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甄回神,对初见绽开一抹歉意的浅笑,解释道,“二姑娘又怎可与她人相比,我也并非收得许多学生,那些姑娘一个月到静容斋也是只有几日,我略作提点,其他时候,在家里学习便可。”
初见有些失望,她还指望那些千金大小姐透漏一些八卦给她听呢,她一个人困在这屋子里,和她在玉府有什么区别?
“先生不必为初见破例,初见与其他姑娘一起听课即可。”初见摆手,笑容娇憨,心中直叫不必将她看得太高,她只要学一点能唬人的技术就行了。
秦甄面色讶异,还未出声,旁边的流苏已提声出口,“我家小姐从未为第二个人单独授课,多少姑娘巴着的机会,二姑娘倒是不在乎?”
汗,这是在说她不识抬举么?初见看向那流苏,狐疑一个奴婢怎么能还带着凌人的傲气。
“流苏,不得无礼。”秦甄出声斥道,语气却没多少斥责的味道。
初见忍住想要仰天叹息的冲动,嘴角弯起,笑容灿烂地对秦甄道,“初见多谢先生抬爱,能得先生指点,是初见前世修来福气。”她接下秦甄的好意,只希望到时候这位才女知道她的资质平庸之后,别太失望才好。
秦甄雪白柔滑的手伸过来拉住初见,将她牵到桌案,“今日不上课,我们先说会话。”
桌案后有两张太师椅,初见被秦甄牵着入座,抬眼一看,桌案上已摆有书笔,墨砚中墨汁已经备好。
秦甄在另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含笑望着初见,“不知二姑娘擅长何种才艺?”
初见没有注意秦甄的问话,目含疑惑,“啊?”
秦甄坐姿高雅,眼底隐隐含着笑意,“二姑娘喜好哪种字体?”
初见眼珠子转了转,这是在考她呢,“嗯……也没特别喜欢的,哪种写得好就写哪种呗。”她能把字写正就不错了,哪里还能讲究什么字体。
秦甄怔了怔,看着初见的眼神多了几分的玩味,“二姑娘琴艺如何?”
“一窍不通”初见笑容甜美,她找了崔子音教她抚琴,教了几日她还没明白那六弦琴的音律,想来她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真是一点音乐细胞都没有。
“棋艺精否?”秦甄继续微笑问道。
“不曾对弈过。”初见心里干笑几声,围棋她只是听过不曾玩过,飞机棋的话或许她还能玩上几圈。
秦甄精致的柳叶眉紧紧蹙起,眼底已有失望之色,初见眼角瞄到灵玉低着头,双肩不住颤抖,这丫头是在憋笑吧。
“二姑娘想必是精于作画了?”秦甄柔声道,似乎仍坚持相信玉初见必有所长。
初见此时已经有些泄气,看来秦甄是打算退货了吧,收了这么个资质奇差的学生,必定毁了她才女之名。
“先生,初见琴棋书画无一精通,所以父亲才将我送到书斋。”初见脸上挂着娇憨笑容,眼眸却是可怜兮兮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流苏在旁边听得嘴角抽了抽,看向初见的时候,眼里就多了几分的鄙夷。
秦甄笑了笑,心中却想着传言玉府二姑娘不喜习字看书,看来是真的,那齐娈当初才艺冠绝宁城,为何不将所学教于自己女儿,反而要将女儿送到书斋?
“二姑娘可算聪慧,只要多加练习,即可成才。”秦甄疑惑过后,柔声安慰初见。
初见忙连声答谢,“还望先生多加赐教。”
“二姑娘平时在家,也要勤力才是,你母亲四艺皆精,你理应不差。”秦甄道。
初见满头黑线,这是拿她和玉夫人比较了呢,这秦甄真是奇怪,似乎欲与母亲一较高低了。
女人啊,永远少不了要攀比的。
初见乖巧地听着秦甄对她说一些勉励的话,然后连声答道,“母亲才华虽好,却不及先生您教学有道,您与母亲,是各有千秋。”
秦甄脸上突然散发出明亮的光彩,看着初见的眼神闪着精光,“二姑娘,你先写几个字吧。”
初见答了一声,坐直了身子,从流苏手里接过笔,认真地写起字来。
这个静容斋……真值得她好好研究一下,古代女子视婚姻为终生大事,这个秦甄虽才华满溢,但始终也是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她宁愿不嫁独身至今?
