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夫人做得好。”玉老爷目光颤动,感激看着玉夫人。
“如此,红玉,还不赶紧服侍大姑娘上车,时候不早了。”玉夫人侧头,看了身后的丫环一眼。
红玉瑟瑟点头,扶着玉雪苓走向马车。
她挺直了背,一步一步踏下台阶,到了马车旁,她回头,再看齐娈和初见一眼,唇边掠起一抹冷笑,上了马车。
玉云生接过丽娘递过来的一盆清水,大力泼到地上,嫁出去的女儿有如泼出去的水,不能回头了。
马车终于驶离玉家大门口,辗转奔向城门,直至几近天黑才终于到了上官家。
玉雪苓被带着从一个像是后门的两扇式朱漆大门进去,穿过一个花园,来到了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很大,一眼能看到前院有面阔五间,青琉璃瓦屋顶,院子前后檐安双交四菱花,旁边还有井亭一座。
玉雪苓心中暗道,难道这会是她的院子?这几乎可以媲美玉夫人的秀和院了。
推开菱格雕花木门,正位对门的太师椅上,端坐一名华衣女子,生得丰润白皙,双眸狭长,嘴边偏薄,是刻薄之相。
“夫人,玉姨娘来了。”领着玉雪苓进来的丫环恭敬走到那女子跟前,福身一礼。
玉雪苓一凛,这人便是上官夫人了?
上官夫人闻言,冷冷扫了玉雪苓一眼,“样子生得倒是不错。”
玉雪苓站在门边,皱眉看着上官夫人,对她眼中的鄙夷感到愠怒。
“玉姨娘,还不赶紧过来给夫人奉茶。”上官夫人身边一位比较年长姑姑看了玉雪苓一眼,只觉得这个这姨娘一点规矩都不懂,将来怕是日子要不好过了。
玉雪苓低垂眼眸,小步走到上官夫人跟前,从旁边的姑姑手中接过茶杯,跪到绣墩上,递上茶,“姐姐请用茶。”
上官夫人挑起一边柳叶眉,狭长的眼眸冷光凝聚,这个玉雪苓生得不错,身上也有一股凌人的傲气,哼,一副妖媚的狐狸精模样,将来若真能生下子嗣,必定要将她除去,上官夫人心中心思一动,已经一手扫向玉雪苓面颊,冷声道,“一个低贱小妾,也陪叫本夫人姐姐?一点规矩也不懂!”
玉雪苓紧咬下唇,忍住几欲夺眶的泪水,“对不起,夫人。”
“哼,玉姨娘,本夫人知道你心中不忿,但是你要记住,做人妾室与做人女儿不一样,看来在玉家你是没学到规矩了,你就先在我这里待一段时间,等你学会什么叫妾室,识清自己的身份之后再去服侍老爷吧!”上官夫人嘴边勾起一抹冷笑,从桌上拿起一支珠花,插入玉雪苓发髻中,就此决定了玉雪苓在上官家的地位。
珠花头上插,从此管着她。
第48章 岁月悠(一)
不知不觉,夏至已至,蝉鸣声声,窗外阳光灿烂,枝叶葳蕤,偶有清风徐徐而过,带起树叶沙茫声响。
初见画完最后一张设计图,她满意一笑,放下画笔,伸了伸了拦腰,走到菱格雕花窗棂看着外头的天色,万里无云,天空湛蓝清澈,是她喜欢的天气。
距离玉雪苓嫁到榈城已经有一个月了啊,听说上官夫人是个很善妒的女子,对玉雪苓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但究竟玉雪苓过得如何,却至今都没有半字片言寄回来,玉云生因为最近裳楼生意不好而大伤脑筋,根本也没去理她玉雪苓究竟过得如何,而陈贞惠在昨日已经被母亲让人接回怀春院,初见昨日在远心湖有碰到她,不若之前的嚣张跋扈,也失去了娇艳光彩,陈姨娘整个人好像蔫了下去,看起来精神恍惚无精打采,似没了生命力一般。
