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洪擎苍正坐在跟他的体型比起来娇小无比的木椅上,在木桌上下着一盘棋,象棋棋盘中仅仅只剩下了寥寥的几字,但洪擎苍却一脸津津有味的下着,对于进来的徐饶,丝毫不在意,完全的乐在其中。而那条狗,则在洪擎苍的脚底下打着盹,惬意无比。
徐饶关上似乎挡不住什么寒气的木门,在离自己最近的小木椅子上坐下,放下重重的行李,虽然是难得的松了一口气,但想想自己身边有着这么一个猛人,徐饶的内心就平静不下来。
“以后你就去那间房间住,吃饭时我会喊你。”敲打着棋子的洪擎苍指了指左边的房间道。
徐饶立马点了点头,虽然此刻洪擎苍正背对着他。起身小心翼翼的走向洪擎苍所指的房间,就如同这房间是什么雷区一般,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小心,生怕打断了下棋的洪擎苍的思绪。
轻轻打开这许久未打开的门,徐饶看到自己这未来两年住的地方,莫名的心中一凉,这有着一巨大窗户却没有什么玻璃可言的房间,唯有一张什么都没有的小木床,然后没有任何东西,条件要比郭野所住的危楼还要寒酸无比,这让徐饶怀疑起来,是不是这种彪悍的猛人们都喜欢自己折磨自己。
虽然这房间实在不够看,但徐饶还是硬着头皮,用自己带来的毛巾把房间上上下下擦了一遍,在擦拭的过程中,徐饶在这木墙上,发现了很多断断续续的句子,估摸着应该是上一届主人所留下的,徐饶并没有太过在意,反正这些话,他以后有的时间去熟悉。然后就是发现了一本脏兮兮的手写日记,虽然其中的钢笔字早已经模糊不清,但还是被徐饶好好的放在的床前。
徐饶其实并没有带太多东西来,只有几件衣物,几双鞋,然后是一张薄被与褥子,但显然这几样东西,想要装饰这简陋的房间是远远不够的,但好在这褥子够大,让徐饶裁掉一半,将就的堵住了漏风的窗户,一只做到这里,徐饶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一屁股做到铺着薄薄褥子的床上,一阵疲惫感袭来,因为这十多天的赶路,已经让本来就是病号的徐饶体力透支到极点,重重的昏沉感袭来,徐饶还没有来得及整理自己的处境,就在床上睡了过去。
又是一场走马观花的梦,徐饶在恐惧中醒来,发现自己周围已经漆黑一片,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的徐饶掏出手机,才发现竟然从中午一直睡到了晚上八点,看着那仅存的一点电量,徐饶关了机,把这并没有用处的东西直接扔到的床上。
起身忍着身上的剧痛站在窗前,吹着冷风,徐饶回忆着刚刚自己那一场梦,在那缥缈无比的梦中,徐饶梦到了太多的人,太多太多他本以为遗忘却无法释怀的人。
肚子开始抗议起来,渐渐平静下来的徐饶摸索的离开房间,打开房门,才发现洪擎苍仍然在那里坐着,仅仅是烧着一自制的蜡烛,像是一点也不会感到枯燥一般,仍然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的棋盘。
“刚刚看你睡的熟,就没有叫你,饭在桌上。”洪擎苍仍然看都不看徐饶一眼的说着。
徐饶看着桌上那满满的一碗面,虽然不知道洪擎苍到底在这穷山恶水中怎么弄来的,实诚的坐下风卷残云的吃了起来,虽然这碗面没有任何味道,而且还折的不像是样子,甚至配菜只有几根萝卜条,但徐饶吃的格外的香,短短几分钟就吃的连水都不剩下,吃完徐饶冒着冷风在院中的水井旁把碗筷刷净,最后把干干净净的碗筷放到桌上,开始看着洪擎苍下象棋。
其实对象棋,徐饶并不感冒,他想象不到一个怎样的家伙,能够一天到晚,把全部精力放到一盘棋上,而且还是自己对上自己。
对于这个多余的看客,洪擎苍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仍然不紧不慢的敲打着棋子,每走出一步,都要用上很久很久的时间,看着徐饶都暗中捏一把汗。
对象棋,徐饶是个门外汉,但多多少少的能够参悟透其中的博大精深,虽然知道一个马走日象走田,但再深一点,徐饶还是一张白纸的状态。
“会不会下?”洪擎苍说着,没有看徐饶一眼,全部的精心都在棋盘上。
“会一点。”徐饶说着,在洪擎苍面前,他是实在不敢造次,因为在洪擎苍身上,徐饶总能感觉到一丝让人喘不过气的威严在其中。
“下一盘?”洪擎苍不经心的问道。
徐饶能够听出洪擎苍话中不容人拒绝的味道,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虽然自己是个烂手。
