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小事- 第5部分

　　　　玉初见曲膝跟玉夫人行了一礼，丽娘将玉初见送出堂屋，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庭院，就快到角门的时候，玉初见突然转过头，目光熠熠望着丽娘，“丽娘，您知我自从落水之后对以往的事情不能全然忆起，将来回了玉府，还请您多些担待，勿让我失了母亲面子。”

　　　　丽娘听了，忙说了几声，“不敢当不敢当。”

　　　　玉初见眼底精光微闪，“丽娘客气了，您也知道母亲此次回了玉府定不同以往，作为母亲的女儿我自当全力帮助母亲，但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丽娘要对我多加提点。”

　　　　丽娘眼眶微湿，不敢置信望着玉初见，二姑娘竟变得如此通透聪慧。“二姑娘到时有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那就多谢丽娘了，初见先回去了。”看见灵玉匆忙走来，玉初见结束了谈话，丽娘也是个醒目人，立刻收敛了表情，与玉初见告辞之后，转身离去。

　　　　灵玉来到玉初见身边的时候，丽娘已经转了弯，消失在视线中。

　　　　“你先回去吧，我还想走走。”玉初见拢了拢身上镶了狐毛的披风，对灵玉道。

　　　　灵玉不放心地看着她，“二姑娘想去何处？灵玉陪您。”

　　　　“我就在这周围走走，你回屋里去，让春菊她们收拾收拾，过几日我们便回宁城了。”玉初见笑了笑，让灵玉放心。

　　　　灵玉一听要回宁城，眼睛一亮，“要回去了吗？”

　　　　“嗯，这么开心，急着回去见心上人？”看着灵玉那兴奋的模样，玉初见忍不住逗她。

　　　　灵玉脸一红，“才……才没有，奴婢这就去让大家准备一下，东西那么多，一时之间也难以收拾。”

　　　　“去吧”玉初见一笑，让她赶紧回去。

　　　　灵玉的身影逐渐远去，玉初见才收起笑意，无声叹息，看来以后的日子，是要提着心过了。

　　　　摇了摇头，她自嘲一笑，转身向铺着鹅卵石的甬道走去，一直走出了西洲居，幸好那日淳于雱带她回来时，她小心记下了路线，否则这里每条小巷每个角门都一模一样，她还真不知如何再去那梅花园呢。

　　　　经过昕园的时候，玉初见的心猛然一缩，想起昨日那个俊美端肃气势冷冽的男子，不知今日可会再遇到他。

　　　　走过了游廊，初见才想起，这昕园之中，小厮丫环竟不见一个，太奇怪了。

　　　　“小初见”温润如水的声音在前方传来，玉初见脸微微一红，看着那个白衣飘逸，在一片纷飞的梅花中想自己走来的男子。

　　　　“雱”

　第4章　梅花赏（一）

　　　　“雱”玉初见站在梅花林外，看着淳于雱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自己。

　　　　“小初见来赏梅？”淳于雱站到她面前，低头望着她，浑厚的笑声在胸腔回荡着。

　　　　玉初见摇了摇头，立刻有急忙点头，一张脸涨得通红，“我是来看梅。”也想再见他一面，与他道别，不知回了宁城之后，还会不会再见面。

　　　　淳于雱一双如郎月般清润的眼眸含着笑意，侧了身子，让玉初见走进梅园，他们并肩而行，初见抬头看了他俊逸的侧脸一眼，心有些涨涨的喜悦。

　　　　“雱”她轻声叫他，眼睛却没有再望着他，“你在此地，会留多久？”

　　　　淳于雱低头看着她，嘴边含笑，目光温润，“再过几日，便需回去。”

　　　　“回江南？”玉初见急声问，目光有些急切地看向他。

　　　　“嗯，回南城。”他低语，声音含笑，目光宠溺地望着玉初见。

　　　　“以后会到宁城吗？”玉初见有些泄气地问，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有些无精打采了。

　　　　淳于雱挑眉看着她，不明白这个小丫头怎么就突然之间没了精神，他初次见到这个小丫头的时候，她双目灵动，模样得意，甚是招人喜爱，就他都忍不住当她妹妹般逗着，刚刚也还是目光明亮熠熠动人的，怎么突然间就不开心了？

