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会,许夏又说道:“我现在的男朋友,是省委组织部长的公子,我十分讨厌他,但为了我父亲的前途,为了维护这个家,我不得不屈服。”
听到这,沈桐内心被这句话深深地刺痛。爱情,一旦成了政治交往的工具,成了仕途升迁的基础,成了权钱交易的筹码,那还是爱情吗?而自己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一生的命运,打上了农民的标签,就算几经奋斗,你永远洗脱了你的前身今世。奋斗,我要努力奋斗!想到这,沈桐内心无比澎湃。
但回到现实,自己是一个小小的基层干部,就算大踏步走,何年马月才能成为人上人呢。
许夏看着发呆地沈桐,便摆了摆手,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沈桐听到外面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便下地赶紧穿衣服。今天对于沈桐来说,是一个美妙的梦,更是一个人生奋斗的开始。
许夏看了看表,也开始穿衣服,一边说道:“沈桐,下午调查组要一一谈话,这次对你们赵书记可十分不利啊。”
话题有转到了工作上,沈桐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连忙问道:“怎么了?”
许夏不紧不慢地说道:“上午我们纪处长手机上受到一条关于赵毅堂受贿的举报短信,纪处长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向上级汇报后,要求彻查,所以说情况十分不利。”
通过几天的接触,沈桐认为赵毅堂断然不是那种人,就凭他妻子的穿着就可以看出,他家的经济条件并不富裕,怎么可能接受贿赂呢。但这消息是从许夏口中说出,沈桐震惊之余又有些惋惜。
许夏又道:“你千万不要乱说,我和你说已经违反纪律了,我和你说的意思是,你也要保持警惕,据我们了解,着火的当天晚上,赵毅堂,刘思明,还有你都不在东泉县。按照镇政府提供的领导干部职责分工,刘思明是桥北村的包片领导,而你是桥北村的包村干部,如果真要追究,可能也你要受到牵连。”
沈桐突然有些发懵,不由得打了一个趔趄,镇静片刻说道:“许夏,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许夏看到沈桐像个受惊的小鹿一样,便将双臂环绕在沈桐脖子上,吻了一口说道:“怕什么,有我呢。我要是不行,还有我爸呢,呵呵。”
沈桐松了一口气,这份工作他来说十分来之不易,虽然说可以放弃,但想想家中的父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能退缩。再说了,要走也要风风光光地走。
听到许夏讲道她父亲,沈桐想起了谢天亮那天在车上说的话,刚要脱口而问,想了想后,又咽了下去。
沈桐正要开门走,许夏突然拉住了他。神情沮丧地说道:“沈桐,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沈桐看了看外面,又把门给关上了,疑惑地问道:“什么事?”
“请你不要忘记我,好吗?”许夏说话时眼泪已经似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流了下来。
沈桐抿了一下嘴,重重地点了下头,便夺门而出了。
第0033章 友情变了味
沈桐走出了房门,一路上都有人向他抛来了异样的目光,甚至有的人和他点头微笑,还有服务员直接叫他领导,更恐怖的是沈桐出大门的时候,一位干部模样的男子本来是沙发上坐着,一下子站起来点头哈腰地给他拉开了门,让他也诚惶诚恐地过了一把当领导的瘾。
“当领导就是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走到这一步呢?”沈桐走出了大门,转过身伫立在那里,失神地望着这座外表破旧不堪,里面富丽堂皇的东泉酒店。来这里的人不是东泉的达官权贵,就是商界名流,一般人就甭想进来。“将来我也要堂堂正正地从这里走进去。”沈桐暗暗地下了决心。
沈桐正要走时,看到许夏泪流满面地站在窗户跟前与他挥手打招呼,还不时地抛来一个飞吻。沈桐笑了一下,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去了。
午后的阳光,显然有些慵懒。璧山河一侧的垂柳迎风摇曳,行人三三两两地在沿河散步。
与许夏三年的相恋时光,犹如河中阵阵涟漪,在心间渐渐扩散开来。沈桐走到河边,怅然若失地依靠着柳树,细细回想着点点滴滴,是那么的清晰,又是那么的模糊。三年的爱情长跑,居然在两年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这是缘分?还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沈桐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向河中央扔去。
沈桐沿着河边快速地向车站走去,他打算坐下午最早的一班车赶回石河镇。他原本想去一趟舅舅家,可细细一想现在石河镇的情形,便打消了念头。
“沈桐?”一个年轻精干,穿着一身制服的小伙子骑着自行车停到了沈桐旁边。
沈桐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高中同学蔡飞。便走到跟前,使劲捶了一下蔡飞道:“你小子,好久不联系啊。”
蔡飞与沈桐是高中时最要好的朋友。高中毕业后,沈桐考上了大学,而蔡飞名落孙山,他没有选择复读,而是依靠他父亲的关系去交警队当了一个临时工。
大一那年,两人还经常通信往来,时不时蔡飞就跑到沈桐学校一住就是好几天。可是慢慢地,俩人信也少了,联系也不多了,到最后直接中断了关系。
沈桐后来也去交警队找过蔡飞,但他们都说蔡飞调走了,具体去了哪,他们也不知道。今天突然见到故友,沈桐的心情十分激动。
蔡飞把自行车支好,来了一个深深的拥抱。说道:“前两年我跟着我表哥去了广州,本来是说赚大钱的,可后来,哎,甭提了。我春节后就没有再去,我爸托了关系,又把我安排到公安局了。”
蔡飞的父亲蔡康宇是县公安局的副局长,在东泉县来说,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给他孩子安排个工作,也是绰绰有余。蔡飞高中那会就经常打架,但都因为他父亲的关系没有人敢招惹他。沈桐也借着蔡飞的光避免了县城的学生欺负他们这些农村的学生。
蔡飞还是那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听他的口气好像对这份工作不太满意,吊儿郎当地点燃一根烟,踮着脚在那里抽着。
沈桐突然想起来那天在县委大院看到那个人应该就是蔡飞,便问道:“那天我好像看见你了,你是不是去县委了?”
