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空气变的炽热无比,像是随时都会燃烧一般。
当然,这座城市没有人会体会到这个不知名年轻人的痛苦,无论这个年轻人如何呐喊。
或许唯一可以感觉到这个年轻人悲哀之处的,也只有在这个年轻人背后蹬着自行车漫不经心看着报纸的男人。
徐饶重重喘着气,速度慢了下来,晓月湖像是沙漠中的绿洲一般遥遥无际,让徐饶不敢幻想,只能默默前行,慢慢燃烧着自己的意志。
“连一个五公里都坚持不下来?”郭叔把报纸夹在胳膊中,超过跑步速度已经快不及走路的徐饶,看着这个面红耳赤的家伙,要可知道现在的徐饶可连五公里的一半都没坚持下来,时间已经用去了快半个小时,完全可以说徐饶的身体素质连一个正常人都达不到,但对此,郭叔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望的神情,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能够坚持多久。
徐饶瞥了一眼表情严肃的郭野,咬了咬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力量让自己的速度超过了那辆不快自行车,像是一个赌气的孩子,幼稚的让人心疼,如果不能向这个世界证明一切,至少他能向这个家伙证明些什么。
郭野跟在后面无奈的笑了笑,或许这是这个年轻人最后的自尊,想了想再次超了上去,不过再一次被徐饶反超,像是诚心在较着劲一般,毫无屈服。
这一路就是这样来来回回较真着,原本遥不可及的路就如此到了尽头,一直跑到晓月湖附近的一片草地,徐饶直接跪倒在草地之中,一瞬间像是焉了的茄子,如同死狗一般趴在草地上,浑身的力量早已经被抽干。
“怎么?以为这样就结束了?”郭野停下自行车,低头看着这个仰头朝天呼呼大喘的徐饶。
徐饶努力睁开眼,可以说现在郭野这张面孔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咬了咬牙,支撑着自己这个快要作废的身体站起,尽管他浑身都在颤抖着,以徐饶此刻的身体状况来,似乎光是这么站起来就已经算是极限了,更别说再次跑回去。
“现在五点整,如果六点之前回不到方十街,那么你就直接留在这晓月湖得了。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还谈什么改变。”郭野看着这个无药可救却倔强的家伙说着,他从徐饶身上看到了他所有想要看到的东西,就如同在最希望的时间遇到了最希望碰见的人一般,虽然幸运,却不一定是一件多年之后可以庆幸的事。
郭野的话像是刀子一把划开徐饶的心,对于一个毫无能力的人来说,尊严这东西,最是廉价与伤人的东西。
徐饶的身体颤抖着,把嘴唇咬出血来,他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不过是为了不让别人瞧不起,为了赢回那仅有的一点尊严他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搭上去他这一条命,他愿意做一切他不愿意做的事。
郭野毫不拖泥带水的骑着自行车走了,留下这个下了莫大决心却没有往前踏出一步的年轻人,这是他给徐饶所上的第一堂课,又或者是最后一堂课,他不是希望徐饶有多么的强悍,更不希望这个年轻人跟旁人比起来是多么的出众,只想看着这个年轻人自始至终能够走完这一条路。
无论结果如何。
一路骑回方十街,郭野把自行车往报亭一放,这里正好可以看到这条长路的尽头,可以第一眼看到而来的徐饶,百无聊赖的郭野就这样靠在报亭前跟这个不知道在方十街守了多少年的报亭大爷聊着。
“那个小伙子是?”严肃脸的大爷出奇的主动开口,要可知道即便是再熟的客,这个大爷见面都不会打一声招呼,即便是这个长年赖账的郭野也是如此。
光凭这一点,让郭野有点嫉妒徐饶。
“我徒弟。”郭野淡淡的说着,把某些很值得揣摩的东西一笔带过。
“这可不像是你这个独行侠的风格。”老人微眯着眼道,到了老人这个年纪,人情世故这些东西,就如同看着儿戏一般。
