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线的人,一旦拿出便是可以用性命去完成的。在医院里我早已经对你说过,可你一次次把我说的话踩踏在脚下,一次一次我问自己,要不要这么做,连禽兽都不如的事情,我要不要去做。”
他一口气说完后,想把苏璇彩拉起身。对方用了气力挣脱他,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问得哀凉,似乎是用了全部的气力在询问,这辈子她问过很多为什么,但惟有这一次,她不想知道答案,却还是问出了口。
“吃饭吧,你肯定饿了。”齐仲孝这次没有再回答她,他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苏璇彩都会把答案绕到自己不可知的地方。像一把乱麻一样,她不会去快刀斩断,也不会耐心去细细整理,只会将之缠绕在身,一点一点把自己勒死,苏璇彩有时候就是这样死心眼的人。
他一把捞过她强拉住起身,苏璇彩也由得他。两人来到餐厅,三菜一汤很是平常。但经过了齐仲孝的手,苏璇彩知道那定是好吃美味的,此刻那南北杏玉米小排汤往外突突冒着热气。
齐仲孝拿了碗饭端在她面前道:“这里面放了小米,对你身体有好处的,我买了好多,以后给你煮粥喝,你就不用每天喝生姜红枣水了。”
她面无表情的端起饭来,拿住筷子的右手停顿在原地,忽然对齐仲孝说:“强扭的瓜不甜,你不晓得这个道理吗?”
“强扭的瓜不甜我也要,只要你能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齐仲孝夹了一筷子西葫芦给她又说着:“我没有放很多盐,我知道你不喜欢吃太咸的。”
所有的话讲下去,他始终温温吞吞的。苏璇彩失去了耐心,把碗筷“咚”的一声放在桌上道:“你要我怎么做,才肯把照片还给我。”
“你在害怕什么呢,难道说我会把那张照片发给其他的人,是医院的同事,还是你相亲的对象,或是齐伯礼。”齐仲孝笑着回答。
“你不会吗,既然不会为什么又要拍。”苏璇彩问道,眼眶已然红了起来,但她竭力忍耐心底的酸楚,希望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这些年过去了,你还是可以轻易拨动齐仲孝的情绪,控制他的每一根神经,挑起他的七情六欲,这是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情,甚至连我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你可以做到。这样一个你,我怎么会就此看着从我眼前走过,而不伸手拦住呢。”齐仲孝自顾自的吃饭,口中一派轻松。
“你拍这张照片,只是为了留住我,可是你留着我的人,留不住我的心又有什么用。”苏璇彩又问道。
☆、第二十二章 回不了头的苦海无边
“是啊,只有人没有心,一点用处也没有。可是怎么办呢,我实在是太害怕了。失去你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可以像以前那样,可是我错了。一个叫苏璇彩的女孩子走到了我的心里,她留下了一粒种子,每天浇灌,等到那种子开出花接出果,她却走了。开花结果的种子失去了浇灌,很快便死了。”
齐仲孝眼底浮现出一种无言的伤感,淡淡疏离,几许哀愁,继而又道:“那个叫苏璇彩的女孩子,把种子种在了我的心上,树死了心也就死了。我现在早已是没有心的人了,所以你有没有心,对我也不是很重要。我一直想要给你的,是我在无数没有心的夜晚里,保有的最后一点温暖,可没有想到你这样决绝。璇彩,我是为了什么要回来,从头至尾你都没有真心问过一下。我回来了一心一意的想要告诉你,我现在可以给你的远超过你想要的,我不再是以前那个愣头青的傻小子,我想要给你最好了,用来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
“就用这张照片来弥补,齐先生,你的想法未免有些好笑,你的这种行为难道不是变态。”
