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瑶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最后一滴泪水终于跌落了眼眶。她飞快地拭了泪水，说：“没什么。”
申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故意说：“你是困了吧？”
“哦，有点。”靖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们总是习惯于掩饰心里脆弱的一面，不论面对的人怀着百分之百的好意。她又说：“原来参加婚礼的时候都很忙碌，这一次突然闲下来还真的有点不习惯。人们玩玩闹闹高兴劲儿一下就过去了，看来婚礼上一直不会无聊的人只有婚礼的主角啊。”
“我说无聊吧……”申又恢复到伤神之前的样子，不过他又马上提议：“我们到外面去透透气。”
“好啊，走吧！”靖瑶立即站了起来。两人穿过一桌桌吃酒席的人们，穿到了外面。麻雀抖动着柳枝，申伸了一个懒腰。
申和靖瑶果然从多兰的婚礼上逃跑了。
“我们去哪儿？”靖瑶问。申正开着靖瑶的车，穿过熟悉的大街，似乎正向一个熟悉的目的地驶去。但申并没有说他们要去哪儿，只是回答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又到了他们常去的海滩。靖瑶失望地说：“这就是你的目的地？”申说是。靖瑶又说：“你也太没创意了吧，这么没创意的点子还要卖关子？”申没有再说话，拉了她朝着不远处的一栋老楼走去。那楼看上去诞生于上个世纪30年代，被后人翻修了几次，虽说看上去还是有新修的痕迹，但当年的仿西式建筑的建筑风格依然被完全地保留下来。在周围众多低矮的民房和为商业而建的临时建筑中，那圆拱形的窗户和红白相间的墙体颜色凸起显得格外显眼。申指着那最顶层说：“你上去过吗？”
“当然！刚会走路就上去过了。”那里是被市民们称为“日光城堡”的地方，市民们最喜欢去的休息场所。站在那里朝城市的方向眺望，可以看到城市的全貌；而到了夜晚，楼外的景观灯又会把它装饰成另外一种味道。
“那最近这几年上去过吗？”
靖瑶想了一想，上一次登上日光城堡的楼顶——应该是12年前了吧，和初中的同学们在没有地方可去的时候爬过一次楼顶，而晶晶他们来的时候因为太疲倦也没有上去，只是在底下拍了几张照片。
“走吧。”申从靖瑶的表情看出来了答案，他拉起靖瑶，向日光城堡走去。沿着楼外延窄而陡峭的楼梯，两人往上爬。别看平日里登山靖瑶是好手，但走这千篇一律的台阶，她的眼睛一会儿就变花了，只得扯着走在前面的申。待到两人走到楼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夕阳将整座城市涂上了一层橙黄。申指着眼下的城市，说：“你看看吧，是不是你记忆中的那座城市？”
二十五、
“天啊……”只两个字，靖瑶便说不出话来。时过境迁世事流转，眼前的一切早已不是记忆中的一切。有时，我们或许会固执地沉浸在记忆里不想自拔，而现实的世界，还是按照自己的规律不断地变化着，直到你自己发现的那一天——一切都已经变了，而且比想象的更美好。在她眼前的城市和她一样在成长，而且比她成长的速度要快很多，一层层的新生建筑覆盖了原来的老楼，像刚拔出地面的笋覆盖了周围的杂草。城市没有记忆，只有时间流过并覆盖的痕迹，城市的记忆是人为挖出来的。
靖瑶深吸了一口气，傍晚空气特有的新鲜，混杂着淡淡海水的腥味，滤过她的每一根神经——这也是她熟悉的、很久没有用心体会的味道。风吹过，轻轻的有些冷，她的肩膀也就轻轻地跟着颤动，在阳光和微风下单薄得像清晨挂在草叶上的露珠。申看着这样的靖瑶，不由得有种想去搂她肩膀的冲动，想给她瘦弱的肩膀一种坚固的依靠。眼前这个平日里处处好强、不愿意示弱的人在他的面前流露出了太多的脆弱，让他几乎忘记了眼前的这个靖瑶曾经应该是她的大学同学眼中心里的自信而优越的“强人”。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靠近靖瑶一步，从她的脸上，他可以看到与中午婚宴上完全不同的一种心情，而奇怪的是，他的心情也随着她脸上隐隐的笑容好了起来——这里是来对了，申暗暗地想。