　　　　“会，偶尔需要到宁城商谈事务。”他望着她的脸，柔声道。

　　　　说会去看望她的不就好了吗？为何翩翩是去商谈什么事务？

　　　　玉初见撇撇嘴，抬起眼睫，却对上他关怀的目光，那一双如水般能将人溺在里面的眼眸，她看见自己还带着稚气的脸清晰印在他眼里，在他眼里，她看不到她心悸的表情，只有真诚的关心，无关其他。

　　　　一时之间，她怔怔说不出话，嘴唇阖了阖，“到时记得来找我，我……我……”

　　　　她如何？她能如何？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古人心生好感，却不知对方如何想自己，或许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他待自己好，也许，只是他本性罢了。

　　　　还是因为自己对他心存好感，所以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由自主有了期待？

　　　　“我若到了宁城，一定去找小初见。”淳于雱嘴边扬起，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她秀巧的鼻子，眼底闪着明亮的光芒。

　　　　玉初见眼眸一亮，发出和宝石一般的光彩，“真的？”

　　　　淳于雱低笑出声，保证道，“真的”

　　　　心底的阴霾似乎一下子不见了，玉初见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笑声如铜铃般清脆，“不许骗我，我再过几日就要回去宁城了，以后你定要来看我。”

　　　　淳于雱笑着，“好”

　　　　得到他的再一次保证，玉初见更加开心起来，突然觉得这梅花比昨日见到的更美了，空气也更清新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见面才两次的男子如此期待，她已经过了思春的年纪，即使她如今不过十二岁。

　　　　她不是个容易动心的人，就连面对自己的未婚夫，也不曾会脸红心跳加速，好像觉得大家相处自然，就可以了。

　　　　她的爸爸妈妈当初也爱得缠缠绵绵，日子久了，不也互相怨怼么？她从来不认为爱情是很重要的事情，大家能相处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今天却对一个还没了解清楚，不知其为人究竟如何的古人动心，那种期待的心情，就连自己也控制不住。

　　　　“过来这边。”不知初见心底翻滚着心思的淳于雱将她引入梅花园中一条蜿蜒小道。

　　　　初见望着淳于雱的背影，嘴边笑意隐隐，希望……他不会让自己失望。

　　　　两人沉默走了一会，玉初见才开口道，“我方才过来时，不见小厮奴婢，觉得甚为奇怪。”

　　　　淳于雱应了一声，“昕园住的是礡，他喜静，平时若非必要，小厮丫环们都不在昕园里。”

　　　　那个叫齐礡的男子还真龟毛，还是雱比较温柔。

　　　　“雱，你有没有喜欢的人？”玉初见歪着头，一双眼圆骨碌地望着淳于雱。

　　　　淳于雱看着玉初见好似个小大人似的表情，大笑出声，真是个可爱有趣的丫头，这样的丫头要是自己的妹妹多好，“小孩子不可想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离小孩子的时代好远了！玉初见在心里叫道，面上的笑容却更加明媚天真，“有没有嘛？雱可有心上人？”

　　　　淳于雱目光黯了几分，嘴边的笑容有些滞住，他敏锐地盯着玉初见，薄唇抿得紧紧的。

　　　　“雱？”玉初见一愣，有些害怕地看着他的表情，怎么变得如此骇人？

　　　　淳于雱两眼一眯，爽朗笑了几声，“鬼灵精”

　　　　玉初见却心中一顿，她没有看错，她刚刚分明在他眼底看到一抹深沉的痛苦，为了什么？他喜欢的女子么？

　　　　“到了”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玉初见抬眼望去，不远处，是一座竹亭，隔着重重花影望去，亭中有烟雾袅袅，琴声绵长萦绕在空中传来。

　　　　“礡，荃儿。”淳于雱扬声叫道。

　　　　琴声哑然而止，亭中抚琴的女子抬首望来，桃花玉面，是个绝色美人，约莫十五六岁，坐在她对面的，是昨日遇到的那个目光利如刀锋般的男子，齐礡。

　第4章　梅花赏（二）

　　　　“表哥”那名女子见到淳于雱，忙起身，笑盈盈望着他，目光在触到玉初见的时候，脸色微微一边，眼底闪过一抹讶异。

　　　　齐礡缓缓起身，对淳于雱浅笑点头，锐利凛冽的视线从初见面上扫过，轻声道，“玉姑娘”

