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小事- 第12部分

　　　　玉夫人掀开眼睫，淡淡扫了陈贞惠一眼，“贞惠，我回来了。”

　　　　陈贞惠似乎才看到玉夫人，脸色变了变，看向玉老爷，察觉到他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时，心中一阵恼意，面上却仍挂着灿烂的笑容，“姐姐，您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妹妹好为您打点一切。”

　　　　玉夫人客气笑了笑，“这一年来，妹妹你为我打点这个家已经够辛苦了，不必再多添麻烦。”

　　　　陈贞惠呀哟一声，神情真诚，声音提高，“姐姐这是说什么话呢，妹妹为这个家劳心劳力也是应该的。”

　　　　“妹妹辛苦了，往后，你也不必再劳心劳力，既然我已回来，妹妹你也无需代我辛劳。”玉夫人眉眼有些疲色，玉初见叹了一口气，怎么一见面就这样刀锋相见了。

　　　　“母亲，坐下说话。”不去看脸色难看的陈贞惠，玉初见扶着玉夫人坐上了正首位的太师椅上，乖巧地站在一边，脸上带着甜美温柔的笑容，大方地让那个站在陈贞惠身后的女子盯着。

　　　　玉老爷眼浮关切，低声轻柔地问玉夫人，“夫人，我扶你会秀和院休息？”

　　　　玉夫人对着玉老爷浅笑，“怕是秀和院好没整理好。”

　　　　“那……那到瀚院休息？”玉老爷的语气带着试探和期待。

　　　　玉夫人怔了一下，眼底似有异样光彩闪了闪。

　　　　一旁的陈贞惠却难掩错愕表情，眼眸含着嫉妒的神色。

　　　　玉夫人含笑看了陈贞惠一眼，欣赏着她面上嫉恨的表情，“不了，我也并非太累。”

　　　　玉老爷有些失望，心底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的却是不知多少年前，那个甜美温柔的笑容……那个全心信任着他，眼里只有他的那个娈……他多久没看到了？似乎很久很久了。

　　　　“姐姐身子虚弱，不如还是多休息几天，这家里的事情，还是妹妹先担着。”陈贞惠笑着道，看起来就像很关心玉夫人的样子。

　　　　玉夫人目光熠熠看着她，“这事还是看老爷的吧，我倒无所谓。”

　　　　玉老爷一直看着玉夫人，此时才有些无奈地看了陈贞惠一眼，“既然夫人回来，内院的事情，就都听夫人的吧。”

　　　　陈贞惠笑容微僵，干笑几声，应了下来。狭长闪着精光的眼眸却掠到玉初见身上，那瞬间迸发出来的恨意让玉初见有种被凌冽刀锋刮过的感觉。

　　　　玉初见甜美的笑容让陈贞惠有一刹那的恍惚，以为看见了十年前的玉夫人。

　　　　而玉初见却心中却极为纳闷，从这场明争暗斗的战争中，可以看出，不管是受宠的程度上，还是心机手段上，陈贞惠都不是玉夫人的对手，难道是之前玉夫人过于柔顺？还是故意不争？

　　　　“一年不见二姑娘，竟出落得如此如花似玉了。”陈贞惠眼角扫了身后女子一眼，又含笑望着玉初见。

　　　　玉初见甜美一笑，移步走到陈贞惠面前，行了一个大礼，“陈姨娘。”

　　　　这下，不仅是陈贞惠，就连玉老爷都惊得张大了口。

　　　　玉夫人却笑得风轻云淡，看着玉初见的目光慢慢渗出疼惜和欣慰。

　　　　“二姑娘，起……起来，这哪能给我行这么大的礼。”陈贞惠马上回过神来，惊慌看向玉老爷，心里却想着这个一向没将自己放眼里的玉初见该不会又想出了招数整她吧。

　　　　玉初见眉梢带笑，清澈纯净的眼眸如山涧泉水让人震撼，“您是初见的长辈，初见给您行礼，是理所当然的。”

　　　　陈贞惠扯了扯嘴角，突然想起什么，忙转身看着那年轻女子，“雪苓，快，给夫人行礼，你看，都只顾着说话，忘记了这事。”

　　　　玉初见笑盈盈看着那女子，果然，这个一身傲骨的女子，就是玉雪苓。那神色那眉眼间隐藏的聪慧，就可见她绝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

　　　　她对这个玉雪苓可是充满了好奇呢，能让玉初见身边丫头都恨之入骨的人，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人。