这个月来,丽人坊生意节节攀升,初见巧妙新颖的设计,衣裳的特别和精致都让宁城许多夫人姑娘爱不释手,加上明大姑绝佳的手艺,丽人坊几乎成为宁城所有女子卖衣裳的首选之地,当然,丽人坊之所以成功,在于它所卖的衣服价格比一般店铺要便宜,但款式却不会重复,穿出去不会有相撞衫的情况存在,而且,在每件衣裳罗裙反面都会绣有一朵飞绿萼,这是丽人坊的标识,相当于一个品牌的Logo了。
丽人坊生意的兴旺,自然打击了裳楼,上个月下旬的时候,玉家绣房有一批纺纱出了问题,颜色挑染得不均匀,导致衣裳制出来之后颜色难看,不仅是裳楼名誉有损,绣房也损失严重,玉云生为了这件事,已经忙得要昏了头,如果被他知道一直在和裳楼抢生意的丽人坊是初见开的,只怕会被生生气死了。
掠唇浅笑,初见悠哉游哉地拿起纤薄杯身的白瓷小杯,咬着杯沿,想着玉云生若知道丽人坊是她的时那个青白脸色。
“二姑娘,冰镇酸梅汤来了。”灵玉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冰凉酸梅汤,是小厨房刚刚冰镇出来的。
初见回过神,对灵玉甜甜一笑,她虽然喜欢夏天,但同时也很怕热,如今她身上穿着一件自己做的短袖短裤,在灵玉她们眼里,自己是常常奇装异服,不过初见实在没法大热天了还要在屋里把自己包得实实的。
接过灵玉手中的酸梅汤,初见喝了一口,“啊,真好喝,真凉快!”她满足喟叹一声,虽然没有她最爱的冰沙,也没有冰淇淋,更加没有可乐,但能在这燥热的夏季喝一碗冰镇酸梅汤对许多人而言已经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了。
灵玉含笑看了二姑娘一眼,“二姑娘,您身上的绿玉不是冬暖夏凉的么?怎么还觉得热啊。”
初见笑得甜美动人,拉出挂在脖子上的有半个巴掌大的绿玉,玉色青翠圆润,是上等玉石,前几日齐礡送给她的,她一直佩戴在身上,当真是为她驱散一些热气。
初见嘴边笑意更盛,睨了灵玉一眼,笑骂道,“死丫头,你就知道取笑我了。”
灵玉笑嘻嘻地,“二姑娘,您说王爷什么时候像老爷提亲呢?将来二姑娘要是成了王妃,那岂不风光无限,到时候大姑娘一定气死了,看她还敢诅咒二姑娘嫁不进昀王府。”
初见脸一红,“你扯哪里去,谁稀罕当王妃了。”
“二姑娘您不稀罕,可有人稀罕着,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如今大姑娘不在家里,真是到处清静,就连陈姨娘都安分不少,老爷也经常去秀和院了,玉家许久都不曾这么安静了。”灵玉有感而发。
初见听了,笑了笑,心中却是不得不同意灵玉所说的确不假,玉云生这阵子和玉夫人关系挺不错的,家里到处都很祥和,在玉家她从来没这么清心自在过。
灵玉走到桌案,帮初见收拾桌面,“二姑娘,这衣服真好看。”灵玉拿起初见刚画完的设计图,眼底惊艳,还有羡慕地看着。
初见回头,笑吟吟望着她,“以后灵玉出嫁的时候,姑娘我亲自为你设计一套婚纱。”
灵玉脸晕红,却不知道什么叫婚纱,但听二姑娘话意,可能是红嫁衣之类的吧,于是,她更是羞涩起来,“灵玉才不嫁呢,灵玉以后就服侍二姑娘您,等二姑娘嫁给王爷之后,奴婢就服侍照顾世子,一辈子也不离开二姑娘。”
初见哈哈大笑,“灵玉你别吓我,姑娘我才不养你一辈子呢,你留着你以后的夫君去养。”
灵玉跺脚,正打算回话,门外紫瑶却走了进来,脸色有些沉重,“二姑娘,太子妃来了。”
初见心头一凛,脸色微微一变,“什么?”
