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陈姨娘的声音。
玉夫人笑容微淡,让丽娘出去看看,丽娘走了出去,隐约能听到她与陈姨娘的对话。
“陈姨娘,老爷与夫人正在用膳,您若是想找夫人,不如过些时候再过来。”丽娘声音不卑不亢。
“这时候才用膳?”陈姨娘声音尖锐,听得出她在隐忍。
“夫人身子不爽利,自然是睡得晚了些。”丽娘回答。
“既然如此,我去服侍姐姐,姐姐生病,我这做妹妹的哪能置之不理?”陈姨娘道。
“二姑娘在服侍着,不必劳烦陈姨娘了。”
“你……”
初见担忧看向玉夫人,这陈姨娘多次要来看母亲都被阻挡在外面,心中肯定已有怨怼,丽娘这一挡,怕是会引得陈姨娘大怒。
玉夫人叹息,出声道,“让陈姨娘进来吧。”
初见闻言,站了起来,让丫环将桌子上的碗筷碟子收了下去,她低眉顺耳地站到玉夫人身后。
陈姨娘进来的时候,眼睛仔细在玉老爷与玉夫人二人之间打量探索着,在见到玉老爷温柔笑着凝视玉夫人时,她低头,紧咬下唇,怒火闷烧心中。
“老爷,姐姐。”陈姨娘行了一礼,扬起头的时候,已是满脸娇媚的笑容。
玉夫人淡淡点了点头,“昨日听闻妹妹多次来探望我,你有心了。”
“姐姐终日为家里的事忙碌,妹妹却不能为您分担一点,实在愧疚。”陈姨娘低声回道,面容带着愧疚和自责,仿佛玉夫人生病她有难辞其咎的责任。
玉夫人眼角微挑,笑着看着陈姨娘,“家中事情我还忙得过来,妹妹照顾老爷也挺辛苦的,姐姐怎么还能再给你添担子。”
陈姨娘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拳,她每日尽心尽力照顾玉老爷,只可惜他即使与她同眠共枕,心中想的人永远不会是她。她从来就没赢过齐娈,一次也没有。就算她当年能用计嫁给玉云生又如何?她始终得不到他的心。
“夫人,就快到年关,家里事情多,绣房也忙,不如让贞惠帮你分担一些,你不必太操劳。”玉老爷握着玉夫人微凉的手,柔声说着,他是真的心疼玉夫人,所以才想让陈贞惠为她分担家里的事,过段时间他要忙着玉家绣房的生意,怕是不能经常陪她。
玉夫人知道玉老爷言下之意,回视他,浅浅笑着,“如此,便让贞惠帮我打理过年时要准备的年关货物。”
玉老爷点头微笑,陈姨娘扯了扯嘴角,扬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玉夫人见陈姨娘没有要离去似还有话要说的意思,便让她坐了下来,让人奉了茶。
陈姨娘坐了下来,欲言又止,看着玉老爷又看看玉夫人,片刻才提声道,“老爷,雪苓年纪也不小了,您看,过了年都十六了,婚事还……还没定下来,过了年,连二姑娘都能许婚了。”
“婚嫁之事一切从缘,你也不必着急,雪苓娇美温柔,必能寻得好人家。”玉夫人笑了笑,安慰陈姨娘不必过于紧张。
“哎,二姑娘还没回家的时候,倒也有些人提亲,二姑娘这一回来,生得比雪苓绝色动人,又……又是嫡女身份,那些好人家只怕都等着二姑娘及笄那时来提亲,哪里还想着雪苓。”陈姨娘这话说得似自怜又似埋怨玉夫人她们不该回来,听在各人耳里,自然成了各种意思。
玉老爷有些内疚,他一向疼惜玉雪苓,这一年来他因为思念齐娈,整日专注生意上的事情,借由忙碌忘却那份思念,自然对她的婚事没那么上心。
玉夫人却在心里冷笑,看着陈姨娘慢慢地说着,“妹妹的意思,可是怨我们太早从燕城回来?”