第3章 飞绿萼(一)
初见认真写了几个描红时写得最好的几个字,秦甄看了,只是淡淡一笑,对流苏道,“取几本描红来,让二姑娘练字。”
流苏应声,出了书屋。
“你需多练笔法,执笔姿势也不对。”秦甄语气多了几分严厉,初见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中学时期,总是要在老师的督促下才愿意读书。
“是”初见乖巧柔顺地回答,一旁的灵玉默不作声,但看着初见的眼神充满怜悯。
秦甄又问,“练字前要先懂得文房四宝其作用,不知二姑娘了解否?”
初见不留痕迹挑眉,还真是无时无刻在试探比较,这秦甄究竟想知道些什么?初见突然想起她曾看过一部电视,里面稍有介绍了文房四宝,总不能一直被看低吧,就算不是自己的东西也要借来用一下了。
“文房四宝指笔、墨、纸、砚,不同的纸有不同的作用,桑皮纸宜写书信。黄麻纸宜写经,宣纸宜作画,马毫劲健,羊毫柔中带刚,松烟墨色泽乌黑,油烟墨入水不化,水颜端砚磨墨无声,发墨不损笔,澄泥砚纹理色秀、易发墨而不吸水。”初见敛下眼睑,掩去心虚,她只是凭记忆随便乱掰,也不知对了几成。
秦甄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玉初见能讲出这么一番见解出来,“答得甚好,甚好。”
这时流苏拿着几本描红的帖子进来,双手奉上放在桌案上,初见看着有些头大,难道接下来的日子她都必须天天练字吗?
“二姑娘将描红帖带回去,三日之后再来听课。”秦甄站了起身,低声对初见道。
灵玉将桌案上的描红贴收了起来,初见对秦甄曲膝一礼,“是”
“今日到此吧,流苏,带二姑娘到处走走,熟悉一下静容斋。”秦甄眉眼间已有倦怠之色,初见心中一省,知道自己也是该告辞了。
“先生,学生先告辞了。”
秦甄笑了笑,柔声道了一声慢走,初见便跟在流苏身后,出了书屋。
“二姑娘,奴婢带您到处走走吧。”流苏跟初见说话的时候,态度虽还是恭敬有礼,但总觉得有些做作,初见自己也明白,这些有几分才华的女子骨子里自有一些清高傲气在,只不过这个流苏却让她感觉不似个奴婢这么简单。
“不劳烦流苏姑娘了,天色也是不早,我们该回家了。”初见客气地说,眼角掠到流苏脸上有些不自然。
“玉府的马车已在外头候着姑娘,姑娘请随我这边来。”流苏低声道。
“有劳流苏姑娘了。”初见柔声浅笑。
出了静容斋,初见果然看到玉府的马车小厮已经在外头候着,见到初见出来,那小厮忙将踏脚放了下来。
初见搭着灵玉的手上了马车,回头对流苏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流苏姑娘,请回吧,这外头冷着呢。”
流苏福了一礼,“姑娘慢走。”
马车震了一下,在一声吆喝中缓缓前行,初见嘴边浮起一丝笑意,灵玉将捂热的手炉放到初见手中,小脸有些不忿,“二姑娘,这静容斋的奴婢都跟主子一般傲气了。”