　　　　玉雪苓柔柔一笑，款款走到玉夫人面前，双膝一弯，跪了下去，声音婉转柔美，“夫人”

　　　　玉夫人含笑点头，“起来吧，雪苓也长大不少。”

　　　　玉初见却觉得母亲的笑容大有含义，玉雪苓虽看起来举止大方，有大家闺秀气派，但只要和初见一比，气势就完全崩塌下去。

　　　　玉初见就像耀眼夺目的宝石，而玉雪苓……充其量不过算衬托着宝石的珍珠。

　　　　玉雪苓柔笑低头，似是娇羞，一旁的陈贞惠却睨了玉初见一眼，神情不屑。

　　　　“雪苓许嫁否？”玉夫人转头，柔声问玉老爷。

　　　　玉老爷眉开眼笑，他一双女儿如今长大成人，且都懂事乖巧，即使膝下无子，他也心满意足。“未，这丫头眼界高着呢。”

　　　　玉夫人笑了笑，若有所思看着玉雪苓。“是么？”

　　　　“哪里是眼界高，是实在没有什么青年才俊可选，老爷，您可要赶紧给雪苓找户人家，您看，二姑娘也都快到许嫁年纪了。”陈贞惠提声道。

　　　　玉初见听了，脸微醺，她嘟了嘟嘴，天真地拉着玉老爷的手摇晃起来，“父亲千万别给我找什么人家，初见不嫁不嫁。”

　　　　玉夫人轻笑出声，“这丫头，又任性，前几日也是这样缠着我。”

　　　　“人家永远留在父亲和母亲身边侍候着，不好么？”她才不要嫁！她有她想要等的人。

　　　　“好好好，不嫁不嫁，看你以后自己怎么后悔。”玉老爷笑着摇头，眼角有可疑的湿意，这是小女儿第一次如此靠近他，他怎能不感慨。

　　　　玉初见甜笑着，“就算要嫁，女儿也要自己找夫君。”

　　　　玉夫人和玉老爷相视一笑，看着玉初见无奈叹息，无限欣慰。

　　　　而一旁的玉雪苓，看着玉初见拉着玉老爷的手，脸色微变，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第11章　秀和院（一）

　　　　在前院和玉老爷又谈了几句话，秀和院的丫头便来传话，秀和院已经整理好，玉夫人可以休息了。

　　　　玉老爷想送玉夫人到秀和院，却给玉夫人拒绝了，她眉眼间难掩疲弱，说待她休息过后，自然会去找玉老爷，跟他说一说在燕城一年来发生的事情。

　　　　玉老爷无奈，只好说了一声晚膳的时候再到秀和院看她，然后也拒绝了陈贞惠的陪伴，叫上贴身小厮，去了绣坊。

　　　　玉夫人嘴角浮着笑意，看了陈贞惠一眼，牵起玉初见径自出了大厅，转向左侧的游廊，慢慢地离开了前院。

　　　　走过转角回廊之后，是一个庭院，庭院右边有一座面阔三间，青瓦重檐四角攒尖顶的院落，门楣上是两个虬劲有力的大字，瀚院。

　　　　玉夫人在一旁解释，“这是你父亲的书房，平时不可随便到前院来，知道吗？”书房前面伫立着几个小厮，见到她们的时候都怔了一下，随即忙给玉夫人行了一礼。

　　　　“夫人，二姑娘。”

　　　　玉夫人微笑着点头，她总是给人家一种高贵优雅而又温柔亲切的感觉。

　　　　玉初见挂着笑容，一面用心记下这里的结构和规矩，一面细细观察母亲的表情。嘴上乖巧答道，“明白”

　　　　穿过了庭院，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甬道，鹅卵石由于岁月的噬磨，有些光滑了。走完甬道，过了一个垂花门，是一个小广场，青石地面，打扫得非常干净。

　　　　玉夫人继续柔声道，“过了这个小广场，后面就是内院。”她指着一座长方形的院子，“那是夏园，是丫头们住的地方。”这是一栋三间北房，它东西方向为宽，南北方向为深，每四棵柱子围成一间房子，房间的最边是一件耳房。

　　　　玉夫人牵着她进了一个角门，“那是怀春院，是陈姨娘的地方。”

