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没有,马镇长的老婆腰上长了一个肿瘤,据说省里的医生都看不好呢。啧啧!”袁彩云声情并茂,好像自己得了病似的。
对于这种花边新闻,沈桐从来不打听,也不愿去听,不过袁彩云的这个信息对于他来说,倒是一个很有价值的“情报”,正好他大伯的儿子在京城肿瘤医院,还是一个专家。不过,如何将这个信息传递给马镇长呢,如果直接告诉他,马国涛肯定不高兴,窥探别人家的隐私是大逆不道的。如果从侧面告诉他,人家以为我在拍马国涛的马屁,这个做法会被别人唾弃。如果不告诉他,她老婆的生命危在旦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沈桐的良知在提醒他,应该帮马国涛一把。
想到这,沈桐匆匆离开办公室,准备去马国涛办公室告诉他的想法。
当沈桐走到马国涛办公室门口,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突兀。的确,这属于人家的隐私,想必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如果自己像个傻二愣说出去,肯定会引起反感。犹豫再三,沈桐决定不进去。正在这时,马国涛居然开门走了出来,当他看到沈桐站在自己门口时,心里也不免一惊,这小子难道有什么事情?便笑着说道:“哦,是沈桐啊,来,快进来,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说完,马国涛转身回到办公室,沈桐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马国涛端坐在老板椅上,双手交叉,拇指不听地来回旋转,看着高大的沈桐,不免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
沈桐有些拘束,不知道是站着好还是坐着好,但马国涛也没有给他指示,沈桐只好傻傻地站在那里,等待着马国涛的训话。
“沈桐,来到石河镇还习惯吗?”马国涛先开口询问道,显然没有让坐的意思。
沈桐点了点头,道:“挺好的,我适应能力强,去哪都行。”
“好,好,年轻人嘛,就应该到基层锻炼,只有在基层经过千锤百炼,将来才能成为我党合格的干部。”马国涛说话的同时,眼睛不停地在沈桐身上扫射着。
“谢谢马镇长,还需要您以后多加栽培,多加鼓励。”沈桐谦虚地答道。
“鼓励是肯定的,但也不能骄傲,更不能因为有点小小地成绩就目视无人,居功自傲,这种做法是很危险的。”马国涛莫名其妙地说了一通,两眼射出阵阵寒光,让沈桐有些毛骨悚然。
沈桐立马就想到魏二狗的事情,难道马国涛是因为魏二狗而侧面敲打我吗?想到这,沈桐正准备开口时,马国涛腰间的手机响起来了。
马国涛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拿在手中,皱着眉头看着来电显示,大有一种炫耀的感觉。掌上手机在东泉县来说还是个新鲜事物,一部手机好几千,除了当官的和企业老板没有多少普通人能够买得起。当多数人还是刚刚习惯了用电台呼叫式的传呼机时,手机已经悄然走进了人们的生活。
“喂,谁啊,什么?我这边听不清。”马国涛大声地吼道。通信业在东泉县刚刚起步,信号塔的建设也才开始缓慢铺开,因为邻乡富川乡煤矿众多,所以县通信公司率先在富川乡建设了信号塔,而相对落后的石河镇来说,建设信号塔估计在若干年以后。但石河镇还是能借借光,时强时弱地收到信号。
“什么?你再说一遍?”马国涛突然站起了来,神色巨变,歇斯底里地喊道。
沈桐着实被马国涛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吓得他后退了一步。
马国涛意识到刚才有些失态,很快恢复了平静。并对着做了一个摆手的动作。