初见低笑,灵玉生得俊俏,人又聪慧机灵,在玉府深得其他奴婢尊敬,今日在静容斋硬生生被流苏给比了下去,她心中自然会有些不满。
“这流苏不是个简单的奴婢,灵玉,往后你切记勿与她有什么过节。”初见温声提醒。
灵玉撇嘴,不屑地道,“二姑娘,就算她再不简单又如何,一样是个奴婢,今日她几乎都骑到您头上去了,您还对她礼让三分。”
初见笑道,“首次见面,要留个好印象。”想起往后还要经常往静容斋跑,初见心里就感到有些不耐烦和疲惫,这静容斋不知为何给她一种不安的预兆,但愿只是她多想了。
车声辘辘,初见一手环抱着手炉,一手撩起呢绒窗帘,先前过来静容斋时因为母亲叮嘱她要顾及身份,她硬忍着没勾头看窗外景色,如今母亲不在,她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黄泥路面长长无尽头,两边都是一些井字型田地,不远处山峰连绵,初见回头,看着静容斋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想不到静容斋竟选了个这么偏僻的地方。
看着看着,初见感到有些无趣,便放下了窗帘,闭目假寐,另一边的灵玉却仍勾头看着窗外,哼起一曲小调来,那是一首俚语山歌,初见听不明白,不过灵玉声音线条优美,听着那充满喜悦的曲调,心情都轻松下来。
窗外传来细碎的声音,车声,牛哞,渗在风中,入了耳竟教人听了无比舒适。
初见恍惚中起了一些睡意,不知过了多久,车外杂生渐起,她才朦胧醒来,空气中,有淡淡香味,初见攸地睁眼,耳边正好传来灵玉惊呼,“今年绿萼竟开得如此早。”
“什么?”初见出声问。
灵玉回头,脸上还有未退尽的惊喜,“是一片梅园,满枝的飞绿萼。”
飞绿萼?初见心一跳,想起淳于雱曾笑称她犹如一株飞绿萼。
“停车”初见提声叫道,未等马车停稳,她已跳下马车。
原来她们已经进入城内,视野中虽没了田地,但也只看到一座偌大宅子,见不到门楣匾额,只有一个两扇式朱漆门,看来这是人家后门吧。
围墙低矮,墙面刷白,红瓦。偶有几枝梅枝穿墙而出,清淡花香萦绕周围,一派闲适清幽。
身后小厮急声提醒,“姑娘,天色不早,再不回去就要赶夜路了。”
初见却恍若未闻,径自走向那门前,灵玉看着无奈,只好交代小厮一旁等着,快步走到初见身边。
“这是哪户人家?”能在宁城拥有一座占地这么大的宅子,非富即贵了。
“奴婢不知,以前经过也不曾见过有梅园。”灵玉答道。
初见流光溢彩的黑眸盈满俏皮笑意,“进去看看。”
灵玉一急,“姑娘,我们还得赶路呢,这里回玉府还需一段距离呢。”
“没事,我只看一会儿。”初见灿烂一笑,已经伸手敲起门来。
第3章 飞绿萼(二)
咚,咚,咚!
初见伸手敲响朱漆大门,大门很厚重,沉闷的敲门声低吟在寂静的空气中。
无人应门,初见挑眉,不死心又再敲一次,“请问,有人在吗?”