“是啊,连我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这种行为,什么时候想把你留在身边,要用这种拙劣卑鄙的手法了,苏璇彩不再是以前我认识的小女孩了,全世界她最想要逃离的人是我,而全世界我只是想要一个你。”
苏璇彩直勾勾盯着她,脸色越来越沉。她现在终于相信,这一次回来的齐仲孝,失去了原本的一些,而又添加了另外一些。
“我要离开这里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她冷着脸问他事情的真相。
“那天到你家去看你的时候,你电脑开着,我经过正好看见了,事情就是这样简单。”齐仲孝吃着饭,慢慢说道。
“你一早知道,为什么当初不说,而是拖到现在。”苏璇彩仍旧维持同样的姿势和表情问他。
“我想着,也许你最后会改变主意,为了小小你或许会留下来。毕竟孩子上学和生活是一个大问题,你仔细想过后也许会留下来。你邀请我去小小的亲子游,是算准了最后一次所以才会这样大方,我心里一万次的想你会改变决定,一直到最后你看我的眼里也还是存着拒绝。苏璇彩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她做的决定轻易不改变,可我还是像个傻瓜一样卑微的希望你可以有改变决定的想法,哪怕只是一点点。”齐仲孝放下筷子,抽出了一张纸巾擦着嘴,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去看苏璇彩,但是他知道苏璇彩一直用冷漠的怨恨的眼神看着他。
她记忆中明媚忧郁的少年,长到现在已经足够强大,并非以前那样能够轻易被打到。因为这样的一念之差,苏璇彩让自己跌进了齐仲孝心里最深的地方,那里住着长久以来他无处释放的沉沦与痛苦。地狱有几层,那里便有几层。而现在,苏璇彩站的地方,正是齐仲孝心里最底下那一层。
“我为什么要改变正确的决定,我想要离开这里是我的事情,与别人无关,你的希望也只不过是你的想法而已。你想要给我最好的东西,我不需要。齐仲孝,你从来都是按着自己的意愿做事情,从以前到现在。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你的一心一意对于我是要不起的负担,我会好好记住今天的事情,你也要好好记住,因为过了今天,我们之间便再没有明天了。”她拿过茶几上放着的纸,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那天我煮好饭离开你家的时候,就知道你会打电话过来,可是你开口便是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当时我就知道,苏璇彩这辈子是不会回头了,可我还是抱着希望等待,我想你是伤了心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要我一心一意的求你,或许你会回来。不求像从前那样,只求你让我真心相待。你去找相亲对象,在医院对我冷言冷语,隐瞒小小的事情,当然你有权利做这一切,但你不该打调职报告,更不该跟着齐伯礼一起走,还带着小小。苏璇彩,你知道我最恨是什么吗?”齐仲孝悲伤到底的时候语气越发沉稳,长睫毛盖住了忧郁的眼神,那里面噙着一点点泪光。
苏璇彩仍旧死死盯着他不说话,紧闭唇角,眼神漠然,这一切都不是她能做决定的了。现在的事情,她和小小都在齐仲孝手里,那么既然事实不能改变,就只有接受。
但她是个钻牛角尖的人,越是想不透的事情,越是不会去想,沉默反抗是苏璇彩最惯常做的事情。
“就是你的沉默和反抗,这种具有牺牲精神的无畏无惧,还有无知。既然你愿意无条件的不为自己,那么你就有条件的为我,这样不是更好。”齐仲孝说完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又道:“明天就把这申请交了,整理一下东西搬过来。”他从茶几上拿起了钥匙交给苏璇彩,见她动也不动,便低声笑了道:“照片我发到你的手机了,你自己拿着就好,或者看着喜欢,做个电脑桌面也是可以的。”