　　　　玉初见曲膝回了他一礼，“齐公子”

　　　　齐礡一边的眉毛挑起，嘴角泛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眸迸射出明亮的光芒。

　　　　玉初见在心底暗自腹议道，这家伙上次觉得自己没教养是吧，这次她礼足了吧，他还憋什么笑啊。

　　　　“表哥，你消失不见，就是去带这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么？”那名女子踩阶而下，走到玉初见面前，表情暧昧地看着淳于雱。

　　　　玉初见望着这位纤纤细步的女子，看她望自己的神情，竟有说不出的别扭。

　　　　淳于雱清朗一笑，在玉初见耳边低声道，“小初见，这位是高荃儿，我的表妹。”

　　　　“高姐姐”玉初见灵动的眼睛微微眯起，对高荃儿甜甜一笑，行了一礼，她拉着灵玉学了半天的礼节，可不是拿来摆的。

　　　　“真像……”高荃儿看着玉初见，有一瞬间的失神，怔怔望着玉初见的脸蛋，脸色有些苍白。

　　　　淳于雱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扬唇笑着，“荃儿琴艺进步不少，方才那真悦耳琴声，可称绕梁三日。”

　　　　高荃儿回过神，对玉初见歉然一笑，然后嗔瞪了淳于雱一眼，“表哥最喜欢开荃儿玩笑了。”

　　　　玉初见扯了扯嘴角，抬起眼睫，却对上一双犀利的眼眸在打量着自己，她皱眉看向齐礡，他却已经转开视线，“上来说话吧。”

　　　　淳于雱对他笑了笑，转身让初见和高荃儿步上竹亭。

　　　　竹亭之中，有竹椅四张，茶几一张，摆琴的香案一张，茶几上，有三足提炉，茶壶正冒烟滚着水泡，烟雾氤氲而开。

　　　　玉初见走上竹亭，抬眼看到齐礡正望着她，她对他微微一笑，心中却哼道，看吧看吧，本小姐还怕被你看掉几块肉么？

　　　　齐礡一怔，小蜜色的俊脸似乎泛起可疑暗红，他侧开身子，让玉初见落座。

　　　　待他们四人入座之后，齐礡才提起茶壶，为他们各沏上一杯清茶，茶的淡香萦绕着梅花的香气，熏了每个人的鼻息。

　　　　“荃儿，再去奏一曲如何？有如诗景色，芬芳香茶，岂能无天竺之音相伴？”四人在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之后，淳于雱突然转头对身侧的高荃儿道。

　　　　高荃儿掩嘴笑着，媚眼如丝地瞪了淳于雱一眼，看得玉初见整个心都提了起来，“荃儿的琴声两位公子怕是听厌了，不如让玉姑娘奏上一曲。”

　　　　玉初见怔住，察觉到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干笑几声，道，“我不会弹琴，不敢让你们耳朵受罪。”她能听琴就不错了，还要她弹琴，这紫檀琴有几根弦她都不知道。

　　　　其他三人都错愕了一下，讶异望着玉初见。

　　　　“小初见不会弹琴？”淳于雱最先反应过来，笑意温柔地问。

　　　　“不会”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玉初见甜甜一笑，扬声道。

　　　　“那定在其他方面精通了，可是书画？还是棋艺？”高荃儿有些尴尬地问。

　　　　“琴棋书画，无一精通。”如果服装设计能算画……那她倒会了一样。

　　　　高荃儿似乎被吓到一般，竟张着樱唇说不出话，淳于雱却哈哈大笑起来，“小初见果真与众不同，你这千金大小姐究竟如何当的？”

　　　　“便是如此当的。”玉初见挺直了腰板，娇声道，眼角却瞄到坐在她身旁的齐礡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家伙，又在看不起她了。

　　　　“哦？那你倒说说，是如何当着天下第一的玉家秀纺的千金小姐？”淳于雱言语间尽是玩笑意味。

　　　　“我若想听琴，让别人弹便是，弹琴纯是自娱，我为何要为了他人耳福，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弈棋求对手，我府上无人愿当我对手，我学来作甚？”玉初见一字一句用她略微甜腻娇媚的声音说着，句句无理，却竟让人不觉得她刁蛮。

