感到尴尬不已,但是他依然将嘴角翘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缓慢走进阮梦的病床。
“阮梦,你可以叫我陈叔叔吗?”陈子离一脸慈爱的模样,想要伸手握住她的小手,但是终归没有行动,他怕吓到她。
阮梦始终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嘴角紧抿着没有任何动作。
江辰没有出声阻止陈子离的行为,因为他感觉阮梦看向他的眼神和看别人的不一样,看着那双带有情绪的双瞳,江辰心里一阵感叹,难道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枷锁吗?
陈子离看着迟迟不出声的阮梦,他的眼神逐渐变暗,心中五味杂陈,最后终于还是挫败地转过身。
脚下似有千斤铁般沉重,每走一步都能够耗掉他大半的力气,他多么希望她能再换他一声陈叔,其实他更自私的是想唤起她的记忆,不管她接受与否,他只是希望她还记得自己,如今她却将有关他的一切都抹杀掉,真的变成两个陌路人,他舍不得。
直到他快走到门口之际,阮梦终于开口道。
“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这句话是她对江辰说的。
那一句话陈子离听的无比清晰,那一瞬间他感觉万箭穿心都抵不过内心的疼痛,曾经躺在他的怀里要他讲故事才能入睡的小阮梦,此刻却说再也不想看到自己,但是他怨不得任何人,是他做的孽,理应受到报应。
终于在陈子离走出病房后,阮梦眼里打转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靠在江辰的怀里喃喃道:“哥哥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心口就揪的难受,好想哭,眼泪止也止不住,哥哥你说他是不是坏人,所以阮梦才不喜欢他,不想看到他。”
江辰将阮梦紧搂在怀里,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爱情真的是个难题,他忽然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83、男人的抉择
英国九月份的天空蓝的透明,云朵洁白如雪,医院的花园处处透着花香,绿油油的植物散发着清香的味道。距离上一次的手术已近一个月之久,现在阮梦已可以下床走动,虽谈不上健步如飞,但也可以如正常人步履平稳,但是江辰就是担心她的身体,寸步不离她左右。阮梦看见花花草草就兴奋,看见一个蝴蝶也会想要追逐,江辰看着她无奈摇头,把她老老实实地栓固在身侧,以免她再有什么闪失。“哥哥,我想吃苹果。”阮梦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江辰。“好,哥哥去给你洗一个苹果,你坐着这里等着我。”江辰将手中的报纸放在石凳上,大步离开。忽然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坐在轮椅上微笑地望着阮梦,她的身后站着她的妈妈,女人在一旁讲电话,情绪很激动的样子,一直用英文语速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