齐仲孝后面讲的话,苏璇彩其实并没有很听进去,她一只手垂在身侧,一只手放在桌上。此时窗外天色很好,这房子在十五楼望去蓝天白云,可她却能够清晰听到外面有人的声音。
突然的一个回身,她把手中扶着的汤碗朝他扔去,里面汤水一并洒在齐仲孝身上,那白色的棉质t恤上洇了一层黄色的油迹。他闪躲不及想要上前阻止,苏璇彩此时突然双手一挥,将眼前的盘子碗筷通通扫落在地上。
“砰砰乓乓”的声音很是刺耳,齐仲孝上前拉住她继续往下的动作,苏璇彩此时已然是对他痛恨到极点,奋力挣扎了道:“滚,滚,滚。”她朝他大喊着,然而真的用了全力之后,喉间痛苦欲绝的声音便卡在那里上下不得。
苏璇彩被拥着逃脱不出,两只手敲打着齐仲孝后背,脸上悲愤难当,哭得声嘶力竭透不过气来,末了倒在齐仲孝怀里,浑身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汗如雨下。
齐仲孝陪她一齐缓缓滑坐在地上,用手去拍她后背帮助苏璇彩把气理顺,他开口道:“你恨也是应该的,但是不要伤害自己,所有的气都朝我发,要打要骂都可以,只要你高兴,我都可以为你做。”
她全部力气用完之后,心里渐渐清明起来。刚才推桌子的时候手被瓷片割伤了,此时手背开始隐隐疼痛起来,但她心里的疼痛却隐隐落了下去。她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被齐仲抱在怀里,听着他剧烈的心跳,苏璇彩知道,此刻大家都已经筋疲力尽了。
“你说的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苏璇彩离开他怀抱,面对面朝她说着,从边上捡起一块破碎的瓷片。
齐仲孝见她如此动作也不阻止,嘴角一勾笑道:“你想从哪里下手。”
“从你的心里下手。”苏璇彩道。
“那就开始吧。”齐仲孝穿的t恤早已被汤淋得一塌糊涂,他把衣服一扔,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虽不强壮但看得出是经常锻炼的结实。
苏璇彩以前见到他这样的时候,多半是在床上,他是一个应对有礼的人,轻易不会赤身裸体。少女时的她往往会满脸通红,羞于面对,但纵然是齐仲孝百般逗弄也不敢再多看一眼,然后便被满满抱着,宠着。
“小小是你的亲人,稚子无辜。”苏璇彩盯着齐仲孝眼里的凌然,手上碎瓷猛力用劲,顿时感到左手腕处一阵热涌,潮湿粘滞的血腥取代了疼痛感。
苏璇彩想起了去参加老教授葬礼的那天,晚夏时节,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潮湿的粘腻的风吹过来,带着草的腥味,那天她再次遇到了齐仲孝。
☆、第二十三章 留别妻
苏璇彩的申请报告是用快递送到人事部组长桌上的,自然是披了下来,原因无他,只看在齐仲孝三个字。人事部消息灵通却又赛过保密局,因此很得齐铭楷的心意,这次的事情直接向上面汇报,得到了两个字的批示“可以”。
齐仲孝回家的时候,苏璇彩正躺在床上看电视,里面“依依呀呀”的放着一个娱乐节目,通俗有趣为的是博君一笑,他脱了衣服随手挂在衣架上道:“今天好些了吗,昨夜里我看你疼得厉害,就给你打了一针。”
他拉开卧室的窗帘,夕阳沉下去的光很美,淡淡匀匀的晕化在天空底部,齐仲孝稍微开了一点窗,他坐在床上仔细看苏璇彩,道:“脸色好多了,再休息几天就去上班吧,大家都一直问起你呢。”
十月底的天气风吹久了便觉得有些冷,齐仲孝起身又去关了那扇窗,从边上放置的小沙发里拿起一套睡衣道:“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先买了穿吧。”
他把苏璇彩拉起来,想要替她脱掉身上穿着的他的衬衫。苏璇彩突然惊觉用力推开了他,动作间碰到了受伤的左手腕,那里伤口已经愈合,但到底没有好透,她吃痛“嘶”的一声喊道。
“怎么了,碰到了是不是。”他去抓她的手,苏璇彩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看着他想要说话,踌躇半天也没有出声,只是傻愣愣看着齐仲孝。