　　　　“齐宁国一向提倡女子识字学词，一般大户人家孩子，都在四岁开始学习琴棋书画，男子十岁之后，还需送入官塾，学习四书，十五岁及笄之后，参加科举考试，谋得一官半职，为国效力。玉姑娘身份尊贵，令尊是满名天下的商贾，令堂更是贵族出身，怎会让你任性至此？”淳于雱听得无奈摇头，却宠溺地笑着。

　　　　玉初见听了，只是眯眼笑着，并不答话，心中却叹息，她出生在一个三天吵五天闹的家庭，能心理健康长大成人已经很不错了，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培养那么多资本主义的情操。

　　　　不晓得正牌的玉初见是不是琴艺高超，书画精湛。

　　　　“呃，那玉姑娘平时有何消遣？”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高荃儿小心翼翼地问。

　　　　平时消遣？“看书……嗯，看书。”她也似乎除了看书，也没有什么事做。

　　　　一旁的齐礡眉头舒展而开，眼底似有笑意，“不知玉姑娘看的是何种书籍？”

　　　　玉初见眉眼一扬，望向齐礡，却见他不再目含寒气，端肃严厉了，而是目光熠熠，嘴畔含笑地望着自己。

　　　　“史书”原来这男子也有温和的时候，还以为他只有一个表情呢。

　　　　“史书？”一旁的高荃儿提声，似很惊讶，一双眼却在齐礡身上探究着，神情含羞。

　　　　“哈哈哈，小初见，你还说你无一精通，才这么小就看史书，已经很厉害了。”淳于雱笑了出来，笑得让玉初见脸微微的红。

　　　　埋下头，眼角却不觉意又瞄到那齐礡紧抿着双唇，目光灼灼望着她。

　第4章　梅花赏（三）

　　　　玉初见抬起头，看向齐礡，他却已经转开视线，与淳于雱说着话，神情一派自然，她狐疑着，莫非自己看错了？

　　　　转过头，玉初见对上一双冷冷打量自己的眼眸，心头一惊，她皱眉望去，高荃儿眉角微微上挑，嘴边似笑非笑，眼底含着深思，直直注视着初见。

　　　　她回视高荃儿，灵动的眼眸光彩明亮，既天真又娇媚，既有属于十二岁孩子的稚气，也有成熟女子的妩媚，教人辩不清。

　　　　高荃儿被玉初见毫不畏惧的目光看得有些怔然，心猛然一沉，太像了……却似乎也非全然相似。

　　　　睑下眼皮，高荃儿再看过来时，已经是一片柔色，她纤细白皙的手举起茶杯，白瓷梨形茶杯衬着她如菱角般的指尖更加好看，“玉姑娘，请。”

　　　　玉初见扬唇一笑，举杯与她对饮。

　　　　“表哥，你不是说姨夫多番催你返回南城么？几时启程？”高荃儿放下茶杯，眼睛低低扫了玉初见一眼，然后温柔浅笑望着淳于雱。

　　　　淳于雱点头，“嗯，燕城各分号事情已办妥，是时候回去了。”

　　　　高荃儿却面色一急，“何时？”

　　　　淳于雱眼底闪着狡黠的笑意，看着高荃儿，眼角却瞄着面无表情的齐礡，“怎么？都出来半个月了，表妹就不想姨母？还是……想随礡再到宁城去散心？”

　　　　与淳于雱一样家住南城的高荃儿半月前随表哥到燕城办事，如今听到表哥这样调侃她，脸泛着红晕，瞪了表哥一眼，有些羞涩地用眼角看着齐礡，不知他作何想法，当初表哥带她住进昕园，初次见到面容冷峻如刀凿的齐礡，早已芳心暗许，却不知他如何想自己。

　　　　齐礡却是面无表情，淡淡望着前方，似乎丝毫没有察觉高荃儿的暗示。

　　　　玉初见心中松了一口气，原来这高荃儿对自己有敌意并非因为淳于雱，而是怕自己也喜欢这个虽然丰神俊美，却傲气凌人冷酷端肃的齐礡。

　　　　见齐礡并无邀请自己的意思，高荃儿心中升起一股恼意，“宁城有何好玩？还不如回了南城陪伴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