徐饶持红帅,洪擎苍持绿将,徐饶有些艰难的摆完自己的棋子后,直截了当的走了一步当头炮。
洪擎苍只是静静的跳上一只马,然后发生了一场屠杀,徐饶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这一盘棋,满头大汗,甚至手掌湿的不成样子,要可知道,这是东北最冷的地方。
在前几手,徐饶一阵猛攻,虽然徐饶是个门外汉,但小伎俩多多少少的有些,即便是跟那些坐在大街上的老油子下棋,徐饶也是五五开,或许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徐饶自认为自己不会输的那么惨,虽然会输。
不过仅仅是吃掉了洪擎苍的一个马后,本来一直防守的的洪擎苍棋风一转,直接不顾徐饶杀入自家的一車一跑,两炮直接开进徐饶的阵地,一阵横冲直撞,让本来就后排空荡的徐饶憋了一头的汗,慌不择路的撤回自己的一车一炮,不过大局已定,在洪擎苍不断的釜底抽薪中,被打的稀巴烂,最后只剩下几个小兵跟孤零零的帅。
或许徐饶被激发了求生欲,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步,都没有打算投降的意思,而洪擎苍这边,除了徐饶一开始除掉的马,跟几个小卒子,剩下的都完完好好。
徐饶手中紧紧握着一个小卒子,额头上的冷汗一滴一滴的落下,那小卒子已经被汗水打湿,双眼放光的看着棋盘,这一筹莫展的棋局,就如同他那支离破碎的生活一般,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洪擎苍也没有催徐饶,只是平静的看着,这完全无可救药的棋盘。
过了良久,苦苦煎熬的徐饶仍然没有投降的意思,自己也只不过只剩下一帅一士,大局已定。
“要不要再下一把?”洪擎苍说道。
徐饶点了点头,重重松了一口气,默默摆着棋子。
“手法可以浮躁,但心不能浮躁,很多事因为自己所处的位置,总不能看个全面,要是心还在你所处的位置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覆水难收了。”洪擎苍放下最后一个棋子说着。
这是洪擎苍对徐饶真正意义上所说的第一句话,这一句话就像是一记重锤一般,敲击着徐饶的灵魂。
徐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努力让绷紧的身体放松几分,微微点了点头。
又是一场乱战,这一次徐饶没有像是刚刚那般愣头直冲,虽然打的步步为营,但自己所营造的棋局,在一半时就接近于崩溃,洪擎苍就如同蛇打七寸一般,本来稳健的棋局一转,直接锁住了徐饶的去路,一通乱杀,直接让徐饶溃不成军。
这一次,徐饶又输了,输的更加的彻底。
第三章 输
徐饶拿着棋子的手已经有些颤抖,眼中似乎充满着不甘,但比起刚刚,心态已经稳定了下来,至少现在徐饶能够直视这个他不敢直视的男人。
“要不要再来一局?”洪擎苍似乎是看透了徐饶的心思,微微笑了笑,似乎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第二种东西,那就是一种绝对不会服输的意志,即便是这样会让这个小人物屡屡碰壁,但洪擎苍绝对不相信,这个徐饶也仅仅因为这两点,才被郭野看中,甚至是器重。
对徐饶来说,即便是前半生再怎么苦,都是值得,至少他遇到了他最大的幸运,那就是郭野,一个足以成就他,颠覆他曾经的世界的存在。这究竟是修了多少辈子的福分呢?洪擎苍想着,或许这个简单易懂的道理,徐饶再成熟一些些就会明白。
徐饶感觉脸上有些发烫,但还是义无反顾的点了点头,就如同起初的五公里一般,对于已经尝试了太多的挫败感的徐饶来说,那种小人物的模样虽然已经入了骨子,但是想要改变一切的信念一点也不比前者要差。
又是一盘,徐饶再次输的片甲不留。
然后又是一盘接着一盘,徐饶无不例外,每次都输的满头大汗,又硬着头皮摆好棋子再战,虽然结局怎么看都是显而易见的。
两人就这样断断续续的杀到油灯燃尽,然后再点燃,最后到太阳升起。
整整一夜,徐饶没有赢过一盘,甚至从未接近过胜利,这无望的棋盘就如同徐饶的现实一般,一蹶不振,但好在这个不停跌倒的家伙,总能硬着头皮站着,或许是想要他的失败来证明一些什么,但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变的满身伤痕累累,真的值吗?