就这样站了一会儿，夕阳也以人们可以辨认的速度慢慢退去。申对靖瑶说：“心情好点了吗？”
“嗯？”靖瑶有些奇怪申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心情有些不好。“是啊……”她含混地说。
申笑了笑，今天的他一改往日的形象，显得特别的绅士。看着靖瑶的表情，他说：“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心情不好？”靖瑶点点头。申接着说：“都写在脸上了！你是那种特别藏不住事儿的人。”顿了一顿，又说：“我理解……”
“什么？”靖瑶有些迷惑。
“我是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为什么不好。”就是有那么个人，不一定记得他的长相，不一定记得他的名字，就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在那里，只要他在那里心就很痛。申当然了解。
“都过去了……”靖瑶淡淡笑笑。
“真的都过去了吗？”申追问。
“当然了。”
依然在日光城堡的楼顶，新开了一家冷饮厅——日光小站。也许是因为天色有些晚、又没有到吃冷饮的旺季，客人并不多。冷饮厅的装修简洁明快，是一个休憩放松的好地方，加之可以欣赏到窗外的风光，着实让靖瑶又惊喜了一次。申具啸点了两个雪顶咖啡，想坐下来又一边对靖瑶说：“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来，早就看过网上的介绍，说特别好。”
“是啊，是特别好……”靖瑶笑着说，“我是落伍了，现在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都不知道。”她看了看周围，是雪地的布景，雪地图案和造型的桌椅，只是因为春天的缘故打上了绿色的灯光，还有一些植物来作装饰。
“你应该对这个有免疫力吧？”申把手中的雪顶咖啡地给靖瑶。
“什么？”
“就是这个啊，”申指了指咖啡，“身为坐办公室的上班族，晚上喝咖啡应该不会睡不着。”
“对啊……”靖瑶也看着咖啡，笑了，“可能平常喝太多了。”
“我是听网友说这里的雪顶咖啡是极品，就点了试试看。不过我平常不喜欢咖啡，多喝无益……你以后也少喝点吧。”
“呵呵，好。”靖瑶拿着插在冰激淋上的花式小勺吃了一口冰激淋，浓浓牛奶的香气萦绕在舌头上，她不禁品了品，说：“嗯，真的很好吃！你尝尝。”
申拔出他杯里的小勺尝了一口，说：“味道是不错。”突然他像发现了什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勺，又看了看靖瑶手中的：“呵，他怎么知道我比较能吃？”
“啊？”靖瑶莫名其妙。
“对啊，你看，我这个明显比你那个大。”申拿过了靖瑶手中的，把两只勺并排放在了一起。
“好像是，”靖瑶呵呵笑了笑，“拿错了吧……”
两人随便地聊了起来，不觉天已经完全黑了。申只吃掉了杯中顶层的冰激淋，靖瑶的杯子几乎空了。申看了看手表，说：“要不咱们……撤？”
“好，”靖瑶也看了看表，“是该走了。”又说：“我们竟然从多兰的婚宴上跑出来，真是……”
“跑就跑了，管他。”申不在意地说。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这个拿着，留作纪念。”申拿起两只杯子里的小勺，用纸巾擦了擦放在上衣兜里。
“哎……你干什么！”靖瑶拍打了他一下。
“怪有意思的，拿着呗！”申根本没有要放回的意思，径直拉着靖瑶快步走了。
“这个人真是……”靖瑶小声说着，跟着他小跑出去。