陈姨娘大惊失色,“不,不,姐姐,妹妹并无这个意思,姐姐能回家,妹妹是再开心不过了。”
“如此,姐姐也就不必心怀内疚了,若是初见让雪苓失去大好姻缘,只怕我这一辈子都难以安心。”玉夫人话毕,低头叹息,颇有几分柔弱可怜。
玉老爷心一疼,忙出声安慰,“娈,这哪里关你和初见的事情,婚姻大事本来就需要缘分,你不必内疚。”
“谢谢老爷,妾身一定为雪苓寻得一个好人家。”玉夫人眼眶微湿,看着玉老爷柔声道。
“如此,就谢谢姐姐了。”陈姨娘低声道。
“妹妹客气了,雪苓也算是我的女儿,为她将来打算,是我应该做的。”玉夫人绽开一个艳绝笑容。
听到自己被扯了进去,初见在心里叹息,这句句带着明刀暗剑,难怪有人说女人之间的战争比战场上的硝烟厮杀更可怕。
第8章 叙长短(三)
日子缓缓逝去,初见连续在屋里练了三日的描红,极为安分乖顺,因为接近年关,家里事情也多,母亲又要打理家里的事,又要过去绣房帮忙,自然,许多琐碎的事情就到了陈姨娘那里去管理了。
初见自知陈姨娘对自己并不是十分顺眼,也就能避开就尽量避开,不再给母亲添麻烦。
听说陈姨娘最近很勤快为玉雪苓找家世良好的夫家,初见对此陈姨娘如此急迫想要把玉雪苓嫁出去的举动不抱太多信心,在私来说,她自然希望玉雪苓赶紧嫁出去,她便不必担心总有一天会被玉雪苓看出她什么马脚来,另一方面,她觉得玉雪苓虽早熟,但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且她心有所属,若被陈姨娘强迫嫁了去,怕这辈子会是个遗憾。
叹了口气,初见整了整衣襟,将字帖收拾一下递给灵玉,“马车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姑娘。”灵玉接过字帖,放到书案后面的架上,那里已有厚厚的一叠字帖了。
“走吧。”初见揉了揉眉心,今日她要去静容斋上课,之前她以为是与众多姑娘家一同上课,她能听些关于这个社会的八卦,如今得知原来是秦甄单独给她上课,她兴趣马上减了一百八十分,何况那秦甄还不知总是在她身上试探什么,感觉特别诡异。
“姑娘,您这大氅不带去么?”灵玉指着软榻上那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大氅,这半个月来,姑娘一有空就缝制那大氅,还向夫人请教了刺绣的手法,指尖被针扎了又扎,看得她都心疼不已,劝姑娘不如到裳楼选一个,或者让她代为缝制,哪知姑娘竟执着发誓不信自己搞不定一件大氅,于是磕磕碰碰总算把一件大氅给做出来了,虽然手工算不上精致,但凭着姑娘这股热诚专注,这件大氅却比其他任何一件看起来都要好看。
初见咬住唇瓣,瞪着那大氅,那是要送给齐礡的,母亲误会她是因为心仪齐礡,才要亲手缝制大氅给他,她却坚决认为这是她为了表示诚意才会亲手做,她以前是一名服装设计师,缝制对她来说其实不是很难,只不过……好吧,那确实很难,因为在现代的时候她通常是用缝衣机而非用手一针一针缝衣服,不过,她对这件大氅还是很满意的,她在领口处加了一层里棉,相当与一条围巾,能预防脖子受冷,她本来还想加一些现代流行元素上去的,后来想想还是作罢,这封建的社会,她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下是不想去挑战最低限度的。
“不带了,等下去有机会再说吧。”初见想了想,摇头,她突然感到窘迫。
灵玉闻言,讶异看着初见,随即轻笑出声,“姑娘这大氅是打算送给王爷的吧?”
初见俏脸一热,瞪了灵玉一眼,“才……才不是送给他的,谁跟你说要送给齐礡的?”