“给自己找点乐子罢了。”郭野笑了笑,知道一切东西都瞒不过眼前这个老人,弹出一根红梅,没有递给这个烟酒不沾的老人,自顾自的抽着,虽然郭野说的风轻云淡无所谓的样子,却一直紧紧盯着去时的方向,期待着什么。
“仅仅是找点乐子?”老人反问道。
这一次郭野没有回答,他也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毕竟答案已经有点显而易见了。
徐饶就这样坐在草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似乎身上的疲惫躺上一整天也不会消逝下去。
晓月湖周围空空如也,空气吸进肺里的时候感觉到冰凉,周围充斥着悲哀无比的建筑,此刻徐饶面对两个莫大的选择。
一直到郭野离开后很久,徐饶才往前跑去,似乎这长长的一段时间都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要跳入身后的湖,还是选择看不清未来的前路。
好在他选择了一条郭野所希望看到的,或许这才是郭野所离开的真正目的。
一个人可以没有天赋,可以没有根基,但不可以没有哪一颗渴望前进的心,这才是最重要的,正如同一个人真正的死亡就是被人所遗忘一般。
身体吱吱作响一般,每一步都像是挣扎。
五公里,徐饶从未感觉如此漫长过,对曾经的他来说,这不过是一段在公交车上听一两首歌的时间,但现在对徐饶来说,却如同这前半生一般,而且仍然遥遥无际。
要不是有着那一股胜过于死的执念,相信徐饶绝对不可能继续撑下去了。
时间一滴一秒的过去,此刻郭野的时间与徐饶的时间所度过的一样的缓慢,他害怕徐饶选择背后一条路,但又不得不让徐饶自己做一个真正的选择。
方十街慢慢热闹起来,早餐摊已经坐上了早起上班的人们,郭野接连抽了大半包烟,表情也变的凝重起来,从靠着报亭到辗转反侧,只留下了一地的烟头,见到了一个又一个的买报人。
时间定格在五点四十。
“那家伙,真的死了吗?”郭野掐灭最后一根烟,有些遗憾的说着,五公里跑对徐饶来说可能是一种煎熬,但绝对算不上一条死路。
一直注意着郭野的老人摇了摇头,却没有多透露什么。
终于,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一个算不上跑更算不上走的家伙正颠簸着。
“还算有点可造之处。”郭野狠狠跺灭烟头,脸上出现一股喜悦的神情,或许这巧合中的巧合,正会成为一件很庆幸的事情。
徐饶大汗淋漓的奔跑着,虽然速度极其的缓慢,但对他来说,身体早已过了极限,甚至徐饶都没有了双腿的知觉,这本来退化了的身体完全适应不了这突然的旅程,正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来回应徐饶。
不过现在的徐饶,却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了,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此刻正在奔跑,听不到这座城市的喧嚣,闻不到这柏油路味,双眼发直的看着前路,只是在向一个人证明着。
他徐饶或许是一个废物,但不是所有人眼中的废物。
“这孩子,有点意思。”老人摘下老花镜,用丝巾不停擦拭着,目光却看着远方那个像是刚刚学会奔跑的家伙。
“你觉得把他熔炼上十年八年,是不是会有一番作为?”郭野撑着胳膊,微眯着眼,身体出现一股吞龙覆海的气势,不过这气势出现在这么一个丑角身上煞是可笑,总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老人的表情却是那么的平静,像是感觉不到这个名为郭野的中年男人的锐气一般,虽然老花了眼睛,但他至少还能分清什么是可笑,什么是不可笑。
“虽然晚了点,能不能改变他,全看你郭野的本事,虽然我不知道你是那路神仙,不过想要雕琢他,以后可有的麻烦了。”老人淡淡的说着,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小报亭老板该说的言语,身上出现一种小隐于林大隐于市的感觉。
“还别说,我有的是时间。”郭野笑道,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年轻人,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一个人是傻子,更没有一个人是无药可救,只是看那个所谓的自以为无药可救的人是不是愿意改变。