两人挑了一条平常人们不常走的小路下楼，旁边倚着的是一座山，山上的小树横插到楼梯间，仿佛在下山一般。因为人很少，也只有很少的照明工具。申先走在前面，后来又停顿了一下等靖瑶走到自己的身边，说：“害怕吗？要不要拉着我的胳膊？”
“呵，开玩笑。我什么时候怕过。”靖瑶不屑地说。
可是天色有些晚了，楼梯确实有些看不清楚，靖瑶的腿有些颤抖。她触碰了一下申的肩膀，又像触到什么似的缩了回去。申撇嘴坏笑了一下，拍拍自己的肩膀说：“没关系，想抓就抓吧。”
“切。”靖瑶小声哼了一声，抓了申的肩膀。
“有什么好怕的，不是有我嘛！”申带着靖瑶大步往前走。靖瑶看了看黑黢黢的楼梯，和周围时不时出现的树杈，说：“你那你不害怕吗？”“不怕啊，不是有你嘛！”“哎……你这个人真是……”靖瑶使劲掐了申的肩膀，疼得申“嗷嗷”直叫。两人加快了步伐跑下楼去。
到了晚上，靖瑶躺在床上果然接到了多兰的质问电话。
“哦……你怎么会打来？今天不是‘洞房花烛’吗？”靖瑶看到是多兰的电话，还没等多兰说话就“先发制人”。
“少来！纪靖瑶你别转移话题，抛花球的时候我才发现你失踪了，我的婚宴你也敢翘？”多兰说。同时听筒那边也传来了阳涛劝慰的声音：“好了好了，人家应该是有事情……”多兰没有说话，从声音判断应该是阳涛被打了。
“呵呵……多兰你这样可不行啊。”
“真是……我不管，反正今天你欠我的。以后你得还我。”
“好了……知道了。”
“那我们以后再商量怎么还，我还有些事要解决，先挂了！”靖瑶听多兰说着，听筒那边还有“朱阳涛你胆子大了，打你还敢还手……”之类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电话挂断后“嘟嘟……”的忙音。
把手机扔到梳妆台上，靖瑶笑得很开心。
二十六、
躺在床上的靖瑶偶尔还会傻笑。一会儿，被她扔到了梳妆台上的手机又“嘀嘀”响了，是短信。靖瑶拿起来看了：“晚安，早点睡！”
是申具啸。
“晚安。”靖瑶傻笑着回了短信，刚要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又拿回来补发了一条：“Merci。”
又到了立鸿公司业务繁多的旺季，加上多兰去休婚假，靖瑶她们忙得不可开交。临时代理多兰位子的另一个部门经理无暇管他们部门的事情，就把工作全部推给靖瑶去做，只是每天晨会的时候点头拍板，然后就一天都见不到人影——也是人之常情。就这样，靖瑶常常要加班到晚上九点多，快下班的时候总能接到多兰的“监督电话”——“今天怎么样啊？”“有没有出错？”之类的话。惹得靖瑶总要和多兰抱怨：“你这休的是哪门子的假，快点回来！”
“别急嘛……我才休两个星期。像你这样总离不开我，我怎么放心将来让你一个人去做事？”多兰不急不慢地享受丽江的“一米阳光”，恨不得不要回来。
“你！……”靖瑶没话说，拿了手提包起身依次关了办公楼里的所有灯，锁好门回家去。
又是一个加班的日子，靖瑶坐在那里核对密密麻麻的数字，眼睛花了的时候就抬起头来长叹一口气，然后继续低下头核对。她刚低下头，肚子“咕——”地叫了一声——好饿，她想起晚上竟然忘了吃饭。
“啊……饿死了……”靖瑶揉着肚子说。她看看依然很“坚实”的文件：“怎么办……”
电话适时地响了起来。“谁呀，真是……”靖瑶不耐烦地说，是够心烦的了。她从一堆文件下摸出电话——“败家”。
“喂……”
还不等靖瑶说话，申那边就传来了声音：“上次从日光城堡回来也有一个星期了吧，您老人家到底在忙什么，都不给我打一个电话？”完全是质问的口气。靖瑶仔细想想，果然有一个星期了。多兰结婚后没两天就去休婚假，然后公司开始忙，自己也真的就没有联系过申。
“啊……哦……你生气了？”
“当然了！以为要用实际行动来感谢我，没想到只是嘴上说说。”申是在故意装生气。
“咕——”靖瑶的肚子又响了，还有点胃痛。她找了个硬物抵住胃部，又说：“我在公司加班，真的是很忙……”
“你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申听出了靖瑶的声音似乎有些“虚无缥缈”，说。
“哦，没什么。晚上没吃饭，饿了……”靖瑶说着，心里想：“我是要饿死了啊……”