灵玉掩嘴笑着,“奴婢错了,不该说把姑娘的心事说出来。”
初见跺脚,“你这个死丫头。”
灵玉忙讨饶,“姑娘莫气,这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去静容斋吧。”
初见看了那在软榻上突然特别显眼的大氅一眼,心里一时感觉怪异,加快脚步离开攒眉园,她的脚和脸颊的肿痛已经消了,痛虽消失了,但她却觉得与玉老爷之间仍旧存在着隔阂,只是他们在母亲面前会尽量避开那些尖锐的话题,那日在瀚院她对玉老爷说的话,她知道玉老爷是放进了心,她也不会忘记那日玉老爷看她的时候那种怨恨的眼神。
小玉初见与她父亲之间的问题,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长年的累积,彼此都不愿退开一步,如今她成了玉初见,不知他们之间问题究竟在哪里,即使想改善父女关系,怕也不是易事。
叹了一口气,初见走出了攒眉园,穿过一个垂花拱门,再过一个花园便是后门了。
初见脚步缓了下来,看着那个站在花园白玉石砌成的台阶上抬头看天的身影,那绰约身姿在清风中看起来竟有些孤寂。
“姐姐”前行的道路被挡住,初见只能给那站在台阶上的玉雪苓打招呼。
玉雪苓眉头陡然一扬,笑意盎然地看着初见,“初见这是要去哪呢?”
“二姑娘要赶着去上课。”一旁的灵玉担心初见迟了去静容斋,心急着开口。
玉雪苓淡淡扫了灵玉一眼,“攒眉园的丫环都是这么没大没小么?”
灵玉语气一滞,有怒却不敢言。
初见笑了笑,“姐姐莫要见怪,灵玉不是有意顶撞,实在是时候不早,我们要赶着去静容斋,姐姐可否给让个道?”初见对玉雪苓已是一忍再忍,她知道那夜齐礡送她回来一事定是她与父亲告密,事情虽已过去,但她相信玉雪苓不会就此罢休。
“能去静容斋上课,确实令人羡慕。”玉雪苓笑容依旧,却丝毫没有打算让道的意思。
“凭姐姐资质才华,即使不去静容斋,也胜过许多人了。”初见语气不见一丝不耐,仍是客客气气笑容温和地与玉雪苓说着。
玉雪苓沉默片刻,目光看着远处,似想起什么悲伤的事情,瞳孔收缩深幽,她低声文,“你可知举考已经结束了?”
初见闻言,惊讶叫了一声,随即绽开如蔷薇般灿烂的笑容,“啊,已经结束了吗?”
“你不知道?”玉雪苓嘴角为勾,挑开一个苦涩的笑容。
“呃”初见干笑几声,“最近忙着练字,也没去注意外面发生的事情。”她确实不知这举考究竟要几天。
“你对他丝毫不上心,我对他却是事事看重于自己,为何他心里只有你?”玉雪苓冷冷看着初见,眼底蕴满嫉恨。
“你误会了,我与崔子音之间只是友谊之情,并无其他。”初见温声解释,不想玉雪苓误会。
玉雪苓哼了一声,侧开身子,“即便他心中有你,我也断不会放弃。”
初见叹息,“姐姐请便。”话毕,初见下了台阶,头也不回走出了后门,往静容斋去了。
第9章 玉玲珑(一)
进了静容斋,初见被流苏带进上次的那个屋子,坐了一会儿,秦甄便施施然走来,让流苏给初见备了纸墨,要初见写几个字给她看。
初见嘴边扬着温柔乖巧的笑意,向秦甄行礼之后,才坐到太师椅上,点墨写字,心中暗想,这秦先生还是要考她的字吧。
秦甄静静看着初见,目光明亮,只觉得这个小姑娘与传言中的大不一样,上次她试了一下,发现这个二姑娘慧黠非常,资质绝不平庸,不过似乎她并不想表现出来,宁愿珍珠蒙尘也不愿焕发夺目光芒。
初见感到秦甄的打量,她心里苦笑,这课上的真是不轻松。
写满了一页纸,初见才停了笔,双手递给秦甄,她的字写得不算漂亮,不过也端正了许多。
秦甄接过初见的宣纸,低眸认真仔细地看着,面上神情平淡,看不出是失望还是其他什么表情,片刻后,她将宣纸放在桌案上,让初见拿起旁边的书,就这样讲起课来。
初见有些愕然,瞪着课本上那白纸黑字,脑子里像生锈一样咔咔地生硬转动着,这……这不是诗经么?难不成她上课就是来学这诗经吗?