蔡飞点了点头道:“对啊,我这几天天天跑县委,每天要给政法委报材料,快累死我了。你了,你现在在哪?”
沈桐有些失落,看来自己与蔡飞的距离已经有些远了,便说道:“去年参加的统招,现在在石河镇了。”
蔡飞惊讶地说道:“哦,我说嘛,我去年看公示的时候你排在第一个,我那是首先想到的是你,无奈我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只好心中默默祝福了,呵呵,你不怪兄弟吧。”
“你考了第一名怎么把你分配到石河镇了?我一个朋友考了倒数第三名,都分配到县交通局了。”蔡飞有些摸不着头脑一通乱说,当看到沈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时,便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有些多了,便立马转移话题,问道:“听说省里的领导来石河镇调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桐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去了石河镇,倒也觉得无妨,便没有去打听前因后果。听到问关于石河镇的消息,沈桐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便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其实蔡飞知道这一回事,中午的时候他父亲不经意间说起过,但与沈桐长时间没有交往,好像没有了以前的那种亲热,变得十分生疏。如果不谈工作上的事情,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拍了拍沈桐的肩膀道:“调查也轮不到你头上,你也不用瞎操心,晚上有没有时间?咱哥俩聚一聚。”
沈桐想想镇里的情况,便委婉地拒绝道:“现在石河镇是这种情况,我离开好像不太合适,要不我们改天再聚?”
蔡飞也是随口一说,听到沈桐拒绝后,便立马说道:“好,那你忙,改天再聚。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要不我打给你?”说完,从腰间拿出了手机。
沈桐看到蔡飞的手机是最新款式的翻盖手机,与马国涛的一模一样,他听别人说,这手机至少要四五千。听到蔡飞要打给他,他不好意思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没有手机。
蔡飞看到沈桐的动作,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尴尬,便把手机收了起来,说道:“那你记一下吧。”
沈桐拿出笔和通讯录,认真地记下了蔡飞的联系方式,那个年代,人人身上揣着一个电话本,打电话的时候,拿出电话本,一个一个地查找。
“那行,我先上班去了,改天你到了县城一定要和我联系啊。”蔡飞跨上了自行车,叮嘱着沈桐。
沈桐望着蔡飞远去的背影,又联想到许夏,再想到赵毅堂、马国涛、吴江凯甚至纪伏荣……一张张面孔构成了一幅官场浮世绘。有凌然正义,有嫉恶如仇,有愤世嫉俗,有尔虞我诈,无论每个人,从走进了这个圈子起,就开始了一张又一张面孔的切换,一段又一段艰难历程的更迭,到最后你可能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思议,然而,这就是官场,这就是社会,每一个圈子都有一套生存法则,如果你坚持初衷而不逆势而上,将会是一个无言的结局。
这些天来,沈桐认真思考着这一问题。对于初入仕途的他,让他立马适应或融入这个圈子似乎不大可能,但一次次扑面而来的危机,不断地给他敲响了警钟。要学会生存,就要保护自己。
第0034章 赵毅堂的没落(上)
当天下午,省调查组就把关于赵毅堂受贿一事与县委书记吴江凯进行了交流。吴江凯一开始坚决认为此事是子午须有,但迫于省市领导的压力和当前局面,勉强同意由县纪检委进行全面调查。
就在前两天的常委会上,吴江凯因为如何处置石河镇领导干部的事情与丁庆祥拍了桌子。丁庆祥以赵毅堂擅自离岗,不能第一时间救火为由坚决要求将赵毅堂免职或调离。而吴江凯则以赵毅堂临阵指挥都住进了医院为由力保赵毅堂。几番争执不下,吴江凯拿出了自己的法宝,进行投票。
虽然9个常委中,有5个人就是本土干部,但吴江凯一上台就把党群系统的委办、组织、、人武常委牢牢地控制在手心中,所以每每表决,得胜的总是吴江凯。丁庆祥虽不服气,但只能咽到肚子里。
这下可好,突然牵扯出赵毅堂受贿案件。如果确实为真,那么意味着这个事件要整个翻盘。经纪检委调查,赵毅堂的妻子确实接受了一个企业老板的3万元。这让吴江凯尤为震惊,又感到意外,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干部,竟然刚上台就抵御不了金钱的诱惑,实在让他大动肝火,气的把办公桌上的东西都推到了地上,而丁庆祥则暗自得意。