“谁让你不吃饭了！不吃饭会饿刚出生小孩也知道，笨啊！”申叫道，然后就挂了电话。
“这……这……太过分了！”靖瑶听到电话被挂断的声音，没好气地说，“你凶什么！”她把电话继续塞到文件底下，开始工作。肚子依然叫个不停，加上申又给她气受，胃更疼了。“我怎么这么倒霉……真是看错你了！”靖瑶心想。
大约二十分钟的工夫，申出现在她的眼前，拿了一个保温桶，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和两个素馅包子。
“你这是……”靖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有点感动，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对她了，或者说，从来没有过。
“说你笨你还真的就不聪明，”申的话题却不在那粥和那包子上，“你一个女孩子在公司加班，黑灯瞎火的还不锁门，强盗来了也不知道！”
靖瑶没有反驳，她拿了一个包子吃，又喝了一口粥。粥的热气从嘴里顺到了胃里，即刻胃就不疼了。吃过东西后，靖瑶对申说：“谢谢你了。”
“又欠我一次。我记着两次‘谢谢’了，以后一并要账。”申说。他又看了一眼靖瑶桌上的文件，说：“今天这个都要做完？”
“是啊……”
“明天就要用吗？”
“那倒不是。”
“明天不用你着什么急！”申立刻换了一副语气，说，“不做了，今天这么晚，明天再做。”
“不行啊，明天有明天的任务，这个今天做不完整个进就跟不上，以后的工作就更多了。”靖瑶说着有些着急。
“什么进度不进度……明天再做。”申硬生生把靖瑶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又说：“今天我给你送饭是打出租车来的，你要负责把我送回家去，现在就送，快点。”
“你这个人怎么……”
“快点，送我回家！”申又七手八脚地开始收拾靖瑶桌上的文件，吓得靖瑶赶紧护住，免得他不明就里弄乱了自己刚刚做好的那部分东西。
“好了好了，我这就走。你快出去，在外面等我。”靖瑶不得已，只好自己整理了东西，“提早”下班了。
后来的几天，申每天都会在下班后送饭来给靖瑶——只是后来他带的是双份，吃过饭后还帮着靖瑶做一些他会做的事情。靖瑶还打趣他：“你这么卖力给我们公司工作，可没有奖金发给你啊。”“谁说没有，”申说，“我自己有个账本，都记着呢。迟早有一天要你还的。”
直到申在立鸿“上班”的最后一天，下班后，两人一起锁了办公室的门往外走。靖瑶对申说：“明天多兰就回来上班了，这些天辛苦你了啊！”
“光说‘辛苦’有什么用，”申说，“要实际的。”
“那今天下班早，我请你去……”靖瑶一下还真想不起来要去哪儿。
“去哪儿？”申追问。
“嗯……你说好了，我还真没想起来。”
“今天你还真的应该请我，”申笑着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哦？是吗？真的假的！”靖瑶看起来有点不太相信。
“什么‘真的假的’，生日就是生日，有什么真的假的。要不要我给你拿身份证？”说着，申就要掏钱包，拿身份证出来。
“算了算了，我信我信！”靖瑶说，“那你说吧，今天都依你，你说去哪就去哪。”
“好啊，那就听我的了。走吧。”刚巧到了停车场，申上车坐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
一个shopping mall的顶层，申拉着看上去极不情愿的靖瑶走进娱乐区，又“逼着”靖瑶掏出钱包换了两袋游戏币。各种机器嘈杂的声音和音乐声震的靖瑶直皱眉头：“我不喜欢这样的地方！”靖瑶大声喊。“什么？”申没有听见。靖瑶更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喜欢！”申听清楚了，也笑着大喊：“一会儿你就喜欢了！”
申把靖瑶拽到一个篮球机前，先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