沈桐立刻意识到是让自己回避,便转身退出了办公室。走到门外,依然能听到马国涛污言秽语地大骂脏话。
马国涛虽为官场中人,但身上更多了些江湖匪气,也可能与长期在基层工作有关,成天与不懂文化,不懂政策,不懂法律的芸芸百姓打交道,如果你咬文嚼字地讲大道理,保准被百姓一扁担把你打出来。
沈桐也意识到自己心里藏不住东西,在官场上这叫不成熟,不稳重。那个领导喜欢成天打听别人隐私,到处乱嚼舌头的下属。沈桐现在十分感谢刚才的那个电话,如果真的说出来,马国涛会怎么看他呢?沈桐对自己见风是雨的工作作法为深感自责。
通过这些天来的观察和实践,沈桐对基层工作还是有了一定了解。对于这个思想落后,固步自封的石河镇来说,不需要你有多么强大的工作能力,不需要你有多么辉煌的实战经历,需要的是低调中察言观色,需要的是行事中小心谨慎。这不,虽说是赵毅堂安排的工作,别人没有完成,而你完成了,那么说你的能力要比人家副镇长的水平还要强吗?就算强,你也得藏着掖着。
第0020章 众生百态
中午时分,机关人员陆续拿着饭盆往食堂走去。也只有在吃饭的时候,你才能见着一些平时见不到的人。这不,计生办的冯启坤风风火火地骑着自行车从大门冲了进来。快速地骑到食堂门口,随手把自行车一扔,一猛子钻进了食堂。
冯启坤40岁上下,就是石河村人,是镇政府出了名了精打细算。就拿这吃饭来说吧,平时上班不见人影,一到吃饭时间比公鸡打鸣还准时,保准掐着秒表从家里杀过来。他是有妻有子的人,但为了享用食堂免费的午餐,不得已舍弃与家人一同吃饭。十几年下来,风雨无阻,顿顿不落。
沈桐也拿着饭盆来到了食堂。刚一进食堂,机关人员把灶台围得似铁桶般,想要见缝插针,连着苍蝇都飞不过去。
“急什么,急什么?没看到面还没下锅吗?就没见过你们这些人,干工作都没有这么积极,吃起饭来比下地干活的人都吃得多。”正在做饭的柳妈一边煮着面,一边大声吆喝道。
大家似乎习惯了这种生活,一些人敲着碗筷叽叽喳喳地叫道:“柳妈,书记在的时候你又是肉又是菜的,书记不在你就成天的土豆白菜,看看,菜里连点油腥都没有,那你说我们吃了消化能不快吗?”
“别在这里给我叫屈,你说你们一个个都是领导干部,那个不比我烧饭婆子强,有本事你们买菜回来啊,我天天给你们做好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提到钱,你们一个比一个扣,能给你们吃免费的饭就不错了,改天我给书记提意见,和你们挨个收伙食费。”
柳妈不管你们是镇长还是一般人,那嘴巴吧嗒吧嗒起来一块收拾,这就印证了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不一会儿,面还没有煮熟,一些人已经等的迫不及待了,拿起手中的筷子就是一通乱捞。旁边的人看见了,纷纷效仿,把柳妈快要挤到泔水桶上面去了。不到一会功夫,一锅没有煮熟的面已经被抢了精光。捞到面的个个兴高采烈,满面油光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柳妈无奈地又开始下面,嘴里喋喋不休地说道:“我就没见过你们这些人,和日本鬼子扫荡一般。”
轮到沈桐捞面时,刚才吃了第一碗的人又涌了上来。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筷子用舌头一tian,直接插到锅里去捞面。
“捞什么捞?再捞也就是土豆和白菜,你能捞出肉来?”农委办的张一生戴着厚厚的眼睛,眼睛不眨地翻来覆去在菜锅里挑拣着。
沈桐终于捞上了面,走到菜锅跟前已经快要见底了。只见柳妈表情严肃,手拿勺子,铁塔似的站着锅跟前,问道:“你第几碗了?”
沈桐委屈地说道:“我才第一碗。”
“你才第一碗?我明明刚才看到你已经捞了一碗,怎么现在说是第一碗?”柳妈就像怨妇似的,苦大仇深拉长了脸,好像是吃她家的一样。
沈桐把碗递过去,争辩道:“你自己看,碗边还是干净的,我总不至于跳进去捞吧?”