当然这个改变,可不是随便说说,随便做做的,而是抱着以死的觉悟。
这不算长更不算短的五公里已经说明一切,郭野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徐饶也做到了他所做不到的,当然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一直到徐饶跑到郭野面前,时间已过五点五十,但还是没有到六点。
此刻已经快要接近早高峰,方十街的人们如同洪流一般走向相同的方向,只有这么两个家伙站在洪流的中央,像是两块最顽固的石头。
“我做到了。”
徐饶仅仅是说出这么一句,就直接栽倒在郭野的怀中,直接昏迷过去。
郭野扶着这个体重最多有一百斤的家伙,带着笑意说着:“一个五公里就能把你跑昏迷了,也不知道我是该哭还是该笑。”
当然没有回答,只是一个睡的格外昏沉的年轻人。
第五章 母女
像是一个噩梦晃过,徐饶慢慢睁开眼,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是一般的酸痛,这是自己逞强过后的副作用,一个短短的五公里就把他整的半生半死,也不知道这如同残缺一般的驱壳到底还能做些什么,能不能撑的下去
徐饶努力从小钢丝床上坐起,揉了揉发麻的大腿,透过窗户看到窗外夜色已晚,肚子也跟着咕咕的叫了起来。
走出自己这小小的房间,郭叔正坐在门口的位置抽着烟,趴在满是灰尘的二楼护栏前,眺望着远远的北京夜景,甚至没有回头瞅一眼这个算是变相中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的年轻人,也不知道到底在神游些什么。
“我饿了。”徐饶厚着脸皮说着,无奈自己兜里连一个钢镚都找不出来,做为一个成年人活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悲哀到极点了。
“吃拉面。”郭叔抬起头,在北京罕有的月圆下转过头,看着徐饶说着;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
徐饶点了点头,也懒得揣摩那耐心寻味的笑容,有些听天由命的意思。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长长的方十街,郭叔格外的无言,还是头一次在徐饶面前露出这种严肃神情,一直走到拉面馆前,都没有露出他那招牌似得的笑容。
徐饶终于有时间静静欣赏这方十街的模样,这位于北京却没有繁华的地儿,充斥着这个社会的百姿百态,有着斗升小民,有着野心家,有着坐着白日梦的年轻人,有赌徒,有吸毒者,有着站街女,更多是游手好闲等待着天上掉馅饼的混子。
偶尔会有些灯红酒绿,不过大多地方早已被时代打上了厚厚的尘土,就似乎要尘封上一辈子一般。
郭野一直领着徐饶在一家简朴的面馆前停下,这家小面馆仅仅有着小小的招牌,吝啬的写着面馆两字,周围闪着几盏小灯,以至于在夜色中不被人遗忘。
“就是这里?”徐饶看着摸着下巴脸色大好的郭野道。
郭野很有成就感的点了点头道:“这里的面,可是会吃上瘾的,而且这里的老板娘也。。。”说着,郭野露出一个男人都懂得的笑容。
“老板娘,两碗大碗拉面,一碗多放醋。”郭叔大步走进面馆招呼着,脸露出一个狗尾巴花一般的笑容,像是一个对着主人摇着尾巴的忠犬一般。
因为此时已经差不多十一点左右,店里早已没有了客人,否则现在郭野说不定就被几个护花使者直接丢出去了。
“姓郭的,你先把账结了再说。”那个站在柜台的女人掐着腰说着,虽然这样,但还是着手为两人倒腾起两碗面条。
徐饶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郭叔不厌其烦的讨好这个在方十街有着拉面西施外号的老板娘,不得不说这个老板娘的确有几分姿色。虽然到了女人人老珠黄的年纪,但还是皮肤白嫩,波涛汹涌,身体一点都没有走形,反而有一种少女所无法拥有的丰满,就像是一只雍容的波斯猫一般,几乎所有大叔级的人物都拜倒在了这个拉面西施的石榴裙下。