精神与体力已经被消耗殆尽的徐饶终于支撑不下去,跟面不改色的洪擎苍选择了休战,然后自己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洪擎苍不紧不慢的收起这盘散棋,虽然这一晚徐饶从来没有赢过,但是在徐饶身上,洪擎苍看到了他最想要从徐饶身上看到的东西,那不是一种关乎小人物的认命,只有一股让人不容小窥的怨气,这一股怨气如果统统化为力量的话,还有能颠覆不了的东西吗?
或许或许,这个显而易见的怨气滔天的小人物,只是欠一个逆袭的机会。
如今机会已经有了。洪擎苍感叹着,收起象棋,吹灭油灯,默默起身,吹了一声口哨,这惬意睡了一晚的熊獒牟牛跟着洪擎苍离开。
一人一狗这样一前一后的进了深山,就如同某些电影中的桥段一般,荒芜人烟野兽横行的深山老林,粗犷无比的汉子,凶狠无比的狗。
洪擎苍大步走在前,牟牛一只东窜西钻,惊飞了一林子的鸟。
顺着山间不显眼的小路,洪擎苍一直爬上这巨大的无名山,在山顶的一棵巨大红松树下停住脚,在这红松树下有着一个不算起眼的小坟包。
本来欢脱的牟牛此刻老老实实的在洪擎苍一旁趴下,洪擎苍俯身摸了摸牟牛的脑袋,眼睛却自始至终的没有离开那小坟包。
“梨花,昨天郭野来了。”洪擎苍自言自语的说着,谁又能想到,这个勇冠东北三省的头号猛人,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来这坟包前自言自语的说上一阵子,至于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有着什么故事,很少有人知道,又或者大多知道这故事的人,都死了。
“他还是一点没变,在他眼中,我看不到怨恨,甚至我都替他觉得不值,但终究那些话,我还是没有说出口,我也没有说的资格。如果我是他,一定会把当年那些家伙们杀个精光,然后再给自己一子弹,但那个不怕死的家伙从来不按套路出牌,编下一个弥天大谎,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消失了,一消失就是十几年。”洪擎苍说着,想起那十几年前,那是他这辈子最难忘的岁月,那个动荡且有荡气回肠的时代,诞生了太多太多刻骨铭心的记忆。
冷风吹过,只有一个对着坟包不停自言自语的人,或许这就是曾经那个时代所留下的,但如今,这个再次支离起来的时代,又是谁的刻骨铭心呢?