事情既然如此,要想在包庇那就是纵容犯罪,就是与国家的法律和党的政策背道而驰。吴江凯拿着纪检委书记石铁成报上来的处理意见,提笔很久都没有落下,眼睛与石铁成对望了一下,终于一下狠心,签上了“同意处理结果”,然后叹了一口气,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几天后,东泉县委、县政府印发关于5。18特大火灾事故调查及处理结果的通报。认定石河镇桥北村特大火灾为雷击起火,虽未造成人员伤亡事故,但财产损失严重,且石河镇党委书记赵毅堂擅自脱岗,玩忽职守,决定免去石河镇党委书记职务;石河镇党委副书记、镇长马国涛虽抢救及时,但负主要责任,给予党内警告,行政记过处分;石河镇副镇长刘思明作为包片领导擅离职守,给予党内严重警告,行政记大过处分……
有意思的是沈桐作为包村干部,却没有出现在通报名单上,可以想象到许夏在中间一定为沈桐做了不少工作。
这一处理结果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大家在感叹赵毅堂的同时,也对处理结果颇有微词。尽管大家都知道此次火灾事故要进行处理人,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赵毅堂被免,而作为镇长却仅仅是警告处分,这其中个由十分耐人寻味。
闫东旭的这招给赵毅堂来了个措手不及,不仅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而且把吴江凯书记的总体战略搅得一塌糊涂。
东泉县矿产资源丰富,尤其是煤炭资源。改革开放以来,全国上下都进入经济发展快车道,煤炭需求也供不需求,可东泉县眼见着一车一车的煤炭往外运,但每年的财政收入却止步不前。吴江凯到任后一眼就看出了积弊,国有资产流失十分严重,石河镇就是个十分典型的例子。
从石河镇勘探处铝矾土矿以来,丁庆祥不惜牺牲环境资源为代价,鼓励有经济实力的企业投资,至今石河镇大大小小有十几个企业,可钱都到哪里去了?
赵毅堂虽有些软弱,但十分听话,这也是吴江凯重用他的重要原因。本来想通过调研,在全县开展一次打击非法私挖滥采的整治行动,但这场大火让整个局面扑朔迷离,不得不暂且搁浅。
马国涛他们知道赵毅堂的处理决定后,一帮人又去了昭北市狂欢了一晚上。赵毅堂的出局,意味着石河镇领导干部又要重新洗牌。沈桐参加工作不到一个月,就亲眼目睹了石河镇官场的激烈斗争,给他的仕途生涯生动地上了一课。
处分决定下达后的当天晚上,赵毅堂就悄悄地回到了石河镇,他不想惊动任何人,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悄悄离去。
赵毅堂并不怨恨他妻子李腊梅,家里的日子实在贫苦,女儿要上大学,还要继续支付高昂的医药费,还有一大笔外债,才让李腊梅不得已接受了贿赂。赵毅堂当天下午就凑齐了3万元,主动上交了纪检委。李腊梅知道了赵毅堂的事情后,一口气没喘上来住进了医院。
石河镇政府院子里今晚格外地寂静,就连平时灯火通明打牌的农经站都安静的有些出奇。沈桐此刻无心睡眠,站在赵毅堂院子里失神地看着那株凋零了的腊梅。
不一会儿,赵毅堂的车子驶进了院里,沈桐被灯光晃得睁不开眼睛,隐约之间看到是赵毅堂的车子,低落的心情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立马走上前去,给赵毅堂开门。
赵毅堂在车里就看到了沈桐,甚是感动。他不由得地发出感慨:“我来了石河镇一年多,不要说有功劳,至少也有苦劳吧,没想到今天只看到一个来了没几天的新人来给我送行,世态炎凉啊。”
赵毅堂下车后微笑着拍了拍沈桐的肩膀,说道:“你跟我进来。”
沈桐想了一天要如何宽慰赵毅堂,一次又一次在心中否定,一次又一次在脑中过滤,终于想到了几句话,看到赵毅堂本人,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毅堂打开灯,办公桌上方悬挂着的“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霞”十个大字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格外耀眼,他转过身对着沈桐说道:“沈桐,你还记得你第一天来时我让你解释这句话的含义吗?”
沈桐眉头紧蹙,看着赵毅堂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重重地点了下头。
赵毅堂突然走到办公桌前,笨拙地爬上了椅子,小心翼翼地把这副名言取了下来。他吹了吹上面的灰,又拿起桌子上的抹布,轻轻地擦拭着,嘴里还说道:“你知道这副字是谁送给我的吗?”
沈桐摇了摇头。
赵毅堂向沈桐摆了摆手,把他叫到跟前,说道:“这是我儿子写给我的。”
沈桐仔细端详着这副字,字体隽秀,虽有些稚嫩,但笔法有力,每一笔都透露着一种刚毅,一种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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