“采苓采苓,首阳之巅。人之为言,苟亦无信。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采苦采苦,首阳之下。人之为言,苟亦无与……”秦甄的声音很好听,带点沙哑的性感,如果能换个场地或者换个内容,初见会觉得听着这声音是一种享受。
初见觉得昏昏欲睡,她想起中学的时候学的那个关雎,她因为要打工,逃了那个中文老师一节课,被老师抓到之后罚抄了一遍的诗经。
那可是整整三百零五篇诗词!她抄得手都软了。后来,她每逃一次中文老师的课,只要被那已经地中海的老师抓到,就一定会让她罚抄诗经,三年下来,就算她不能倒背如流,也异常熟悉非常害怕诗经。
“初见,你说说,这诗何解?”秦甄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初见,眉头轻拧,声音沉了一些。
初见猛然一醒,摇了摇头忙让自己从过去的噩梦中醒过来,听到秦先生要自己解释这《采苓》,心中除了叹息还是叹息,但还是认真地回答着。
“采黄药啊采黄药,首阳山顶遍地找。有人专爱造谣言,切勿轻信那一套。别信它呀别信它,流言蜚语不可靠。有人专爱造谣言,到头什么能捞到?”
秦甄微微讶异,淡笑看着初见,“解释得不错,这《采苓》正是劝告人们不可轻易听信谣言,凡事要眼见为证。”
初见挑眉,轻声道,“谣言不可尽信,但所谓空穴不来风,恶意中伤不计,故意造谣生事不计,一些道听途说也不能完全肯定其全然是假的,总有一些是真的,对吧,先生?”
秦甄眼神微闪,低笑着,“初见这番见解真是叫为师说对不是说错也不是。”
初见放下课本,低眉垂眸,“先生,学生不该胡乱理解。”
秦甄微笑,“你这是胡乱理解么?你资质如何,自己心里有数,为师听过不少关于玉府二姑娘的传言,见面之后却总觉得那传言之中竟无一点与你相似,你将来不管是对人对事,都要眼见为实不可轻信他人三言两语的谣言。”
“谨尊先生教诲。”初见神情一肃,认真地对秦甄弯腰行礼。
突然,流苏从外头进来,神色平静,步履却有些着急,她与秦甄和初见曲膝一礼,在秦甄问及何事时,她才靠近秦甄耳边,低声不知说了什么。
秦甄听了之后,微挑眉角,轻挥手让流苏下去。
转过头,秦甄含笑看着初见,“今日先到此,你的字还需再练,把这《采苓》抄几遍吧,既可练字,也能熟悉其教义。”
初见嘴角僵硬地抽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扯开一个笑容,咬牙切齿憋出一字,“是”
又是要抄书!竟然又要抄书!
秦甄扬眉浅笑,“那你先在此练字,为师去去就来,你若觉得闷了,便在这附近走走。”
“好”低声应下,初见看着秦甄施然离去。
哀怨地吐了一口气,她瞪着桌案上那本诗经,“该死的诗经!”
灵玉给她沏来一杯茶,道,“姑娘,先喝杯茶在练吧。”
初见接过梨形杯胎外纹青花的茶杯,呼噜一饮而尽,却还不能消心头闷火,将笔一扔,猛地站了起来,“出去走走。”
“姑娘,等等我。”灵玉被初见吓了一跳,忙跟了上去。
出了水榭,迎面吹来一阵凉爽的风,初见深吸一口气,顿觉得神清气爽,好不舒服。
“这静容斋精致幽雅,是个度假的好地方呢。”初见阴霾心情些微明媚,这几日天气在逐渐回暖,与春节是愈发地接近了。
冬去春来,不知不觉,当初醒来时是在那个一年有半年是冬天的燕城,再辗转来到宁城,中间所发生的事情算是有惊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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