洪擎苍擦了擦坟包上的积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对了,郭野还带来一个年轻人,一个叫徐饶的家伙,昨晚我跟他下了二十八盘棋,他也整整输了二十八盘,我也想不明白郭野到底看上了那孩子那一点,或许是毅力,或许是野心,但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但当年你欠他的,我欠他的人情,我还了,虽然说出来就变了味,但多多少少能让你在下面输的安稳点,我知道你不想欠他什么。”
洪擎苍擦着坟包的手有些颤抖,或许因为郭野的出现,让洪擎苍想起了那一段时光,那一个人,那一切的一切,就似乎发生在昨天一般,但恍惚的回过神,他已经一无所有,虽然他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是那么的无懈可击,但是他想要的东西,只不过是躺在这坟包下面的女人,哪怕是让他真正跟她说上一句,只有她能够听到,现在让洪擎苍死都值了。
“牟牛,走了。”洪擎苍揉了揉眼,冲身边依偎着他安静的熊獒说着。
牟牛仰着头看了看洪擎苍,就像是通人性一般,静静的蹭了蹭洪擎苍的衣服,然后跑向下山路。
洪擎苍做了个伸懒腰的东西,老布鞋直接把脚底下的雪踏了出去,大步追想牟牛,这已经不是这一人一狗第一次比赛,也不是最后一次。
在这里,最可怕的,并不是野猪王,也不是东北虎,更不会黑瞎子,而是这一人一狗,就像是这一片山林的霸主一般,统治着这一切。
再一次醒来,徐饶发现天已经昏暗下来,这完全没有规律的生物钟,让徐饶的身体格外的沉重,徐饶摸索的起床,披上大衣离开房间,却没有看到洪擎苍坐在那地方下棋,离开木屋,在空荡荡的院子之中也没有看到洪擎苍的身影。
徐饶缩了缩脖子,走向冷风凛冽的院子中,开始小跑起来,虽然每跑一步身上的伤口就无比的疼痛,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让徐饶燥热无比,甚至最后脱掉了大衣,仅仅穿着外套在院中狂奔,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某神经病院中的景象。
一跑就是两个小时,一直到大汗淋淋,徐饶才停住脚,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慢慢的恢复了七七八八,又咬着牙做了一百个俯卧撑,徐饶才放弃了对自己身体的折磨。
折磨完自己的徐饶刚刚披上大衣,风尘仆仆的一人一狗就这样从大山中出来,洪擎苍背着一根巨大无比的扎枪,枪上挂着几只山跳,身边的熊獒牟牛,一脸雀跃的在洪擎苍身边打着转。
这霸道无比的场景,实在对徐饶来说是一种不小的冲击感,他向往这股震撼人心的力量,又畏惧着。
“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别着急,以后的苦日子有的你熬。”洪擎苍瞧着大口喘气的徐饶说着,直接把扎枪插在木屋门前,解开绑在扎枪上的五只山跳,在院中直接彪悍的生火烤了起来。
徐饶虽然很想出一份力,却发现自己转了又转,一点也插不上手,索性往洪擎苍身边一坐,开始跟牟牛斗起眼神,一人一狗就这样互相怒视着,似乎是谁也不服谁,但最让徐饶有挫败感的是,最后他还是输给了这条狗。
山跳的香味开始弥漫在寒风中,徐饶吞了一口口水,他打心眼的饿了,同样自己身边的熊獒牟牛也开始摇起尾巴,两人这默契的反应,让一直专心对付着这几只山跳的洪擎苍笑出声来,这也是徐饶第一次见这个严肃到极点的男人露出笑脸,一张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但其中似乎隐藏着一些细思极恐的东西。
两人一狗,五只山跳,一阵狼吞虎咽之后,连最后剩下的骨头都被牟牛吞下。
或许这是徐饶这些天所吃过的唯一荤味,也是徐饶吃过最好吃的肉,虽然没有任何调料,只有盐粒,却香到徐饶愿意为这几只山跳撑破肚皮。
吃完后,徐饶自觉的打扫完战场,跟坐在屋檐下的洪擎苍一起开始发呆,看着黑夜慢慢降临,天空出现点点繁星。
第四章 问心无愧
“下一次进山时,可不可以带上我?”徐饶拖着下巴问道,他已经开始慢慢适应身边这个强大到无懈可击的男人。
“可以,只要你别拖我后腿就成。”洪擎苍手中咬着一根小树枝,抚摸着身边的牟牛道。
徐饶一副赴汤蹈火的模样,使劲点了点头,再次望向眼前的小兴安岭,一脸的敬畏。
“在山中,永远不要把后背留给畜生,三分实力,三分运气,三分神明,还要有一分规矩,一样都不能少,这些东西我都会交给你,要记住在外面那个光影陆离的世界中生存下去,要比这残酷无比的深山老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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