一旁的人也为沈桐作证,柳妈才拿起勺子,穿进锅里舀了一勺菜,然后又抖了抖,扣到沈桐饭盆里。嘴里还嘀咕道:“一个新来的,工作没干多少,火气还蛮大。”
沈桐无力争辩,悻悻地端着饭盆走出了食堂。吃一顿饭,好比排队买火车票,要眼疾手快,腿脚还的利索,你稍微反应慢一拍,得了,今天中午你回去吃泡面吧。
今天镇里的领导都不在,所以一些人选择了到包间吃饭,一些人已经习惯了农民式的吃饭,往门口一蹲,围成一圈,叽里呱啦地谈笑着逸闻趣事。
年轻的女干部吃得少,基本上都选择了回宿舍吃饭。没有女人的饭局或多或少少了一些谈资。但年经大一些的妇女,两腿一叉,比一些男干部都豪迈,仍由他们谈论男女之事,时不时地还要插上一两句。
沈桐吃饭的时候,镇里的干部不外乎询问着关于他的情况,有的人甚至问到他祖上是干嘛的类似的话题,一时让沈桐难以回答。赵毅堂说石河镇的干部水平不高,由此看来,也确实如此。
冯启坤吃晚饭风风火火地骑车要走,旁人问道:“急着回去干嘛啊,一会儿打麻将。”
冯启坤抹了一下嘴道:“今天孩子他妈不在家,我还得回去给孩子做饭,估计这会已经放学回家了。我做好饭就过来,算我一个啊。”
“哦,那还不如打点饭给孩子带回去了。”企业办的赵志康说道。
冯启坤发呆似的想了想,又从自行车上下来,嘴里说道:“你说得对啊,我进去看看还有没有饭。”说完,把自行车支起来,拿上挂在车把上的饭盆,走进了食堂。
不一会儿,冯启坤与柳妈在食堂吵了起来,赵志康他们却在那里哈哈大笑。说道:“坤子这抠货,真他妈的抠到家了。”
沈桐吃过饭,便往宿舍走去。不一会儿,冯启坤骑着自行车走了出去。看着空瘪的饭盆估计是没有打上饭,但沈桐细心地发现,冯启坤口袋里鼓鼓的,通过形状可以判断是土豆。
沈桐对于这种精打细算的男人甚是鄙夷,不过返回来想,他也是迫于生活压力,如果富裕了,条件允许了,冯启坤他还会如此吗?沈桐不由得对他产生些怜悯。
刚到宿舍门口,这些天一直紧闭的隔壁宿舍居然大门开着。沈桐好奇地走了过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居然是那天下乡在大街上碰到的刘慧曼,一时让沈桐激动不已。他语无伦次地说道:“你好,我叫沈桐。”
刘思曼用手把前额的头发缕到耳后,微笑着说道:“你好,我叫刘慧曼,我是来镇政府实习的。”
甜美的笑容让沈桐顿时浑身酥麻,尤其是那傲人的上围,犹如用圆规以ru头为圆心画了一个圈,饱满而匀称。沈桐一时口干舌燥,很想上去摸一下。
刘慧曼看着沈桐发呆的眼神,脸一下子就红了。
沈桐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高兴地说道:“欢迎你的到来,我的宿舍就在隔壁,有事随时叫我。”
刘慧曼又是宛然一笑,沈桐不自觉地身体往前倾了一下。
原来,刘慧曼今天毕业,马国涛答应刘大赖给他女儿安排工作。在工作没落实之前,可以在镇政府实习一段时间。刘大赖家小的可怜,全家一盘炕生活了一辈子。可女儿如今已经大了,再在一起住不免有些不合适。于是,马国涛便让刘慧曼住到镇政府来。
第0021章 农业不是短板
这些天沈桐惦记魏二狗的事情,于是抓紧时间回了一趟家,拿了些生活用品,脱下他的新西装,换上了普通的衣服。他此次回家的主要目的,是拿回他的存折。
沈桐的存折上有2000元,这是他大学时候勤工俭学和在报社实习时候挣到的,他拿回来给他父亲时,他父亲说什么都不要,让他留着以后急用。
这钱他打算借给魏二狗。自从那次回来后,魏二狗真的像变了一个人,居然把后院的一块空地用砖头圈了起来,准备搞养殖。村里的人看到他的表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都不知道这是在沈桐的影响下才发生转变的。