紫瑶点了点头,“太子妃正在屋外大厅等着呢。”
齐瑾来找她?为什么?“夫人呢?可否也在?”
初见忙站了起来,问话的空挡已经走到屏风后换衣裳了。
紫瑶回道,“夫人没来,只有太子妃一人。”
初见更是狐疑,心中有不安预感,换好衣裳,她从屏风后走出来,灵玉走到她身边为她理顺衣裙,初见看着紫瑶问道,“只有太子妃一人?她有说什么事么?”
紫瑶摇头,“没有,就说要见二姑娘您。”
梳好头发,初见站了起来,对灵玉道,“灵玉,你先把我桌子上的图纸送去给明大姑,她赶着要,记得要谨慎,别让人发现了。”
灵玉点了点,“奴婢明白。”
初见走出内屋,“紫瑶,你和我去见太子妃。”
走出内屋,初见来到外屋,从偏门进去,便见到齐瑾背对着她,站在窗棂边,阳光透了进来,零碎地落在她面上。
齐瑾她……看起来好像比之前更加淡雅,更加忧郁,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都忍不住能感受了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悲伤和抑郁。
“太子妃”初见曲膝福了一礼,声音冷淡,已经没了以往的热切。
齐瑾缓缓回过身,目光如含露晶莹,眉眼间笼罩着一股幽幽轻愁,她对初见轻挑起嘴角,“初见,你不再叫我一声瑾姐姐了么?”
初见目光淡然看了齐瑾一眼,低声道,“太子妃,这与礼不合。”
齐瑾脸色微变,嘴边的笑容变得苦涩悲凉,“初见……”
初见心里叹了一声,“紫瑶,你先出去,别让任何人接近这里。”
紫瑶应声,低眸离开正厅。
待紫瑶离开之后,偌大的正厅便只有初见和齐瑾了。
初见对齐瑾抿唇浅笑,“太子妃请上座。”
齐瑾目光含着忧愁,对初见的客气而感到有些无奈,她坐了下来,秀眉紧蹙,“初见,你怨我吗?”
“怎么会。”初见甜甜一笑,目光清澈明亮,无半点怨恨的情绪。
齐瑾轻轻摇头,她真的看不明初见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能掌握初见的,可是在愈是接近初见,她愈是觉得自己不能了解这个表妹,“我利用了你,你不怨?”
初见淡笑道,“你是为了守护自己的东西才是利用别人,这是人之常情,换了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那么……他呢?你……”齐瑾声音轻颤,提起淳于雱,她心里一阵紧缩。
初见道,“太子妃今日是来问我这些问题的么?难道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对您来说很重要么?”
齐瑾怔了怔,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很重要,初见,他……如果你怨他,他会很伤心,他也是真的关心你。”
初见嘴角为勾,眼底有嘲弄之色,“太子妃说这个未免显得太过矫情了,对一个随时能推去送死的人也谈得上关心,这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讽刺的笑话么?”
齐瑾脸色一白,“他……他不是故意的。”
初见眉心一展,眼角轻扬,“若是故意的,那初见岂不是已经死了千百次了?太子妃,您今日在我面前讲尽他好话,莫不是又想将我推给谁了么?”
“不……”齐瑾唇瓣轻颤,绝美容颜此时看起来脆弱无比,“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怨恨我们,我并不是真的想……弃忠王府不顾,初见,我不如你……若非你提醒,或许我早已做了无法回头的事情。”
初见道,“太子妃您过奖了,您一向聪明智慧,怎是民女能比得上的。”
齐瑾声音似要哭出来般,“初见,我今日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初见心头一凛,预感齐瑾所求之事定是不简单,她潜意识想拒绝,“太子妃都做不来的事情,民女何德何能能做得到。”
“救他!初见,如今只有你能帮得到他,求求你,助他出城。”齐瑾祈求看着初见,声音哽咽。
初见站了起来,“太子妃,很抱歉,我帮不到您。”
“初见,如果他明日不能出城,就必死无疑了,他是前朝太子,如今整个宁城的士兵都在找他,我身份特殊,不能带他出城,但你不同,你有昀王,城门士兵多少会留些面子给你,你一定能帮到他的。”齐瑾抓住初见的手,卑微地请求着。
初见摇头,脸色发白,淳于雱是前朝太子?