　　　　玉初见抬眼望去，红瓦重檐四角攒尖顶，面阔五间，左边是个小厨房，屋子前面还有几个婆子和奴婢围成一堆，不知在说什么，远远见到她们，怔了一下，随即立刻散开了。

　　　　“母亲，庶姐也是住在这里？”玉初见看着这辉煌的建筑，倒和陈姨娘的气质有几分接近。

　　　　母亲点头，“她与你身份不同，你是嫡女，自小就有自己的院落。”

　　　　玉初见了解，再一次惊异原来嫡庶的区别如此之大。

　　　　他们再走过一道曲廊，穿过一个拱门，“这是远心湖，你的屋子就是远心湖对面。”

　　　　玉初见眼睛一亮，顺着玉夫人的手势看去，那是一栋面阔五间歇山式建筑，青瓦屋顶，四角轻盈翘起，玲珑可爱，每间房子各有一间耳房，房子前面有一道游廊，直接通向玉夫人的秀和院，攒眉园看起来非常精致，庭院不大，但却与内院其他地方独立开来，反显得更自由些。

　　　　“这屋子我喜欢。”玉初见眼底流转着异彩，笑着对玉夫人道。

　　　　玉夫人笑道，“你自然要喜欢，这是母亲专门为你重新建的，就在秀和院旁边。”

　　　　经过玉夫人这一解释，玉初见才见到在攒眉园不远处的院子，比攒眉园要大些，但建造的格式却是一样的。

　　　　那便是秀和院了。

　　　　玉夫人的脚步有些微滞，牵着初见的手也沁出手汗来，白皙绝美的脸上泛着一丝苦涩的笑意。

　　　　“母亲？”玉初见担忧看着她。

　　　　玉夫人低眸，看着玉初见，幽声道，“初见……这次回来，究竟是对是错，母亲也分不清了。”

　　　　玉初见笑得天真纯净看着玉夫人，“母亲既已回来，何必去想对错，只管一步一步走下去便是。”

　　　　玉夫人叹了一口气，摸着玉初见的鬓角道，“是啊，都已经回来了，可是，就算今日是我占了上风，他日也不一定会是我全赢，初见，你一定要万事小心，勿要再激怒你父亲。”

　　　　玉初见想起玉老爷待玉夫人的态度，心中狐疑更甚，“母亲，我以前……如何激怒父亲的？”

　　　　玉夫人摇了摇头，无声叹道，“你与你父亲并不亲近，不喜读书，不喜女红，见了你父亲也是躲得远远的。”

　　　　玉初见错愕，“父亲不疼惜初见？”

　　　　玉夫人又摇头，“怎会不疼惜，只是母亲也不明白，为何你以前总是……哎，算了。”

　　　　是故意的吗？小玉初见是故意要疏远她的父亲的吧？还是背后有什么苦衷？哪有女儿不喜欢和自己的父亲亲近的？

　　　　“母亲，那庶姐与父亲关系如何？”玉初见回想了一下方才玉雪苓看着自己那怪异的表情，莫非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被她看出来了。

　　　　“你父亲极为疼惜她的乖巧贴心，她与你父亲关系融洽，态度就如你今日如此待你父亲般。”玉夫人含着笑，若有所思睨了她一眼。

　　　　玉初见嘿嘿笑了几声，原来如此，难怪那玉雪苓看自己的神情那么惊异，拉着父亲的手撒娇，那原来是她才有的权利吧。

　　　　“女儿今日可有做错？”玉初见小心翼翼地看着玉夫人。

　　　　玉夫人溺爱看着她，“无，初见做得很好。”

　　　　玉初见松了口气，与玉夫人一同进了秀和院。

　　　　秀和院的庭院显得非常幽静雅致，几个丫头在角门处见了她们，欢呼一声，玉初见细心看着那几个丫头，都是刚刚在大厅见过的，容貌娇俏，身段修长，样子生得很好。

　　　　庭院不大，却透出一种闲适悠闲，一分为二有左右两边，中间是鹅卵石铺成的小道，直通大门，左边种着玉初见看不出来的植物，许是因为冬天，只有枝桠，不见绿叶，右边有一个藤架，藤架上爬满了绿藤，颜色有些深，却很好看。

　　　　这里每一处都充满了和玉夫人相似的优雅气息。

　　　　玉初见灵动俏丽的眼眸打量着周边的一切，几个小丫头将她们迎进了二门。

　　　　李嫲嫲和宋嫲嫲已经在二门等着她们。

　第11章　秀和院（二）

　　　　一进二门，几个嫲嫲丫头马上激动地将玉夫人迎进了堂屋，铺好软垫，扶着她坐到山形紫檀木嵌云母石的罗汉榻上，玉夫人吁了一口气，神色放松下来，玉初见端坐在玉夫人下首的矮榻上，默默观察着。