咿呀——
两扇式大门在初见的使力下,开了一条缝。初见吓了一跳,身子忙站稳,与灵玉交换了个眼色,这门竟然没有锁。
“请问,有人在吗?”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已经敲门了,门也自动打开了,她就这样走进去,也不算失礼吧。
“姑娘,既然无人应门,怕是主人家不喜他人打搅,我们还是走吧。”灵玉看着西边霞阳渐起,心中愈发着急。
初见眉眼一扬,润泽樱唇微翘,表情甚是调皮可爱,“这主人多怕是好客之人,否则就应该锁上门,没有锁门即是欢迎光临随便参观。”
灵玉啊了一声,来不及阻止,初见已经推开门走进了院子里。
园子不大,景致幽雅,一条九曲游廊直通红瓦绿墙的屋子,鼻息间尽是淡淡香味,沁入心扉。初见沿着园子里鹅卵石小道一路走进去,淡黄绿色的梅花缀满枝头,那萼片有平展或向后翻的,朵朵看起来都轻俏灵动,像一名身着绿衣罗裙摇曳生姿的俏皮姑娘,有风拂过,碎瓣起伏飞舞,初见看得有些入神。
这园子比起燕城的梅园,更多了几分的淡雅轻灵。
“这里真美,不知道我的攒眉园能不能也种上几株绿萼,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景色呢?”初见站在缤纷的落瓣中,回头问灵玉。
灵玉瞠大眼看着初见,忍不住惊呼,“姑娘真美,犹如仙女下凡,几欲与这飞绿萼融成一体了。”
初见脸上一热,瞪了灵玉一眼,“问你话呢。”
灵玉掩嘴笑着,“攒眉园有姑娘您,还需种什么梅花。”
“死丫头,你还说。”初见嗔怒,转身不再理会灵玉。
“姑娘,勿气,您都看过这梅园了,我们该回去了。”灵玉不忘提醒初见,斜阳西沉,天色已经逐渐变得幽蓝。
“知道了知道了,你出去等着我,我去折一枝梅枝便回去。”初见喋声答应,挥手要灵玉出去外面,她可不想旁边一直有人在嗡嗡响。
灵玉无奈地跺脚,但还是不得不走出园子,左右观看几眼,有些心虚地跑到马车旁等着初见。
初见满心欢喜,看着这缤纷繁花,她想起与淳于雱相遇时的情景,心中思念又深了几分,不知道他收到信没有,他会不会像她思念他一般想她呢?
初见心里淌着丝丝甜蜜,不自觉越走越深,竟已进了园子中央。
满园的梅花,她偷偷折几枝主人应该看不出来吧。
初见满心欢喜,沿着鹅卵石小道一路走去,不知不觉越走越深。她抬头细心寻找,想要折几枝含苞花蕾,插在屋里花瓶,也可赏心悦目,借景思念。
突然,初见脸上一喜,终见到一颗满枝含苞欲放的花蕾。
她快步走到树下,伸长两手,却如何也够不着那树枝,更别说是折下来了。
眼底闪过一丝恼意,初见无奈地叹气,可心中又不愿就此空手离去。往后退了几步,她双手插腰,瞪着在风中摇曳的梅枝,再次伸长双手跳起来,还是碰不到,啊,她有些泄气地跺脚。
她就不信她折不下这几枝梅!
初见倔强心性一起,便伸手脱下显得有些累赘的披风,将衣袖卷了起来,裙摆拉至膝盖出打了个结,一副干爽轻松的模样。在学校时,体育方面她还是拿优的,运动细胞她还是有的吧,既然不够高折不到花,她就爬树上去折。
退后几步,初见活动一下四肢,当时热身运动,待身上热流涌起,她咧嘴一笑,小跑向上一跳,两手紧紧抓住了树干。喘了口气,她再次使力,两脚一勾,翻身上了树干,半趴在树干上,初见喘着气,果然是太高估这个身体了,忘记这个玉府二姑娘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做过什么重活,且古代女子不好运动,身子娇弱,她空有经验毫无体力,好不容易上了树,这下倒不知道该如何下去了。
小心翼翼坐直了身子,初见发誓从明日开始,她要好好锻炼身体,增强体力。
初见呼气,吸气,重新趴在树干上,一点一点挪着身子,伸长了手想要折下梅枝。
枝桠交错,花瓣纷飞,恍惚的视线中,不远处原来还有一座息亭,初见停下了动作,睁着一双漾满好奇的水眸仔细看着息亭中的二人。
二人皆背对着她,其中一人身着锦衣华服,衣裳绣有图案,不过她看不清楚,此人身形挺拔高大,远远看着,她都能感觉从这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巍然冷冽的气息,另一人身着灰色布衣,一副书生的打扮。
初见聚精会神看着他们,耳边若隐若现传来他们低低的交谈声。
“查出来否?”不知谁人出声,声音低沉醇厚,听着很舒服,也很熟悉,貌似在哪里听过。
“线索到了南城便被断了,属下会继续跟踪。”另一人的声音平淡无奇。
“南城?”浑厚的声音多了一丝迟疑和讶异。
“传闻前朝王室遗孤在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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