虽然觉得这个女人漂亮,但徐饶也只不过是单方面的欣赏罢了,心中没有什么杂念,徐饶对御姐这一爱好完全不感冒,又或者现在的徐饶对异性都不感冒,疾世愤俗这四个大字完全入了骨子里。
但如果要是让这个女人再倒退了十几年,徐饶肯定会第一个沦陷,就算是整条街都敢沦陷下去。
时间这东西,不得不说,虽然不痛不痒,但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杀器,徐饶这样感叹着,对他这个伪文艺青年来说,能感叹到这个,也算是无病**了。
不一会,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就端上了桌,这个乍一看过去就知道性格刚烈到老板娘罕然的给了徐饶一个奢侈的笑脸,让徐饶有点受宠若惊,毕竟像是他这种小人物,受到美女注意的几率可以说无限接近于零,只有郭叔眼神能够杀人的看着徐饶,正如同他那碗面条一般,满是酸味。
“小弟弟,没事可别跟这个不务正业的家伙混到一起。”老板娘和善的看着徐饶道,不像是大多有点姿色的女人高不可攀,或许这是这个女人最大的魅力所在。
徐饶腼腆的笑了笑,脸变的通红,从小徐饶就不擅长跟异性打交道,特别是这种漂亮如尤物的女人,似乎都能嗅到一丝这个女人身上的清香,这让徐饶一阵神游其外。
郭野一副委屈状,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这个名叫黄菲的女人丝毫没有给郭野打嘴炮的时间,直接瞪了眼郭野离开。
肚子早就饿扁的徐饶那里管郭叔的模样,抱着碗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徐饶感觉这辈子从未如此饥饿过。
其实这家小拉面馆为何生意如此火爆的原因,不光光是有一位拉面西施坐镇,这里的拉面也是一流,徐饶虽然是个斗升小民,但在北京生活了这么久,也算是有了一半城市人的眼光,但光说拉面,徐饶还真挑不出一家能够跟方十街这家所媲美的。
两人风卷残云的解决两大碗拉面,徐饶摸着肚子一阵满足感,说现在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也不足为过,他也就能在这个时间找到几丝活着的感觉。
郭野掏出那盒皱巴巴的红梅放到桌子,自顾自的点燃一根抽着,这个在方十街不知赊下了多少债务的男人表情突然严肃无比。
“徐饶,有些事现在说白了,对你我都好。”郭野深深吸了两口,淡淡的说着。
徐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这次没有找茬,让郭叔继续讲下去。
“我知道你就以为我是个江湖骗子,我也不否认什么,其他的东西我也不想透露什么,等你拥有了可以知道一切资格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现在我郑重的问你,想要退出还来得及,我也不会因此而瞧不起你,你的觉悟我今天已经看到了。”郭野淡淡的说着,那个总是缠着郭野要账的老板娘出奇的没有打扰这两人,而是站在远远的柜台看着,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到郭野的这一番肺腑之言。
徐饶的表情格外的平静,平静到极点,突然笑道:“我要是想要退出,就不会回来了,直接跳进那晓月湖得了,要是让我回到自己曾经的生活,那还不如让我去死。”徐饶说着,一脸的感慨,拿过那皱巴巴的烟盒,弹出一根点燃抽着,或许在这个世界上,跟心平气和跟他大论的人,也只有眼前这个神经病,也不知道到底是可笑还是可悲。
对烟,徐饶没有那不离手的瘾,但偶尔也会在被这生活玩弄后抽上两根。
“这条路,弄不好你真的会死。”郭野说着,完全不像是开玩笑,这早已脱离了正常的话题似乎一点也没有违和感,毕竟这两个人的相遇就处于一个完全不正常的故事会中。
“死?为了改变自己而死总比逃避生活而死强吧?”徐饶不假思索的说着,深深吸着这根烟,他喜欢抽这种小牌子的烟,或许这是他与眼前这个郭姓男人唯一的共同之处。
一直沉着脸的郭叔笑了,一切都已经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