　　　　玉夫人和屋里几个嫲嫲和丫头聊了一会儿，便让李嫲嫲去小厨房准备些点心。

　　　　宋嫲嫲在一旁道，“夫人舟车劳顿，不如先用热水盥洗之后再进食，也可早些歇息。”

　　　　玉夫人想了想，点头，“那就准备热水吧。”

　　　　宋嫲嫲笑了一声，“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夫人，丽娘还在歇息，您看，是让哪个丫头还是奴婢侍候您盥洗？”

　　　　一直贴身侍候玉夫人的是丽娘，李嫲嫲和宋嫲嫲都是负责小厨房的，李嫲嫲主要是料理日常菜式，宋嫲嫲是负责药膳，专门照顾夫人和二姑娘身子的。

　　　　玉夫人想了想，看了几个丫头一眼，“让夏玉侍候吧。”顿了一下，玉夫人看向初见，“你也是满身灰尘，别再别扭什么自身隐私，让灵玉侍候你盥洗之后，到隔壁房间休息。”

　　　　玉初见也感到全身疲劳，也不再说什么，点了点头。此时她也没有太多精力去应付李嫲嫲她们眼中诧异狐疑的打量了。

　　　　她走到玉夫人身边，柔声道，“母亲，您好好歇息，女儿晚些再过来。”

　　　　玉夫人眼底浮出暖暖的笑意，“去吧，吃些点心，晚膳你父亲会过来，我们再一起用膳。”

　　　　哎，她这个千瓦大灯泡何时能熄灭？玉初见再心底叹息，脸上却挂着乖顺的甜美笑容，“好”

　　　　玉初见和几个嫲嫲浅笑点了头之后，便与灵玉离开，其他几个丫头也在李嫲嫲的交代下，很快各就其位，秀和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玉初见却觉得，秀和院本该静谧，热闹喧哗会扰了这一园的幽雅。

　　　　玉初见的房间就在玉夫人的隔壁，不是很大，却很精致，画案，矮几，软榻，拔步床，花梨木雕花梳妆台，盥洗室是用一个大屏风隔开，里面放有澡盆和马桶。

　　　　玉初见举手伸展了一下身子，真是全身酸痛，光是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去应付那些人的刺探和惊讶，就费去她许多精力，不过幸好，没有人看出她的不同，都只当她的长大懂事了。

　　　　灵玉看了她一眼，一边烧起暖炉，一边笑着道，“姑娘累了吧？”

　　　　“筋疲力尽！”玉初见倒在床榻上，大叹道。

　　　　灵玉轻笑出声，“姑娘是许久没有应付这些了，以后自然习惯。”

　　　　玉初见惊得跳了起来，“难道以后还有更麻烦的事情？”

　　　　灵玉讶异，然后恍过神来，“姑娘是忘记了吧，您刚回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自然还没找上门，这里不同燕城，姑娘要面对的人也多些，是非也跟着多了。”

　　　　玉初见听得满头大汗，哀怨轻叹，“这宅子就这么些人，还有什么是非啊。”

　　　　灵玉脸色微变，自知讲太多了，掩饰笑了几声，“您看，我尽顾着胡说八道了。”

　　　　玉初见还想问些话，门外却走来两个端着热水壶的丫头，她便阖了嘴，不再问了。心中想着不如随遇而安，到时候真被看出马脚来，她最多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混过去的。

　　　　灵玉和两个丫头将热水倒进澡盆里，待那两个丫头走了之后，灵玉对玉初见道，“这两个丫头一个是燕红一个是桂香，原来是攒眉园的丫头，被夫人叫来侍候您的。”

　　　　玉初见点头，却心不在焉，“我几时能回到攒眉园住，母亲可有说？”

　　　　灵玉摇头，“夫人也是怕姑娘不记得以前的事情，被别人看出不妥来，姑娘先熟悉一下这里，再回去也不迟。”

　　　　玉初见笑着点头，让灵玉出去看着门，她要泡澡。

　　　　灵玉知道玉初见有洁癖，也不多说什么，将她换洗的衣裙准备好放在架上，转身出了屏风。

　　　　水温有些烫，却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