她想过许多次淳于雱为何会是重犯,却没想过他的身份竟是……若让人知道齐瑾与他的关系,只怕连罪九族,就是玉家也要受到牵连了。
“初见……”齐瑾仍在恳求着。
“太子妃,你可有想过,一旦此事暴露,要连罪多少人?”初见目光炯炯盯着齐瑾,齐瑾能为了淳于雱能牺牲所有,可是她不能为了帮齐瑾而冲动行事,并不是她不愿意帮忙,她也不想见到淳于雱出事,但偷渡一个重犯且还是前朝太子出城,岂是如此容易的事情?
“我……我……”齐瑾颤声,她已经想不到什么办法能帮助淳于雱了,初见是她最后一个办法了。
“您先回去吧,此事容我再想想。”初见叹了一声,为了不让齐瑾继续说下去,忙唤来紫瑶,让紫瑶把齐瑾送回去。
初见看着齐瑾一步三回头,含泪而去的模样,心里感慨万千。
淳于雱……怎么会是前朝太子呢?如果淳于雱身份如此不简单,那秦甄呢?又是什么身份的人?她会置淳于雱不顾么?
第48章 岁月悠(二)
阳光明媚,城郊树林里的一间茅屋里,与外头明亮的光线形成对比,窗口木门关闭,遮去了光线,一室的昏暗。
在茅屋的后方有一道小溪,溪水潺潺流动,清澈晶莹的溪水里,倒影着一个有些孤寂的身影,那人身着黑衣,目光萧索,却是生得温润如玉,正是整个宁城官兵都在缉捕的淳于雱。
他是梺国遗孤,原名梺舜,他的母亲是前朝太子妃,在生下他之后便撒手人间,他是淳于家养大的,淳于家,秦家……都是前朝的臣子,当年保护太子妃逃到南城的是太子身边的侍卫,也就是后来抚养他长大成人的淳于老爷,他的父亲。在他十岁那年,父亲对他说明了他的身份,和身上所肩负的责任。
那时候开始,他便知道,每个生活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前朝的人,他们或将军或文臣,扮作普通平民百姓生活在他的周围,所有的人都对他充满了期待和希望,将他视为终生要保护的主子。
很多时候,他都希望自己只是淳于雱,而不是什么梺舜,不是什么前朝唯一的遗孤,他希望大家当他是淳于雱,而不是把他当太子。
他不是个有野心的人,这个天下在谁手里他根本不在乎,可是……
每个想复国的人都对他充满希望,希望他能兴复梺国,每个人都对他恩重如山,他们对他有救命之恩,有抚养之恩,他肩负着他们所有人的心愿,他是他们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期待。
他却对梺国太子这个身份毫无觉悟,他不要争天下,不要成王,他只想碌碌无为地当他的淳于雱,他不是不明白每个人对他的期待,他不是不明白这么多年来有多少人为他牺牲,只是他承受不起这样的寄托。
他总是……一再地逃避,甚至觉得一辈子当淳于雱也可以的,只要不让朝廷的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甚至爱上当朝的太子妃,不,爱上她的时候,她还不是太子妃,可是不管他是前朝太子的身份也好,是普通商贾的身份也好,都……难以和她在一起,身份的悬殊,早已决定了他们的结局。
身份的败露,朝廷的追杀,曾经好几次他都想……不如就死在那些刀光剑影之下吧,那样也许他就能解脱了。
可他……始终是不舍得死去的,他看着自己的刀刺进别人的身体,那种刀起刀落,削骨刨肉的声音让他有一种疯狂的错觉。
或许他天生是该手染鲜血的人!
“公子,我们该动身了。”清澈的溪面,多出了一个清秀的面庞,冷凝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静谧。
淳于雱微微一怔,眼里划过一抹黯然,“秦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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