回到石河镇,沈桐就急忙赶去了西湾村。魏二狗看到沈桐时,心里充满感激之情,急忙把他叫进了屋。
魏二狗屋里几乎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由于没有女人,铺盖卷脏的起腻,炕上的席子到处是洞,沈桐不敢想象两个孩子是如何在这种家庭中生活的。
沈桐将从银行取出来的2000元递给了魏二狗,魏二狗一时没反应过来。在他印象中,镇政府的干部都是些光会耍嘴皮子,要是动起真格的来,一个比一个跑的快。没想到这个沈桐年纪轻轻,居然说到做到。魏二狗拿着这沉甸甸地钱,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二狗叔,这钱你先拿着,你什么时候有了你再给我,要是你全赔了,就算我的,我也不会和你要,但是,这钱你绝对不能喝酒赌博。”沈桐一本正经地说道。
“唉,唉,我听到了。”魏二狗擦了擦眼泪说道。
“还有,你要是没有种猪,你可以去我家拉几个,我已经和我爸说好了,这钱就让你买饲料吧。”沈桐说道。
魏二狗感动得都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正在这时,魏二狗的两个孩子回来了。两人衣衫不整,他女儿衣服上居然还有破洞,让沈桐有些哽咽。
“你们两个,快给恩人跪下。”魏二狗叫道。
两个孩子得到指令后,就要往下跪。沈桐一把扶住了,急着叫道:“这可使不得,我那算什么恩人啊,再说了,我和你大小子也差不了几岁,你怎么能让他们给我下跪啊,这又不是封建社会。”
魏二狗憨厚地笑了笑。两个孩子看到生人还有些胆怯,便要往出走。
沈桐叫住了魏二狗的儿子,说道:“我们俩年纪差不了几岁,你就叫我哥吧,你叫什么名字?”
“魏远。”魏远怯生地回答道。
沈桐感觉到两个孩子因为父亲的缘故,压抑地连话都不敢说,心里掠过一丝伤感。又问道:“魏远,你今年高二了?”
魏远抬起头,充满疑问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沈桐笑了笑,道:“我猜的。那你学的文科还是理科?”
魏远还是第一次在家里讨论关于学习的事情,不免有些高兴,便回答道:“文科。”
“哦,那你现在的成绩怎么样?”沈桐问道。
魏远不敢看沈桐,望着地下道:“英语不行,其他还可以。”
沈桐充满了忧虑,在这种家庭下能够成长起来着实不易,便说道:“你以后晚上下了课就去我宿舍,我来给你补习。”
魏远眼睛瞬间放大了,激动地说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沈桐笑了笑,道:“当然是真的,不光我要给你补习,我还要给你妹妹补习,只要我有时间。”
魏远刚才的高兴劲过去后又低下了头,道:“我爸说让我这个学期读完就不让我读了。”
沈桐看了一眼魏二狗,魏二狗也自顾蹲在地上抽烟。
一会儿,魏二狗道:“家里穷,没办法,再说我要是搞养殖,缺了人手不行。”
对于这样一个家庭,沈桐内心十分难受,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他抬头想把眼泪憋回去,但眼泪冲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过了许久,沈桐斩钉截铁地说道:“二狗叔,你还记得我那天和你说的话吗?农家的孩子只有通过知识来改变命运,难道你就眼睁睁地断了魏远的前途吗?劳力不够你自己想办法,魏远绝对不能退学。魏远,你好好读书,学费的事情我来给你解决,你决不能放弃,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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