她再也忘不了那天,齐仲孝拉住自己的手腕,用了衣服死命扎住,一路上他闯了无数红灯,平日里稳重温和的齐医生,第一次违背了这世界上规定的事情。苏璇彩在浑浑噩噩中也能够感觉到齐仲孝身上强大的怒火,他在爆发的边缘,而又隐忍不发。苏璇彩感到了报复的快感,她赌一个没有结局的结果,显然她赢了。
“大家问起我的时候,你怎么说呢。是说不知道,还是符合着别人的猜测,又或是说出实情,一位人人拍手称赞的医生,用了卑鄙肮脏的手段,这叫什么呢,是不是非法禁锢。”苏璇彩说着说着笑起来,从她格外明亮的眼里盛开出哀伤的花朵。
“你最好不要再说下去了,璇彩,你要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要再伤害自己,如果有下一次,我会让你知道,付出的代价是什么。”齐仲孝这人沉稳内敛,天生有让人着迷的气质,后天又修炼了一颗智慧非常的头脑。苏璇彩以前很傻,但也绝不会轻易挑起他的底线,苏璇彩经过了一些年,仍旧不是很聪明,却敢于挑起他的底线。
这也注定了,苏璇彩年少时被齐仲孝宠在心里,捧在手里,是幸福的,但现在,苏璇彩被齐仲孝宠在心里,捧在手里,是痛苦的。
“代价是什么呢,再拍一次裸照。或许你可以试一下,可是我却不会再这么做了。”苏璇彩从床上起来。
她那天被齐仲孝从医院抱回来时,麻药已然过去,针刺样的疼痛让她汗流不止,在半强迫的威逼下,她被脱了衣服去洗澡,而后又被穿上衣服。
其实她也知道,齐仲孝如果要对她怎么样,自己抵抗也是徒劳,更何况两人的关系也不用遮掩,但她就是有这份耻辱,也就是庄静文称作的“矫情”。
长到大腿根部的衬衫正好将她遮掩,齐仲孝怕她着凉,伸手拿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苏璇彩一挥手又道:“死的方法有几千种,我不会再愚蠢到选择这么痛苦的死法了,你我都是医生,自然知道哪种是最安乐的死。”她说道后来自己也觉得好笑,嘴角高高翘起,眼里笑意浓重,将刚才的哀伤一抹而尽,却又溶进了其他的不可言说的情绪。
果然齐仲孝的眼神一变,盯住苏璇彩的目光也渐渐聚拢。那日她割腕的时候,他硬生生将滔天的怒火压下,现在听她这样一说,自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凌乱的床上更加的凌乱,苏璇彩这几天一直睡着,除了几口水,几碗粥外几乎没有吃其他的东西。这一次她没有做出抵抗,吻在她心口的齐仲孝,身上有好闻的菩提香。
齐仲孝低头望向她,晶晶亮眼里柔情蜜意,吻就这样落在苏璇彩眼角眉梢,他的长睫毛轻轻扫过她身体的每一处,
陷入昏迷的时候,苏璇彩能够听见齐仲孝微弱的呼喊,他在耳边声声唤着她,璇彩,璇彩。那名字原是普通,但经了他的口变得缱绻温润,声声敲在苏璇彩心上。
她觉得有些痒换了方向背转身子对了他,齐仲孝也不勉强替她盖好被子睡在了身边。苏璇彩听见他最后的一句话,轻的几不可闻。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苏璇彩犹记得自己交与他生命中的第一次,夜里醒来看见齐仲孝俯身撑手看她,苏璇彩也不问缘由,拉着被子起身。两人相看着各自沉默,末了还是她叹气,伸手摸了摸他垂在额头的发,拔下一根与自己的头发相缠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相遇的命运给了两人最美好的开始,却不知这诗一开始写的便是离别的悲哀,如今重逢的命运能够还的也只剩下生与死了。
小小周五回家,苏璇彩正在医院里忙得天昏地暗,齐仲孝顺理成章的去接他。小小很喜欢他生活里这位小朋友都羡慕的爸爸,因此心情格外的好。齐仲孝也是高兴的带着他吃喝玩乐,他和同龄人不言不语的,但在幼龄界却很是活泼好动。
苏璇彩走进齐仲孝家门,就看见满地堆着的玩具和零食,沙发上散落的衣服袋子,客厅隐约有些声响,她跳跃着以免踩到地上的东西一路蹦到那里,看见地上一大一小两个“双胞胎”正讨论的热火朝天。
边上是一个拆开的包装盒,上面赫然写着越野赛车四个大字,她忽的大喊道:“苏浩帆,给我从地上起来,看看你什